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训突破失败
——从福柯权力理论看沃特斯《半身》
2016-04-13杨艳
杨 艳
(江苏理工学院外国英语学院 江苏·常州 213001)
规训突破失败
——从福柯权力理论看沃特斯《半身》
杨艳
(江苏理工学院外国英语学院江苏·常州213001)
摘要:《半身》是萨拉·沃特斯“维多利亚三部曲”的第二部,小说围绕玛格丽特·拜尔和萨琳娜·多丝之间爱恋和阴谋交缠的情感展开。从福柯权力理论分析二人同为“另一类维多利亚人”和权利规训对象的相似点,进一步解读作者如何描述维多利亚时代处于社会边缘的女性突破规训权利争取自由的历程,以及对其最终失败的的思考。
关键词:萨拉·沃特斯;《半身》;规训权利;自由
萨拉·沃特斯(1966-),是英国当代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曾三度同时入围英国文学最高奖项柑橘奖及布克奖。她的维多利亚三部曲——《轻舔丝绒》(1998),《半身》(1999),《荆棘之城》(2002)——描写了维多利亚时代处于社会边缘女性的爱恋与命运,出版至今一直备受评论界和读者的推崇。“笔触深邃、情节巧妙、人性刻画幽微,充满了维多利亚时代特有的压抑情绪和蠢蠢欲动的禁忌氛围,”这是媒体对萨拉·沃特斯作品的普遍评价。
1999年出版的《半身》获得了第二年的“毛姆文学奖”和威尔士年度最佳书籍奖。故事由玛格丽特·拜尔和萨琳娜·多丝日记穿插而成。从时间上看,拜尔的日记开始于1874年9月3日结束于1875年1月21日,多丝的日记开始1872年9月2日,结束于1873年8月3日,两段时间相差一年,看似没有交集,唯一的联系只有发生在1873年8月3日的案件——身为灵媒的多丝在一次降神会上,因为她所召唤的鬼魂失控,让一位上流社会的小姐受伤,一位贵妇人心脏病突发死亡。1874年9月3日,因父亲去世而郁郁寡欢的拜尔,在父亲朋友的建议下,第一次来到梅尔监狱里担任精神导师,在那里遇到了因为8月3日的事件被判“欺诈和侵害人身”,正在服刑的多丝。
两位主人公乍看有着天壤之别,但分析之下却能发现诸多相似之处。首先二人都可以说是“另一类维多利亚人”。“另一类维多利亚人”出自福柯的《性经验史》,用来描述被主流维多利亚性文化排除在外的边缘人[1]4。灵媒指的是具有某种天赋可以和鬼魂沟通的人,这些人在正统的维多利亚观念里被认为是邪恶的群体,正如文中家庭聚会上,身为律师的史蒂芬和上流社会绅士巴克莱所言,“由于职业所需,他们都得训练自己表现出很无辜的样子”“这些狡猾的术士,靠着欺骗无知的人,他们过得可舒服的呢。”[2]115。多丝身为灵媒,也就注定了她边缘人的地位。而拜尔,身为上流社会的小姐,看似高高在上,可是实际上却处处受制,她比哥哥史蒂芬聪明,却不能出门求学,没有妹妹菠希拉漂亮,所以不能像她那样嫁入豪门,加上父亲让她博览群书,这越发让她和自己的母亲妹妹疏远,29岁还是未婚的她已经成为亲友眼中的异类。也正是如此,当她听到多丝说出“去做每个人都会做的事?……这很了不起吗?”“就是做相同的事才让我们大家‘牢牢绑在地面上’,我们就是为了挣脱这束缚而生的,如果没有改变就不可能成功。”[2]238时,她才会感到“真的是非比寻常。”[2]239
此外,两人都同样是权力规训的对象。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提出“规训权利”这一概念,认为这是“一种精心计算的、持久的运作机制。”[1]193“规训权力的成功无疑应归因于使用了简单的手段:层级监视,规范化的裁决以及它们在该权力持有程序——检查——中的组合”[1]193-194小说中多丝被关进梅尔监狱,而监狱在福柯看来是“一种彻底的规训机构。”[1]264。在梅尔监狱,层级监视,规范化的裁决和检查这些手段共同强化了规训权力。在那里从高塔的顶端,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间牢房,牢房分区,每一层牢房都有专门的管理员负责,正如多丝所言,“那些管理员整体盯着你,黏得比蜡还要紧!”[2]55违反监狱规定的囚犯,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被关进黑牢。而拜尔,曾经因为父亲病逝,而服吗啡自杀,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下层阶级身上,会以“妨碍公共道德”被关进监狱,就如梅尔监狱中的珍·萨姆森,从那以后,她就一直需要服用氯醛(一种安眠/麻醉剂),后来发展到服用鸦片酊,因此她一直处在母亲的监管之下,看着她吃药,不许她写太多字,因而她觉得自己和梅尔监狱的所有女囚很像,但“女囚有刑期,总会有期满之时”[2]236,而她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但是“个人可以通过他特有的方式,无视这种权力,让这种权力失效,使它的规定功能和支配功能难以发挥。”[3]273多丝和拜尔突破规训权力的方法就是“声音”,“对于那些一直被压抑而寂然无声的群体和个人来说,这个术语已经成为身份和权力的代称。