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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西晋武帝时代儒学建设的得与失

2016-04-12张梅陈晓芸

上饶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武帝儒学

张梅,陈晓芸

(上饶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江西上饶334001)

论西晋武帝时代儒学建设的得与失

张梅,陈晓芸

(上饶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江西上饶334001)

西晋武帝敦倡儒学的举措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制礼作乐,重视礼乐文化建设;以儒家思想为准绳,加强吏治建设;以儒兴教,注重儒家文化传承与人才培养;移风易俗,提倡节俭。这些举措带来了一定成效,但西晋儒学最终却走向衰微。究其缘由,首先在于统治者首鼠两端,不能保证儒学建设的一致性与连续性,导致世风日下;其次是由于官吏持身不检,缺乏务实勤政之心。

西晋;武帝;儒学建设;得与失

曹魏时代以刑名治国,打破了儒家的统治秩序。晋武帝登基伊始,重点就是要恢复儒家的传统地位,以巩固自己的统治。他在魏、吴、蜀儒学的基础上,从思想、吏治、教育及社会风气等各方面积极倡导儒家文化,以期构建新的国家统治秩序、伦理秩序和官僚运作秩序。武帝敦倡儒学的举措成效是显著的,干宝《晋纪》总论即称:“太康之中,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牛马被野,余粮栖亩,行旅草舍,外闾不闭。”[1]1366《晋书·食货志》也说:“人咸安其业而乐其事。”[2]791西晋的儒学建设是多方面的,本文试从以下四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制礼作乐,重视礼乐文化建设

礼乐文化建设是儒学建设的核心。就礼制建设而言,西晋建国伊始,“隆礼以率教”乃“邦国之大务也”[2]582。“隆礼率教”首先是制定礼典,因为它可以为世人提供具体的行为准则,可以明确人伦关系,明确上下尊卑的等级秩序,在思想上可以更好地为统治者服务。

三国归晋前,文帝就命荀岂页、郑冲、羊祜、任恺、庾峻、应贞等撰新礼。他们“参考今古,更其节文”[2]582,撰成《五礼》,共165篇,成为当时真正意义上的国典。

所谓“五礼”,即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荀岂页等人的《五礼》墨守古礼,又较为繁琐,现实中不易施行。故太康初年,尚书仆射硃整上奏,请求将《新礼》交付尚书郎挚虞修订。元康元年,挚虞将《五礼》修订完毕,上呈朝廷,“所陈惟明堂五帝、二社六宗及吉凶王公制度,凡十五篇”[2]582。从挚虞上的上表中可见,对“五礼”,他主要是强调吉礼中的冠礼、婚礼、祭礼、会礼和凶礼中的丧服。

西晋礼典的撰写与修订过程,一方面可见朝廷的重视,参与制定新礼的团队成员都是博涉经史、颇有修为的儒学之士;另一方面也说明礼典不是一朝一夕所成,它需要不断完善。挚虞后来想与傅咸继续修订新礼,因时局动荡而不果。东晋时,“仆射刁协、太常荀崧补缉旧文,光禄大夫蔡谟又踵修其事”[2]582。

新礼在不断修改完善,同时,古礼也在恢复。西晋礼制建设中恢复的古礼大体包括:泰始二年、泰始四年武帝在为其父及皇太后的服丧中,行三年心丧之礼;泰始六年冬十一月幸辟雍,行乡饮酒之礼;泰始四年恢复耕籍礼(耕籍礼在惠帝时废止);太康六年恢复皇后躬蚕礼;泰始七年、咸宁三年、太康三年的太子释奠礼;太康三年武帝亲自郊祀,太康十年恢复明堂礼及南郊五帝礼,行祭祀礼仪。

作为礼制建设的内容之一,武帝恢复古礼意在垂范世人,倡导良好的社会风尚,诸如行孝、尊贤、重农、敬天等,以彰显其以儒治国的态度。

无论新礼还是古礼都不出“吉凶军宾嘉”五礼范畴。五礼之中,西晋尤重凶礼。个中原因或如挚虞所言,“冠婚祭会诸吉礼,其制少变;至于《丧服》,世之要用,而特易失旨”[2]582。更重要的原因当是西晋倡导以“孝”治国。凶礼的重视程度,在西晋的礼议中可以看到。严可均《全晋文》所录西晋礼议约150篇,其中吉礼的祭祀、嘉礼的婚嫁、军礼的仪仗都有涉及,但主要的还是凶礼中的谥法和丧服。因此,“死者议谥,生者议服”成为朝廷礼议的主要内容。

