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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转译:两害相权的无奈选择

2016-04-12冯玉文

关键词:人民文学出版社全集俄语

冯玉文

(陕西理工大学 文学院,陕西 汉中723000)



鲁迅转译:两害相权的无奈选择

冯玉文

(陕西理工大学 文学院,陕西 汉中723000)

鲁迅通过日语和德语转译了大量俄苏和弱小国家、民族的作品。转译的发生是鲁迅的语言结构与翻译选材思想博弈的结果。在鲁迅的观念中:转译存在诸多弊端,肯定不如从原文直接翻译;但译者正确的操作方法和严谨的翻译态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转译的缺陷,转译所具有的开拓性和过渡性更不容忽视。在转译作品和没有翻译作品两害相权情势下,鲁迅选择了转译作品。

鲁迅;转译;弊端;开拓性;过渡性

转译也被称为“重译”*在鲁迅的时代和鲁迅的论述中,有时把转译称为重译,有时又把复译称为重译,这些称谓非常容易造成混淆,更缺乏科学性,需要根据具体的语境才能作出相对准确判断,所以现在,重译的说法已经基本不用。或者“间接翻译”,是指通过非原语文本进行翻译,也就是在原作向译本转换的过程中要通过一个语言中转站。现代中国的翻译界,转译几成风尚:鲁迅精通日语,能够运用德语,但是其译作的大部分却来自俄苏;茅盾只懂英语,但却翻译了波兰、匈牙利、爱尔兰、西班牙、俄国等国家的作品;巴金精通英文、法文、世界语,但却通过法文翻译了大量的俄语文学作品,是著名的俄国文学翻译家。鲁迅坚定地倡导、践行转译,其译作中除日本和德国的作品而外,均属于转译,其译作中一些误译也因转译产生。鲁迅非常清楚转译的弊端,他没有为自己的译本做过传世的准备,只将其作为没有翻译作品——不好的翻译作品——好的翻译作品之间的桥梁。可以说,转译是鲁迅急于在文化荒漠中培植绿洲的无奈选择。

一、转译的弊端:疏漏在所难免

在转译大量发生的同时,学者们就已经认识到了它带来的种种弊端。梁实秋是反对转译的典型代表,他说:“转译究竟是不大好,尤其是转译富有文学意味的书。本来译书的人无论译笔怎样灵活巧妙,和原作比较,总像是掺了水或透了气的酒一般,味道多少变了。若是转译,与原作隔远一层,当然气味容易变得更厉害一些。”[1]543蒋光慈也认为经过一次翻译后,删减与错误已经不可避免,再经过一次翻译,译本距离原作就会更远,他对从日文转译的作品更是深感忧虑:“近来中国有许多书籍都是译自日文的,如果日本人将欧洲人那一国的作品带点错误和删改,从日文译到中国去,试问这作品岂不是要变了一半相貌么?”[2]对鲁迅而言,他的翻译作品中虽然有着大量的转译,但是他也清楚认识到转译的弊端,而且非常推崇直接翻译的译本。

鲁迅的著述文字中一再阐释转译的弊端:

我从均风兄处借来《奔流》第九期一册,看见孙用先生自世界语译的莱芒托夫几首诗,我发觉有些处与原本不合。孙先生是由世界语转译的,想必经手许多,有几次是失掉了原文的精彩的。[4]130

在把《死魂灵》的德译本和日译本对比后鲁迅发现:“德文译者大约是犹太人,凡骂犹太人的地方,他总译得隐藏一点,可笑。”[5]159鲁迅谈到《少年别》原名的翻译时也说:“要译得诚实,恐怕应该是《波西米亚者流的离别》的。但这已经是重译了,就是文字,也不知道究竟和原作又怎样的天差地远,因此索性采用了日译本的改题,为之《少年别》,也很像中国的诗题。”[6]390鲁迅曾经用德语译本翻译《解放了的堂·吉诃德》,译好的部分已经在《北斗》杂志上发表,当时并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但后来事情出现了转折:

靖华兄知道我在译这部书,便寄给我一本很美丽的原本。我虽然不能读原文,但对比之后,知道德译本是很有删节的……日文的也一样,是出于德文本的。这么一来,就使我对于译本怀疑起来,终于放下不译了。[7]403

在私人信件里,鲁迅更直接谈到转译不可靠:“《毁灭》我有英德日三种译本,有几处竟三种译本都不同。这事情很使我气馁。但这一部书我总要译成它,算是聊胜于无之作”[8]60。这里提出了一个新问题:转译的时候即使有几个版本提供参照,也还是不如依据原本翻译,因为有可能转译本之间存在相同的问题。总之,最可靠的还是要依据原本译出,因此,当鲁迅得知“编者竟另得了从原文直接译出的完全的稿子,由第二场续登下去,那时我的高兴,真是所谓‘不可以言语形容’”[7]403。

上述可知,鲁迅非常清楚翻译“经过多手”是要出问题的。也正因此,他在评说、推荐译作的时候把是否由原文直接翻译作为衡量译作优劣的一项重要指标。在写给童话《远方》的“按语”中,鲁迅说:“这是从原文直接译出的……这一篇恐怕是在《表》以后我们对于少年读者的第二种好的贡献了”[9]395;在谈到自己校对过的两部作品时又说:“我们之有《苏俄的文艺论战》和《十二个》的直接译本而且是译得可靠的,就出于他们的指点之赐”[10]178;谈到高尔基的作品在中国的译本还说:“至于他的作品,中国译出的已不少,但我觉得没有一本可靠的,不必购读。今年年底,当有他的《小说选集》和《论文选集》各一本可以出版,是从原文翻译出来的好译本……”[11]212;在通信中也多次申明这一观点:“《小说集》系同一译者从原文译出,文笔流畅可观”[12]216,“倘要研究苏俄文学,总要懂俄文才好”[13]492。

可见,鲁迅早就认识到:转译肯定不如从原文直接译出。因为“译者在理解原文的阶段,在揣度与领悟原作当时的意义的过程中,就受到他本人的人生修养、文化知识水平和艺术欣赏趣味等因素的限制,他所达到的理解程度,就不一定完全与原作的本意相吻合”[14]149。在经过一次甚至多次转译后,不但不能与“本意相吻合”,甚至会相去甚远。也就是说:“转译的次数越多,译作的质量也就越难以得到保证”[15]。就鲁迅所译蒲力汗诺夫的《论艺术》中达尔文著述部分来说,“由英而俄,由俄而日,由日而鲁迅,——经过了这三道转贩,变了原型自是容易有的事”[1]601。经过多次转译的作品究竟是哪一个转换过程出现了问题都很难判断。翻译毕竟是不同语言间的文化中介:“文化中介不同于物质中转站,它意味着一种文化过滤,以及由此进行的删除、选择。”[16]转译的次数越多,距原作的距离越远,这一点毋庸置疑。

二、转译的发生:主客观原因并存

鲁迅转译发生的原因,必须从翻译主体的语言结构说起。译者个体的语言结构,还有当时中国整个译者群的语言结构,以及原语文本的稀缺,是导致鲁迅进行转译的客观原因。

基于无人船的水文监测应用技术,主要包括无人船自主航线规划及精准控制、多传感器集成与信息融合以及远程通信与实时多模控制。笔者在无人船上搭载了水质监测终端设计,经过NB-IoT 基站、无线网络与水质监测站构建成智能化河涌水域治理系统。该系统提高数据采集精度与传播准确度,实现了水域治理智能化。本文所研究的智能化河涌水域治理系统,由智能水质数据监测终端、水质监测中心和NB-IoT 物联网通信平台组成,如图1。无人船端集成所需要采集数据类型的智能传感器。监测中心基于云计算平台的服务器,进行数据收发、数据挖掘与分析等服务。监测云计算平台,通过物联网无线路由器与网关与无人船终端进行数据收发[1]。