正如露丝·伊里盖蕾所言,有了声音(Voix)便有路(Voie)可走。”[4]3在梅尔监狱里,和爱伦·鲍尔交谈时,拜尔发现,“她一直讲,似乎很喜欢和我说话,但说话对她来说似乎又有困难,断断续续、有时停顿、常常舔嘴,或用手擦嘴,有时咳嗽。”这是因为“这么长的时间,没有任何对象可以说说话。有时候你会怀疑自己的舌头是不是萎缩了或是完全掉了。”[2]45多丝也曾经控诉,“忘记说话的字眼,最平常的字眼,就是因为在这里的生活是那么的狭小,你不需要知道一百个词就够了——石头、汤、梳子、圣经、织针、黑暗、人犯、走路、站好、动作快……”[2]55在这种禁止“声音”的地方,多丝还是找到了言说的方法。她看透拜尔心中的孤寂,刻意引导她,让她迷恋上自己,多次来到自己的牢房与自己交谈。利用灵媒身份,借帮助管理员赫尔夫太太和死去的儿子通灵的机会,让她给自己提供墨水,蜡烛,给自己以前的仆人露丝·薇格写信,最后通过精心谋划,越狱成功,重获自由。拜尔也曾质疑,“为什么男人的声音是这么的清楚,而女人的声音却那么容易被捂掩蒙盖?”[2]262但她的“声音”只能在自己的日记里,母亲怕影响她的健康,不允许她写的太多,但她“将灯火转弱,手上的笔小心地在纸面轻轻书写——即使服用了氯醛,我还是可以小心控制我的手——如果母亲上来,将耳朵贴在门板,也听不到房内的任何声响,她也可能会蹲下来将眼睛贴在钥匙孔上,而我已经用布塞好了。”[2]255她知道“如果他们让我独处,让我思考,让我写东西的话”自己就可以恢复健康,因为在她的日记里,是她“唯一可以诚实面对自己之处”。[2]277
可悲的是,多丝借助维格的帮助,偷看了拜尔的日记,她的“声音”被她人利用,她突破规训权力的努力失败了,而这本满载着她的“声音”的日记,最后只能跟上一本心情日记一样,被投入火炉之中。实际上,拜尔的失败,作者早已埋下了伏笔。首先她的“发声”,带着被动的色彩,写于1874年9月24日的第一篇日记,讲述了她第一次去梅尔监狱的情形,该篇日记的开头,她写道“真希望爸现在在我身边,那么我就可以请教他,我今天开始写的这个故事该如何起头。”[2]11。其次,初次见到多丝,她“确定见过她一样的人物,在十五世纪威尼斯画家克里韦利的圣人像或天使画的当中看过。”[2]31后来她还将在书房找到的一张克里韦利晚期作品《真相》,“画里是一名脸色凝重、郁郁寡欢的女子,手持一个发光发热的圆形碟子和一只镜子状的太阳。我将画带回我房间,据为己有。”[2]59克里韦利是文艺复兴早期意大利画家,画风华丽夸张,被桑塔格列入了坎普排行榜。阴郁的牢房中,身着破旧囚衣的多丝,在拜尔的眼中,竟被过分理想化为华美的天使。最后,在多丝和她商量出逃的日期时,她灵机一动,选择了1月20日,圣安格妮丝日的前夜,还吟出几句诗文,出自济慈向《罗密欧与朱丽叶》致敬之作《圣亚尼斯节前夜》(The Eve of St. Agnes),讲的是意大利两个有世仇的家族里波菲罗和梅德琳的故事。圣亚尼斯节前夜,波菲罗在梅德琳的老保母的帮助下,潜入梅德琳的闺房,两人私定终身,并于黎明前私奔。济慈的诗文正好符合二人当时的状况,可多丝完全没有领会其中的内涵,还问是不是拜尔的生日,此时的拜尔“胸口产生了一股震动——一部分惊讶,一部分担心害怕,一部分只是怜爱。”[2]346如此身份背景差异的二人,试问又怎么可能真的有心灵的接触呢?那条将她们绑在一起的“神秘丝线”,也只是拜尔一厢情愿的想象罢了,自由的幻想注定是要破灭,死亡是她唯一的结局。
萨拉·沃特斯以她一贯细腻的笔触,再现了华丽又压抑的年代里,两个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女子之间,一段爱恋和阴谋交缠的情感。日记式第一人称叙述者的采用将主人公拜尔的心理变化逐一展现出来,巧妙的情节设计,出乎意料的结局,让人不得不感叹作者的匠心,难怪《星期日独立报》会称赞她是“现今最擅长讲故事的人”。
参考文献:
[1]米歇尔·福柯(著).刘北成,杨远婴(译).规训与惩罚(第三版)[M].北京:三联书店,2007
[2]萨拉·沃特斯(著).林玉葳(译).半身[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9
[3]汪民安.福柯的界限[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
[4]苏珊·S·兰瑟(著).黄必康译.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事声音[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8534(2016)03-045-02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5年度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015SJD499);2014年度江苏理工学院校社科基金青年项目(kyy14540)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杨艳,江苏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