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秦少游早期词作之得失
2016-04-12陈祖美
陈祖美
(中国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北京100732)
评秦少游早期词作之得失
陈祖美
(中国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北京100732)
此文选评的4首词的写作时间,大致在秦观“而立”之年前后。写作地点,除了高邮老家,另有数次短暂出行。后者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词作的单一性,总体上仍然停留在“初级阶段”。将《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一首,系于早年所作,为这一阶段的创作增添了些许亮色,从而将早期词作的局面,“中和”为得失相当的状态。
秦观;早期词;系年;得失
秦观,字少游,江苏高邮人。秦少游虽自称为“我宗本江南,为将门列戟”,但这种值得夸耀的门第,早已离他很远,就连作为秦氏一家之长的、秦少游的祖父,人们早已只知其姓甚,而不知其名谁,只能根据“承议郎”的官衔,尊称为“承议公”,充其量是个略大于“芝麻官”的六品小吏。宋仁宗皇祐元年(1049),少游出生在祖父前往江西赴任时居住的客栈中。5岁时,随“秩满”的祖父回到高邮武宁乡左厢里。15岁丧父,19岁迎娶了高邮同乡、时任潭州宁乡主簿的徐成甫之女徐文美为妻。但是伴随秦少游“洞房花烛夜”的远非“金榜题名时”,而是连续数年的自然灾害,这从其所作《浮山堰赋》中,可以得窥端倪。少游作赋颇具“童子功”,这一本来有利于科举考试的优势,却因在他21岁时,朝廷下令,诗赋、明经诸科悉罢,专以经义、论策试进士而丧失。这为少游的仕途增添了不小的周折,少游直到37岁才得中进士。《淮海词》总计80首左右,30岁之前存词约近20首,其中除了《品令》(幸自得)等二首、《满园花》(一向沉吟久)等数阕方言词不便推广,另有多首打情骂俏,以至喻写男女交媾,如《醉桃源》(碧天如水)、《迎春乐》(菖蒲叶叶)等不无帏薄不修之嫌,这里选取尚可差强人意的4首加以评述。
浣溪沙
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日长春困下楼台。 照水有情聊整鬓,倚阑无绪更兜鞋,眼边牵系懒归来。
此词向无确切编年的权威记载。有一种或然之说,认为此词当作于秦观青年时期。鉴于古今人寿限长短不同,青年时期的年限也很不一样。现今多把少年儿童之后、40岁之前者称为青年,而古代则大致指从“弱冠”至“而立”的一段时日。这段时日的秦少游又可大致分为前后两个阶段。他在前段过着一种类似于浪荡公子的生活,作为这种生活的折射,其所作调寄《品令》等词多系应歌伶之邀,或带有歌伶语气的侧艳、滑稽、俳谐之作,有别于《淮海词》的独特优长。秦观青年时期的词,笔者选注的《淮海词》[1]只选了六七首侧艳、嘲戏之作中的《迎春乐》一首,而这首《浣溪沙》从选调到题旨均有所提升,它所表达的是一种类似于陆机在《演连珠》一书中所说的“幽居之女”的情怀。这种情怀对于待字的女词人李清照来说可称之为“怀春之情”,对于秦少游虽说是一种“代言”,主要还是借少女的举止思绪,表达他本人的心声。因为此时几近“而立”的词人,作为生活在一个入不敷出的几十口人的大家庭中的长孙,仍然一无所成,他能不感到“无绪”、无奈,甚至心烦意乱吗?
