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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分子在 “试图抢夺我们的年轻人”

2016-04-15张珺

看天下 2016年9期
关键词:塞巴斯蒂安萨拉贝克

张珺

塞巴斯蒂安·贝林不知道他是怎样活下来的。

“我能记起的第一件事是,我的屁股好像消失了一半。”他躺在布鲁塞尔医院的病床上,努力地回忆着3月22日的恐怖经历。

那天8点前,塞巴斯蒂安到达比利时布鲁塞尔机场,到值班柜台办理好了登机手续。“祝您飞行愉快。”地勤人员甜美的话音刚落,塞巴斯蒂安就听到了一声巨响:一个炸弹在他附近爆炸了。紧接着,仅仅不到半分钟后,第二声巨响响起。

这位2米06的比利时国家篮球队前队长被炸弹的气浪弹飞20米。醒过来的塞巴斯蒂安想要马上逃离这个地方,可他发现左腿和臀部已经无法移动。他痛苦地喊了出来。

“我一直告诉自己,我能做到,我会做到。”塞巴斯蒂安想要站起来,可是这时他已经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一个陌生人试图把他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个好心人拉着我的手,我用力拖着我的腿,努力地移向一边,就这样等待着医护人员的到来。”

塞巴斯蒂安的左腿几乎被“一分为二”,他的妻子说,“他的臀部也断裂了,需要手术。”

他的身体里还有炸弹碎片,疼痛一直伴随着他,甚至他也许将失去左腿,但他却觉得相比之下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不幸的阿历克斯和萨沙兄妹两人同样在那天早上到达布鲁塞尔机场出发大厅。7点59分他们给远在荷兰马斯特里赫特的母亲打电话,让她知道他们已安全抵达机场,正准备飞回纽约,回到他们住的地方。

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阿历克斯未婚妻的父亲描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阿历克斯和萨沙正在排队等待着登上从布鲁塞尔飞到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的飞机,突然,阿历克斯的母亲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巨响,接下来电话就像是被扔进水里一样,什么都听不见了。就应该是那时,他们兄妹两个都死了。”

2016年3月侣日。比利时首相米歇尔与法国总统奥朗德对全球宣布。去年巴黎恐袭案嫌疑人萨拉赫已被逮捕(@视觉中国)

三天后,比利时官方确认了他们的死亡。

同在22日那天上午,临近欧盟总部的地铁站也发生爆炸。截至3月30日,比利时官方称数起爆炸总共造成32人死亡,至今仍有94名民众在医院接受治疗。

这次恐怖事件不仅夺走了无辜平民的性命,也引发了对比利时执政能力的怀疑,而且,尽管ISIS宣布负责,但这些聚居在欧洲国家里的“原生”恐怖分子,更加引起了欧洲人的恐慌。

“我的记忆就此止步”

当救援人员赶到布鲁塞尔机场时,才发现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所有的玻璃窗都被震碎,天花板掉了下来,烟雾充满了整个航站楼。“到处都是尸体,没有头的、没有腿的。”39岁的雅思妮回忆起那时的情景,依然恐惧万分,“有一个女人在尖叫,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孩子,可她却依然大声哭喊着:‘我的宝宝在哪里?我的宝宝在哪里?”她也许是被吓坏了,也许是在寻找另一个孩子。

“到处都是血,全身都是的、喷薄而出的、慢慢流淌的。”机场餐厅工作的萨米尔告诉《每日邮报》:“简直太可怕了,就像世界末日。”

一个多小时后官方开始统计死伤人数,这时,另一场爆炸发生了。这起爆炸发生在马埃勒贝克(Maelbeek)地铁站,距离欧盟总部大楼只有300米。

33岁的俄尔普斯·布希在马埃勒贝克站上了地铁,这是她第一天去新单位上班。她低头看了看表:9点10分。

“我的记忆就此止步。”接下来的事,俄尔普斯完全想不起来,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脸上有血。她不是在地铁里,而是和一群人一起坐在一家酒店前,身边有一个男人一直在安慰她,也正是这个男人把她从车站救了起来。俄尔普斯慢慢回过神来,这时,这个男人的手机响了。“突然,他陷入呆滞,也许是从可怕的现实中回过了神,他哭了起来。”俄尔普斯说。

这时,萨马拉·罗莎还困在地铁里,“爆炸声震耳欲聋,司机的脸上还有血。”地铁的窗户全部被震碎,玻璃碴扎到人身上。“我看到车厢外,火还没有灭,轨道完全被摧毁了。”

车厢内空气开始变得燥热起来,烟雾通过震碎的玻璃飘进来,让人无法呼吸。“我们应该离开这里,也许还会有新的爆炸。”一个乘客喊道,然而门已经被锁住了。他们只好通过火车的窗户,绕过依然燃烧的火,沿着被摧毁的通道一点点地爬出去。