“议谥”的目的在于褒贬死者,劝勉生者。《晋书·职官志》说:“王公已下应追谥者,则博士议定之。”[2]736这实际是博士们根据《谥法》对王公大臣的盖棺定论,对其一生的总结与评价,当然谥号的最终决定权不在博士,他们的意见仅供参考。博士秦秀曾为何曾定谥“缪丑”,为贾充定谥“荒”。武帝不从,后依博士段畅议,谥贾充“武”,并策谥何曾“孝”。秦秀的议谥带有鲜明的儒家感情色彩,他两次议谥,足见其嫉恶如仇之品格。

死者议谥,生者议服。《全晋文》中关于西晋丧服之礼的“议”文约70余篇,集中在以下议题上:

其一,泰始四年,何桢、荀岂页、何遵等因史恂为旧君鲍融服丧,议是否该为旧君反服。

其二,泰始六年前后,程谅子对是否为前母服丧质疑,张华设《甲乙问》,郑冲、贾充、任恺、荀岂页、荀勖有《甲乙问议》。

其三,泰始十年,武元杨皇后崩,议皇太子是否除服。参与讨论的博士有:张靖、陈逵、段畅等,大臣有杜预、卢钦、魏舒、贾充、山涛、石鉴等。

其四,泰始十年,荀岂页去世,对其继孙荀序(即其兄玄孙)是否服重丧,庾纯、成洽、吴商、刘宝、杜琬、王敞、束皙等有《孙为祖持重议》。

其五,太康元年,议东平相王昌是否该为前母追服。参与朝议的有晋武帝、齐王司马攸、汝南王司马亮、大司马陈骞、太尉贾充,博士有谢衡、许猛、段暢、秦秀、驺冲、秦秀、张恽,及其他官员刘智、虞溥、卞粹、崔谅、荀悝、荀勖、和峤、夏侯湛、山雄、陈寿、卫恒、刘卞、李胤等。

其六,太康末年,韩寿、李彝、刘维、田岳、徐亶等对裴祗《乞绝从弟耽丧服表》展开议论。①案:韩寿卒于290年,据裴祗墓志,裴祗卒于293年。由此可以推断,这次讨论应在太康年间。

这些礼议几乎都在武帝时代,且围绕具体事件展开,主要强调丧服礼仪。参与讨论者多为礼官及儒臣,甚至武帝亲自参加,规模大、参与的儒者多。礼议实为西晋礼制建设的重要一环,它是根据礼典,通过礼官、儒臣的朝议,规范世人的行为。就今天而言,这些丧服礼仪未免过于注重形式,其实际的效果未必能符合期待。

礼是一种行为规范,乐则是人的内心情感的节制表达,两者是互为表里、相辅相成的。因此,乐教也是西晋礼乐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乐教的一个突出表现就是宫廷乐府的制作,如:泰始元年郊祀明堂时,武帝曾使傅玄为之辞;武帝禅位,令傅玄制22篇鼓吹曲,述功德代魏;泰始五年,傅玄、荀勖、张华、成公绥等各造《四厢乐歌》;泰始九年,荀勖完成了新律,又做新律笛12枚;同时与傅玄、张华作《正德大豫舞歌》,并将庙乐《宣文舞》《宣武舞》改造为《正德舞》和《大豫舞》。

西晋的宫廷乐府往往是配合礼仪而制作的,它以润色洪业、歌功颂德为主旋律,以雅乐颂声的方式宣告西晋的改朝换代,赞美着新时代的到来。作为官方意识形态,西晋宫廷乐府对维护当时新的统治秩序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不失为统治者和谐社会的重要手段。

