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公共哲学研究与传统公私问题
2016-04-13王猛
王 猛
(1.大连外国语大学 日本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44;2.中国社会科学院 研究生院,北京 102401)
日本的公共哲学研究与传统公私问题
王猛1,2
(1.大连外国语大学 日本语学院,辽宁 大连116044;2.中国社会科学院 研究生院,北京102401)
在日本,20世纪90年代后强烈的私化现象和与之对抗的新国家主义思潮造成了诸多社会问题;国际上,全球化的发展要求日本的公领域从空间维度上进一步扩展。在这样的背景下,公共哲学在日本兴起。公共哲学研究者剖析了日本传统公私问题的弊端,认为公的封闭性和公私地位的不平等是日本公私问题的症结所在,是造成“灭私奉公”“灭公为私”的罪魁祸首。他们认为解决日本传统公私问题的关键就是“活私开公”,也就是在克服公私不分、公私对立的基础上,导入公共的概念,以达到自己、他人、社会共存共荣的目的。
公共哲学;公私;活私开公
公共哲学研究是社会学以及哲学研究领域备受关注的内容之一。随着时代的发展,各个国家的公私矛盾逐渐显露,迫切需要一种新型的公私关系来适应社会的发展。公共哲学研究正是应这一需求而兴盛的。也就是说,公共哲学的产生、发展与公私问题有密切的关系。日本的公共哲学研究也是在深入分析日本传统公私问题的基础上发展起来并走在世界前列的。因此,分析日本公共哲学研究者是如何试图解决日本传统公私问题的就变得尤为重要。基于此,本文拟从公共哲学兴起的背景、公共哲学研究的内容、公共哲学研究的目的等方面分析公共哲学与日本传统公私问题的关联。
一、公共哲学的兴起是日本人公私观发展之必然
公共哲学是什么呢?“模糊地说,是一门探索公共性以及与此相关问题的学问。”[1]11公共哲学这一概念最早是在20世纪50年代由美国政治评论家李普曼(WalterLippman)提出来的。之后,60年代,阿伦特(Hannah Arendt)在《人的条件》、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在《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对公共的含义进行了论述。80年代,贝拉(Robert N.Bellah)等宗教社会学家又从统合社会科学的角度阐述过该问题。但是,这些都未引起欧美国家对公共哲学研究的特别关注。而在日本,90年代末公共哲学的研究出现高潮,且一直延续至今。这一现象的出现有着深刻的国内外背景。
在日本国内,战后个人主义所代表的私意识的活跃是时代发展的主流。尤其是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经济利益的追求达到了极限,最终导致泡沫经济破灭。随之,企业奉公伦理遭受挑战,日本人只能去追寻私人空间内的享乐主义了。这样,20世纪90年代的日本,自我主义、利己主义横行,日本人的私意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由此造成了家庭崩溃、自闭症增多、青少年犯罪率增高等一系列社会问题。与此同时,贪污腐败、官僚制的伦理颓废等私化现象也突出表现出来。政治上的宗派主义、唯上是从主义、本位主义泛滥,政、财、官互相勾结粘连,蚕食着作为公的政府。公私未分的家产官僚制带来了政治上的私化现象。官官相护、公款私用、贪污渎职等恶性事件不断被曝光。人们希望能打破这种私利诱导的政治,谋求真正的公共性。
另一方面,面对日本社会整体私化现象愈来愈重,新的国家主义作为与之对抗的公观念出现了。虽然民主主义是战后日本人思想的主流,但是国家主义作为暗流却一直存在。20世纪90年代,随着日本一系列社会问题不断暴露,国民心理从自信逐渐转向自危。他们开始对鹰派政治家、强权政治有所期待,希望强有力的政权能带领日本重塑昔日的辉煌。这客观上助长了新国家主义的气焰,增强了民族主义的情绪。对于日本经济的衰落,新国家主义者认为是美国投资资本谋划的金融战争所致,强调恢复国家强权的重要性。对于战后宪法,他们认为是美国强加于日本的,所以应该修改其中不合理的地方,提高日本国家的自主地位。对于历史,他们认为应该树立国家主义的历史观,以提高民众的国家主义观念和民族自豪感。为了突出国家的公形象,这些国家主义者不惜采取编写教科书、参拜靖国神社、修改宪法、试图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等极端的方式。例如,1996年9月27日,桥本龙太郎以总理大臣的公职身份参拜靖国神社;1998年小林善纪在漫画《战争论》中歪曲事实,把太平洋战争美化为一个故事;2001年西部迈等人编著《公民》教材,把公置于与国家同等的位置,把公民定义为献身于国家的个人。
