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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宜园」玉玺与静宜园藏画

2016-04-18霍杰娜

紫禁城 2016年3期
关键词:玉玺钤印乾隆皇帝

霍杰娜

北京大学宋元陶瓷考古硕士,德国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和德国佛莱堡大学策展人。研究方向为中国陶瓷,明清物质文化研究及宋元考古。曾撰《白金——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藏中国早期陶瓷》等。



「静宜园」玉玺与静宜园藏画

霍杰娜

北京大学宋元陶瓷考古硕士,德国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和德国佛莱堡大学策展人。研究方向为中国陶瓷,明清物质文化研究及宋元考古。曾撰《白金——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藏中国早期陶瓷》等。

德国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藏有一方玉玺,青玉质,方形,交龙纽,汉文篆书「静宜园」。面九点五厘米见方。附系黄色绶带遗失。印台四周阴刻乾隆皇帝御制《静宜园记》,叙述静宜园建造原委、过程以及命名由来。诗文最后署「乾隆丙寅(一七四六年)御笔 」,钤印「乾隆」。详文如下:

静宜园记

乾隆乙丑秋七月,始廓香山之郛,薙榛莽,剔瓦砾,即旧行宫之基,葺垣筑室。佛殿琳宫,参错相望。而峰头岭腹凡可以占山川之秀,供揽结之奇者,为亭、为轩、为庐、为广、为舫室、为蜗寮,自四柱以至数楹,添置若干区。越明年丙寅春三月而园成,非创也,盖因也。昔我皇祖于西山名胜古刹,无不旷览。游观兴至,则吟赏托怀。草木为之含辉,岩谷因而增色。恐仆役侍从之臣或有所劳也,率建行宫数宇于佛殿侧。无丹雘之饰,质明而往,信宿而归,牧圉不烦。如岫云、皇姑、香山者皆是。而惟香山去圆明园十余里而近。乾隆癸亥,余始往游而乐之。自是之后,或直几暇,辄命驾焉。盖山水之乐不能忘于怀,而左右侍御者之挥雨汗而冒风尘亦可廑也。于是乎就皇祖之行宫,式葺式营,肯堂肯构。朴俭是崇,志则先也。动静有养,体智仁也。名曰静宜,本周子之意,或有合于先天也。殿曰勤政,朝夕是临,与群臣咨政要而筹民瘼,如圆明园也。有憩息之乐,省往来之劳,以恤下人也。山居望远村平畴,耕者、耘者、馌者、获者、敛者,历历在目。杏花菖叶,足以验时令而备农经也。若夫岩峦之怪特,林薄之华滋,足天成而鲜人力。信乎造物灵奥而有待于静者之自得耶!凡为景二十有八,各见于小记而系之诗。

此玺的型制、材质、钤文书法和章法等,与清廷内府制印的标准契合,应属皇家印玺系列无疑。

「静宜园」玉玺的入藏

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成立于一九〇九年,奠基人为阿道夫·费舍尔(Adolf Fischer 1856~1914)和弗丽达·费舍尔(Frieda Fischer 1874~1945)伉俪。阿道夫·费舍尔于一八五六年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一个富裕的实业家家庭,自小就展露出艺术才华。一八九二年的日本之旅,给费舍尔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在日记中写道:「我的人生将围绕(这些艺术品)而动(原文:Achse sei,um die sich mein Leben bewegen würde)。」一八九七年,费舍尔夫妇新婚蜜月旅行,前往印度的艾哈迈达巴德(Ahmedabad)、香港、日本和台湾等地。他们把旅行中购置的艺术品运回维也纳,参加一九〇〇年举办的第六届新艺术派[十九世纪后期至二十世纪前期欧洲的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在奥地利的分支]展览(Die VI Ausstellung der Wiener Secession)。是次展览会使费舍尔夫妇萌生了建立博物馆的想法,并于一九〇二年夏开始筹建计划。在当时欧洲各国兴建各种人类学博物馆的热潮中,费舍尔夫妇几经辗转,最终于一九〇九年选址科隆,建立专门的有关东亚艺术的博物馆。

