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陨落

三井兽

1人们总喜欢在某个人去世时，称赞并夸大他们所取得的成就，这是人之常情，毕竟说话的人还活着，而逝者已然远去，但是对于巴赫来说，试着去吹嘘他的成就完全不需要。他是上世纪最伟大的美国人物之一，篮球界的泰山北斗；他是一个德才兼备的长者，职业精神无出其右，拥有对国家和职业崇高的纪律性；他口才伶俐，备受尊敬，坚韧而博学，善于吸收知识并分享知识；他是一名战斗英雄，一位职业的棒球和篮球运动员，先后担任了NCAA、NBA以及奥运会的教练；他是一名开过画展的艺术家，还是一名航空飞行员。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一名出色的英雄，“王牌黑桃”曾是战场上埋葬士兵场所的军旅标志，也是他为公牛队带来的冠军精神。

身处于不同的年代，我们无法拥有巴赫先生那一代人的战争体验。50多年来，他执教过的篮球运动员也着实不多，但巴赫的阅历却超越了战争的现实性与残酷性。“你们或许体会不到人们在战争中面对死亡时的那种感觉，生活终归不易，你必须学会坚强，哪怕是一场无关胜负的比赛，你都必须勇敢而冷血地对待你的职业，在属于你的领域上达到顶峰。”巴赫先生经常用这段话鼓励球员，同时当作自己人生的信条。

巴赫有如此感悟来源于他在二战中牺牲的双胞胎哥哥，而他也身体力行地时刻用军人的要求约束自己。1990年海湾战争期间，公牛队设计了各种各样爱国的表演秀，巴赫总是在国歌奏响时挺直身板，一头浓密发亮的银发闪耀在球场中央，全神贯注地敬礼聆听。有一次，客队有名球员在国歌奏响时乱吹口哨，巴赫立即伸长了脖子，眼里满是怒火，直勾勾地瞪向搅局者。“他们接下来是不是打算再放个屁？”巴赫先生说道。因此，在巴赫面前，你绝对不可以拿国家打趣。

巴赫曾在1986年到1994年，包括2003年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担任了公牛队的助理教练。去年秋天，球队教练组还邀请他担任特别顾问。谈起芝加哥公牛，人们最先想到的总是乔丹的一切以及杰克逊的三角战术，但事实上巴赫传授给乔丹、皮彭、格兰特极具侵略性的防守技能，才是公牛队走向成功的奠基石，他可是“Dobermandefense”防守战术的缔造者。球队取胜后，他总会在更衣室的黑板上画一个“黑桃A”作为标记。虽然他没有解释其中的含义，但这却是他想让球员们尝试去理解的东西。对“战争”毫无概念的球员们时常把它挂在嘴边，唯独巴赫对“战争”一词深有体会，他深知“篮球比赛”、“生活”以及“死亡”之间的区别，他同样明白成功所必备的承诺、专注力以及决心，于是他要求公牛球员需要在搏斗中活到最后。

乔丹拥有这些特质，而巴赫能看穿这一切。公牛队内在每次播放比赛回放录像之前，巴赫总会放映一些自己剪切的《全金属外壳》电影片段，后来菲尔·杰克逊将这一传统保留并发扬光大。球队没有“起床号”，但巴赫却总能在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随后直奔球馆开始训练。身板挺直，并用他操练军士的口吻，发出嘹亮的声音：“嘿，今天的天气真好！”训练和比赛都不是游戏，你必须认真对待所做的一切，这是巴赫的信条，它决定着一个人的上限。杰克逊一直对巴赫青睐有加，并借助他的军队阅历及战争影像，来帮助皮彭和格兰特加速成长。他们两个都是从乡下走出来的球员，甚至一度对大城市的生活手足无措。如果没有巴赫，公牛就没有后来的成功，他参与并见证了球队的成长，尤其是他们在对抗无比强硬的底特律活塞时，巴赫让球员们将球放在左脚位置，右脚置于左脚之后，挺直腰背，坚定目标。对于巴赫来说，最自豪的一天是格兰特和皮彭在跨越活塞后黑板上圈起的“王牌黑桃”。

巴赫一直将自己在军队中学到的经验教训一一传授给年轻球员，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作为一名男子汉，我们都被赋予责任，团队中的每个人都决定着其他人的命运。巴赫曾在战区的重型巡洋舰担任海军军官，主要负责航行和炮击的工作。“这就是军队生活。”巴赫解释道，“那不是学校走出来的孩子能想像到的，那里分秒必争，不够优秀的年轻人无法存活。昂首挺胸，去接受并拥抱属于你的责任。”

2巴赫出生在人所熟知的布鲁克林地区，那是一个多种族移民聚集地，人们努力上进，为创造同一个美国梦而奔波，那里长大的孩子很多都是过来寻求庇护的难民，他们怀有感恩的心，从来不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巴赫出身于一个军人家庭，他的父亲J.C.巴赫是海军陆战队的中校，哥哥尼尔则是海军飞行员，后来消失于战争中的茫茫大海。巴赫此后一直随身佩戴哥哥的手镯，并随美国海军前往日本长崎负责短暂维持“原子弹事件”后的治安秩序。巴赫的身体素质出类拔萃，身高1.88米的他直到90岁还保持健壮的体格。年龄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更是巴赫生命轨迹变迁的见证者，不过在美国社会，年龄通常代表一切，而巴赫从没有得到过与年龄相应的尊重。