新国家主义对于私是深恶痛绝的。他们认为市民是追求私利的私民,战后民主主义的产物必然是私民社会。实际上,战后启蒙思想中的民主主义并不是纯粹的自我主义的私的欲求,而是主张在私欲的基础上形成内在的规范意识。所以,上述新国家主义对于战后民主主义的批判是错误的。但是,以丸山真男为代表的战后启蒙思想家的确是以批判国家主义为主线的。他们并未明确指出自我主义作为私意识的缺陷。这就为新国家主义的抬头埋下了伏笔。也就是说,战后民主主义批判国家主义、强调私的独立性虽是时代的进步,却有滋生新国家主义的危险。为了克服这种危险,仅仅依靠战后民主主义是不可能的,必须有超越战后民主主义弱点的新的公私观念。这种公私观念“既不是战前那种主张‘灭私奉公’的国家主义公私概念,也不是像大众战后民主主义那样允许追求无限的私利的自我主义观念,而必须是能够超越这两者缺陷的公私观”[2]136,也就是公共哲学试图探索的公共观念。
像这样,一方面是社会私化现象泛滥,另一方面是新国家主义的横行。20世纪90年代日本社会的现状表明,日本人的公私观容易走向极端,陷入“非私即公、非公即私”的怪圈。这让学者们十分担心日本人公私观的走向,认为必须反思日本人公私观存在的问题,解决日本的公私矛盾。这是促使公共哲学出现研究热的最主要的国内因素。
国际上,20世纪90年代全球化的进展是公共哲学作为崭新学问出现的重要外部原因。伴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信息化成为不可阻挡之势。同时,全球环境问题越来越突出,成为需要各国共同解决的问题。战争、犯罪、疾病、污染等自不待言,与人相关的几乎所有事项都成为既面向个人,又面向国家、全球的问题了。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世界连为一体,任何国家都无法孤立而存在。过去曾经是最大公领域的国家在全球的视野来看,必然带有私的个性。一个国家内部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问题如果只按照本国的意愿解决的话,那就必然是不顾及全人类的私利。这说明传统的日本人公私观难以适应时代的发展,无法较好地处理个人、国家、全球三者之间的关系。全球化的发展要求日本的公领域在拓宽其范围的同时,还要从空间维度上进一步开放。
面对这种情况,学者们希望从哲学的高度对公共性的内涵以及内部结构进行分析,以提供适应全球化的新的生存理念。虽然20世纪90年代以前公共哲学这一词汇早就被提起,但是毕竟信息化发展没有如此迅速,全球化问题也没有这么突出。那时,各国还可以按照地域性的立场去处理本国的问题,各国多元文化共存的格局还可以保存。但是,90年代全球化的发展让人们既要思索人类共通的价值体系,又要寻求各国发展的的独特性,还要探索个人的存在方式。那么,个人与国家、国家与世界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个人的权力和义务应该如何,公、私、公共的关系应该怎样处理等问题,都成为后现代社会面临的急需解决的问题。而要解决这些问题,首先就得明确公、私、公共、公共性、个人、多元性等一系列概念。这就需要从哲学的角度进行梳理,剖析其中的关系,架构学问的体系。所以,20世纪90年代兴起的日本的公共哲学是要解决个人、国家、世界如何共存的根本性问题,与最初的公共哲学的研究目的不同。“如果说最初出现在美国的公共哲学的问题,仅仅是为了唤醒欧洲的自由民主社会中作为自由民的公共理性,而到了20世纪90年代,这个问题已经成为在全球化背景下的个人、国家、民族对一个崭新时代该如何生存的根本问题。”[3]
总之,在日本国内,传统公私观的弊端造成很多社会问题,公私矛盾越来越突出;国际上,日本人的公私观已难以适应全球化的发展,需要拓宽领域范围以及空间上的开放性。这样,一种建立在西方公共研究基础上的学问在日本学术界出现了研究热潮。
二、学者对日本公私问题的分析与批判
