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没有谁和谁注定在一起
2016-04-19杨澜
婚姻中没有注定,婚姻是一种选择。
太不公平了!结婚25年是“银婚”,20年竟然是“瓷婚”,只差5年,怎么人家就是泥土和贵金属的差距呢?结婚20年,7300多个日日夜夜,在这个节奏快、选择多、压力大的时代,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于是,我们决定在家中开个小派对,请上50位老朋友,有家中长辈、中学的同学、留学时的好友、多年的合作伙伴,大家聚一聚,乐和乐和。
婚姻是人类发明的一种社会制度,合理,但不完美。
奥斯卡·王尔德曾经说过:“人生就是一件蠢事接着另一件蠢事而来,而爱情就是两个蠢东西相互追来追去。”相互追来追去20年,你说得多累啊!
记得20年前的一天,他租了一艘小帆船,带我出海。那天,天气有些阴沉,海风有些凉意,海浪起起伏伏,但是这毫不影响我们的兴致。他对我说:“我一直独自闯荡,今后我要和你一起去看世界!”就在那一刻,我怦然心动。
而他似乎也对我的感受很有把握。不久之后的一天,我去机场接他,一上出租车,他就掏出一枚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居然正合适!),说:“嫁给我吧!”就这么简单,以至于我后来常常抱怨:根本就没有“求婚”的桥段嘛!
爱情就是这样一路狂奔,无所顾忌。整个世界都无关紧要,只要我们能在一起。而婚姻教给我们最重要的一课,却是:没有人是“注定”在一起的。
在一起,是自由选择的结果,是不断选择的结果。如果幸运的话,你会一次又一次坠入爱河,不过,是与同一个人。
后来,我们真的一起去看世界了,足迹遍布40多个国家。即使是带着老的小的一大家子人,我们也会营造属于两个人的特殊时刻。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南非旅行,他预订了一个帐篷旅馆,就驻扎在自然保护区的河岸上。夜晚来临,鳄鱼拍打着河水,河马的咆哮就在耳边,大象窸窸窣窣地吃着帐篷外的树叶,与我们只隔着一层帆布。我们关掉灯,屏住呼吸,等待它们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远……第二天清晨我们吃过早饭返回帐篷时,一只大个头的野猪与我们狭路相逢,它晃动着两只獠牙,打量着我们。吴征一把抓住我,把我挡在他的身后,嘱咐我:“不要慌,慢慢后退。”我们给野猪让开一条道,那家伙看我们既无恶意,也不慌张,似乎也定下心来。对峙了一会儿,就大摇大摆地走开了。这段遭遇让我们兴奋了好几天。
有一种观点我很认同,那就是“最好的关系是让双方都有机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如果没有吴征,我不会成为今天的我。是他在我挣扎于做一个主持人却不能掌握节目品质的时候,鼓励我学习当一名制作人;是他在我决定回国发展的时候,放下美国已有的生意,陪我一起回国重起炉灶;当我遭受谣言攻击,他抬起我的下巴说:“你要做一只高高飞翔的鸟。”为了我的要强和任性,他必须接受一个不会煮饭还常常出差的老婆,还有娶一位公众人物所带来的种种不便,包括经常有人介绍他为“杨澜的先生”。
婚姻中的两个人的关系是多重的:恋人、朋友、亲人。无论我们给这个世界一张多么坚强的面孔,在家里,我们可以放松下来,不怕暴露自己的恐惧、脆弱和挣扎。我们能够给予彼此的也是多重的:爱、理解、尊重、欣赏、同情、陪伴,还有义气。也许有人认为“义气”是指兄弟哥们儿之间的关系,我们却认为它同样适用于夫妻之间。风暴来临的时候、孤独无助的时候、前途不明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在你身边说“别怕,还有我”。
20年间,我们建立起一个有形的家,包括一对可爱的子女和事业;也让我们织就了一条无形的纽带,那是共同创造的记忆。
在结婚20年家庭派对上,老朋友成方圆见证了我们从相爱到结婚的全过程,她当场抱起吉他,为我们演唱了一曲根据叶芝的诗改编的歌《当你老了》:“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
我抗议说:“我们才40多岁,你就唱《当你老了》,等我们真的老了,你唱什么?”
圆子来了个脑筋急转弯:“那时就唱《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众人大笑。我回头去看吴征,他已微醺,憨憨地笑着。从他的眼神里,我依然可以找到当年爱上他的理由。于是我想,瓷婚就瓷婚吧,它提醒我们,婚姻就如瓷器,无论时间多长,都要轻拿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