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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民国“本体论”考

2016-04-17郭瑛

关键词:本体论全集本体

郭瑛

(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广东广州510631)

晚清民国“本体论”考

郭瑛

(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广东广州510631)

“本体论”一词在晚清民国时期就已产生,这一时期的“本体论”在国内不同学者的口中具有不同的含义。其中,冯友兰、胡适、牟宗三等认为“本体论”研究的是“存在”层次上的内容。张东荪和陈康则认为应将其与“是”相联系,这种说法更为贴切。也有人将“本体论”划入“宇宙论”,甚至直接被张岱年定义为研究宇宙本根的学说,影响延续至今。

本体论;Ontology;存在论;是论;宇宙;本根

提及“本体论”,在中国大陆的学术语境中,“本体论”一般被定义为研究“世界的本原”问题的理论。此特别术语是英文“ontology”一词的汉译。在港台学界,比较通行的是以“存有论”来翻译它。在大陆学界,现在已有不少人倾向于放弃“本体论”的翻译,而采用“是论”的翻译。[1]45事实上,“本体论”早在晚清民国时期就已涉及,且有不少学者赞同“本体论”讲的是“存在”层次的内容,更有如张东荪、陈康学者认为应将其与“是”相结合而谈。当时之“本体论”有时也与“万物本根”相联系来讨论宇宙的本根、万物的本原。

晚清民国时期,诸如王国维、胡适、蔡元培、汤用彤、梁漱溟、牟宗三等大家对“本体论”均有所论述,且各家提及时间不一。比较难以断定的是当时国内学者中谁最早注意到这个词。经笔者查阅资料,并进行整理后,兹按时间顺序述之于下:

首先,王国维(1877-1927)早在《哲学概论》一书中就写道:“自然哲学,即论自然之根本的原理之进步的学也。狭义之世界观、形而上学、本体论等,与之同义。”[2]169《哲学概论》原是日本文学博士桑木严翼所著,王氏译为中文,并在1902年出版,故静安之“本体论”最早呈现于1902年。

蔡元培(1867-1940)对“本体论”有自己的看法。在《哲学要领》中,他说:“本体论者,由神之本质,而推及于其存存者也。”[3]222在《哲学大纲》中,蔡也讲道:“本体论者,知识之内容也”[4]353,并特意将第三编设为《本体论》,且在翻译对照表中写道:“本体论Wirklichkeitsproblem”[4]382。《哲学要领》是蔡元培在1903年6月由日文译德国科培尓的《哲学要领》而成。[5]65《哲学大纲》是他于1913年至1916年到法国从事学术研究时编写交稿的,此书最早也只能是在1913年完成,比《哲学要领》晚了十年左右。

胡适(1891-1962)称“本体论”为“本体学”,笔者看到他有这样的说法:“实只是‘主词’(Subject),名只是表词(Predicable),都只有名学上的作用,不成为‘本体学’(本体学原名Ontology,论万物本体的性质与存在诸问题)的问题了(别墨以前的实,乃是西洋哲学所谓Substance,名即所谓Universals,皆为本体学的问题,故有‘有名’‘无名’之争)。这是墨家名学的第一种贡献。”[6]307-308《中国古代哲学史》是胡适1917年在北京大学的讲稿,故胡适提出“本体学”应是在1917年。

《印度哲学概论》原是梁漱溟(1893-1988)在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印度哲学课程期间的讲义,书中第二篇篇名即为《本体论》。寿铭对“本体论”有自己的一番见地:“本体论为哲学所自始,亦哲学之中坚”[7]74;“佛典中恒说数论人计一。……实则诸论所说各有问题,多不关本体论”[7]79;“本体论者谓将即万象而讨其本原”[7]85……究其时间,梁先生是于1917年至1924年在北京大学任教,故其“本体论”的提出时间最早也只能是1917年。

