身正书正撒播文明

丁鼎

什么是书法艺术？什么是好的书法艺术作品？已有许许多多高水平的专论专著和传世的经典作品，无须我摘来抄去地重复论述和拿一些大家都熟知的、公认的经典作品来评价吹捧。书法理论讲起来很复杂，也是观点多多，各抒己见；书法作品评起来也很困难，而且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迄今为止，也还没有一个完全一致的观点和具体的评价标准。当然，任何事情是非观点完全一致，都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书法艺术及其作品呢？但就书法作品来说，各种相左的意见是较多的，规范的标准更是没有的。欣赏评价书法艺术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是靠人的价值追求与精神需求，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咸淡酸甜，各品其味。我的看法较为简单，所谓书法艺术及所谓好的书法作品，至少大体有四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是要把字写对。书法是书写汉字之法，书法艺术就是书写汉字的艺术，这就要求首先要把汉字写对写好，这是书法艺术的根本。当然，书法艺术不能简单等同于书写汉字的方法，不能说写汉字就是书法，或者说书法就是书写汉字的方法。写字主要是为了记事和语言的交流、思想的沟通，还不能说就是书法艺术。称得起书法艺术的，是要把汉字写得美，写得符合传统的书法艺术规律要求。但书法的根是来自于写字，是在书写汉字中产生出来的一种艺术，所以，要称得起书法艺术，或成为书法艺术，一个基本功，也是前提条件，就是把汉字写好，写对，写周正，写规范，写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字，是什么意思。我们一些所谓的书法家拿起笔来龙飞凤舞，任意挥洒，自己是尽了兴了，但有许多字使人认不得，不知道你写的是什么。也有的书法家写出来的字体可以从传统经典书法作品中找到出处，即古人、名人、书法大家这样写过，在一些书法圈子里的人能看得懂，知道是什么字，但绝大多数人是看不懂的。这样的书法作品，虽然也符合书法艺术规范要求，但写出来的东西多数人看不懂，不明白你写的是什么意思，再好的所谓笔走龙蛇、大气磅礴，圈子里头一些人的大加称赞，那又有多大意义呢？自吹自擂，自我陶醉，而大多数人不认，便算不上好的书法艺术作品。如果把书法艺术变成书法家们自我欣赏的艺术，离老百姓越来越远，成了老百姓不懂的艺术，这样的艺术会有多大前景和出息呢？任何一种书体的书法艺术作品，不论楷书、行书，还是隶书、草书，乃至甲骨文、篆体等，都要首先把字写对，写标准，这个标准就是写规范。中国汉字的规范是约定俗成的，这个规范，在人们生产生活的实践中创造，被多数人所认可、习惯、接受，经过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是不能以权威和名气来臆造的。我们的书法家最好不要去造字造体。历史上一些帝王去造字，为避讳添笔或缺笔，甚至从政治需要出发去造新字，最后政亡字息，所造之字没有一个能留传下来通行于世的。武则天靠权威造了不少字，但没有一个能行得通。一些行书的简写，草书的简写和连笔、飞笔，作为传统已成规范，但不能再去新造。现在有许多草书认起来都已很费劲，艺术效果就已打了折扣，如果再去新造，恐怕会越来越让人认不得了。书法艺术贵在创新，是章法、布局、字型、结构，乃至肥瘦、力度、走笔、行气等方面的创新，而绝不是去新造字。书法艺术首先要把字写对，写规范，写得让多数人能认识是最为基本的，也是最为主要的。