制定新礼,恢复旧礼,开展礼议,强调乐教,西晋统治者正是从上述众多方面进行着礼乐文化建设,以期营建着良好的社会统治秩序。

(二)以儒家思想为准绳,加强吏治建设

《晋书·儒林传序》对武帝任用儒林士人有一段客观的评价:“荀岂页以制度赞惟新,郑冲以儒宗登保傅,茂先以博物参朝政,子真以好礼居秩宗,虽愧明扬,亦非遐弃。”[2]2346引文中的荀岂页、郑冲、刘寔(子真)均为博学硕儒,张华(茂先)亦儒亦道,儒学根祗同样深厚。武帝任用人才以儒学为标准可见一斑。

事实上,以儒学选拔人才,武帝有明文规定。咸熙二年(265),武帝践祚前夕,“令诸郡中正以六条举淹滞:一曰忠恪匪躬,二曰孝敬尽礼,三曰友于兄弟,四曰洁身劳谦,五曰信义可复,六曰学以为己”[2]50。其后泰始元年,傅玄上书请求敦儒教选贤良,武帝诏答道:“举清远有礼之臣者,此尤今之要也。”[2]10对经明学修的儒林士人的渴求溢于言表,武帝的人才观于此可见。

依此标准,武帝登基前一举征辟了37人,除皇甫谧拒绝出仕外,余皆于开国后拜官赐爵。泰始四年和泰始七年,武帝又两次举贤良方正。不仅如此,武帝还广征南金蜀秀,东吴西蜀士人纷纷赴命。当时人才彬彬之盛,确可大书于史。

武帝时代不单选拔人才注重儒家标准,考核官吏也强调以儒家思想为准绳。泰始四年初,武帝下诏责成二千石:

郡国守相,三载一巡行属县,必以春,此古者所以述职宣风展义也。见长吏,观风俗,协礼律,考度量,存问耆老,亲见百年。录囚徒,理冤枉,详察政刑得失,知百姓所患苦。无有远近,便若朕亲临之。敦喻五教,劝务农功,勉励学者,思勤正典,无为百家庸末,致远必泥。士庶有好学笃道,孝弟忠信,清白异行者,举而进之;有不孝敬于父母,不长悌于族党,悖礼弃常,不率法令者,纠而罪之。田畴辟,生业修,礼教设,禁令行,则长吏之能也。人穷匮,农事荒,奸盗起刑,狱烦,下陵上替,礼义不兴,斯长吏之否也。若长吏在官公廉,虑不及私,正色直节,不饰名誉者,及身行贪秽,诌黩求容,公节不立,而私门日富者,并谨察之。扬清激浊,举善弹违,此朕所以垂拱总纲,责成于良二千石也。[1]21

同年,武帝又“班五条诏书于郡国:一曰正身,二曰勤百姓,三曰抚孤寡,四曰敦本息末,五曰去人事”[1]21。

两条诏书充分说明儒家礼乐教化对官吏的指南与衡量作用。作为皇帝的左膀右臂,执政官吏的清廉有助于皇帝的垂拱而治,为此,武帝还派遣使者侯史光持节周行郡国天下,晓谕诏书意旨,考察官吏政教得失。

武帝的吏治建设一直持续到他去世前。太康九年,即武帝去世的头一年,他还下诏纠举群吏,对挟私、兴刑、贪浊、扰民的官吏予以罢黜;对公正清明的官员予以擢升。由此看来,武帝在位期间一直关注吏治整顿,这是其推行儒教统治的重要环节。

晋初,武帝在大力整顿吏治的同时,也亲力亲为、勤勉有加地总理万机,为群吏树立起良好的榜样:

朕在位累载,如临深川,夙兴夕惕,明发不寝,坐而待旦,思四方水旱灾眚,为之怛然。勤躬约己,欲令事事当宜。常恐众吏用情,诚心未著,万机兼猥,虑有不周,政刑失谬,而弗获备览。百姓有过,在予一人。[1]22