冯友兰(1895-1990)对“本体论”也有涉略。在《中国哲学简史》中,他指出:“这里(指《道德经》第四十章)所说的属于本体论,不属于宇宙发生论。”[8]87在《新知言》中又讲道:“斯宾诺莎似乎是用普通所谓本体论底证明,以证明上帝的存在。”[9]170冯先生于《中国哲学史》上、下卷里均提“本体论”,其中,在《中国哲学史》(上)中,他坚持“宇宙论可有两部”[10]246,其一就是“‘本体论’(ontology)”[10]246这种说法在《人生哲学》中也曾出现。《人生哲学》成于1924年,《中国哲学史》(上)成于1931年,《中国哲学史》(下)成于1934年,《新知言》出版于1946年,《中国哲学简史》是由冯在1946到1947年间的讲稿集结而成,故冯之“本体论”最早见于1924年。

张东荪(1886-1973)力倡西学,亦不可避免地说到“本体论”。在《哲学ABC》中,他清晰讲道:“实体论就是本体论”[11]78。在《认识论》中,他认为罗素“虽自称为中立一元论者,却是本体论的。”[12]31此外,在《知识与文化》中,他也写道:“中国只有宇宙观而没有本体论”[13]150。据左玉河考证,《知识与文化》成稿于1940年,《认识论》出版于1934年9月,《哲学ABC》则于1929年出版。[14]7-11故张先生之“本体论”最早见于1929年。

熊十力(1885-1968)对“本体论”情有独钟。《十力论学语辑略》后也被收入1947年出版的《十力语要》(卷一)中。在此,逸翁讲道:“尤以大乘空宗为纯谈本体论。”[16]251在《佛家名相通释》中,他又说:“在本体论方面,则即心是涅槃”[16]350。在《唯识论》中,他指出“护法所持之因缘论,与古代哲学之本体论,同一谬误。”[17]543《唯识论》印于1930年,《十力论学语辑略》应分为两编,最早的是“壬申冬迄癸酉合编”,即1932年冬到1933年。[16]757《佛家名相通释》成书于1936年秋,且先生并未在1923年的《新唯识论》文言文本中提“本体论”,故十力之“本体论”最早见于1930年。

牟宗三(1909-1995)也多谈“本体论”。《周易的自然哲学与道德函义》云:“若是小宇宙公式,即知其表象任何一件事情之始终微盛的,即成功为本体论上的根本公式了”[18]58。《逻辑典范》曰:“别异类同所根据以可能的法则,此是本体论的原则”[19]7。此外,牟先生在《逻辑与辩证逻辑》、《辩证唯物论的制限》、《评约翰生的逻辑系统》、《觉知底因果说与知识底可能说》中,对“本体论”均有阐述。按时间排序,《周易的自然哲学与道德函义》完成时间是1932年,《逻辑与辩证逻辑》、《辩证唯物论的制限》是1934年,《评约翰生的逻辑系统》是1936年,《觉知底因果说与知识底可能说》是1937年,《逻辑典范》是1938至1939年,故先生最早是在1932年提及“本体论”的。

曾在国际学界盛名一时的陈康(1902-1992)在1934年留德期间写了中文论文《柏拉图〈曼诺篇〉中的认识论》,他说:“在本体论上τí是基础”[20]13。在《巴曼尼得斯篇》中也声明了自己对“本体论”的看法:“万有论(Ontologia旧译‘本体论’,但不精确)”[21]181,陈康《巴曼尼得斯篇》是1944年应贺麟主持的“西洋哲学名著编译会”要求亲自译注的,[20]vi自1941年开始着手,故毋庸置疑,陈康最早是在1934年留学期间便公开提及“本体论”的。

汤用彤(1893-1964)对“本体论”也较为热衷。《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写成于1938年,汤先生在《本末真俗与有无》一篇中说道:“中国思想遂显然以本体论为骨干。”[22]204《魏晋玄学论稿》是汤先生于1938年到1947年发于各种报刊上文章的汇集,其中,在《言意之辨》、《王弼大衍义略释》、《王弼圣人有情义释》中,均可见先生对“本体论”的论述。值得注意的是,汤氏在西南联大讲授魏晋玄学时,也多次讲到“本体论”,详见《魏晋玄学纲领》。西南联大成立于1937年8月,故用彤先生最早论及“本体论”的时间应是1937年。