第二个方面是把字写美。任何一种艺术都是美的艺术，不美称不上是好的艺术。戏曲艺术、舞蹈艺术、文学艺术、绘画艺术、建筑艺术、园林艺术等，无一例外。任何一种艺术，如果离奇古怪，甚至丑陋无比，会有谁愿去欣赏呢？美感、美体、美质，不论是内在的美，还是外在的美，是形象的美，还是抽象的美，只有美了，才会得到人们的青睐。书法由写字而来，从书写汉字而走上艺术的殿堂，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书写之美。中国的汉字有美学的基因，中正、规矩等表现了中华文明中美的观念，在书写过程中表现了人的志趣情操、喜怒哀乐；成为作品后，彰显出了一种精神、一种志向，不但起到了言事、传情、达意的效果，而且使人爱看、喜看，乐于观赏，而逐步走上了艺术的美学之路，成为了中华文艺百花园中的一枝奇葩，几千年来一直光彩夺目、芳香四射。书法艺术是汉字书写的美的艺术，使人能够赏心悦目的艺术，这是至关重要的。对于书法艺术之美可能每个人的看法会有所不同，甚至有截然相反的意见，但不论有多少不同，都是美的评价标准、审美的爱好、情趣不同而己，都不会去把丑当作美。如果把丑当作美，作为一种艺术之美去欣赏，那就一定是精神追求出了问题，是绝大多数人所不容的。的确有人在书法创作方面剑走偏锋，开出别途，把字写得很怪，甚至很丑，在那里孤芳自赏，或者小圈子里互相吹捧，自我标榜，自得其乐，那就让他们捧去、乐去，我相信不会有多大市场，是难以长久的，更是没有多大意义的。这样做下去，是在毁灭艺术，也是在作践自己。书法艺术作品不能以丑为美，以怪为美，丑八怪就是丑八怪，成不了美体、美字、美质，不论如何吹捧，都是没有用的。尽管书法艺术之美很复杂，没有一个较为统一的衡量尺度，但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心里是非标准里，还是有个原则。有人喜欢清瘦之美，有人喜欢肥厚之美；有人喜欢阳刚之美，有人喜欢阴柔之美；有人喜欢灵动之美，有人喜欢周正之美；有人喜欢苍劲之美，有人喜欢飘逸之美等等，但这都是美，不同风格之美。就书体而言，有人喜篆，有人喜隶，有人喜楷，有人喜行，还有人喜欢狂草等，但这也是美，不同形体之美。就书法传统各家来说，有人喜欢颜体之肃正，有人喜欢王体之洒脱；有人喜柳，也有人喜欧；还有人喜宋代文人的任意不拘等等，这都是不同的追求，但毕竟都是美，而没有一个是丑的、怪的。几千年来，中国书法不断地演变发展，但其艺术之美的内涵、内核从来没有变化过。不论是篆、隶、楷、行、草等，书体不同，书写方法、运笔用笔不同，但对美的根本追求是一致的，不同的字体有不同的美的风韵，而且也已约定俗成，成为了传统。就历史上的各大书家、流派而言，不论秦汉魏晋，唐宋明清，众多书法艺术大家，不管他们的字体风格有多少不同，但都创造了美，表现了美。正因为他们书写出不同风格的美的书法艺术作品，也才成为了受人尊崇、流芳千古的大家。书法艺术贵在于美，是美的艺术，书法艺术要表现美，创造美，这是书法艺术的生命，书法家们应懂得这个最基本的道理，去为人们多多创造书写汉字之美的艺术作品。

第三个方面是要写出意境。人们喜爱书法艺术作品，乐于欣赏甚至收藏一些书法艺术作品，除了字的美感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书写的汉字有意思，看到了这些字、这些词、这些诗、这些文，不但能给人视觉艺术之享受，而且还能给人以思想、精神、情感等方面的享受或启迪。书法艺术作品不单单是用艺术的手法来书写汉字，把汉字写得好看、有美感就行，而是书写出来的汉字，不论是单字、双字、三字、四字，一句话、一首诗、一段格言，乃至一篇长文，都要表达一份情感、一个观念、一种寄托或愿望在里面，这才有意义。如果说美体是书法艺术的生命，那么意境就是书法艺术的灵魂。人们喜爱书法艺术作品，第一眼看到是字写得好，有美感；但第二眼，也是最为关键的是所写的字词句篇有意境，或能励志，或能自律，或能抒情，或能言志，或能益智，或能养性，或能警示，或能戒欲等等。不同年龄阶段、不同文化素养、不同精神追求，乃至不同职业行当的人，对书法艺术作品的思想内容追求也是各有所需、各有所爱，反映到审美上，也是不同的。艺术之美有其共性之美，也有其个性之美，以满足不同人的审美需求。书法艺术作品就其思想内容来说，更是要去满足不同阶层、不同行业、不同年龄、不同爱好的人的不同需求，这是毫无疑义的。新年的春联、结婚的喜联、祝寿的贺联、祭奠的挽联，其使用场合不同是明显的；作装饰之用，作励志之用，作警示之用，其用途不同也是明显的。可以说，书法艺术作品的思想性非常强，而且要求也非常高。好字还需要好词，好词更需要好字。好字写不出好词，其书法艺术的意义就不大；好词如果没有好字，不但达不到好的效果，而且也谈不上什么书法艺术。只有字词都相得益彰、同为上乘的作品，才能称得其真正的书法艺术佳作。对于一个书法家来说，不但要下苦功夫把字写好，而且还要下功夫把书读好，要丰富自己的知识容量，提笔能够写出好词来，而不仅仅是去翻古董、炒冷饭，书写俗套的或被他人、古人写烂了的东西。当然，经典的词诗、文章、辞句是中华文化中的瑰宝，也是书法作品常写或应多写的，不存在写多写烂的问题。这里提出的俗套、写烂是指那些庸俗的、世俗的东西。书法艺术的创新不仅仅是书写技巧的创新，更重要的是书写内容的创新，以不断满足人们新的精神文化需求。书法艺术作品的思想性很强。书法艺术作品是传承、弘扬中华文明的一个重要载体，弘扬真善美，鞭挞假恶丑，这也是书法艺术工作者的重要责任。每一个书法艺术工作者都有责任运用手中的笔去写出、去传颂优秀的中华文明，营造正风正气。书法理念中有一句话，人正则书正，或身正则书正，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心存浩然正气，弘扬正气之人，才能把字写正。历史上有不少字写得很好的人，堪称书法大家，但由于心不正、身不正，其作品也就毫无艺术价值，难以传世，偶有留存，也鲜有人去多看一眼。而作品仍留存于世、令人敬慕的书法大家，则多是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当然也有一些读书人、出家人，文化修养是很高的，而不是专事写字的技术工匠。