词中这位生有一对酒窝、娇羞俊美的女孩,其实是词人的变身。平心而论,本阕比之作者初试词笔的嘲戏之作,虽然有所提升,但仍在步武“花间”“尊前”之蹊径,甚至不乏柳(永)词声口,比如“香靥融春雪,翠鬓亸秋烟。楚腰纤细正笄年。凤帏夜短,偏爱日高眠。起来贪颠耍,只恁残却黛眉,不整花钿”(柳永《促拍满路花》之上半阕)。对比秦、柳二词可见:有直接从柳词中拿来的“香靥”(此系柳词常用语,又见于《击梧桐》的“香靥深深”句),有由“楚腰”稍加变通的“柳腰”;柳云“夜短”,秦说“日长”,岂不都是夏至前后的同一时段!二词所写也都是芳龄女子的特有举止心态,唯有“不整花钿”被反义借取为“照水有情聊整鬓”。可以说,秦观这首《浣溪沙》对于上述柳词不无亦步亦趋之嫌。
此词较之晚唐以来的约近千首同调词无甚新意,而且在用语方面至少有两处令人有所费解。一是第二句的“暖相挨”,对此多数有关论著避而不谈,有的则谓:“‘暖相挨’的大胆动作,置于那些看似不相干而实际上是精心设计的动作之中,刻画浓情却不露香艳之痕,婉曲情深却不显粗俗之迹,点到为止,不失词品。”[2]对于如此用心写出的这段文字,不宜妄加可否,只想切磋求教。如果以为“相挨”是指异性的相拥相抱,就有一个问题不好解释,即词中所写只是一个女孩儿随意从楼上下来散散心、透透气,并不是像婚前的小周后那样与姐夫李煜在夜间偷情密约“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此词所写时间、环境是大白天的公共场所,独自一个女孩子会有什么“浓情”或“香艳”之举呢?况且《淮海词》的特点先是将作者的思绪加诸女儿之身,继而“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秦观有的诗都被讥为“不检点”,更不消说是词了。再者,秦观早期词写得很随意,不像有的唐人那样“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相挨”不必求之过深,其与暖字搭配,除了传达一种感觉,主要恐怕是用作韵脚。假如一定要追究此词前二句的意蕴,可否理解为:这个女孩子的容颜举止令人感到很养眼(冒昧的将“暖”引申为“养眼”),见到她,犹如一阵暖风迎面吹来。
另一费解之处是“兜鞋”。对此以往的解释分别为“做鞋子”“合上鞋”“以手提起脱落的鞋后跟”“提鞋、穿鞋”。最后的一解是出自姚蓉、王兆鹏《秦观词选》(中华书局,2005年8月版),可能因为此解比较合理,又有书证:“梦里相逢不记时,断肠多在杏花西。微开笑语兜鞋急,远有灯光掠鬓迟。”(吕渭老《思佳客》),曾被后来者采纳。“兜鞋”与上文的“相挨”都是在《佩文韵府》《诗词曲语辞汇释》《诗词曲语辞例释》(增订本)等工具书中找不到的。可见姚、王二位作者对于宋词的稔熟与精通!又一想,对于典故或词语的注释,有书证有时是很必要的,但最好是出自该词作者的前人之书。在这里“兜鞋急”,对于今人理解“更兜鞋”或可有所裨益,但与秦观此词的写作无关,因为吕渭老系远在秦观之后的新一辈。由此笔者想到之前的冯延巳的《谒金门》一词有云:“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当年怀有宫怨的宫女独倚阑干斗鸭解闷儿,现今秦观眼中的这位少女“倚栏”“兜鞋”,岂非借以排解闺怨?“兜鞋”与“斗鸭”的用意大致相同,后者以鸭为戏,前者言女子偎依栏杆翻来覆去地观赏她那“脚上鞋儿四寸罗”,以消解其“无绪”的郁闷,而不大可能在栏杆旁边“做鞋”什么的,要说是扶着栏杆脱掉绣鞋,再“提”上、“穿”上?这又何苦来?