纵观《马一浮集》全书,马一浮(1883-1967)只在两处提及“本体论”。一处是:“哲学思想派别虽殊,深浅大小亦皆各有所见,大抵本体论近于《易》,认识论近于《乐》,经验论近于《礼》”[23]22。此为马先生于1938年做讲座时的讲稿,后被编辑为《泰和会语》。另一处内容为:“近世哲学,始有本体论、认识论、经验论、方法论之分,中土圣人之学,内外本末只是一贯。”[23]584《尔雅台答问》收录了马先生在复性书院期间答复学者的书信和对学生的示语。复性书院是1939年夏成立的,故此语最早可能是在此时提出,比前者晚了一年左右。

贺麟(1902-1992)主要是在《当代中国哲学》中讲述“本体论”。在评价梁漱溟时,他说梁先生“发挥儒家陆王一派思想亦重在人生态度方面,很少涉及本体论及宇宙论。”[24]13谈及熊十力之学说,他认为熊“尝谓儒家思想的新开展,应发挥出仁的本体论,仁的宇宙观(见《思想与时代》月刊第一期),不意于熊先生处得一有力之代表。”[24]14。《当代中国哲学》一书于1945年写成,而《思想与时代》月刊第一期则是在1941年8月1日出现的,故贺麟最早提及“本体论”的时间很可能是1941年。

此外,经笔者反复确认,翻译家严复(1854—1921)并未在《严复集》中谈及“本体论”,只讲了“本体”。唐君毅(1909—1978)、陈寅恪(1890-1969)在民国时期也未对“本体论”表现出兴趣,张岱年(1909—2004)以“ontology”为“元学”、“本根论”,金岳霖也只提“ontology”,未提“本体论”。故综合前文考证,在晚清民国时期,最早注意到“本体论”的国内学者是王国维,出处为1902年出版的《哲学概论》。

现今学界争议的“本体论”汉译问题,早在晚清民国时期就已众说纷纭。而且,已经有一部分学者意识到应将“本体论”与“存在”、“是”相联系介绍于国人,请以此说明之。

在“本体论”翻译、引入国内的过程中,冯友兰认为“本体论”是研究“存在”之本体。[10]46“在西洋哲学史中,关于上帝之存在及其性质之争论,无有止期。”[10]84“然本体论的证明,亦可转用以证明上帝之仅系一观念。”[10]84神具有“存在”的性质,“本体论”是对上帝存在的证明。胡适在将“本体学”介绍到国内时,也认为“本体学”讨论的是万物本体的性质与存在诸问题。[6]307牟宗三曾说:“元学上的本体论范畴或根本存在的范畴不可当作知识中的范畴”[25]317。所以,在牟先生看来,“本体论范畴”和“根本存在的范畴”是相同的。蔡元培也讲:“本体论者,由神之本质,而推及于其存存者也。……存存者,命证之一也,是也特于吾人有存存之观念而已,其实固存存也。”[3]222“本体论”就是研究神的存在的,与“存在”息息相关。日本学界现也多用“存在论”译“ontology”,据笔者掌握的资料,虽然井上哲次郎在1881年所编的《哲学字汇》中,将“ontology”被译为“实体学”[26]61,但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上半叶,日本哲学界还是普遍采用“本体论”这个译名。在30年代后,日本学者才渐渐放弃“本体论”这一译名,逐步采用“存在论”代替之。大约从50年代至今便几乎完全用“存在论”,而不再用“本体论”来翻译“ontology”一词。[27]72

与以上哲学家不同的是,张东荪认为中国思想因为没有本体观念,故而是没有“本体论”的。于此,他表明中国言语主谓语不能十分分别,其原因有四:“第一点是因为主语不分明,遂致中国人没有“主体”(subject)的观念;第二点是因为主语不分明,遂致谓语亦不成立;第三点是因没有语尾,遂致没有tense与mood等语格;第四点是因此遂没有逻辑上的‘辞句’(proposition)。”[13]160现主要说明第一、二、四点。关于第一点,他讲道:“因为没有分明的动词,所以谓语不分明,而因为谓语不分明,遂致主语不分明。主语不分明,乃致思想上‘主体’(subject)与‘本体’(substance)的概念不发达。”[13]161这种对主体的不注重“以致谓语的存在亦不十分分明,其影响於思想上则必致不但没有本体论,并且还是偏于现象论(phenomenalism亦可称为汎象论pan-phenomenalism)。”[13]163张东荪将“本体”译为“being”,并在第四点中明确解释道:“所谓正式辞句当然是依靠主体与云谓,而就中所谓‘缀辞’(copula)亦居重要地位。没有缀辞便不能表示云谓。在英文上缀辞是is,即动词tobe。即中国口语所谓‘是’。然而我发现中国除了口语的‘是’字以外,文言上却很少有与英文tobe相当的字。”[13]167