终于,他们互相帮助着,从隧道里爬了出来。“太多人受了伤”,罗莎回忆道,“我看到有断了的残肢就那样被遗弃在人行道上,我永远不会忘记。”

缓慢、复杂、低效的政府

“路人们停下脚步,看着呼啸而过的救护车、火警、警车……他们的眼中一片茫然。”就在事发当天,一家比利时报纸这样写到。在当前的国际情势和政府管制下,他们也许早就知道,“这场恐袭必然会发生。”

就在恐袭发生四天前的3月18日,比利时和法国政府不无骄傲地宣布,在比利时莫伦比克地区,两国警方合力逮捕了去年巴黎恐袭案嫌疑人萨拉赫·阿卜杜勒-萨拉姆。并且,这名被捕的重要嫌疑人还透露他受到大量从犯协助,正在策划新的恐怖袭击。

恐袭事件发生后,布鲁塞尔再次将反恐预警提升到最高等级,全副武装的警察正在街上巡逻

比利时政府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们立即向全世界公布了一张照片:首相查尔斯·米歇尔与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坐在一起,正在与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通话,奥巴马在电话里祝贺比利时反恐调查的成功,并感激他为反恐做出的持之以衡的努力。

自去年11月巴黎恐袭案发生开始,近四个月以来,比利时一直在努力追捕逃至比利时的嫌疑人,但却因为迟迟没有结果而饱受质疑。

而这一次,事情好像仍在顺利进展中。3月21日嫌疑人萨拉赫首度与辩护律师斯文·马利交流。在面对各路媒体追问时,马利律师声明:“萨拉赫愿意同警方合作,他的价值等同黄金。”

一天之后,胜利的愉悦就变成了尴尬的苦涩。布鲁塞尔的连环爆炸案使得政府措手不及,直至3月末,事件发生了近十天,依然只有两名嫌疑人被确认,即两位在爆炸中自杀的恐怖分子:埃尔-巴克拉伊两兄弟卜拉欣和哈立德,其中卜拉辛发起了布鲁塞尔机场第一次爆炸,哈立德发起了针对地铁站的爆炸袭击。而政府曾经宣称已经缉拿到的第三位嫌疑人——自由记者费萨尔·谢弗,警方好像是抓错了人。

比利时联邦检察官办公室于3月28日称,地方法官判定警方提供的证据不足,没有理由再继续拘留嫌疑人。费萨尔·C已被释放。

不过,比利时联邦检察部门的发言人埃里克·范德吉普特说,针对费萨尔·谢弗的指控目前仍未撤销。

“我们不是说他是无辜的,我们并没有那样说。”范德吉普特接受《纽约时报》的电话采访时再次强调,“只是说他不需要再被关在监狱里了,这是两回事。”

同样反复的,还有这次恐袭的死亡人数。比利时当局3月29日宣布,在布鲁塞尔机场和地铁站的袭击中丧生的人数从35人降为32人,而官员此前曾错将三名拥有双重国籍的人各算为两人。

这一系列的反复与变更引发混乱。在此之前,比利时司法部长及内政部长因忽略很多重要信息而提出辞职——他们被要求留任——导致政府在有关比利时应对恐怖主义举措的国会听证会上遭到愤怒质问。

而比利时法语报纸《晚报》在头版严厉指责安全部门“严重失误”,另一家报纸《首都报》更为直接,在头版写道:“混乱”。

布鲁塞尔作为欧盟“心脏”,法国人和刚果人、欧盟官员与摩洛哥人、年轻的无政府主义艺术家跟画廊老板在这里都能友好相处。早晨喝咖啡时大家可能是在用法语交谈;中午商务午餐时,也许会改用英语讨论;晚上,就着啤酒谈天说地时,有可能换成德语。

可是,它被不同的语言所割裂,为了防止这个脆弱的国家分裂,宪法多次改革,中央权力被削弱。以维持族群多元化为名,比利时有着过多的本地和国家联邦机制以及警察部队,彼此之间协调不周。

巴尔特·德韦弗对他的国家没有太多信心。“这是个由于大国之间权力斗争产生的,有着历史偶然性的‘人工组织。比利时政府‘缓慢、复杂而且低效。”巴尔特评价道,他是当今比利时政坛最有影响力的人之一,右翼政党新弗拉芒联盟党主席。

自巴黎恐袭伊始,比利时官员和政客们似乎无法应付。人们认为逮捕了萨拉赫却没有及时从他那里得到恐怖分子的动向,在一定程度上促使或者加速了恐袭事件的发生。

直至3月31日,面对种种质疑,比利时政府终于决定同意法国方面的要求,将萨拉赫引渡至法国。

可是,送走了萨拉赫也很难让民众的目光从布鲁塞尔身上转移,人们对于这位嫌疑人曾经藏身4个月的的莫伦贝克区依然充满疑问。

“他们在试图抢夺我们的年轻人”