在随后将近十年欧洲与东亚往返中,费舍尔夫妇不断了解和学习有关东亚艺术方面的知识,通过观摩在日本京都和奈良等地的博物馆藏品,以及日本友人Tanaka Monya的帮助,学习鉴赏各种艺术品。而此件玉玺就是费舍尔夫妇一九〇九年至一九一二年第二次赴东亚旅行途中购得。他们于一九一一年六月十四日至二十五日在北京停留,期间在六月二十三日的日记中,费舍尔专门记述了这枚玉玺是从北京一古董商处购得,并初步解读了印玺上的部分诗文,指出「静宜园」即为香山,是乾隆皇帝最喜欢的皇家园林。但有可能是受到当时欧洲好尚潮流的影响,在费舍尔一九一五年出版的博物馆讲解宣传册(Adolf Fischer,Fuehrer durch das Museum für Ostasiatische Kunst,der Stadt Coeln.3.Aufalge,1915.)中,却没有提到这枚玉玺。在其去世后,费舍尔夫人弗丽达继续在博物馆工作,二战期间博物馆建筑毁于战火。从一九五一年开始,博物馆馆长Werner Speiser 及后任重新整理并建构馆藏,但遗憾的是,这枚玉玺依然没有出现在当时出版的众多馆藏图录中。直至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施黛丽(Adele Schlombs)博士担任馆长之后,对馆藏进行重新梳理,这枚玉玺才在尘封近百年后得以重见天日,随后便频繁出现于出版物中。

静宜园的兴建、命名及地位

静宜园,即今香山,是位于北京西郊的清代皇家园林之一,与圆明园、畅春园、玉泉山静明园,万寿山清漪园合称「五园」。据明代沈榜著《宛署杂记》记载:「香山永安寺创自李唐,沿于辽金。」而考古发现的辽开泰九年(一〇二〇年)「舍利舌塔」拓片和乾统三年(一一〇三年)禅师墓幢拓片,则可证辽代香山已有寺院规模。《金史·世宗本纪》载,大定二十六年(一一八六年)三月癸巳,「香山寺成,幸其寺,赐名大永安寺,给田二千亩,粟七千株,钱二万贯」。明昌五年(一一九四年)至泰和元年(一二〇六年),金章宗曾七至香山游幸。《帝京景物略》云:「金章宗之台、之松、之泉也,曰祭星台,曰护驾松,曰梦感泉。」元代皇庆元年(一三一二年),元仁宗给钞万锭,修缮永安寺,赐名「甘露」。元文宗至顺二年(一三三一年),耶律楚材后裔舍宅建寺,是为碧云寺。时至明代,香山寺和碧云寺得以重建和扩修,玉华寺和洪光寺建成。碧云寺在嘉靖年间得敕赐钟两口,上各铸「大明嘉靖九年秋八月辛巳,铸造铜钟一口,敕赐碧云寺,常住永远悬挂」字样。清代皇室更是在此大兴土木,修建皇家宫苑园林。康熙皇帝于康熙十六年(一六七七年)在香山寺附近营造行宮,而乾隆皇帝于乾隆八年(一七四三年)「始往游而乐之」,并于乾隆十年「就皇祖之行宫」,「添置若干区」,乾隆十一年建成,赐名「静宜园」,并御题园中二十八景。

《静宜园记》说:「名曰静宜,本周子之意。」「周子」即周敦颐,字茂叔,北宋哲学家,理学派开山鼻祖,其所提出的如无极、太极、阴阳、五行、动静、性命、善恶等,为后世理学研究的重要课题与内容,堪称中国哲学史承前启后之人物。周敦颐在《太极图说》中提出「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而「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这一理论无疑是符合有着圣王理想、欲「立人极」的乾隆皇帝的心意的,因此乾隆皇帝说「静宜」是「有合于先天也 」,「动静有养,体智仁也」。