为了论证此看法,他以“者也”、“为”、“是”为例依次加以讨论。就“……者……也”,张东荪认为:“中国虽有以音相近为训的旧例,然而根本原因仍在于‘……者……也’这个式子不表示‘相等’。换言之,即不是正式的缀词。我们不能拿他当作英文的is来看待。”[13]168其次,若译为“是”,“‘是’字所以不是动词,乃因为中国文可以有时无动词”[13]169,故“虽然在口语上‘是’字与英文is相等,而在文言上却不然。”[13]168最后,在“为”字方面,他指出:“英文的being一转即为existence。但中文的‘为’却没有‘存在’或‘有’的意思。这个分别和上述的现象论大有关系。因为中国人思想只讲becoming,不讲‘本体’(being),所以中国文字上没有正式与英文is相当的动词”[13]169,故张东荪还是倾向于将“本体”译为“是”,此处的“是”是口语意义上的,而非动词意义。

对于“ontology”的汉译问题,曾在英国、德国留学的陈康也有自己的看法。在1940年12月13日脱稿于渝州的《尼古拉·哈特曼》中,陈认为尼古拉·哈特曼这一现代德国哲学家之著作讨论的问题有“翁陀罗己(Ontologie)方面的。”[20]466并对“Ontologie”注释道:“Ontologie一字在中文中不易寻得相当的译名。识者皆知‘本体论’、‘形上学’、‘万有论’等等都不能成为定译。……凡这类字不敢强译,唯有以音代替或是将原文写下,以待通人指教。”[20]476在《巴曼尼得斯篇》中,陈康又小心谨慎地用“万有论”译“ontology”,“万有论(Ontologia旧译‘本体论’,但不精确)”[21]181。不容忽视的是,此“万有论”讲了“是”的内容。“是”并非“存在”,这是陈反复强调的观点。“所谓‘是’不是后世所谓的‘存在’;它的范围比较‘存在’广;所谓‘不是’或‘无’也非后世所谓的‘不存在’;它的范围也比较‘不存在’广”[22]161。而“万有有一个共通点,即分有‘是’”[22]181“‘一’和‘其它的’将一切‘是者’或万有包括无遗。……因为‘是’包罗万有,‘一’和‘其它的’可以在‘是’里结合。”[22]299故“万有论”也讲“是”层次的内容。

既然陈康和张东荪都认为需将“本体论”与“是”相结合而谈,那么,弄清楚谁最早如此主张也很有意义。陈康的《巴曼尼得斯篇》是在1944年由重庆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张东荪的《知识与文化》是于“1946年作为吴文藻主编的《社会学丛刊》甲集第2种由商务印书馆出版”[14]11,所以,单从二人著作的出版时间来看,显然是陈康较早些,但这样的结论未免太过笼统。事实上,早在1940年,张东荪就完成了对《知识与文化》的最后修改,但无法得知具体的成稿日期。陈康《巴曼尼得斯篇》序的写作时间为1942年10月,并于开篇写道:“这里是一本在教课之余经八九个月的时间草成约二十万言的小册子”[21]5。且陈康“1940年回国后,历任西南联大、中央大学、北京大学、同济大学等校教授。”[20]iv由此可知,《巴曼尼得斯篇》是完成于1940年从柏林大学毕业后的,也就是说,该书成稿于陈1940年毕业后至1942年10月间。又据汪子嵩(陈先生的学生)在另一篇论文中说道:“1941年陈先生回国以后,着手柏拉图《巴曼尼得斯篇》的翻译和注释,这原来就是他博士论文中的一个部分。”[28]38因此,我们可以推断最早提出将“本体论”与“是”联系而讲的应是张东荪。

“ontology”的汉译名实在很难决定,在汉语中也确实很难找得到与其相符的名称,但从翻译和其本身内容的角度来看,以“是论”称呼之,似乎更符合它之本意,也能减轻翻译上的混乱和哲学上的误会,张东荪和陈康则为这一翻译词的出现起到了萌芽的作用。所以,面对“ontology”的汉译,我们需慎之又慎,而非直接翻译为“本体论”。

