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午夜之子》的女性书写
2016-04-12林苑
林 苑
(广东省外语艺术职业学院 基础教育学院,广东 广州 510507)
论《午夜之子》的女性书写
林苑
(广东省外语艺术职业学院基础教育学院,广东广州510507)
摘要:印裔英国作家萨尔曼·拉什迪的小说《午夜之子》展现了后殖民女性的书写,斯皮瓦克的性别理论有助于建构作品的女性身份。分析《午夜之子》中女性的话语权、女性形象的妖魔化及女性的不忠,展现作品中性别权利的颠覆和殖民霸权逻辑背后的父权焦虑,进而深刻批判殖民主义意识形态。
关键词:萨尔曼·拉什迪;《午夜之子》;女性权利;妖魔化;父权焦虑
一、引言
英籍印度裔作家萨尔曼·拉什迪是典型的印度后殖民流散作家,在英国文坛享有盛誉,他在1987年出版的小说《午夜之子》荣获英语文学界著名的布克奖,其创作反映一种文化上的断裂与弥合的现象。他的小说《午夜之子》(Midnight’s Children)讲述了后殖民印度印巴分治前后的社会动乱、政治变革、宗教冲突等。“小说使他与加西亚·马尔克斯、米兰·昆德拉和君特·格拉斯等世界级文学大师并驾齐驱[1]29”。巴赫金认为该小说是“一部关于所有阶层和文学语言形式的百科全书[2]301”,他给读者提供了对于后殖民身份,对于印度历史的多元解读。分析其作品有助于了解第三世界国家文化和宿主文化之间的冲突、对话与调和过程,厘清在历史书写、民族叙事、文化身份方面表现出与主流文化完全不同的发展趋势。值得注意的是,《午夜之子》的性别问题反映了后殖民印度的政治、文化、种族等复杂问题。要研究以上主题,需要对作品中的女性身份进行细致分析。
拉什迪的小说《午夜之子》展现了后殖民女性的书写,而斯皮瓦克是当代具有影响的一位后殖民批评家之一,她的性别理论有助于建构作品的女性身份。斯皮瓦克认为:“对于第三世界妇女丧失了主体地位而沦为工具性客体、丧失自己的声音和言说权利而缩减为一个空洞能指的现象,只有文学批评家才可能通过文学那独特的个性表达方式去发现被压抑的精神和肉体‘沉默’,寻找到‘能指’背后历史意义的‘所指’,从而有可能阐释一种新的历史认识体系,确立女性主体的历史坐标[3]164”。文章旨在分析《午夜之子》中女性的话语权、女性形象的妖魔化及女性的不忠,展现作品中性别权力的颠覆和殖民霸权逻辑背后的父权焦虑,深刻批判殖民主义意识形态。
二、女性的话语权
第三世界妇女是男权统治和帝国主义霸权的双重牺牲品,受男权传统和现代白人帝国主义体系的双重压迫。斯皮瓦克认为第三世界女性不但受制于英国殖民者,而且受制于本土男性势力,甚至包括那些剥夺她们的话语权的本土文化精英们[4]175。石海军认为“传统的、‘边缘化’的女性形象在独立后的印度社会中扮演了重要角色[5]119”。主人公萨利姆认为改变其人生的一向都是女人:“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歌手贾米拉,女巫帕瓦蒂等必须对此负责,还有那个‘寡妇’,她的事我要留到结尾时再说[6]189”。有别于传统侧重于描写女性处于边缘地位的书写,小说中的女性贾米拉和帕瓦蒂的地位从边缘迈向中心:她们要么隐藏起来引起男性的好奇心和欲望,要么具有号召男性的能力。拉什迪通过女性权力的改变以及帕德玛的叙事话语赋予女性话语权。