从康熙十四年(一六七五年)至乾隆四十五年(一七八〇年)的近百年的时间里,康雍乾三帝在京城西郊、热河及南方江浙一带修建了众多的行宫别苑,形成了独特的皇家园林景观。而静宜园在乾隆皇帝心中占据着怎样的地位呢?纵观《乾隆皇帝驻跸静宜园实录》,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乾隆皇帝经常诣畅春园问皇太后安,然后驻跸静宜园三五日,再折返圆明园。静宜园似乎是乾隆皇帝京郊行宫中的别苑,即所谓「有憩息之乐,省往来之劳」,具有「动静有养」的作用。而静宜园的「去圆明园十余里而近」的位置也凸现了这一功能。而其建设也似乎显示出「足天成而鲜人力」的返璞归真的原则。除了自我休憩,静宜园也是乾隆皇帝和母亲共享天伦之乐的所在。乾隆皇帝在乾隆十一年(一七四六年)重阳日奉皇太后于香山登高,并作诗记咏。又于乾隆二十六年、三十六年分别为孝圣宪太后庆贺七十和八十寿诞,赐三班九老游香山并令宫廷画家图记之,可见乾隆皇帝事母至孝之心。静宜园依「如圆明园」设置有「殿曰勤政,朝夕是临,与群臣咨政要而筹民瘼」,如平定大小金川战事,即为乾隆皇帝驻跸静宜园期间所处理的重要政务之一。

「静宜园」玉玺的钤刻及使用

随着皇家宫苑的兴建,清廷相应的宫殿玺亦突增。档案记载,乾隆时期大内、三山五园、热河等各处行宫的主要建筑群,皆有殿名玺的钤刻和著录。这些宫殿玺与象征至上皇权的国宝印玺不同,属闲章类,虽不似帝后宝玺的制作有着严格的礼制规定,但其制作依然遵循一套严格的程序。据研究显示,此类印章的钤刻,首先需要造办处制样,交由皇帝批示后方可发样于相应机构钤刻。而「静宜园」玉玺即属此种宫殿玺之一。

检索发表的乾隆时期的玺印资料,大概从乾隆九年(一七四四年)起,即圆明园四十景建成后,宫殿玺的样式开始形成并遵循固定模式:交龙纽,双龙相背伏卧于如意云之上,头微昂,睁目张口,须垂于鼻翼两侧及下颌,爪力踞于地。一般通高约十厘米左右,印面约十厘米见方,材质以青玉和碧玉为多。如故宫博物院所藏乾隆三十八年(一七七三年)青玉「纪恩堂」、乾隆四十五年(一七八〇年)碧玉「戒得堂宝」,乾隆五十二年(一七八七年)青玉「五福五代堂宝」等。另外,相似的还有「养心殿宝」、「乾清宫宝」、「文渊阁宝」和「文华殿宝」等。这种型制在乾隆晚期似乎成为内廷治印的固定模式之一,著名者如「古稀天子之宝」、「八徵耄念之宝」皆有如此型制者,只是尺寸略大。因清代一般先有宫殿之命名,再有殿名玺的刻制,所以这枚「静宜园」玺应该是在乾隆丙寅年(一七四六年)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钤刻的。其在印台四周阴刻乾隆御制文叙述建造原委等的做法,与乾隆十二年(一七四七年)制作碧玉「避暑山庄」玺相同。虽然二者在交龙纽的制作上略有差异,但应皆属乾隆前期宫殿玺制作模式形成期的作品。

此方「静宜园」玉玺记载于故宫博物院所藏乾隆《宝薮》中,与「纪恩堂」、「学诗堂」和「淳化轩宝」钤印同在一页。每玺印钤文旁均有质地和收藏方式的记录,而「静宜园」旁则为「青玉」和「一方一匣」,即「静宜园」玺为青玉质,独自存贮一匣内。而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所藏「静宜园」印玺亦为青玉质,说明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所藏即为记载中的乾隆玺印。另据研究,乾隆皇帝一生制作宝玺一千八百余方,而《宝薮》仅记录了乾隆印玺一千零九十方,故宫博物院亦有一些清宫旧藏的成套印玺未录入《宝薮》,由此可见,「静宜园」玺印在乾隆时期亦是相当重要的皇家玺印之一。

作为闲章类的宫殿玺,除了皇帝特地指定外,一般都贮藏于相应名称的宫殿中,如圆明园诸玺贮于圆明园各殿,用于钤印贮藏于此地的御笔书画、皇帝御览清宫收藏书画以及内府收藏善本图书。如沈初在《西清笔记》记述:「每遇御笔书画发下,用宝诸臣择印章字句合用者位置左右,以令工人……」说明了这些印玺的使用方式。所以此枚「静宜园」玉玺应该是贮存于静宜园内,用于钤印贮藏于此的书画与图书。