首先是俄语、各弱小民族语言翻译人才匮乏的问题。

20世纪20-30年代,俄国、苏联和波兰等弱小民族作品汉译的总量占翻译文学总量的一半以上,和鲁迅自身的情况相当。但是,当时真正掌握俄语、弱小民族语言,能够直接进行翻译并且愿意进行文学翻译的人却寥寥无几,译才奇缺,因此这些国家的大部分作品都是转译而来。其中,被转译最多的是俄国、苏联作品。中俄自古比邻而居,但直到1689年,双方签订的《尼布楚条约》才成为两国文字之交正式开始。[17]1而后,出国学习俄语的道路并不畅通,国内也缺少最基本的教学人员,只有顶级的“外语学校”——京师同文馆才具备这样的条件。不只是民间没有掌握俄语的译者进行文学翻译,即便是官方专门培养的俄语人才,也没有文学译作传世。“京师同文馆1901年到1911年共五级全部俄语学生,竟然没有人直接从俄文翻译文学作品。”[18]353有可能是俄国文学的民间性难以引起他们的重视,当然,也不排除这些学生都被官方所用、为政事所累无暇涉足文艺的可能。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俄国以及其他“小语种”国家没有引起中国的重视,这是不争的事实。当大批中国留学人员奔赴英、美、德、日等国时,到俄国、“小语种”国家留学的中国学生却寥寥无几。因为缺少了这一直接学习语言的重要环节,俄语、“小语种”翻译人才奇缺也就不足为怪。俄国的十月革命爆发引起中国的瞩目后,赴俄国的留学人员日渐多起来,但是这些留学人员大多肩负政治使命,怀揣着拯救中国的梦想去异邦求取救国的“真经”,语言的学习倒是其次的或者再次的目的了。尽管这些留学生中产生了如瞿秋白、曹靖华、耿济之、韦素园等翻译大家,但毕竟人数太少,难以满足当时对俄语文学的大量需求。即便到了40年代,这种状况也没有完全改变。当年工作于中苏文化协会的孙绳武说:“20世纪40年代中国懂俄文的人不多。东北来的一批有幸学习俄文较早的人,大多被吸收到蒋介石成立的苏联援华军事顾问团里去了。懂俄文而有志于文学的更少。”[19]1944年曹靖华在给戈宝权的信中也说:“现真正炉火纯青地来介绍苏联文艺的人手少到太可怜了。”[20]23鲁迅对此深有感触:

学德语盛于清末的改革军操,学法语盛于民国的“勤工俭学”。学英语最早,一为了商务,二为了海军,而学英语的人数也最多,为学英语而作的教科书和参考书也最多,由英语起家的学士文人也不少。[21]357

而俄语等“小语种”一直被人们忽略。本来掌握俄语等“小语种”的作家和译者就少,又有如蒋光慈一样虽然留学苏联精通俄语却“只出了一本《一周间》”[22]211,再无译作面世。针对蒋光慈不进行俄语文学翻译还指责别人转译的做法,鲁迅更表示愤慨,认为他应该翻译作品,而不应该“自骂一声‘混蛋’就算尽了革命文学家的责任。”[22]211

就鲁迅本身而言,精通日语,“德文程度只能阅读,不能讲话”[23]300,虽然还学过俄语、英语和其他语种,但是并不能够运用自如。据周作人回忆:“从仙台退学后,1907年夏秋间,鲁迅协同好友许寿裳、弟弟周作人等从俄国人玛利亚·孔特习俄文,不过此举未满半年即告永久下课,原因是俄国教师索取的课酬为每月六元,这对这些穷学生而言委实偏高。”[24]15可见,鲁迅有过学习俄语的愿望,但是经济问题却是个不可忽略的阻碍因素。鲁迅后来谈起俄语的学习也坦言:“学了一点就丢开了”[25]294。他的俄语水平最多限于能读(发音)会写(拼写)的状态。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茅盾和郑振铎的身上:他们都有过学习俄语的计划,但是迫于生计等原因始终未果。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长期没有进行俄语翻译的人才储备,突然就需要翻译大量的俄语文学作品,运用其他语言版本进行转译自然就成为势在必行的策略了,“‘小语种’文学翻译”中“转译”自然而然地大量、长期发生,堪称“传统”。[26]