莫伦比克确实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地方。

一方面,这里离欧盟核心区不过几十分钟的路程,同样是在布鲁塞尔,可是这个小镇人均收入较低,犯罪率及失业率一直都居高不下,年轻人的失业率更是已经达到40%以上。

另一方面,和布鲁塞尔被号称欧盟“心脏”对比,自从媒体报道去年制造了巴黎恐怖袭击的三名恐怖分子出自布鲁塞尔的莫伦贝克区之后,这里就成了人们口中的“圣战之都”、“恐怖主义的温床”。

3月,在莫伦贝克藏身126天的萨拉赫被捕,将这个地方带到了聚光灯下。而在抓捕时,小镇不少青年还高声称他为英雄,再一次敲响了比利时人乃至欧洲人的警钟。

当下,恐怖分子不再身处一个遥远的国家,而是就在欧洲内部。

丹麦司法部在2007年的一份研究报告中指出:恐怖主义在欧洲的威胁是多层面的。自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这种威胁已经从主要来自国外,演变为越来越多地来自国内“原生”恐怖分子。

他们往往就生存在类似莫伦比克一样的“国中之国”。可是困难的是,“你可以轰炸拉卡(叙利亚城市,被ISIS占领),可以觉得那是战争。但你没办法轰炸莫伦贝克、斯哈尔贝克(同属布鲁塞尔大区)或圣但尼(法国海外大区留尼旺的首府),除非你想发动内战。”国际战略研究所所长弗朗索瓦·埃斯堡说。

莫伦比克有约10万名居民,大部分为摩洛哥裔和土耳其裔穆斯林,有着20多座大大小小的清真寺。

来自莫伦比克的很多年轻人有着大学本科或者高等职业学院的学历,可在找工作时,经常被告知“请你们回去等消息吧”,然后就再也没有回音。“我的名字也许是我简历上最大的弱点。”一位毕业于法语区的蒙斯大学,主修经济的摩洛哥移民亚辛说。

找不到工作,无所事事的亚辛感到不安,后来他发现“只有到清真寺去才能带来平静。”

莫伦比克的绝大多数穆斯林家庭孩子众多,与父母的关系不如比利时的家庭密切。他们不愿意和父辈一起到大清真寺做传统礼拜,而是选择和失意的同龄人聚集在一块,到隐藏在民宅里的小型传教点,去听歌词激进的阿拉伯语歌曲,看乌托邦式的宣传影片。

而就在此时,极端思想开始渗透进来,塞拉菲派、卡里菲派、圣战派,各种“主义”支配着这些迷茫的年轻人的思想。虽然他们之中真正去从事恐怖活动的只有极少数,但是这少数的极端分子却成了一些青年的人生楷模。

萨拉赫·阿卜杜勒和他哥哥卜拉欣——去年巴黎恐怖袭击中,引爆身上炸弹的恐怖分子之一——过去曾在莫伦比克开一家咖啡店,后来这家咖啡店因出售酒精饮料和贩卖毒品被关闭。一位年轻人以前常去那里消磨时光,他告诉BBC记者,他经常会看到卜拉欣在观看ISIS的视频,“他一手攥紧拳头,一手拿着啤酒”。卜拉欣还经常会信口开河,说一些激进的话,但没人把他当回事。

阿卜杜勒兄弟身边有自己的小圈子,圈子里的关系基于个人忠诚,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共享着同样激进的意识形态,和或轻微或严重的犯罪意图。而正是基于这些想法,才使得这些人帮助萨拉赫躲避了比利时警方126天。

而ISIS为了招募士兵,比政府更加注意这些地方。英国《卫报》3月28日报道称,自布鲁塞尔恐怖袭击发生以来,莫伦比克区一些年轻男性正在不断地收到这样一条手机短信:“我的兄弟,为什么不去对抗那些西方人呢?为你的人生做出正确的选择。”

莫伦比克的一名社会党议员,杰马尔·伊卡兹班痛恨这种行为,“他们在试图抢夺我们的年轻人,就好像是校门口站着一个毒枭。他们是掠夺者,而我们的年轻人就是受害者。”

事实上,莫伦贝克的绝大多数居民也是对ISIS极其厌恶的。住在萨拉赫被捕的那条街上的糕点师傅奥马尔对发生在布鲁塞尔的恐袭感到震惊,同时他也非常高兴恐怖分子被捉拿归案,他告诉VICE新闻:“感觉终于铲除了莫伦贝克的一大毒瘤。”

市场上的一个鞋贩子说:“几个臭疯子制造了一场恐怖袭击,公众就立马瞅向我们——我真为干出这些事的穆斯林耻辱。莫伦贝克的很多人都像我这样想。”说完,他叹了口气。

对于几乎可以称为一体的欧洲各个国家而言,恐怖袭击的问题也是没有国界的。

“攻击目标非常明确——国际机场和靠近欧盟机构的地铁站,这似乎说明恐怖袭击行动针对的不仅是比利时。”德国内政部长托马斯·德迈齐埃在柏林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说。“还有我们的自由,而这针对欧洲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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