公共哲学研究者对日本人的公私观进行了深刻的反省。1998年由金泰昌发起成立的公共哲学研究会发行了20卷丛书,其中第3卷被冠名为《日本的公与私》,对日本公私问题进行了专门剖析。其他卷中也都有与日本相关的论述,如《从经济看公私问题》《社会科学中的公私问题》《公与私的思想史》《21世纪公共哲学的展望》等。因为公共哲学研究是要通过对公共性的探讨克服日本传统公与私的弊端,所以上述著作中对于日本人公私问题的论述基本上是持批判态度的。概括而言,公共哲学研究者对日本公私问题的阐述主要是围绕着公的封闭性和公私不平等关系展开的。
首先,封闭性方面,日本公的历史根源在于共同体,现实中也往往指向共同体,而共同体往往表现为内外有别、领域范围有限的特征,这就造成了公的封闭性和疆域的局限性,从而影响了日本人的公私观念。因为公的封闭性是阻碍社会公共发展的重要因素,所以对于其弊端,几乎所有学者都有涉及。沟口雄三认为,公的封闭性使日本的公含义中没有中国那种代表了公平、公正的天之公的观念,所以每个集团只顾一己私利,而无法与其他集团、组织协调、共存。[4]55-60同理,既然国家之外没有比国家共同体更大规模的天之公,那么日本人的国家观念就很容易产生狭隘的国家主义。“这种以天皇、国家为最高最大‘おおやけ’=公的日本传统,从天下为公来看,我们已清楚,其是排他的、狭隘的国粹主义、利己的国家主义,仅是一国之私。”[4]55在沟口雄三看来,封闭性是日本人公观念中最主要的问题所在。
金泰昌则指出封闭性是造成日本人公观念中缺乏公共性的罪魁祸首。他认为虽然日本的共同体存在共同性,但不具有可供居住地以外的人参与的公共性。[5]132原因是日本的共同体是封闭的。“因为对于具有排他性、排除性的封闭共同体来说,它即使在内部范围内承认公共性,也是一种封闭的共同体,排除的理论就会横行,就容易产生问题。”[5]133黑住真从私作为第一人称的缘由论述了公的封闭性对私造成的危害。他认为,室町时代以后之所以私作为第一人称代名词一直被沿用,而无法用英语中表示个体、个人的“individual”或汉语中的“我”等词汇来替代,是因为私的特征切合了日本人封闭的自我的特点。[5]257-261公与私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私必须在封闭的公的框架内存在。这和“日本人的自我也是在封闭的共同体内生存,是共同体内的一部分”同出一辙。这样,私与日本的自我划上了等号。私无法在开放的环境中主张、确立自我,难以向外开放,所以日本的私不是“立于外”,而是“缩于内”的。
其次,日本公私地位的不平等方面,因为日本的公指向共同体及其共同体首领,所以公私关系呈现出上与下、善与恶、包摄与被包摄、统治与服从等关系。渡边浩通过研究江户时代“おおやけ”“わたくし”的用法发现:“おおやけ”带有一种不是自己的、神圣伟大的色彩,而“わたくし”则是一种属于自己的、平凡的感觉。[4]164对于公私关系,他认为日本传统的公与私不是平行、并存的关系,而是大与小、包摄与被包摄、强与弱的关系。[4]164金泰昌对上述公私关系造成的危害作了如下阐述:“日本人总是重视更大的、更上一层的公。因此,‘私’的存在状态根本没有引起重视。用现在的话来说,即‘个人隐私’的部分没有独立的领域。‘私’被吸收进‘公’之中了。”[6]211这样,作为私的个人无法从公的统摄下获得独立,不断遭受公权力的侵害。
因为日本最大的公权力来自于国家,所以公对私侵害的最严重后果就是个人不断遭受国家强制性的侵犯。正如小路田泰直指出的那样,日本无论从人种还是从文化上都是一元性社会,私领域总是被公领域一元化,私被彻底抑制和溶解。[5]43直到现在,国家还是没有摆脱这种强制性,且时不时抬头。而且,他认为无论日本的共同体如何复杂多样,都难以消除被国家这一排外且有力的共同体吸入其内的危险性,也避免不了共同体特有的压抑性对私造成的危害。[5]44这种危害反映在人权上,就是人权被漠视。水林彪说:“由于历史的原因,直到现在,日本这个国家的人权思想还很薄弱,还存在‘私’易受‘公’以及‘公共’侵犯的结构。”[5]1
处于公的立场的人和团体之所以否定私的存在、侵犯私的领域,铃木正幸认为是由于他们害怕“个”或“独”破坏了整体的协调,背离了共同合作的意图。[7]54尤其那些所谓“为国家着想”的人认为公与私是对立、分属两极的关系,如果不灭私就无法把公确立起来。但是,压制“个”、消灭“独”就会带来期望的结果吗?日本、前苏联等国的事例表明,强制性地灭私必然会给社会带来巨大灾难。所以,必须改变公对私的支配地位,让私成为公的主体,也就是金泰昌所说的“另辟蹊径,形成由国民个人为主体的‘公’”[5]20。