正是晋武帝如此勤于国事、倡导儒风,西晋初年终武帝之朝,西晋国家机器的运转模式依然继踵东汉遗风,人口增长、财富增加、社会安定,出现了“太康之治”的局面。

永宁元年(301),赵王伦篡位,滥封官员,以致时人以狗尾续貂讥之。同年贤良方正、直言、秀才、孝廉、良将皆不试,致令有志之士深以为恨。《晋书·王接传》载,潘滔写信劝止王接应举秀才,王接回答:“今世道交丧,将遂剥乱,而识智之士钳口韬笔,祸败日深,如火之燎原,其可救乎?非荣斯行,欲极陈所见,冀有觉悟耳。”[2]1435然终不果行,举秀孝贤良方正的废止,征显了末世的衰败、儒学的衰微,尽管之后成都王司马颖执政时仍复举贤良方正①案:颖执政期间曾举贤良方正,从《晋书·江统传》(卷五十六)的记载可知。《江统传》言:“统举高平郗鉴为贤良,陈留阮修为直言,济北程收为方正,时以为知人。”,但西晋衰亡、儒学衰微的脚步已是无可阻挡,崇儒举措后继乏力。

(三)以儒兴教,注重儒家文化传承与人才培养

东汉朱浮上书光武帝说“夫太学者,礼义之宫,教化所由兴也”[3],这代表了两汉儒学之士的共同看法,汉代的太学是儒家文化的主要传播地,为封建国家培养了不少优秀人才。两汉主张以儒治国的统治者,没有不重视太学建设、不重视人才培养和文化传承的。出身于东汉经学世家的晋武帝也同样如此。

泰始初年,傅玄上疏力主以儒兴教,他建议“自士已上子弟,为之立太学以教之,选明师以训之,各随其才优劣而授用之”,又说:“夫儒学者,王教之首也。尊其道,贵其业,重其选,犹恐化之不崇;忽而不以为急,臣惧日有陵迟而不觉也。仲尼有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然则尊其道者,非惟尊其书而已,尊其人之谓也。贵其业者,不妄教非其人也。重其选者,不妄用非其人也。若此,而学校之纲举矣。”[1]471

傅玄的上疏,强调了儒学教育的重要性,阐明了学校教育的宗旨。武帝采纳了傅玄的建议,在位期间对学校教育采取了多条举措,史书有记载的概括如下:

1.关于太学生管理。泰始初年广延诸生,生员达三千多人,泰始八年学生激增至八千多,武帝对太学生进行了汰选,规定:“已试经者留之,其余遣还郡国,大臣弟子堪受教者,令入学。”[4]356其目的是整顿学风以保证太学生的质量,并从思想上控制太学,使其处于皇权的掌控之下[5]59-63。

2.关于学校设置。除太学,咸宁二年(276)又立国子学①案:《晋书·武帝纪》为咸宁二年立国子学,《晋书·职官志》为咸宁四年。余嘉锡先生考证为咸宁二年。。据《宋书·百官志上》,国子学最初隶属太学,惠帝元康三年规定,五品以上官员子弟入国子学。国子学建立的目的也就由最初的整顿太学,逐步发展成为培养“上层子弟接受正统教育,进而从思想上巩固其政权赖以立足的基础”[6]1-3。

3.关于师友、博士。“晋初承魏制,置博士十九人。及咸宁四年,武帝初立国子学,定置国子祭酒、博士各一人,助教十五人,以教生徒。博士皆取履行清淳,通明典义者,若散骑常侍、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以上,乃得召试。”[2]736由此可见,太学博士是一批高素质、高地位的儒学官员,如孔晁、秦秀、谢衡、段畅、程咸、成粲等。

宗亲王之师称为师友,武帝时担任过太子及其他宗亲王师友的儒臣有卢钦、山涛、李胤、陈劭、伊说、王懋约等,他们“明经儒学,有行义节俭”[1]9,堪为国家楷模。

师友、博士的学生是宗亲王、五品以上官员子弟(入国子学)、六品以下官员子弟(入太学)等。可以说,师友、博士在传授儒家文化的同时,实际是为西晋培养后备接班人。

4.关于尊师重教之礼仪。“晋武帝泰始五年,诏太子拜太傅、少傅,如弟子事师之礼;二傅不得上疏曲敬。”[4]1253据《太平御览·职官部四二》《职官分纪》卷二十七,对太子二傅之间的礼仪曾有朝议,何曾主张太子少傅应臣拜太子,荀岂页认为太傅与少傅没有区别,不主张臣拜。武帝赞同荀岂页的观点,认为“尊教前世之令典也,何论臣与不臣”[7],诏令太子拜师。