钤印「静宜园」的书画

清 青玉交龙纽“纪恩堂”印玺及印面印面长一一·九厘米 宽一一·九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青玉交龙纽“五福五代堂宝”印玺印面长一三厘米 宽一三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碧玉交龙纽“戒得堂宝”印玺印面长一一·五厘米 宽一一·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青玉交龙纽“养心殿宝”印玺及印文印面长一〇·七厘米 宽一〇·七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青玉交龙纽“乾清宫宝”印玺及印文印面长一一·六厘米 宽一一·六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白玉交龙纽“文渊阁宝”印玺及印面印面长一二·八厘米 宽一二·八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青玉交龙纽“文华殿宝”印玺印面长一二·八厘米 宽一二·八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乾隆 青玉“古稀天子之宝”印玺及印文印面长一二·九厘米 宽一二·九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乾隆 青玉“八徵耄念之宝”印玺及印文印面长一三厘米 宽一三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碧玉交龙纽“避暑山庄”印玺及印面印面长一二·八厘米 宽一二·八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乾隆 《宝薮》内页故宫博物院藏内页上有「纪恩堂」、「静宜园」、「学诗堂」、「淳化轩宝」印文

检索《石渠宝笈续编》记录,贮藏于静宜园的书画有乾隆御笔《仿李公麟天马图》、《九株松图》、《再仿苏轼偃松图》、《西湖图》等十五幅,以及本朝臣工书画六卷册,即钱陈群书御制九老会诗一册,邹一桂画花卉一册,张宗苍画雪景一卷,余省鱼藻图一卷,徐扬摹黄公望山水一卷和绘事罗珍十八册。其中,乾隆御笔《西湖图》和所有臣工作品皆记录钤有「静宜园」印。然因年代久远,加之各种历史因素,这七幅作品或不知所踪(如乾隆御笔《西湖图》)、或因名称变更等无从查找确证。但可知绘事罗珍十八册中孙祜的「设色画雪景故事」、 金昆的「设色山水写御制有鸟二十章诗意」(现称《有鸟诗图册》)、 唐岱的「设色画御制小园闲咏十五首诗意」(现称《小园闲咏图册》)、焦秉贞的「设色画亭台树石舟桥仕女」、 陈枚的「画十二月仕女」(现称《月曼清游图册》)以及冷枚的「御制十宫词诗意」(现称《十宫词图册》)等现皆收藏于故宫博物院。

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张宗苍绘雪景图卷,经比对卷后隔水所钤「静宜园」印鉴,其朱文宽边、玉箸篆书法和章法以及尺寸大小,都与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藏「静宜园」玉玺钤文完全一致(承台北故宫博物院书画处李玉珉教授热忱相助,提供全卷数码照片三帧以及钤文尺寸,谨致谢忱)。在《续编》中,对此雪景图卷的记录为:「张宗苍画雪景一卷。(本幅)宣纸本,纵八寸八分,横四尺七寸七分。浅设色画雪山泉树塔寺村居。款臣张宗苍恭写,钤印二:张、宗苍,御题行书:珠贝林阿薝蔔园,琉璃殿阁玉为垣。飞流不共寒山冻,为识云中别有源。御题。钤宝二:乾、隆。(鉴藏宝玺)七玺全。古希天子,静宜园。」

而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文物档案记录此雪景卷为:「清張宗蒼畫雪景卷,纸本,本幅尺寸二十八・五×一百五十四公分,前后隔水各二十八・九×十二・六公分。浅设色寫意冬景(雪景)。江河、湖海、橋、房舍、塔及寺廟。楷書款識,臣張宗蒼恭寫。印記:張、宗蒼。御題行書。印記:乾、隆。鑑藏寶璽:乾隆御覽之寶,乾隆鑑賞,寶笈重編,石渠定鑑,古希天子,石渠寶笈,三希堂精鑑璽,宜子孫,靜宜園。」