《中国大百科全书·哲学》卷说:“本体论”一词“在西方哲学史和中国哲学史中分别具有各自的含义。”此话是中肯的。在我国学界中,“本体论”也有被称为是研究所谓的“世界的本原”的问题的说法,此说法对于西方原汁原味的“本体论”来说,可谓是标新立异。而这种观点在晚清民国时期就已展现苗头,主要表现为将“本体论”与宇宙和万物的根本相关联。

冯友兰认为“宇宙论可有两部:一、研究‘存在’之本体及‘真实’之要素者,此是所谓‘本体论’(ontology);二、研究世界之发生及其历史,其归宿者,此是所谓‘宇宙论’(cosmology狭义的)。”[10]246此看法曾被他在《人生哲学》的绪论和《中国哲学史》(上)的《子学时代》的绪论里两次提及。其中,狭义的“宇宙论”就是“宇宙生成论”。但冯先生对“宇宙生成论”和“本体论”是有划分的标准的,“就形上言之,《淮南子》所讲,乃宇宙生成论的;王弼、郭象所注,乃本体论的。宇宙生成论必对实际作积极之肯定;本体论则对实际极少肯定。”[29]443对“实际”肯定的程度直接决定一种学说是属于“宇宙论”中的“宇宙生成论”,还是“本体论”。依此标准,针对老子“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德经》第四十章)的说法,冯指出:“这里所说的属于本体论,不属于宇宙发生论。”[8]87可见,冯友兰是将“本体论”和“宇宙生成论”严格区分开来的,但二者还是均属于“宇宙论”。

汤用彤则与冯友兰不同,他完全将“本体论”从“宇宙论”的范畴中分开来。汤写道:“玄学与汉学差别甚大。简言之玄学盖为本体论而汉学则为宇宙论或宇宙构成论。”[30]57因为汉学是讲“元气化生”的,而玄学则是讲“即体即用”。要论二者的关系,只能说是魏晋玄学的“本体论”是由汉代的宇宙学说演化而来的,而不能笼统的把“本体论”列入“宇宙论”中。牟宗三也以“本体论”和“宇宙论”为两个不同的范畴。在《辩证唯物论的制限》中,他强调:“黑格尔的元学逻辑不是解析具体世界的发展的宇宙论而是本体论上的范畴之逻辑地推演。”[25]140-141唯有如此,黑格尔的辩证法才不能与他的“元学系统”相分离。在这种“元学系统”的作用下,使他具有其特殊的辩证活动,所以,也就不能把他的“元学系统”看成“宇宙的发展论”。[25]141

梁漱溟将“本体论”与“本原”问题相联系。在《印度哲学概论》中,他这样写道:“有情于世间之致思,其第一步恒欲推索万有以何为体,与夫本原所自。由体达用,由本之末,而人生归命所在可得也。故本体论为哲学所自始,亦哲学之中坚。东土哲学家犹未察及认识论之切要,其所反复而道者尤在乎是。然古代思想粗浅,每就目前一物,举为众象本原。”[7]74这个“众象本原”也就是“万物根本”。如说“地、水、火、风、虚空、方、时”为“立万有之原理”,这都是“客观之一元论”。[7]74就佛学之因果学说方面,他认为:“所谓因者,在宇宙中盖指一般之体原,而是果者则其相用。在此本体论中,盖谓宇宙本体与现前宇宙矣。”[7]112但是,他的“本体论”是以佛学为止境的,并不关心所谓宇宙本原的问题。“然本体论者谓将即万象而讨其本原。今如胜论之说,与其谓之讨究本元,毋宁谓之剖画宇宙,则殆非本体论也。”[7]85在此基础上,他认为以唯物和唯心来评价佛学是不妥的。“若更举一有自相之心而指为佛法中之本体,此尤非所敢闻也。何以故?离一切相故。若所谓唯心之心者并无心之自相,则何所谓唯心?无心相而曰心,一切无心相者无不是心,则物亦是心,则唯物亦是唯心。”[7]94唯心是反对非唯心的,所以,用唯心来讲佛学是全无意义的。但也并不代表能以唯物讲佛学。实际上,“盖从离一切相而言,则心物并非。”[7]94