浣溪沙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对于这首词的编年相关论著多数不提作于何年,为之编年者也五花八门,依次置于“任职京师”或谓“写于元祐年间”,还有的可能因为找不到具体的编年依据而置于《淮海词》选的末后。所有这些考量,连同《人间词话》中所云:“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宝帘闲挂小银钩’,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将此词厘定为与上一首同调词紧密衔接的姊妹篇或称兄妹篇、姐弟篇。理由如下:
(一)在参考《人间词话》对于此词以及秦观另一首《踏莎行》的评价时,请务必关注唐圭璋《评〈人间词话〉》等论著,并进而思考王国维对于秦观词的褒贬失当之处。无论编年或评析、心解等均应进行独立思考、实事求是、恰如其分。
(二)与厚貌深情者不同,秦观其人与其作是相对应的,其笔头和心头是相通的。这首小令既非欢愉之词,亦非过于悲苦之章,流露的是淡淡的愁绪,几近“死水微澜”,正与其早年家居的闭塞生活和相对平和的心态较接近。
(三)封建社会成年女子的命运如何主要取决于夫婿地位的高低,而读书人的命运则取决于科举仕途的顺逆。待字之女的那种莫可名状的烦恼,恰与士人科考前的心绪相仿佛。那么这两阕调寄《浣溪沙》小令中的少女或少男,不正是词人科考前夕类似精神状态的载体吗?
(四)词调《浣溪沙》很受青睐,在《全宋词》中被使用频率最高,共775次。此调还格外受到少女李清照的喜爱,一口气写了4首,是她现存词使用最多的一个词调;还有沈祖棻的那首“芳草年年记胜游”的同调词,不仅为她赢得“沈斜阳”的雅号,此调还受到沈先生的终生喜好,《涉江词》中竟收有一百多首。所以把此类词称为“女郎词”当不为过。而擅写“女郎诗”的秦少游谓其早已采用了以少女“怀春”待嫁的心理状写自己类似于待“婚”候“嫁”的应举心态,这有唐人典事可据。所以将此词系于秦观近30岁之时,恐比系于其他时段理由更充足一点吧?
(五)不妨再从文本之中找找内证:上一首写的是一个感到“日长春困”的少女“下楼台”,“倚栏”“临水”“整鬓”的情绪举止;这一首写的仍然是同一暮春时节,不过此时出现了“倒春寒”,加之春雨连绵,楼上住的即使不是同一个人,也不外是秦观的异性亲友,或是他本人,她(他)被困在小楼之中不得外出,两首词的人物、地点如出一辙。
这首词中楼上的主人公一觉醒来,假如风和日丽她(他)还会外出散心。岂料,一阵寒气扑来,令其感到就像时届深秋一般。因为阴天,原本画着“淡烟流水”的屏风也为之黯然失色。室内如此阴冷无趣,主人公便随手拉开了华美而高档的帷帘,向外一看,落花自由自在地飞舞着,梦幻般的轻柔美妙,可惜无边无际的雨丝就像萦绕于心中的愁绪,丝丝缕缕,没完没了。结拍一句意谓不仅帷帘极为珍贵,与其相匹配的帘钩竟是贵重的白银制成。至此,作为一首当行本色的婉约词,大家、名流频频为其点赞不谓无识。比如,对于过片“自在”“无边”二句,梁启超为之所作眉批曰:“奇语”(见梁令娴《艺蘅馆词选》),看来评价极高,但语焉不详。多亏精通这一词调的沈祖棻先生早已做出了精辟解读:“它的奇,可以分为两层说。第一,‘飞花’和‘梦’,‘丝雨’和‘愁’,本来不相类似,无以类比。但词人却发现了它们之间有‘轻’和‘细’这两个共同点,就将四样原来毫不相干的东西联成两组,构成了既恰当又新奇的比喻。第二,一般的比喻,都是以具体的事物去形容抽象的事物,或者说,以容易捉摸的事物去比譬难以捉摸的事物。”“但词人在这里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不说梦似飞花,愁如细雨,而说飞花似梦,丝雨如愁,也同样很新奇。”[3]
虽说国学大师王国维从境界大小的角度对此词的上述评价不无道理,而意境较之于电影的空镜头更具涵义,但王氏未加深究。“宝帘”和“银钩”原来弥足珍贵,这很像是才学出众又自视甚高的秦观的自喻,然而眼下却被空置一隅,无声无息——这是否意味着词人不安于现状、欲求闻达的心理暗示呢?