如此,公被国家代表,私被个人代表。公和私之间没有连接项。金泰昌引用长期在日本从事研究的美国学者的话指出:“日本人的公和私之间什么都不存在,是‘无规范的空间’。在公和私之间缺乏社会的规范。”[8]98而西方发达国家,在国家和个人之间往往存在多个时空,有健全的媒介,所以很少出现个人与国家的直接对抗和反逆。既没有全面的公私对立,又没有完全的公私一致。换句话说是多样的、多重的、多种的公私相连。但是,“在日本和其他亚洲国家,公私对立和公私混淆的现象却非常明显。日本人公私观的特点就是在‘灭私奉公’和‘灭公奉私’的两个极端摆动”[8]21。
无论是公的封闭性,还是不平等的公私关系,都造成了日本人公私观中缺乏公共思想。东岛诚认为日语中公的含义并不含有浓厚的“public”的意思[5]75,也就是说日语的公并不能与“public”划等号。他进一步指出,日语中比较接近于“public”意思的是“江湖”一词。[5]80该词在明治时期已经具有市民公共的特点了,但是却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此外,据源了圆分析,江户末期横井小楠的思想也表现出了现代公共的特点,如经济思想中通过“共存贸易”实现“四海皆兄弟”的理想、政治思想中的“公共之政”、国际政治思想中的“天地之公道”,等等。[5]272-283但是,这些思想未能促使社会上普遍的公共观念的出现。最终在公权力强大时,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具有相同遭遇的还有小松裕论述的田中正造思想、米原谦论述的自由民权运动中的公共意识、平石直昭论述的福泽谕吉对社会的构想,等等。
总之,公共哲学研究者分别从公的封闭性、公私不平等关系等方面论述了日本公私的弊端。这些弊端造成了日本人“灭私奉公”“灭公为私”的公私观的出现,阻碍了公共思想的发展。
三、“活私开公”是解决公私问题的唯一出路
为克服日本公与私的弊端,防止这些弊端给日本乃至世界带来灾害,公共哲学研究者结合欧美公共哲学的研究成果,着眼于日本公与私的特点,试图在公与私之间找到公共性这一中间项,以达到“活私开公”的目的。
“活私开公”是由公共哲学研究会的发起人金泰昌提出的。根据他的解释,“活私”是指个体生命的活动。社会上的每一个存在都是个体,都是私的体现和存在。在日语中,因为私是自我的表现,所以,日本的私又是具有身体和人格的。“因此,对作为自我的、个体存在的‘私’的尊重和理解,对‘私’所具有的生命力的保存与提高就是我们所要面对的课题,也就是构成生命之延续的‘活’的理念。”[9]7无数的私的活跃和发展产生了自我与他者相生相克、相辅相成的关系,这种关系又促使了变化与变革。“活私”就是通过个体生命的运动,达到一种生生不息的动态,让充满气血、身体、灵魂的个体运动与天地间带有“活”“动”“运”“化”等性质的“气”之间相互促进。其中,私不是闭塞的自我中心的私,而是面向他人的私。在私里面,既有自我中心、自我强化的力量,同时又有脱离自我、自我解体的力量。利、义成为脱离自我的动机,爱和仁成为更强大的动机。“活私”既要防止缺乏利、义、仁、爱的私的弥漫,又要防止不加分析盲目对私进行批判的倾向。吉见俊哉指出,私的泛滥关键要看是对什么的泛滥,不能一味地认为是针对公利、公益、公义。否则,私永远都是被否定的,或者是私只能成为公的附庸。[8]114
“开公”就是在上述“活私”的基础上,把象征国家的公与代表个人利益的私中的善良、富裕、幸福等相关理念从极端、封闭的世界中解放出来,把这些作为人类共同的理念置于生活世界,并进一步扩展至地球与人类整个范畴,让更多的人共有。对于如何打破日本公的封闭性,达到开放民主的目的,福田欢一认为,必须需要媒介,这个媒介就是私,但方法不是丸山真男所说的那种让私从公的封闭性中“析出来”,而是通过“活私”实现公的民主化。[10]13-14