不论君臣,以师为尊的观点,足见传统文化的植根。武帝尊师重教之礼仪还表现为“经始明堂,经营辟雍”[1]301,并于泰始六年幸辟雍行大射礼及乡饮酒礼。②案:《晋书》载武帝亲临辟雍只一次,《武帝纪》是泰始六年冬11月,《礼志下》是泰始六年12月。1931年河南洛阳偃师出土的咸宁四年碑《大晋隆兴皇帝三临辟雍皇大(太)子又再莅之盛德隆熙之颂》,则记载了武帝泰始三年十月、泰始六年正月、十月三次行礼辟雍;皇太子司马衷咸宁三年11月、咸宁四年二月两次观礼辟雍。《晋书·礼志下》载:“咸宁三年,惠帝元康九年,复行其礼。”据《辟雍碑》,咸宁三年行乡饮酒礼者当是太子司马衷。见方韬《从<晋辟雍碑>看晋武帝立嗣》(《贵州文史丛刊》2011年第4期第2页)。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太子亲临辟雍行释奠礼,这在傅咸《皇太子释奠颂》中有记载,颂言“蒸蒸皇储……于国之雍。敬享先师,以酬圣功……”[1]548。据《晋书·礼志上》,释奠礼古已有之,汉时不行其礼,魏时多为太常行礼,太子亲自释奠始于西晋泰始七年。就尊师重道而言,此举确有继往开来之功。

以儒兴教不仅表现于中央官学,也表现于地方教育。甘露之变后,王沈为豫州刺史,多次颁布诏告,以忠、廉、仁晓谕百姓,敦学革俗,“于是九郡之士,咸悦道教,移风易俗”[2]1145;羊祜“率营兵出镇南夏,开设庠序,绥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2]1014;杜预“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勤于讲武,修立泮宫,江汉怀德,化被万里”[2]1031;郑袤“在广平,以德化为先,善作条教,郡中爱之。征拜侍中,百姓恋慕,涕泣路隅”[2]1250;唐彬为使持节、监幽州诸军事、领护乌丸校尉、右将军,“兼修学校,诲诱无倦,仁惠广被。遂开拓旧境,却地千里”[2]1219。王沈、羊祜、杜预、郑袤、唐彬的礼乐实践的收效是明显的,但在西晋,类似者毕竟是少数。

魏末正始,玄风炽盛,儒学受到极大的冲击。武帝重视教育,以儒兴教,对延续两汉以来的儒学传统是有成效的。东晋荀崧《上疏请增置博士》对此有过这样的表述:“世祖武皇帝应运登禅,崇儒兴学……西阁东序,河图秘书禁籍。台省有宗庙太府金墉故事,太学有石经古文先儒典训。贾、马、郑、杜、服、孔、王、何、颜、尹之徒,章句传注众家之学,置博士十九人。九州之中,师徒相传,学士如林,犹选张华、刘寔居太常之官,以重儒教。”[1]301

(四)移风易俗,提倡节俭

魏明帝统治时期可谓曹魏统治的全盛时期,但奢侈享受也盛于此时。据《三国志·明帝纪》,太和六年,明帝治许昌宫,起景福、承光殿;青龙年间又大治洛阳宫,起昭阳、太极殿……明帝大兴土木直接带动了社会奢侈享受之风,这种风气一直影响到晋初。王沈《释时论》、鲁褒《钱神论》、杜崧《任子春秋》是晋初同时之作,对当时不良的社会风气都有描述。对此,注重儒学的司马氏政权自然不会熟视无睹,武帝践祚后颁布了一系列诏书整治社会风气,其中心仍在以礼节制奢侈,提倡节俭,以正风化。细加检阅武帝的诏书,可见武帝是从三个层面倡导正面、积极的社会风尚。