除“小语种”翻译人才匮乏的问题而外,当时中国也很难找到俄文及其他“小语种”版本书籍。当时的中俄文化交流远远落后于中国和其他老牌帝国的交流,更不要说波兰、捷克等国了;而俄国作品的英、德、日语译本却相对容易获得,这就必然使中国的译者——即使是那些谙熟俄语的译者也被迫接受其他语种的俄语文学译本。郑振铎回忆自己最初接触俄苏文学的情景:“五四运动的前一年,我常常到北京青年会看书。那个小小的图书馆里有七八个玻璃厨的书,其中以关于社会学的书,及俄国文学名著的英译本为最多……如欲不与全世界的文学断绝关系,则只有‘慰情胜于无’,勉强用这个不完全而且危险的重译法来译书了”[27]。即便是俄苏作品在中国大受欢迎的20世纪20年代后,找到俄语原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政府对十月革命的认识显然与文化界相去甚远,俄国作品也一度被列为禁书。

除上述客观原因促成了鲁迅的转译外,还有决定性的主观因素——鲁迅进行翻译选材的时候,与作品的原语相比,他更看重作品的思想内容。

早在1903年翻译法国雨果的《哀尘》时,鲁迅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转译生涯——这是他翻译历史的初叶。鲁迅当时身居日本,谙熟日语,可以说处于日本文化的包围之中,但他首选的是法国作品。而后,鲁迅译作频出,但大部分都是转译,是“因为想介绍些名家所不屑道的东欧和北欧文学,而又少懂得原文的人,所以暂时只能用重译本,尤其是巴尔干诸小国的作品”[4]129。直到10年后的1913年下半年,鲁迅才首次翻译日本作品《艺术玩赏之教育》。从这个角度说,鲁迅的转译是一种必然现象。他的转译中不是只有东欧和北欧文学,还有法、美等国文学。可见,鲁迅突破自身语言的局限,攫取各种语言形成的艺术成果,主要还是个人的选择,因为翻译主体完全可以只选择自己掌握的语言文本进行翻译:梁实秋翻译英语文本,傅雷翻译法语文本,曹靖华、蒋光慈翻译俄语文本……众多翻译家终生都没有逾越这一局限。

总之,转译的发生固然有语言结构的、原语文本稀少的因素,但是起决定作用的是作品对于译者的吸引:如果特别看重作品,那就只能跨越语言的障碍。

三、转译的价值:开拓过渡性质

转译大量发生的同时,转译所带来的弊端和译者本身都成为批评家的众矢之的,转译造成的问题千真万确,所以这种批评极具杀伤力。鲁迅从未否认转译中存在的问题,但他的高超之处在于:建设性地提出了避免这些问题产生的办法,更高度肯定了转译所具有的优势及其开拓和过渡性质。

首先,转译本身并非一无是处,而且译者的用心负责、群体的努力都可以使转译本趋于完善。转译有一个先天优势:“在重译,便减少了对于原文的好处的踌躇。其次,是难解之处,忠实的译者往往会有注解,可以一目了然,原书上倒未必有。”[28]504转译的过程中还可以进行多版本的参照,还可以与懂得原语文本的译者进行协作。鲁迅深谙此道:他自己和他指导下的未名社的转译本很多都经过了多版本核对及其他译者的修正。鲁迅翻译的《毁灭》由瞿秋白校对过,《小约翰》也是在精通德文的齐寿山帮助下得以问世;韦丛芜翻译陀思妥耶夫斯基《穷人》的时候,使用了两种英译本对比翻译,成稿后又经过能熟练运用俄语的韦素园用俄文本对照,掌握日语的鲁迅又据日译本核对;郑振铎依据英文本翻译的《沙宁》也经过了耿济之依据俄文原本的校对,结果“发见了英译本的很多脱落和故意不译之处”[29]523;李霁野也曾在《往星中·译后记一》中说:

我译此书是在1924年夏季,那时候正和几个朋友同住着消磨着困长的日子,那翻译当做一种精神的游戏,因此,素园也有余暇把我的译稿仔细校正,改了许多因英译而生的错误,使之较近于原文;忆及那时因一二字之斟酌而拌嘴的情形,不由地使我感到一种无名的欣喜。[30]83

也就是说,很多转译的译本是在译者群体的努力下诞生的,经过多人认真、艰苦的工作,间接译、直接译的差别已经不大或者几近于无了。周作人也觉得“直接间接混合翻译比较是好办法”[31]803,这符合货比百家、兼听则明的道理。因此,并非是所有的直接翻译都是好的,而所有的转译都是不好的:“最要紧的是要看译文的佳良与否,直接译或间接译,是不必置重的……日本改造社译的《高尔基全集》,曾被有一些革命者斥责为投机,但革命者的译本出,却反而显出前一本的优良了”[28]505。可见,除开语言等技术层面上的原因外,译者的翻译态度和操作方法也决定着译作的质量。

其次,没有直接翻译本,也就不能过于指责转译本——转译本承载着开山的艰难,使读者见到了新的一片天地,从这个角度讲,很多转译者有筚路蓝缕之功。鲁迅把翻译事业比作一块空地:没有直接译本,“白地也决不能永久的保留,既有空地,便会生长荆棘或雀麦”[32]507。比如俄国文学译入,直到1932年:“除了《俄国戏曲集》以外,那时所有的俄国作品几乎都是重译的”[33]461。事实上,这里鲁迅谈到的《俄国戏曲集》也是郑振铎通过英语转译的。郑振铎曾经说过:“我的俄文程度几等于零”[29]161。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转译发生,某些作品的传播将会被推迟甚至是搁置。这种情况下,转译就成了救急救荒的重要手段,就俄、苏和弱小民族文学来说,更是如此:

倘不重译,我们将只能看见许多英美和日本的文学作品,不但没有伊卜生,没有伊本涅支,连极通行的安徒生的童话,西万提司的《吉诃德先生》,也无从看见了。这是何等可怜的眼界。[28]504-505

转译没有成为文学传播的束缚纽带,而是迂回地加速了文学的传播,持有严谨翻译态度、认真进行翻译的转译者是跨越语言的藩篱、向陌生的艺术园地开拓的功臣。

最后,有好的直接翻译本,有问题的转译本自然被淘汰,转译在一定程度上不过是向好译本过渡的桥梁。鲁迅谈到转译时说:

原来的意思,实在不过是聊胜于无,且给读书界知道一点所谓文学家,世界上并不止几个受奖的泰戈尔和漂亮的曼殊斐儿之类。但倘有能从原文直接译出的稿子见寄,或加以指正,我们自然是十分愿意领受的。[4]129

我很不满于自己这回的重译,只因别无译本,所以姑且在空地里称雄。倘有人从原文译起来,一定会好得远远,那时我就欣然消灭。[36]400

显然,转译是无奈之中的权宜之计,也是翻译进化链条上的一个环节,只要有直接翻译的好译本,转译的、有问题的译本自然就可以退出——“最要紧的是有人来处理,或者培植,或者删除,使翻译界略免于芜杂。这就是批评”[33]507。但是对于具有开拓性质的转译,批评又不能严苛:“倘只是立论极严,想使译者自己慎重,倒会得到相反的结果”[33]508。在中国,一种外语文本从没有译本到有好的译本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一个不断寻求完善的过程,所以“一劳永逸”*穆木天曾经提出:“我们作翻译时,须有权变的办法,但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也是不能忽视的。我们在不得已的条件下自然是要容许,甚至要求间接翻译,但是,我们也要防止那些阻碍真实的直接翻译本的间接译出的劣货。”(《论重译及其它(下)》,《申报·自由谈》,1934年7月2日)的译本是不存在的。如果大家都慎重起来等从原文直接译出的“一劳永逸”的译本出现,结果应该只有两个:一是没有译本,二是自以为是“一劳永逸”的译本,“要好的慎重了,乱译者却还是乱译,这时恶译本就会比稍好的译本多”[33]508。