南乡子
妙手写徽真,水剪双眸点绛唇。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 往事已酸辛。谁记当年翠黛颦?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淮海词》中,能够找到现成的较合理的编年依据的篇目,少之又少。所幸,这首《南乡子》有着较可信的写作背景,编年也被公认为元丰元年(1078)前后。秦少游30岁那年初次赴京应试,途经徐州前往拜访苏轼。可巧苏轼曾写过一首题作《章质夫寄惠〈崔徽真〉》的七言古诗。章质夫即章楶,宰相章惇之兄,苏轼朋友,二人多有诗词唱和,人们所熟悉的苏词名篇《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即以“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为题;当苏轼被谪惠州时,时任广州知府的章质夫“月馈酒六壶,吏尝跌而亡之”(陈师道《后山诗话》),苏轼便写了题作《章质夫送酒六壶,书至而酒不达,戏作小诗问之》。这一次是因为章质夫将《崔徽真》寄赠苏轼,遂作此诗相谢。崔徽的故事出自元稹《崔徽歌》并序,其梗概为:唐代蒲州著名歌伎崔徽与裴敬中相恋,不得已离别后,崔徽遂托画家丘夏绘制了一幅自己的肖像(真)寄给裴敬中,她不久抱恨病亡。
这可能是秦少游最早的一首“本事”词,它比此前的一批几乎是清一色的“偎红倚翠”之作有不小的转变。李清照在《词论》中声言“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可能是针对《淮海词》中早期之作而言的。此词不仅毫无香艳、狎昵之嫌,其用事用典已相当纯熟,比如上半阕的“窥宋玉”“东邻”,虽然同出自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但是“窥宋”为女子爱慕、追求男子之意,而“东邻”仅指美女而言,加之下句的“一半身”,即肖像画,不仅省净扼要地写尽了崔、裴之恋,还使得下半阕所用罗隐《牡丹》诗之成句分外贴切。
此阕更加值得称道的是词人对于风尘女子的赞美与同情,而这种赞美又不是着眼于其形体、穿着的性感上,而是突出其“水翦双眸点绛唇”的清纯可人,体现了词人对于良家女子流落风尘的不幸遭遇的同情,从而使《淮海词》逐渐摆脱了“花间”“尊前”的窠臼,而代之以对各种切身感受的宛转吐露。
画堂春
落红铺径水平池,弄晴小雨霏霏。杏园憔悴杜鹃啼,无奈春归。 柳外画楼独上,凭阑手捻花枝。放花无语对斜晖,此恨谁知。
对于此首的编年,至少有以下三种说法:一种是“元丰元年(1078)少游第一次应礼部试,失意而归”所作[4]。第二种是“似为元丰五年(1082)作者应试不中抒发苦闷”[5]。第三种是“内容写富者闲愁,可推知作于元祐年间”[6]。
研读此词大都会征引胡仔的这样一段话:“(秦太虚)小词云:‘落红铺径水平池,弄晴小雨霏霏。杏园憔悴杜鹃啼,无奈春归。’用小杜诗‘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33)。所谓“用小杜诗”系指上引“莫怪”二句是出自杜牧的一首题作《杏园》的七绝,其前两句为:“夜来微雨洗芳尘,公子骅骝步贴匀”。上述胡仔的话虽然可以帮助排除“作于元祐年间”的说法,但胡仔没有探究“小杜”诗的题旨所在。其实杜牧此诗与孟郊的《登科后》(诗云:“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都是写举子登科后的“春风得意”,尤其是作为公子王孙、一举高中的“小杜”,其诗虽然比孟诗含蓄一些,但是仍然掩饰不住心满意足的神情。字面上同样是“杏园憔悴”,但其用意则完全相反。杜诗中的“杏园憔悴”意谓按当时习俗,有专人抢先到“杏园”采来盛开的杏花,插在登科者的冠冕上。唯因包括自己在内的高中者大有人在,无怪“杏园”为之“憔悴”。这种“憔悴”则令其感到无上荣光,而秦词中所写的“憔悴”系指杏花因过时而败落,象征着与自己一样的落第者的沮丧和怨恨!