第四个方面是乐于欣赏。书法艺术作品是供人欣赏的艺术，如果无人欣赏，或失去了欣赏价值，仅仅是写出了有意思的词句，那也称不起什么好的书法艺术。不少人收藏名家、名人的书法作品，封存起来，密不示人，但其目的也是为了自己欣赏，或留给子孙欣赏，或期待日后升值。书法艺术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在于观赏性，通过观赏，给人以精神上的娱悦、享受或满足。书法艺术作品的观赏有许多方面，诸如前面提到的，把字写对写好，使人能够认得，明白其义；把字写美写活，使人看着养眼、舒坦；把词选好用好，使人看后能够得到精神上的满足等。此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方面，就是可供实用，即拿到一部书法作品有益有用。这个有益有用不是去倒卖书法艺术作品来谋利，而是用于厅堂、居室的装饰，公众场合的悬挂摆放，乃至案头装点等等。不论是一个家庭的厅堂、居室、装饰，或是宾馆、礼堂、街道、店铺的装饰，用些好的书法作品来布置，就会显得文化气息浓厚、思想境界崇高。书法艺术作品在装饰上的功能意义是十分独特的，而且是中国文化所独有的，所呈现出来的艺术效果和文化涵养及其表现力更是独有的、特殊的。书法艺术作品的收藏也属于实用功能，即历史的文物功能。我在前边已经提到，收藏也是为了欣赏，为了更为久远的欣赏。不论是张挂起来用于装饰补壁的欣赏，还是作为册页、条幅、原件收藏起来以后欣赏等，书法艺术作品的欣赏功能是显而易见的。没有观赏价值的书法艺术作品，其意义是不大的，或者说也就谈不上是什么书法艺术作品。对于书法艺术作品的欣赏同人的审美一样，也是在不同的人群中有很大不同的。除此以外，书法艺术作品的欣赏同作品的用途、所处的环境关系更是十分密切。什么样的场合，悬挂什么样的书法艺术作品，要求也很不一样。除了春联、婚联、寿联、挽联、店铺招牌等要求十分具体，不能随意书写外，就是用于公共场合和家庭住宅的装饰，考虑到空间大小、墙壁宽窄、屋顶高低等因素的不同，所要求的书法艺术作品，其形态、大小、篇幅、内容等也是不同的。不是什么样的字体字型、篇章布局、尺幅大小都可以随意悬挂摆放的。不同的场所、不同的空间、不同的位置，所用的字体、字型、词语、尺幅，都有很大的区别。有的用隶书好看，有的用楷书好看，有的用行书好看，还有的用草书好看；有的条幅好看，有的横披好看，有的斗方好看，有的大幅好看，也有的小幅好看。不是任何一个名家的任何一种字体、任何一件作品摆放在那里都是好看的，而是要因地制宜，这也是书法艺术作品的一个规律性要求。书法艺术作品的艺术价值、文化价值、思想价值要通过一定的实用价值来表现，无法实用的书法艺术作品，作为个人陶冶情操、修养心性是可以的，但其社会公共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书法艺术作品的创造，便于装饰，能够上墙，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方面。过去书法作品的装裱多是挂轴；而现代社会，用于中堂的挂轴少了，而且多数楼房的层架空间是挂不了轴的，也没有什么八仙桌、太师椅、条几、香案之类的家居及其摆放的地方，而多是低屋顶，小开间，补壁装饰多是装框，这就要求书法艺术作品能够适应现代人的家居生活空间需求，做出相应的改革与创新，这才能使书法艺术之路越走越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