总体看,现代中国翻译中转译现象的发生具有鲜明的时代色彩:对于外国文化的迫切需求、某种语言译才的缺失和原版本的稀少,都是其产生的原因,但是,翻译主体的主观意愿才是其中最主要的因素。王友贵认为鲁迅的转译是出于“一种翻译政治的考虑”[24]148-149,鲁迅深知转译的弊端,但一直支持和坚持转译,这不只是社会文化发展的需要,更是个体精神的需求。正因此,鲁迅之后,转译现象也并没有消失,直到80年代,巴金还通过法文译本“翻译赫尔岑的回忆录”[35]109。鲁迅的转译作品也许会如鲁迅预想的那样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但是鲁迅转译的拓荒精神却会永远留在翻译界、文化界。

[1]梁实秋.翻译·鲁迅梁实秋论战实录[M].北京:华龄出版社,1997.

[2]蒋光慈.东京之旅[J].拓荒者.1930(1).

[3]鲁迅.译文序跋集·月界旅行·辩言[M]//鲁迅全集:10.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4]鲁迅.集外集·通讯[M]//鲁迅全集:7.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5]鲁迅.书信·350628致胡风[M]//鲁迅全集:13.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6]鲁迅.译文序跋集·《少年别》译者附记[M]//鲁迅全集:10.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7]鲁迅.书信·311027致曹靖华[M]//鲁迅全集:12.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8]鲁迅.集外集拾遗·《解放了的堂·吉诃德》后记[M]//鲁迅全集:7.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9]鲁迅.集外集拾遗补编·《远方》按语[M]//鲁迅全集:8.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0]鲁迅.集外集·《奔流》编校后记[M]//鲁迅全集:7.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1]鲁迅.书信·330813致董永舒[M]//鲁迅全集:12.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2]鲁迅.书信·330820致杜衡[M]//鲁迅全集:12.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3]鲁迅.书信·340727致唐弢[M]//鲁迅全集:12.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4]许钧.文学翻译的理论与实践[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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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曹靖华.曹靖华译著文集:11[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与河南教育出版社,1989.

[21]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一至三)[M]//鲁迅全集:6.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2]鲁迅.二心集·“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M]//鲁迅全集:4.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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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王友贵.翻译家鲁迅[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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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鲁迅.花边文学·论重译[M]//鲁迅全集:4.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9]郑振铎.俄国小说译文集·沙宁·后记[M]//郑振铎全集:19.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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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鲁迅.花边文学·再论重译[M]//鲁迅全集:4.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33]鲁迅.南腔北调集·祝中俄文字之交[M]//鲁迅全集:4.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34]鲁迅.译文序跋集·俄罗斯的童话·小引[M]//鲁迅全集:10.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35]巴金.文学生活五十年·创作回忆录[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

(责任编辑 张玲玲)

On Lu Xun’s Translation Thoughts

Feng Yuwen

(School of Liberal Arts,Shaanxi Sci-Tech University, Hanzhong, Shaanxi 723000)

Lu Xun translates a large number of Russian and Soviet works and other weak countries and nationalities from their Japanese and German versions. His translation from other languages is the result of his language structure and his thoughts on translation materials. In the light of Lu Xun, the translation from other languages with many defects is certainly no better than a direct translation from the original works, but the defects can be compensated for by the correct methods of handling the materials and a translator’s meticulous working attitude, thus the pioneering spirit and transitional nature shown in the translated works cannot be ignored.

Lu Xun; translation from other languages; disadvantage; pioneering spirit; transitional nature

I210.96

A

1008-293X(2016)06-0050-06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6.06.010

2016-10-16

2015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青年》文化思想与时代语境的互动研究”(15XZW037)阶段性成果之一。

冯玉文(1972-),女,满族,黑龙江勃利人,陕西理工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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