这样,“‘活私开公’就是以私所具有的理、气、场的理念的力量,使生活世界从技术官僚体制的支配下解脱出来使之自立,并且探讨与开拓使制度世界与生活世界双方都共同得到变革与改善的可能与途径”[9]9。这种途径就是公共哲学研究的公共性。对于公共性的含义,金泰昌认为,必须对“公共”赋予新意,与公的含义明确区分开来,“共”是要在全体中统合异质,而不是追求同质。[4]288-289以前,“共”是建立在“同”的基础之上的,往往意味着在限定的空间内同质的人们共存。但是,现在的日本很难做到同质,所以不应该是“同”,而应该是在存“异”的基础之上寻求“共”。共同体的“同”的基本条件之一是以某个人物、体制、认识等为中心而组成的一体化的时空,这是人类生存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应该承认其存在的必要性。但是,仅靠共同体式的人类共存的方式是难以应对现代社会的多样性的。这就需要与之不同的原理和想法,即探索不以“同”为前提的公的可能性。也就是把异质依旧作为异质对待的同时,共同创造“和”。所以,“共”不是全体、统合的意思,不是为了全体而消灭异质的个体,而是在普遍性、一般性的方向上,寻求国家理性和人的理性之间作为中间领域基本规范的媒介理性。这样,在个人存在不被否定的前提下,形成并发展不被国家垄断的公共性,让公共性成为判断国家决策、行动的基准。所以,公共哲学中的公共不是以国家共同体为中心,而是以市民为中心的。
小林正弥对于公共性的认识是建立在三维理念空间与四维时空的公共空间基础之上的。他认为阿伦特和哈贝马斯的很大贡献就是把公的空间概念导入了公共性中。[2]146在此基础上,小林进一步将公的时间维度扩大,把公共场所定义为四维时空。[2]144-145即,既有空间公共性,又有超越时间和世代的时间公共性。而公共性本来可以在水平公共性(基于对等、互动的平等关系)、垂直公共性(基于权力、权威的上下关系)、超越公共性(基于超越的原理、规范、伦理的基础)的三维度精神空间上分析,所以公共性就可以在七维空间内说明。
山胁直司则认为公共应该是“全球-地区”的公共。他指出,公共是基于应答式的自我与他者的关系,既要考虑到每个人所处的自然、文化、历史状况,同时也要在跨越国界、民族的角度上使人际关系活性化,从而创建和谐的公共圈。[2]16-27这种自我与他者的理论,是一种在处理自我与他者关系中发展起来的交流型的关系。它不同于笛卡尔(Rene Descartes)提出的唯我论中的自我,也不同于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提出的扬弃他者为自我的帝国主义“精神”,更不同于和辻哲郎伦理学中片面理解的国民式的人际关系。建立在这种交流型关系基础上的公共世界不是均质的世界,而是带有多样性、充满动感和活力的世界。他还指出,要建立既包括全球性又包括地区性的“全球-地区”的公共,必须遵循赫尔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的“多文化共存发展”的观点以及“世界同胞主义”的观点,并把二者视为优势互补的两方面,建立起一种交流型、多层次的“自己-他者-公共世界”的观念。[2]18-19这个观念既不同于国家至上主义的“自己-他者-公共世界”的观点,也不同于将世界整齐划一的“自己-他者-公共世界”的观点。
总之,公共哲学研究就是在克服公私不分、公私对立的基础上,在公与私中导入公共的概念,形成公、公共、私的三元论,以达到“在‘制度世界’里把握政府的‘公-民的公共-私人领域’三个层面的存在与关系,倡导全面贯彻‘活私开公’的制度理念,而在生活世界中提倡树立‘自己-他者-公共世界’的生存理念,以此促进‘公私共媒’社会的形成”[1]29。
[1][日]佐佐木毅,[韩]金泰昌.公共哲学第5卷:国家·人·公共性[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日]佐佐木毅,[韩]金泰昌.公共哲学第10卷:21世纪公共哲学的展望[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林美茂.公共哲学在日本的研究现状与基本观点 [J].学习与探索,2009,(5):17-23.
[4][日]佐佐木毅,[韩]金泰昌.公共哲学第1卷:公与私的思想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日]佐佐木毅,[韩]金泰昌.公共哲学第3卷:日本的公与私[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6][日]铃木兴太郎,[日]宇佐美诚,[韩]金泰昌等.公共哲学第20卷:世代間関係から考える公共性[M].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2006.