叙述者萨利姆的姐姐贾米拉,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中的被人取“铜猴儿”绰号的少女,摇身一变成为“巴基斯坦的天使”和“信仰的夜莺[6]284”。她的歌声使人如痴如醉,“整个巴基斯坦都爱上了这个十五岁的姑娘[6]304”,人们只能从一块金白相间的床单中间的一个窟窿里看到她的影子。她戴着面纱歌唱,既出版了大受欢迎的唱片,又拥有了一大批歌迷,而这些都是在不露出她的面孔的情况下做到的,她登上了印度政治舞台,成为全民膜拜的政治歌星,被视为代表国家新生的希望。在那以后,作为家中儿子的萨利姆的家庭地位一落千丈,而姐姐贾米拉的地位“升入到九霄云天之中[6]306”。面纱后歌唱的弱女子贾米拉就像是一个叙述者,她的叙述吸引了全国上下,不难看出拉什迪通过赋予歌手贾米拉话语权从而打破女性地位的边缘化。
女巫帕瓦蒂是印度独立日午夜之后仅仅七秒钟出生的,天生就具有真正的炼金术士、先知先觉者的本事、戏法和巫术的真谛,还会用魔法召唤他的情人——萨利姆的掉包兄弟湿婆。萨里姆和湿婆是独立日午夜十二点准时降生的,是五百个午夜之子中具有最大力量的孩子,无论湿婆在什么地方,帕瓦蒂都能用魔法把他召唤回来。帕瓦蒂想要孩子,于是怀了湿婆的骨肉,却遭到抛弃。为保住自己的名声,帕瓦蒂要求故事的主角萨利姆娶她为妻。因为在印巴战争结束后,帕瓦蒂曾用魔法把萨利姆藏在篮子里提回来,因此救了萨利姆一命。为了报恩于帕瓦蒂,萨利姆只好答应了这桩婚事。帕瓦蒂一方面使自己怀上午夜之子中力量最大的孩子湿婆的骨肉,另一方面又使午夜之子的领导者萨利姆成为她的单亲孩子的父亲,帕瓦蒂在午夜之子中的话语权可见一斑。贾米拉和帕瓦蒂的主动性和控制力的增长是拉什迪对后殖民女性书写的反述,其笔下的女性成为印度政治生活的镜子。有别于西方作家笔下的女性话语权缺失的描述,拉什迪颠覆了帝国主义对印度女性形象的刻板印象。
女性话语权不仅表现在政治或家庭的地位中,在叙事话语方面,拉什迪也赋予了女性批判的权利。作者突破了传统的线性结构,作为中产阶级的萨利姆在叙述过程中不时穿插处于社会底层的文盲帕德玛的评论。帕德玛几乎贯穿全篇的对于叙述者萨利姆的评论,不仅让萨利姆的历史版本带着更少精英阶层的偏见,也大大提高了其可信度和权威性。作为信守“接下来发生什么主义[6]39”的代表社会下层价值取向的平民,帕德玛在萨利姆的叙事中起着辅助的作用。萨利姆的讲述常受到帕德玛的怀疑和反问,当帕德玛因气愤而离开萨利姆时,萨利姆反倒想念起帕德玛带来的来自属民的权威的眷顾:“帕德玛会相信我的,但帕德玛不在这里[5]167”。拉什迪或借叙述者萨利姆对帕德玛的依赖暗示处于边缘地位的属民阶层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虽然这种声音未必会被叙述者采纳,却至少打破了女性的“沉默”,让女性在话语权上占了一席之地。
三、女性形象的妖魔化
在赋予女性话语权之外,女性形象的妖魔化也展现了《午夜之子》独特的后殖民女性书写。与传统女性主义书写的他者身份大相径庭,拉什迪笔下男性对女性力量的恐惧以及将女性形象描写成令人厌恶的、而非遵循传统描写成具有女性魅力的妖魔化的处理手法,是对性别权利的颠覆。斯皮瓦克认为边缘的、底层的与主流的、上层的对应关系是文化身份中道德关系的体现,只有弱势人群努力地打破沉默才能改善这种关系[4]190。而《午夜之子》中的女性不仅让弱势人群打破沉默,其中还不乏对女性妖魔化的描述,如纳里卡尔女人,多珈,纳西姆和英迪拉·甘地等,本节将着重讨论纳西姆和英迪拉·甘地的妖魔化形象。
纳西姆是小说叙述者萨利姆的外婆,印度独立后的纳西姆使丈夫阿济兹成了她的受害者——她被描述成吸血鬼一般:“恶狠狠地瞧着说话的,她这种恶毒的眼光已经出了名……她那没有眼皮的眼睛露出凶光,直直地盯着来人,弄得他们都不敢朝她看[5]44”。她的力量不断增强,而阿济兹则“越来越孱弱[6]111”。她甚至偷听女儿们做梦,为的是要弄清楚她们有什么打算。最后,纳西姆渐渐拥有了丈夫阿济兹的特性,她的鼻子变得“拥有父权特征了[6]513”,甚至成了女家长、家中的女统治者——“长了胡子、女家长式的、傲慢的[6]328”。纳西姆颠覆了贤妻良母的形象,女性的权力与妖魔化的形象是并存的,纳西姆没有妖魔化的特性就不能成为强势的女性。与大多数把女性描写成受害者的女性主义研究有所不同,拉什迪另辟蹊径的描述了女性的妖魔化特征。