可以肯定,是幅张宗苍雪景卷在乾隆时期依旨钤印「静宜园」玺、收贮于静宜园,并详细记录于《石渠宝笈续编》中。

另一幅钤印「静宜园」的书画作品为冷枚所绘的罗汉画册,现藏于故宫博物院。此画册即为《续编》所载之「绘事罗珍十八册之第十七」:「绢本。二十对幅。每幅纵一尺一寸。横九寸。冷枚设色画十八罗汉。首大士。终韦陀。款。臣冷枚薰沐恭画。钤印二。臣冷枚。夙夜匪懈。对幅张照题。」

在《绘事罗珍十八册》记载的最后记有钤印:「鉴藏宝玺。七玺全。古希天子。八徵耄念之宝。养心殿鉴藏宝。乐善堂图书记。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宝。寿。天恩八旬八徵耄念之宝。静宜园。」

清 金昆 雪景故事册局部及钤“静宜园”印引首纵三一·五厘米 横二七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孙祜 雪景故事册局部及钤“静宜园”印引首纵三一·五厘米 横二五·六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唐岱 小园闲咏图册局部纵三三厘米 横二五·七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而现藏于故宫博物院的罗汉画册与记载契合,钤有「静宜园」和「学古堂宝」印。所钤「静宜园」印,其朱文宽边、玉箸篆书法和章法,与科隆东亚艺术博物馆藏「静宜园」玉玺钤文完全一致。而学古堂是静宜园一处建筑,乾隆皇帝曾于其内读书作画,如御笔《西湖图》即为「兹驻香山静宜园,偶忆明圣之趣,复成此卷」,「即弆香山,亦云兴之所至耳。学古堂御笔」并钤印「静宜园」。此幅作品现虽下落不明,无法一窥其面貌,但可佐证「静宜园」与「学古堂宝」两印并用的事实。

清 焦秉贞 亭台树石舟桥仕女图册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清 陈枚 月曼清游图册局部纵三七厘米 横三一·八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清 冷枚 十宫词图册局部纵三三·一厘米 横二九·三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此两幅钤印「静宜园」书画作品印证了《续编》的记载,由此可一窥乾隆皇帝对皇家收藏的遴选标准和管理方式。这两幅作品分别为宫廷画家张宗苍和冷枚所作,而两位画家亦皆为乾隆皇帝所器重。张宗苍,字默存,一字默岑,号墨村,江苏吴县人。《国朝院画录》载,乾隆十六年(一七五一年),张宗苍因「献册授特知,供职画院,十九年授户部主事,逾年以老归」。《清史稿》记「宗苍山水,气体深厚,多以皴擦取韵,一洗画院甜熟之习」,因而「被恩遇特厚。所画著录石渠者,百十有六,多荷御题」。乾隆皇帝更赞之「艺苑于今谁巨擘,中吴宗苍真其人」。而另一位宫廷画家冷枚,字吉臣,别号金门画史。胶州人。《国朝画徵录》记载其「尤工士女,康熙五十年与画《万寿盛典图》,总裁则王原祁也」。于雍正年间不再侍奉内廷。乾隆元年(一七三六年)再次被召回画院,并以特别礼遇。据《活计档》载,「照慈宁宫画画人赏给钱粮」,并考虑冷枚「家口甚重,钱粮不足度用」,因此「除伊在本库每月所食钱粮十一两之外,再给饭银三两矣。画完时,再将饭银停止」。对臣属赏罚严厉的乾隆皇帝能给予这样的恩遇在档案记录中是比较少见的。在乾隆二年「传旨将冷枚的《白描罗汉册页》一册、《百美图册页》一册,照王原祁《山水册页》大小尺寸锦面一样做」。能与王原祁的画作一视同仁,可见冷枚的作品受乾隆皇帝的喜爱程度。《活计档》还记载了乾隆皇帝甚至传旨将其他画家的作品落冷枚款的情况。而将这些喜爱的宫廷画家的作品贮藏于行宫别苑,用于陈设观赏,亦是乾隆时期常见的做法。

清 冷枚 罗汉册局部及钤“静宜园”印后附页纵三五·五厘米 横二九·一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贮藏于静宜园的其他书画

