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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与喜剧意识的交叉与融合

2016-04-19刘小策

青年文学家 2016年3期
关键词:悲剧意识价值

摘 要:作为中国变革时期的“人类灵魂工程师”,鲁迅先生打破中国“团圆”的传统,用悲剧的观念与喜剧意识的结合直面写出人生的血与肉;欧亨利,也采用了喜剧幽默的效果,将社会现实的全面立体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并以此风格傲立于短篇小说界。从价值和无价值的角度出发,研究两位作家笔下主人公的描写的对比研究,有助于读者加深对两位作家将悲剧意识和喜剧意识结合起来的艺术效果和意识形态作用的理解。

关键词:价值;悲剧意识;喜剧意识;社会批判

作者简介:刘小策(1991-),女,吉林集安人,吉林大学公共外语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3-0-03

鲁迅曾为悲剧与喜剧概念下过一个经典的定义:“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1]。在这里鲁迅提到了人生价值的问题。在辛亥革命这样一个大的环境背景下,中国的社会制度面临着巨大变革,而体现在国民身上就是旧的传统价值观念和新的价值观念的碰撞与冲突。而这充分体现在鲁迅笔下的以阿Q为代表的“农民革命者”的身上。与之共通的是,处于相同时代背景下,不同社会环境的欧·亨利也将自己的人生体验与现实观察寄托在了一个“迷茫”的底层小人物身上。通过这个小人物,读者在欣赏作家不断制造出的喜剧效果的同时,也看到美国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念被一步步地扭曲。

两位作家还通过喜剧的表现方式揭露出深刻的社会悲剧内涵,用调笑的方式使其复杂的内心在“有情的怜悯”和“无情的嘲讽”[2]之间来回转换。

一、价值与无价值的交叉

中国经历了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孔孟儒家思想根深蒂固。然则,五四运动之后,“重新估量一切价值”的怀疑主义[3]成为了这一时代的主要时代精神与特征。而鲁迅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是持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态度,对于西方文化也并不是全盘接受。

小说从一开始就是调侃的调子,将阿Q比作“不朽之人”,但在第一段话锋却一转,一想到为他作传,“仿佛思想里有鬼似的”[4]。由此能看出作者是用了讽刺的口吻。但作品也从此处开始,气氛因阿Q的姓氏问题转为了低气压。因为阿Q炫耀和赵太爷是本家而挨了一巴掌。作为一个人身份象征的社会符号的名字都得不到认可,阿Q的社会地位可以想象,这就为全文铺垫了悲剧基调。

在下一段中出现这样一句:“赵太爷的儿子茂才先生,谁料博雅如此公,竟也茫然,但据结论说,是因为陈独秀办了《新青年》提倡洋字,所以国粹沦亡,无可查考了”[5]。在这里,盲目肯定西方事物的“先进”,否定本国文化中的“精华”,作为“无价值”的内容被鲁迅撕得粉碎——这就产生了强烈的喜剧效果。

在第三章中,作者更是将国民“无价值”的一面在阿Q身上展示了出来。阿Q“怕强欺弱,凌弱畏强”的性格特点彰显无遗:被王胡、假洋鬼子殴打时,只能“抽紧筋骨,耸了肩膀等候”[6],却因欺侮了小尼姑而立刻得以洋洋起来。而这一性格特分明就是点对国民的劣根性的含沙射影。作者在影射中国政府对待外国列强时的怯懦无能和欺凌国民的霸道行径。在如此“无价值”的东西就应该进行历史性的毁灭。

对比鲁迅的《阿Q正传》,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中喜剧效果比悲剧效果彰显得更加极致。通过描述苏比一些的滑稽行为和夸张讽刺的话语,充分体现了欧·亨利的幽默叙事策略和喜剧意识。相比之下,悲剧意识在该短篇小说中却弱化了许多。欧亨利一开始就设置了苏比一人躺在公园长椅上的画面,从飘落下的枯叶和穿海豹皮大衣的女人,读者就能够得知这已不再是一个适合在公园长椅上“辗转反侧”的季节了。而他甚至还把这当成“露天公寓”,很难在读者心里不激起一丝酸涩,为读者阅读下文构设了一个悲剧范式的框架。

苏比说,他“瞧不起慈善事业名下对地方上穷人所作的布施”,在他的眼里“法律比救济仁慈得多”。这句话看起来说的随意,其实不然。从苏比的角度可以猜测出慈善机构其实是在做“面子工程”,像苏比一样真正贫困的流浪汉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实惠。将这样一种“无价值”的东西无情的撕碎在读者们的面前,喜剧效果便呼之欲出。