第一个层面是针对皇室成员,颁布约束铺张及自律的诏书。泰始元年十二月戊辰下诏:“大弘俭约,出御府珠玉玩好之物颁赐王公以下。”[8]623泰始元年十二月乙亥,《赦罪饬治诏》曰:“省郡国御调,禁乐府靡丽百戏之伎及雕文游畋之具。”[1]10泰始元年,《罢供奉诏》规定:“乘黄厩离车,共田猎嬉游之事,凡若此类,皆悉罢之。”[1]11泰始初,下诏徙陵勿烦扰居人,理由是“昔舜葬苍梧,农不易亩;禹葬成纪,市不改肆。上惟祖考清简之旨”[1]15。泰始中,《公主嫁仪诏》规定:“不宜皆为备物,赐钱使足而已。”[1]33咸宁四年,太医程据上雉头裘一领,武帝下诏:“此裘非常衣服,消费功用,其与殿前烧之。敕内外,有造异服,以礼治罪。”[1]38《出清商掖庭诏》说:“今出清商掖庭及诸才人、奴女、保林已下二百七十余人还家。”[1]52太康元年平吴之后,卫瓘等三公大臣多次建议武帝封禅,武帝屡下诏书拒绝,理由之一是:“望群后思隆大化,以宁区夏,百姓获乂,与之休息。”[1]44

这些诏书所针对的对象、事件或与皇室成员有关,或与武帝自身有关,从吃穿用度、狗马声色的物质享受到徙陵、封禅等宗庙家国祭仪都予以规定,主要目的在于裨补时弊,反对铺张浪费、奢侈逸豫、劳民伤财。这些诏书无疑是在倡导正面的社会风气,尤其是对节俭的倡导。《册府元龟·帝王部·节俭》对武帝的举措如是评价:“武帝承魏氏奢侈刻弊之后,百姓思古之遗风,乃厉以恭俭敦以寡欲。”[8]623

武帝建国初期的这些措施在当时就产生一定的影响。裴頠在《陈刑法过当》一文中对司马氏皇家陵寝的简陋有过叙述,“山陵不封,园邑不饰,墓而不坟,同乎山壤,是以丘阪存其陈草,使齐乎中原矣”[1]325,斯可印证武帝诏书“祖考清简之旨”,也可见司马氏对世风救弊的努力。江统上书愍怀太子陈五事劝谏太子,第三就是强调古圣王以俭为德,其中所举事例中就有武帝烧雉头裘一事,认为这是武帝“能正天下之俗,刑四方之风”[1]1121的原因。武帝对这些举措的自我评价也相当高。太康年间,刘毅以武帝方汉桓帝、汉灵帝,武帝不以为杵,邹湛即此称颂武帝圣德超过汉文帝,武帝不以为喜,反而质问到:“我平天下而不封禅,焚雉头裘,行布衣礼,卿初无言。今于小事,何见褒之甚?”[2]1272显而易见,武帝对自己不行封禅、烧雉头裘的行为是高自称许的。

第二个层面针对百官大臣,寄予清廉期望。在前文所述整顿吏治的诏书中,武帝反复强调官员正身行己,清廉奉公,就是明证,此不赘言。

第三个层面是面向社会各阶层,主要是对百姓宗教信仰的规范。泰始元年,《禁淫祀诏》说:“末世信道不笃,僭礼渎神,纵欲祈请,曾不敬而远之,徒偷以求幸,妖妄相煽,舍正为邪,故魏朝疾之。其案旧礼具为之制,使功著于人者必有其报,而妖淫之鬼不乱其间。”[1]10泰始二年春正月,有司奏春分祠厉殃及禳祠,诏曰:“不在祀典,除之。”[1]12丙戌,遣兼侍中侯史光等持节四方,循省风俗,除禳祝之不在祀典者。[2]34泰始三年禁星气谶纬之学。[2]34咸宁四年下《禁断立碑诏》:“既私褒美,兴长虚伪。伤财害人,莫大于此。”[1]38

淫祀与立墓碑易助长虚妄与奢靡,禁止是为了提倡节俭之风,当然,更重要的是维护稳定的政治局面。淫祀与谶纬星气虽为不同的文化现象,但它们的共同点在于能“妖言惑众”,成为动摇当权者统治的思想武器,王莽、光武帝以谶纬夺得政权就是典型的前车之鉴。因此魏晋以来统治者往往塑造正统神祗,禁止谶纬星气之说,以确保民众思想在统治范围内,不至逸轨。武帝诏书的用心自然也是如此。武帝曾要求张华删减《博物志》,认为它:“惊所未闻,异所未见,将恐惑乱于后生……”[1]41武帝禁淫祀与谶纬星气的理由与此是相同的:恐惑乱于后生。