贮藏于静宜园的书画,并非都钤印「静宜园」,情况复杂不一,大致可分三种:

钤印其他印章的书画

除了「静宜园」外,亦有一部分钤印「欢喜园」和「来青轩」的书画。欢喜园和来青轩皆为香山景致,相应的印章同属一套十六件白玉印玺系列,同贮一印匣,现藏故宫博物院。钤印「欢喜园」的作品有:明郑重《画释迦牟尼佛》轴,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清雍正七年(一七二九年)张照写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卷,现藏故宫博物院。而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清张宗苍《避暑山庄三十六景图》上册之《钟峰落照》册,则钤印「来青轩」。这些书画当时也可能存贮于静宜园。

来自其他行宫别园的书画

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务府陈设册档簿《静宜园各处陈设清册》记载,除《石渠宝笈续编》所记的臣工书画外,另有董邦达、邹一桂、钱维城、张雨森、郎世宁、蒋溥等宫廷画家的作品,亦收藏于静宜园。如董邦达的《浮岚暖翠图》,邹一桂的《蒲芷群鸥图》,现皆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但据文物档案显示,两幅书画上并无「静宜园」钤印。按《续编》载,此两幅作品藏于延春閣,而非静宜园。由此可见,各个行宫别园所贮藏的书画并非都是静态固定的,有时也会根据需要流动互置。

与静宜园相关的书画

乾隆皇帝为给六世班禅祝寿,曾作《乾隆御笔写寿娑罗树并赞》。在班禅圆寂后,乾隆皇帝命造办处灯裁作,依图复制,镶锦边安玉轴,配黄纺丝佛帘,并改挂「热河一轴,须弥福寿之庙一轴,香山一轴,万寿山各一轴」。另外,以静宜园或其中景致为主题的书画作品,如张若澄的《静宜园二十八景图》,现存于故宫博物院,据目前文物档案描述,并无钤印「静宜园」。而据《清内务府造办处各作成做活计清档》的记载,董邦达、沈源、唐岱等皆奉旨绘制过以静宜园景致为主题的卷轴图册。乾隆三十六年十一月,为崇庆皇太后祝寿,乾隆皇帝特赐三班九老宴游香山,并令画工艾启蒙绘图。艾氏版本绘画虽现未见,但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清贾全画二十七老、沈初书诗》卷一幅,记录了当时的盛况。而现存于故宫博物院、由李世倬奉旨所绘《皋涂精舍图》,亦没有钤用「静宜园」印,可以让我们了解乾隆皇帝在静宜园的文娱活动。而据乾隆四十八年(一七八三年)奏案显示,仅宗镜大昭之庙陈设,即有「御笔及臣工字画、匾对、法帖、书籍、册页、挂轴、经卷陈设五千五百九十三件」,这些收藏是否钤有「静宜园」印,还有待后续确证研究。

静宜园的兴建,始于康熙皇帝,建成于乾隆时期。从《静宜园记》可看出,乾隆皇帝崇敬效法康熙皇帝的心愿,并显示出超越前祖、欲达圣王理想的决心和意图。仅以文化领域为例,乾隆皇帝开创性地对皇家收藏如各类书籍艺术品等进行有效的遴选、归类和整理工作,并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系统。而此种管理,通过甄选、分级、精准的描述以及配图,甚或贮藏地点的记录等步骤,都体现出颇为现代化的档案管理的理念。这种规范化的管理理念,亦贯穿于乾隆时期各种政事活动中,如各个行宫别苑的建制设置、相应的玺印制样钤刻,以及其内书画等皇家艺术品收藏的登记在册并钤印归辖。

清 李世倬 皋涂精舍图轴纵八四厘米 横四八·五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清 董邦达 静宜园二十八景轴纵一九六厘米 横一五三·二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清 张若澄 静宜园二十八景卷纵二九厘米 横四二八·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本文所论及的静宜园玺印以及其所钤书画,即是乾隆皇帝规范化管理的具体体现。通过搜寻、确证和解读钤印「静宜园」的书画,可能会使我们进一步了解和复现乾隆皇帝当时对皇家艺术收藏的文化活动的盛况。

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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