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

熊立功

小学是村里古老的祠堂改建的，学校旁边住着几户人家。之中，有一个叫呆子的人，不光哑，还傻，张嘴和人对话依依啊啊，走起路来，身子摇摇晃晃。村里老老小小都叫他呆子。

呆子是放牛的，回家没事时，就喜欢到学校玩。孩子们上课时，他呆坐在操场旁边的梧桐树下，眼睛盯教室里，不转弯。孩子们下课之后，他眼睛就亮了，看到娃娃们玩丢草把、藏石子的游戏，他或在旁边站着傻笑，或也掺合到圈子中，摇着头，晃着脑，憨态可掬。

呆子一入圈子，就给孩子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他们把呆子夹在中间，把他当油油饭样推来推去地炒。有时候，孩子们撕破了呆子的衣裤，呆子不恼，不怒，一直傻笑。

呆子和老师学生混熟之后，就喜欢看美术老师上课。上美术的老师是一个女的，好看，白白净净的。她是从城里来的，刚刚调到学校不久，画的画有山、有水、有人……也好看。

呆子开始趴在窗台看，还伏在教室破后门外，无声无息地瞄……时间长了，美术老师就把他叫进来，让他到教室后面的空座位上坐下来看。呆子喜得咿呀咿呀地叫，摇摇晃晃地跳。

呆子注神地看啊听的，慢慢地，他向老师讨粉笔，笨拙地在桌子上照葫芦画瓢。看他好认真的样子，美术老师就不给他粉笔了，而是给他发了一套作业本和铅笔，像待其他学生一样待他，让他上课，让他做作业，还给他批改作业。

有回，呆子得了一个高分，他把得了高分的作业本揣在怀里，带回家，在村子里到处转，见人就拿出作业给人看。看到人家向他竖大拇指，他眼睛就笑成一条缝。

接下来，呆子就像学校的一员，看见学校有事就靠上去，抢着做。操场上的纸屑、树叶，他捡得干干净净。猪啊、狗啊、鸡啊什么的进了校门，他歪歪斜斜跑过去赶。学校食堂的水缸里干了，没水了，他挑起水桶晃晃荡荡去挑。

挑水的水井离学校一里多路，在学校后山上，要翻一个小土包。呆子每挑回一担水，都需要半个多钟头。他挑水摇摇晃晃的，走一路往外溅一路，溅到学校食堂时，只剩下半桶了。

等呆子放下水桶，轮流值班做饭的教师连忙帮着把水倒进水缸里，再递给他一碗水、一根烟。呆子傻傻一笑，撩起衣襟擦擦汗，喝完水，再乐颠颠到外面抽起烟来，他慢慢吸啊呼的，那样子，很享受。

有时，呆子帮学校老师做事情晚了，老师们留他吃饭，他总是摇摇头，傻傻一笑，知趣地走开，等老师们饭吃完了，呆子又出现在大家的周围。

有时，老师们在走不开的情况下，就叫呆子跑一些路，帮忙做一些小事。那天，美术老师上课上到一半，突然捂着肚子，跑回到自己的宿舍里，出来时，把呆子叫到教室外，把一个装卫生纸的尼龙袋和钱交给他，红着脸给他比划了一番，呆子点点头，乐颠颠地到镇子里去给美术老师买卫生纸。

呆子回来时，天就黑了，他放下卫生纸，转身要走，美术老师硬是要他吃完饭再走。这回，呆子破例在学校食堂吃了晚饭。饭后，美术老师还把呆子带到自己的寝室里喝茶，呆子走时，很满足的样子。

送走呆子，美术老师改了一会作业，就洗澡。洗到一半时，听到窗外有打闹的响声，她一惊，连忙穿好衣服，冲出门。有两个人正在打呆子，美术老师赶忙拉开架，问是怎么回事，他们说呆子偷看她洗澡。美术老师看到站着发抖的呆子，什么也没说，让呆子走了。

那以后，呆子再也没有到过学校，他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冬季的一天，镜子一样的冰，孝布一样的雪，把学校和学校周边盖了一个严严实实。

这天，轮到美术老师值班做饭，水缸里，猫喝的水都没有，她看到外面镜子冰面，发了一会儿愁，最后，不得不挑起了水桶。

低着头，美术老师在冰面上挪动了脚，一滑，人要倒时，有人把她扶住了，肩上的桶也被拿走，抬头看，是呆子。他朝美术老师憨厚地一笑，挑起水桶摇晃着走了。

看了看表，还有一节课工夫，美术老师拿起课本，转身进了教室。

上完课，美术老师来到食堂，呆子还没回。

美术老师心一慌，急往水井方向奔，赶到水井时，井沿立着一个水桶，井里静静地浮着另一个水桶、还有一个美术老师眼熟的作业本……

责任编辑/董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