以上所云显然是赞同“少游第一次应礼部试,失意而归”的说法,还有一种与上述诸位不同的说法是:“或谓此词作于元丰年间落第之后,然似无充足的依据。盖元丰年间贡举凡三次,一在元丰二年,作者下第后即回高邮,事见卷二十九《与苏子由简》。一在元丰五年,作者因入诏狱而未就试,事见卷五《对淮南诏狱二首》及诗注。一在元丰八年,因及第正春风得意,而无须怨愤。”[6]。这段话涉及至少三个性质不同的问题,先说与编年有关的“元丰二年,作者下第后即回高邮……”。尽管作者回高邮是事实,但这与作者写不写作此词,在哪里写作并无必然联系,因而这一理由不能排除此词作于秦观初试落第之后的可能。至于写作地点,即景而作或事后追忆均为司空见惯之事。
这里涉及的第二个问题是“因入诏狱而未就试”。“入诏狱”是秦观生平中的一大疑案,对其为何入狱及审理过程,至今无从考查,迄无定说。至于因此“而未就试”,则与上述多家之说未合,对此笔者也不便遽加可否,拟于下文补叙。
第三个问题是,这里既将秦观此词当作“闲愁”,而系于元祐年间所作之症结在于,忽略了“小杜”之诗和秦观之词中的关键用事用语——“杏园憔悴”,自然不会断为词人因落第失意之作,相反无端当作“写富者闲愁”。
对于上述第二个问题的补叙,仍与此词之编年有关,虽然倾向于秦观初试落第而作,但不敢过于自是,因为至今没有找到对于此词编年的确切依据,论者之说亦有所变动,比如,中华书局2002年12月版的《秦少游年谱长编》系此词于元丰五年(1082)第二次“应试落第,赋《画堂春》词,写失意之感”。仅一年后的2003年12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同一著者的《秦观诗词文选评》,则将此词系于“元丰元年(1078)少游第一次应礼部试,失意而归”所作。经过再三查考遂从此说。
在秦观的这首词中,除了对于“杏园”需作诠释外,其他语句均明白如话无须赘言。胡仔只是发现了“杏园”句与“小杜”诗的“莫怪”二句的关系,如果更为深入,确切一点说,此处是对“小杜”有关诗句的反义借取。此外,秦词第二句“弄晴小雨霏霏”,是否还受到“小杜”诗首句“夜来微雨洗芳尘”的某种影响呢?
最后需要略加说明的是,在对秦观这4首词的解读中,对于《秦观集编年校注》一书的个别看法有所异见,但是从中受益良多。这4首词因为创作地点的变迁,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早期词作的单一性,但总体上仍然停留在词人创作的“初级阶段”。他的《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则为这一阶段的创作增添了些许亮色,从而将早期词作偏于“专主情致”写男欢女爱之属的局面,“中和”为得失相当的状态。
[1]陈祖美选注.淮海词[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
[2]徐培均,罗立刚.秦观词新释辑评[M].北京:中国书店,2003.
[3]沈祖棻.宋词赏析[M].北京:中华书局,2008.
[4]徐培均,罗立刚.秦观诗词文选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5]王兆鹏,姚蓉选注.秦观词选[M].北京:中华书局,2005.
[6]周义敢等.秦观集编年校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 张玲玲)
On theGain and Loss of Qin Guan’s Early Ci-Poetry
Chen Zumei
(Institute of literature, Chinese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32)
The chosen 4 ci-poems were written roughly in Qin Guan’s early thirties. They were written in Gaoyou, his hometown, and during his excursions. Although the latter ci-poems have changed the monotony of the ci-poems to a certain extent, they as a whole are still at the primary stage. The ci-poem “Silk-Washing Stream”, written at an early age, adds some color to the creation of this stage, thereby moderating the gain and loss of his early ci-poetry.
Qin Guan; early ci-poetry; chronology; gain and loss
I206.2
A
1008-293X(2016)06-0001-05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6.06.001
2016-10-23
陈祖美(1938-),女,山东青岛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