[7][日]佐佐木毅,[韩]金泰昌.公共哲学第7卷:中间团体开创的公共性[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8][日]宫本久雄,[韩]金泰昌.公共哲学第15卷:文化と芸能から考える公共性[M].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2006.
[9]黄俊杰,江宜桦.公私领域的新探:东亚与西方观点之比较[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10][日]佐佐木毅,[韩]金泰昌.公共哲学第2卷:社会科学中的公私问题[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张转)
Japanese Public Philosophy Study and Traditional Public-and-Private Value Issues
WANG Meng1,2
(1.Japanese School,Dali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Dalian,Liaoning 116087,China;2.Graduate School,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2488,China)
In the late 1990s of Japan,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strong privatization and spirit of new nationalism resulted in many social issues.In the world,globalization development requested Japan public domain to further develop from space dimension.With such a background,public philosophy was emerging.Public philosophy researchers analyzed the drawbacks on Japan public-and-private issues,and found that the public closure and the inequality between public and private position were the crux of Japan's public-and-private issues,and was an arch-criminal to cause"public-abiding and private-extirpating"and"private-extirpating for public-abiding".They believed that private liberating and public unlocking was the key to resolve Japan's traditional public-and-private issues.In other words,on the base of overwhelming public-and-private monism and dualism,public concept was brought to achieve the goal of coexistence and co-prosperity among self,others and society.
public philosophy;public-and-privacy;private liberating and public unlocking
B313
A
1673-1972(2016)05-0069-05
2016-07-08
王猛(1981-),男,河北沧州人,大连外国语大学讲师,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日本思想史、日本文化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