张岱年认为“Ontology”是“元学”、“本根论”,与宇宙密切相关。在他看来,“今所谓本体,古谓之‘本根’,或‘元’。”[31]167“万物之所出,即宇宙之所始,亦即‘本根’。”[31]167所以,“元学”、“本根说”就是讲“万物之所出”、“宇宙之所始”的。张先生认为中国的“元学”对宇宙之“始”存有疑虑,并坚持“始”是不可知的,“宇宙最初是什么,本已过去了,实非今所得知。”[31]163要寻求“本根”“决不可向形色中去求”[31]171,这也是中国“元学”不同于印度、西洋之处。在《中国哲学大纲》中,张岱年直接把《本根论》一篇放在《宇宙论》中,并针对中国“元学”之“本根”无形无质的特点,说道:“无形无质而又非即是无的”[32]121,故最显著的便是“理则”、“气体”和“心”这三个“本根”。于是就有了三种“本根说”:“以理则为本根者,即是道论与唯理论或理气论;以气为本根者,即是太极论与气论;以心为本根者,即是主观唯心论。”[32]121所以,“中国哲学中本根论,共有三类型,即唯理论,唯气论,与主观唯心论。”[32]121而这里的“唯”就是指“最究竟者为何”。其中,“理气论”在理之外还讲气,所以是一种二元论。唯理论“在根本上是以客观的‘理’为宇宙本根,而非以人的精神解说宇宙,实与主观的唯心论不同。”[32]122以理为究竟的,是一种客观唯心论。唯气论“可以说是一种唯物论”[32]122。主观唯心论则认为“一切皆本于心”[32]121。“本根论”的这三种类型是“相生互转”的,“宋以来的本根论演变之环,是由气论而转入理气论,由理气论而转入主观唯心论,由主观唯心论又转入气论。”[32]122且在唯理论、唯气论和主观唯心主义这三种“本根论”类型之外,还有多元论。张岱年先生对于“本体论”的看法,可以说是以“本体论”为研究所谓的“世界的本原”问题理论的直接源头,并以此为标准,讨论中国思想。

总结全文,可得出如下结论:在晚清民国时期,最早关注到“本体论”的国内学者是王国维,出处是1902年出版的《哲学概论》;冯友兰、胡适、蔡元培等在当时就已意识到“本体论”讲的是“存在”层次的内容,但张东荪认为只能勉强将其汉译与“是”紧密联系,且最早主张将“本体论”与“是”结合而讲正是张先生,陈康也认为“本体论”这一汉译词不准确,它有讲“是”层次的内容,事实上,这种译法更能体现“本体论”的含义,也可避免很多哲学上的误会;这一时期已有以“本体论”为研究所谓“世界的本原”、“宇宙的本根”的说法,并用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来讲评中国思想,且影响至今。

(周炽成教授对本文的选题、写作、修改等都给予了悉心的指导,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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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第五卷[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

[10]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第二卷[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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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马一浮著,虞万里校点.马一浮集:第一册[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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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第三卷[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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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张岱年.张岱年全集:第一卷[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

[32]张岱年.张岱年全集:第二卷[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

(责任编辑:戢斗勇jidouyong@qq.com)

A Study of“Ben Ti Lun”in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Period

GUOYing
(School ofPolitics and Administration,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31,China)

“Ben Ti Lun”is a Chinese translation for ontology appeared sinc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period.The understandings for this new term differs from one another.Among which,Feng Youlan,Hu Shi,Mou Zongsan believe“Ben TiLun”is about“being”,while Zhang Dongsun and Chen Kang hold that“Ben Ti Lun”should be related to“Shi”.In addition,at that time,some scholars regarded“Ben Ti Lun”as part of cosmology,and Zhang Dainian is a representative who hold this believe.He directly defined“Ben Ti Lun”as a theory to study the core of universe,and the effects exist until now.

Ben Ti Lun;Ontology;Cun Zai Lun;Shi Lun;universe;principle

B25

A

1008-018X(2016)04-0057-07

2016-05-20

郭瑛(1992-),女,山西朔州人,华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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