为了能够实现他的“冬居计划”,苏比按自己设想的那样开始实施他的“上岛之路”计划。但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该“计划”却一个接一个地达到一种南辕北辙的喜剧效果。从没进饭店就被侍者无情地扔了出来,冒失地承认犯罪,再到安然无恙地吃了顿霸王餐……社会的淡漠,警察办事效率极其低下且有失公允,一次又一次地揭开了当时美国社会黑暗且丑陋的面纱。第一次进入饭店,侍者直接将目光扫向苏比的衣着上,并因此判断他没有消费的能力,所以把他拒之门外。而第二次虽然吃上了霸王餐,可也没能如愿请来警察。读者可以猜测,像苏比这样来“吃免费午餐”的人应该为数不少。当时的社会风气可见一斑,当这些丑陋现象摆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作者便又一次将其价值撕毁在读者的面前。可见欧亨利在创作时,将喜剧意识深入文章骨髓之中,经过加工创作,展现在读者面前。

《阿Q正传》和《警察与赞美诗》两部作品都不断地通过将“有价值”和“无价值”的东西在人面前摧毁,把悲剧意识和喜剧意识贯穿于文中。

二、情节悲剧与性格喜剧的融合

亚里士多德认为,“情节乃悲剧的基础,有似悲剧的灵魂”;而“性格则占第二位”[7]。

鲁迅悲、喜剧观更多的是“极平常的,或者简直近于没有事端的悲剧,正如无声的语言一样”“是很不容易察觉的”。这种悲剧不是像荷马史诗或希腊神话式的悲剧,鲁迅更着重描写一种“几乎无事”的悲剧与喜剧[8]。所以在叙事过程中,很少极尽情节的悲壮,而是选择将人们精神与生活平庸化,加之人物性格的描写,将悲剧与喜剧默默渗透其中。

而西方的文明很大一部分却是通过悲剧的作品形式来展现。“传统主义的悲剧概念以许多种区别而定——命运与机遇、自由意志与命运、内在缺陷与外在条件、高贵与卑贱、盲点与洞见、历史性与普遍性、可变事物与必然事物、真正的悲剧范畴与全然令人可怜之事、应用的挑战与可耻的懒惰之间的……”而这些因素很大程度上已经不再对人产生很大的影响。所以欧亨利创作的是一种现代式的悲剧,一种见于日常生活中的悲剧。这样更容易加深人们对悲剧的理解。欧亨利将自己的感觉和体验赋予情节之中,通过人物心理活动的刻画,抒发了美国是如何从理想走向现实,由乐观走向悲观,由希望走向绝望,由朝气走向冷漠的情感。他在《幽默家自白》中曾写道:“我的笑话的性质是和善亲切的,绝不流于讽刺,使别人生气”。相比较而言,鲁迅的幽默更多的是带有讽刺“国民性”的幽默,随着对人物性格讽刺的加剧不断加深情节的悲剧性;而欧亨利却截然不同,将一种“温和”的幽默加之于主人公,随着情节的发展,淡化了人物的悲剧性命运。

阿Q这个人物无疑是充满着喜剧色彩的。而阿Q的性格中最大的特征莫过于“精神胜利法”。他头上那个癞疮疤,就是他“精神的毒素”的象征。首先,在讳疾忌医上,忌讳说“癞”字,进而一起与之相关的字眼儿也都一并不提了。而在提及同庄的王癞胡,竟也省去了“癞”字,叫做“王胡”,可见其讳忌之深。这是典型的中国封建式的思想残余。而更具有喜剧性的是,他以一种“自轻自贱,妄自尊大”的方式达到精神上的克敌制胜。在被人揪着辫子毒打的时候,还能在心里暗示自己“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忽而想到赵太爷的威风,而现在是他的儿子了,便自己也渐渐的得意起来”。他的性格中充满着“封建农民式”的愚昧、麻木、怕硬欺软、自欺欺人,这也成为他“精神胜利法”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不断为读者制造笑料的同时,读者们也不禁为阿Q的遭遇捏了一把汗。因为调戏了吴妈,他生生地把棉被、粘毛、和破布衫一并给用作赔罪礼了。剧情中强调“幸而已是春天”,可想而知一个打着赤膊的男子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没了生计之后,只能通过偷盗的获得来满足温饱。令人可憎、可笑的性格,加上其可怜、可悲的人生,喜剧因子与悲剧因子的混合,终令人心里是五味杂陈般的。