泰始初期,是武帝锐意进取的时代,从武帝颁布的一系列诏书中,从儒臣的礼议中,从礼乐建设、吏治建设、以儒兴教、世风整顿等诸多方面,我们可以看到武帝对礼乐教化的重视、以儒治国的决心。武帝时代也一度出现了“太康之治”的繁盛。

武帝推崇儒学及其措施都是可称道的,也是颇有成效的。仅就西晋的儒学学术成果而言,也可以看到西晋儒学曾有的辉煌。根据《隋书·经籍志》及丁国均《补晋书·艺文志》,梳理西晋的经学成果可以看到:

(一)西晋经学的研究学者人数较多、成果可观

如《周易》研究者有蜀才、栾肇、杨乂、邹湛、阮浑、宋岱①案:《周易》的注疏,《两唐志》尚有宣聘的《通意象论》和应贞的《周易论》。、荀火军等7人;《尚书》的研究者有孔晁和伊说;《诗经》的研究者有袁准、袁桥、孙毓、杨乂等;《三礼》的研究者包括伊说、王懋约、陈劭、袁准、崔游、杜预、刘逵、卫瓘、刘智、吴商、孙毓、董勋、孔衍、王文长、荀顗、张靖等;《春秋》的研究者包括孙毓、杜预、刘寔、殷兴、张靖、刘兆、孔衍、孔晁、裴秀、京相璠、王接、王长文、郭琦等;《孝经》的研究者有荀昶①《隋书》校勘,据《经典释文》,将荀昶改为荀勖。;《论语》的研究者有谯周、郭象、缪播、栾肇、卫瓘等;《五经》综合研究者有谯周、杨方、徐苗等。这些学者的注疏及研究成果多达71部(篇)。

(二)西晋学者的研究内容广泛,研究方法多样

西晋学者对《周易》《尚书》《诗经》《三礼》《春秋》《孝经》《论语》等儒家经典都有研究。他们有的专治一经,如刘智、刘寔等;有的众经兼治,如杜预、孙毓、袁准、谯周等。或个人注疏,如袁准《周官传》、王接《春秋公羊注》;或集解注经,如杜预《春秋左氏经传集解》、荀昶《集义孝经》等。其中不少研究成果有重大的突破,诸如杜预的《春秋左氏传》、裴秀的《禹贡地域图》中的“制图六体”说等。

这样的成就不说当时,即便是在后世也可圈可点。然而遗憾的是良好的愿望不能催生永恒的盛世花朵。尽管当时不少礼法文士也“主张严守儒家礼仪、重视儒学教育,并以此选举人才,扭转汉魏以来的弊风”[9],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儒家真正的精髓未能被继承,更多的是流于形式的繁文缛节及便于操作的仪式与程序。“治礼讲乐之家,咸为巨室,固大势然尔”[10],儒学要义日渐消解,儒家传统与学说日渐淡出政治舞台,儒家礼仪维系人心的作用也日渐削弱。至元康年间,儒臣们的奏弹已无力拨乱反正,儒学正面临日薄西山的境地。

西晋儒学的衰微,原因是多方面的,就人为因素而言,当政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分析之可为当代所借鉴。

首先,统治者首鼠两端,不能保证儒学建设的一致性与连续性,导致世风日下。武帝后期纵情享乐,对官员宽容、纵容,导致国家机器不能按照正常的轨道运转,真乃“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试举例一二可知。

泰始二年正月丁亥,“有司请建七庙,帝重其役,不许”[2]53,但同年秋七月营太庙,“致荆山之木,采华山之石,铸铜柱十二,涂以黄金,镂以百物,缀以明珠”[2]53。太康十年改筑太庙于宣阳门内,穷极壮丽[2]603。

泰始年间,刘毅弹劾羊琇乘羊车、何曾侈汰无度,武帝以皇亲、重臣之故不予处置,反为之求情,而刘毅因其峭直,竟有生之年不得入台辅。

一方面是节俭爱民,一方面又极尽奢侈;一方面强调吏治,一方面又徇私纵容。武帝后期在执政上不能以身作则,不能严惩不贷,摇摆不定的执政方式,直接导致世风日下,导致儒学建设成果毁于一旦。东晋干宝《晋纪·总论》总括西晋世风实触目惊心,于斯可见西晋纲纪不振,儒学衰微:

……朝寡纯德之人,乡乏不贰之老,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荡为辨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1]1368

其次,官吏持身不检,缺乏务实勤政之心。

西晋的很多官员,或从阴谋纷争中走来,或在父祖官爵的荫庇下成长,缺乏社会担当意识,谋求私利,奢侈享受是不少官员的生活常态:“何曾薄太官御膳,自取私食,子劭又过之,而王恺又过劭。王恺、羊琇之俦,盛致声色,穷珍极丽。至元康中,夸恣成俗,转相高尚,石崇之侈,遂兼王、何,而俪人主矣。崇既诛死,天下寻亦沦丧。僭逾之咎也。”[2]837

奢华浮靡带来的是攀比,是僭越,是生活的享受与权力的追逐,而不是勤于政、务实事。他们“一方面宣扬出世高调,另一方面却贪图世俗生活享受”[11]79,“玄学的清高与世俗的享受合二为一”[11]80是他们理想的生活模式,琅琊王戎、王衍、王澄三兄弟即此类人物代表。王戎主持典选,“未尝进寒素,退虚名,但与时浮沈,户调门选而已”,身居司徒之职,“以王政将圮,苟媚取容,属愍怀太子之废,竟无一言匡谏”[2]1238。王衍“初好论从横之术,故尚书卢钦举为辽东太守。不就,于是口不论世事,唯雅咏玄虚而已”,永嘉五年(311)东海王去世,众人共推其为元帅抗拒石勒,王衍却“以贼寇锋起,惧不敢当”[2]1238。王澄任荆州刺史“日夜纵酒,不亲庶事,虽寇戎急务,亦不以在怀”[2]1239。他们以清谈邀名,却并不淡出政治,不反对享受人生;他们身居高职,却崇尚虚无,不以世务为心。

西晋灭亡,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官员的无所作为。西晋灭亡后,王衍曾自我反省说:“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2]1238东晋应詹也认为,“元康以来,贱经尚道,以玄虚宏放为夷达,以儒术清俭为鄙俗。永嘉之弊,未必不由此出”[2]1858-1859。

综上,政策的摇摆导致世风的日下和儒学的衰退,儒学的衰退导致官员尚虚无、不务实,最终带来的是国家灭亡。

[1]严可均.全晋文[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房玄龄,等.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3]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1144.

[4]沈约.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5]胡克森.西晋国子学建立原因初探[J].晋阳学刊,2003(6):59-63.

[6]方韬.从《晋辟雍碑》看晋武帝立嗣[J].贵州文史丛刊,2011(4):1-5.

[7]孙逢吉.职官分纪[M].北京:中华书局,1988:549.

[8]王钦若.册府元龟[M].北京:中华书局,1960.

[9]王永平.西晋时期士风之任诞及其批判与反省思潮[J].徐州师大学报,2010(3):89-97.

[10]王伊同.五朝门第[M].北京:中华书局,2006:102.

[11]徐公持.浮华人生:徐公持书西晋二十四友[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 邱忠善]

The Gains and Losses of the Construction of Confucianism in the Western Jin Dynasty

ZHANGMei,CHENXiao-yun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Shangrao Normal University,Shangrao Jiangxi 334001,China)

The measures taken by Emperor Wu to advocate Confucianism in the Western Jin Dynasty are mainly in four aspects:making the ritual music,emphasizing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ritual music culture;taking Confucianism as the criterion,strengthening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official system;vitalizingthe education through the Confucianism,focusing on the inheritance of Confucian culture and talent cultivation;reforming social traditions,advocating thrift.These measures brought about certain achievements.But eventually the Confucianism in the Western Jin Dynastywent downhill.The first reason is that the ruler did not guarantee consistency and continuity of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onfucianism,leading to a decline.The second is that the officials were disorderly in conducting themselves,and were lacking in pragmatic and diligent administration.

the Western Jin Dynasty;the construction of Confucianism;the gains and losses

B235

A

1004-2237(2016)02-0034-07

10.3969/j.issn.1004-2237.2016.02.006

2014-04-01

江西高校人文研究课题(ZGW1415)

张梅(1966-),女,安徽和县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的教学与科研,研究方向:汉魏六朝及隋唐文学。E-mail:zmyzr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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