巴赫一直将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的记忆刻在脑里，近年来，一些防守球队开始打跑轰，而那些复杂的战术体系却越来越少。在看到很多球队依赖单打，或是使用简单的挡拆战术，巴赫并不感冒，他更热衷于不断跑动的团队篮球，就像公牛主帅弗莱德·霍伊博格所说的那样：“比赛中我们需要传球、跑位，像军队一样做出无私奉献并且不留情面，我们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将这些团队合作的基本原理融会贯通。”前几年，公牛队一度还邀请他担任球队顾问和球探，而巴赫后来还是没有再度走上教练岗位，不过他会以志愿者的身份去当地的圣伊格内修斯高中、芬威克高中，或者芝加哥康复研究所里的轮椅篮球队协助执教。值得一提的是，轮椅篮球队会在公牛队中场休息时在联合中心球馆登场表演。巴赫本想把手伸向大学篮球领域，但NCAA明文规定，不允许任何人无偿执教。“年龄从来就不是借口，只要我还有能量、热情，还有能力，我就会去迎接新的挑战。”他说，“我希望得到竞争和提供帮助的机会。”

巴赫还是一名优秀的棒球捕手，他原本有机会前往美国职棒小联盟打球，却最终选择在1948-49赛季加入东部联盟（BAA）的波士顿凯尔特人队。当时的BAA是美国有实力的职业篮球联盟，总共有10支队伍，不过有不少球队面临着破产的危机。巴赫在高中时期效力于文斯·隆巴迪篮球队，他当时的对手是篮球界的先驱者——传奇球星哈莱姆·雷恩。他是20世纪篮球文化发展变迁的见证者和参与者，不管高中篮球还是大学篮球，国际篮球或是美国职业篮球，都一直在不断吸纳最先进的篮球理念和篮球经验。巴赫在布朗大学拿到学位，当他在1947年从军队退伍后，在凯尔特人效力了一个赛季，随后选择到福特汉姆大学执教，并以25岁的年龄成为了大学篮球史上最年轻的主教练之一，轰动一时。

直到赛场赌博丑闻爆出之前，纽约一直是大学篮球的中心，而巴赫在福特汉姆待了18年，并将球队带到了全国顶级的水平。随后，他加入了以美式足球传奇人物乔·帕特诺为标志的宾州州立大学，最终他竟然将之前备受冷落的篮球队带向成功。在宾大执教期间，巴赫还应邀进入1972年美国奥运队的教练组，现场目睹了臭名昭著的”骗局“事件——当道格·科林斯罚中两球，美国夺冠在望时，现场裁判却公然给予前苏联队数次重新开球的机会，直至美国输掉比赛。随后的颁奖典礼上，美国全体球员拒绝领取银牌，至今它们还保存在瑞士的一个金库里。不久之后，巴赫离开了宾大，继续踏上追寻梦想的旅程。他受训成为阿勒格尼航空公司的飞行员，后来，回归球场的渴望让巴赫执起了金州勇士助理教练的教鞭。1979年，巴赫终于成为了一名主教练，他短暂接替原主教练阿尔·阿特尔斯执教了21场比赛（6胜15负），但是第二个赛季阿特尔斯又把他挤回了助教位置，直到1983年，巴赫终于被扶正，在勇士执教了三个完整赛季。

31987年，科林斯上任成为公牛队新主帅，巴赫则受到老朋友的邀约，从金州来到了芝加哥，成为球队的首席助理教练。与他联手的温特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进攻教练，当时巴赫和温特时常并排而坐，对篮球运动的攻守原理进行细致讨论的场景，时常上演于公牛队的训练场和比赛场边。他们的经历极具智慧而不乏激情，用辛勤的汗水换来最先进的篮球理念。七年前，温特不幸患上中风，巴赫便开始每周给他写信，信里的内容大抵离不开篮球和生活，离不开他在比赛中的所见所闻，离不开这一生中对运动项目的宝贵经验，离不开生活中经历过的各种磨难——温特曾是经济大萧条时期的逃难者。巴赫每周写信给温特的习惯，一直坚持到病危无法抬笔才宣告停止。

巴赫从没想过停下前进的脚步，但他却不得不停下，转而拿起画笔，用艺术点缀人生。那是在1995年的夏洛特。1993-94赛季结束后，巴赫离开公牛队，成为黄蜂队的助理教练。彼时，他不幸患上了心脏病，只能通过药物治疗。在被送进急诊室之前，巴赫无时无刻都在奋斗着。康复之后，他朝着生活后退了一步，好让自己能够更加细致地观察周围的事物。他描画了海景和船只，那是数不清的舰船，他勾勒了所敬佩的军人画像，还有印第安人的酋长。“在我看来，比赛也是一种艺术。”巴赫当时说，“作为一名教练，球场空间、场上移动、场上定位、运动走向等都是艺术的一部分。在篮球的世界里，当我看到球员们在场上移动所形成的空间关系，我会深深地印在脑海里。艺术同样需要将特定的元素组合在一起，比如亮度、色彩和背景等。”

巴赫的绘画水平不俗，他还曾在芝加哥以北七十公里的司考基市塞万镇开了个画展，摆上了他亲自彩绘的32幅水彩画，用线条勾勒出生命的轨迹。后来，巴赫回归球场，再次成为了科林斯的助手，并在2001年乔丹复出加盟奇才时，担任了球队的助理教练。之后，他又追随科林斯去了底特律活塞。虽然巴赫必须对格兰特和皮彭这类球员严厉对待，但他在激励乔丹时却是轻声轻语。乔丹会向巴赫诉说自己童年遭受种族歧视的经历，谈及生涯早期对队友的无能感到沮丧，两人曾一起在坐巴士时促膝长谈，关于痛苦与失望，也关于如何向成功奋斗。巴赫明白这一切，因为他同样也是一个不安的斗士，他一直在为团队、队友，甚至为国家奋斗不止。

如果没有巴赫，乔丹的光环会黯然不少，公牛王朝也不会那样成功，所以，请记住这个响亮的名字，记住这个非同凡响的传奇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