苏比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精神胜利法。虽然不似阿Q般典型,但是某种程度上也是麻痹自我的性格特征,作家在作品中也在制造各种笑料。在冬季来临之际,他不得不想出一个容身之法。然而他却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暗示自己,“由他亲自出马组织一个单人财务委员会的时候到了”,他居然还为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当然,还有他著名的“冬居计划”。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一个流浪汉把自己假想为富人,说自己没打算去地中海度假,也没打算去漂流,而青睐于莱科威尔岛,盛情难却,所以打算去岛上的监狱做客,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冬季寓所。如此滑稽的性格,很难不使读者发笑。尤其是当警察询问他谁肇事者的时候,他却反问:“你难道看不出我也许跟这件事有点牵连吗?”而警察却也滑稽可笑地直接将他忽视掉,忙着跑去追赶“犯人”。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陶醉于给自己设定的美好人生之中,进行自我催眠。正因苏比的这一强烈的喜剧性格,他的悲剧性命运也因此被淡化。

三、悲喜剧的表现方式

“现代人的生存困境是人的本体论上的生存困境。人的自由与幸福,只有走出人本体的生存困境才可以最终获得,然而,人又永远摆脱不了生存困境,人更无法最终走出人本体的生存困境。这是人在本体论上的二律背反。人无法逃脱这生存的悖论,人只有从困境走入困境。正是这层意义上,可以说,悲剧是永恒的,而就在这种永恒性中,方能见出人的生命的真谛。”阿Q和苏比似乎都处于这个二律背反的圈子里。苏比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是个即便哪一天突然消失也不会引起社会任何关注的人,就犹如社会中的一粒尘埃的消失一样。而当时美国的19世纪末20世纪,人们仍沉浸在美国梦的理想之中。可现实是随着美国工业化与城镇化进程急速发展,大量的社会财富聚积到各大行业的巨亨手中,社会生产资料分配严重不均,社会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道德伦理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在这种背景下,美国作家,尤其是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作家,必然会受到悲观主义的深刻影响。所以,欧·亨利在创作小说的过程中,是拿自己的经历来叙事抒情的。与同期的许多作家不同的是,他没有选择一种精确的笔触来描写美国人的生活,描写他们的忧悒和悲观;相反,他是将小人物的乐观、滑稽和幽默描绘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在面对生活的艰难,面对人生的困境时,苏比选择了一种“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虽然阿Q无法跳出悲剧结局的怪圈,却也使幽默和悲情达到水乳交融,使读者能够发出“含着泪的微笑”。

其实在鲁迅的文章中,既无绝对的“命运悲剧”,也无所谓的“性格悲剧”。鲁迅认为,造成悲剧的根本原因是社会制度。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当旧制度本身还相信而且也应当相信自己的合理性的时候,它的历史是悲剧性的”。所以阿Q的精神胜利法不仅仅是为阿Q所独享的,其实在整个民族中都有着其中的“精神毒素”。在几千年封建等级制度的压制下,阿Q和那些喝彩的人们都已经变得麻木不仁。人的本质是自由的,是有理想有希望的。直到阿Q“所有的抱负,志向,希望,前程,全被一笔勾销了”,就好像当时的国民深深地被封建制度和封建传统文化桎梏控制着而难以翻身一样。所以鲁迅就是这样直面惨淡的现实,将生活中的悲剧与喜剧原样保留了下来。在个体必然灭亡的历史悲观主义中蕴含着人类进化、发展的历史乐观主义,这正是鲁迅的悲剧意识与喜剧意识的本质。

两位作家都将剧中的主人公设置为一滑稽可笑的小人物,通过他们的遭遇,为读者展现出一幅幅社会原貌图。虽然难逃悲剧的命运,但其中的喜剧意识与悲剧意识的交叉与融合仍带给读者不同的阅读感受和深刻的想象空间。

参考文献:

[1]钱理群.心灵的探寻[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331-344.

[2]鲁迅.呐喊[M].北京:中国人口出版社,2009.125-130.

[3]伍蠡甫.西方文论选 (上册)[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57-59.

[4]特里伊格尔顿:甜蜜的暴力——悲剧的观念.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21.

[5]欧亨利.欧亨利短篇小说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37-39.

[6]任生名.西方现代悲剧论稿[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8.62. [7]夏明钊.我的鲁迅研究[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3.95.

[8]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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