拉什迪笔下妖魔化的形象不仅有平民女性纳西姆,政治精英女性英迪拉·甘地也囊括其中。在叙述者萨利姆眼中,女性甚至成了国家的祸害,他叙述了自己如何被女性所害。英迪拉·甘地是印度独立后首任总理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女儿,是印度现代最为著名及存有争论的政治人物之一,她曾担任两届印度总理。拉什迪在小说中花了不少笔墨描写英迪拉。随着英迪拉的上任,午夜的孩子们所代表的民主的多元化印度理想受到选举时大喊“英迪拉就是印度、印度就是英迪拉”口号的专政者的威胁。代表国家未来的“午夜的孩子们”被她关押起来,被阉割、被绝育——影射英迪拉·甘地实施的导致成千上万人被强制实施绝育手术的强制性人口控制措施,拉什迪暗讽代表英迪拉的专政的意识形态否定了后殖民印度身份的混杂性和后殖民印度的多元化。与此同时,叙述者强调了英迪拉一边白一边黑的头发,甚至在梦境中萨利姆也是英迪拉的受害者,她将午夜的孩子们撕开,并滚成肉团[6]208。小说中女性逾越传统女性刻板印象的举动被视为妖魔化的,这种对女性形象妖魔化的书写,一方面是对任何不符合女性特征和要求的行为的妖魔化策略的批判,也是拉什迪对当代印度社会女性受到不平等遭遇的谴责。
四、不安分的女性
如果说对女性的话语权和妖魔化的书写侧重于颠覆性别权力,那么不安分的女性则表现了女性对男性的反抗,也体现了后殖民的父权焦虑。这种父权焦虑不仅属于处于独立边缘的印度当局,也属于即将撤离殖民地的殖民者。有别于常见的女性主义书写中对女性处于弱势的的描述,小说中出现的不忠的女性成为拉什迪的另一种后殖民解构。“忠贞被视为印度传统女性最重要的部分[7]24-25”,然而不忠的妻子在作品中是个反复出现的主题,如阿米娜、维尼塔和皮亚舅妈等,下文将分析阿米娜和维尼塔。
萨利姆的母亲阿米娜是女性不忠丑闻中描述最多的,萨利姆怀疑自己的母亲跟纳迪尔汗有染并深深被此事困扰。尽管阿米娜并未与自己的丈夫之外的人有染,萨利姆却对此深恶痛绝。相比自己父亲与秘书们的不轨行为而言,萨利姆却不太放在心上,这种态度上的区别反映了对于女性性行为与血脉传承的担忧。福柯认为“性是权力得以实施的手段;权力对性的管制是从禁止乱伦开始的,自此,性欲就再也无法摆脱权力的笼罩[8]4”。印度独立后,殖民者的撤离使印度不仅面临政治经济等方方面面的变革,也面临着宗教、种族、性别关系等诸多挑战。阿米娜是主角萨利姆的母亲,萨利姆在小说中不断强调他们一家的生活是印度的一面镜子,拉什迪通过萨利姆一家这面镜子表现了男性在父亲身份上缺失安全感,折射印度官方在统治方面的父权焦虑。
如果说阿米娜的不安分体现了印度当局的父权焦虑,那么维尼塔的出轨事件则暗示了即将撤离的殖民者的父权焦虑。小说的主角萨利姆也是非婚所生:萨利姆因意外受伤验血,却发现其血型与父母血型不吻合,尽管其母亲没有出轨,他却是女性不忠及护士将婴儿掉包的结果——是边缘人物维伊·维里·温吉的妻子维尼塔与殖民者梅斯沃德婚外情的产物,却因护士的掉包而进入了富裕者的家庭。维尼塔因产后失血过多而死,其丈夫也因丧失妻子过于悲痛而死,而他却从未怀疑过妻子的忠贞。在斯皮瓦克看来,帝国主义的统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白人从黑人男性手中解救黑人女性[8]4”。查特吉认为“英帝国主义在被殖民的中产阶级女性面前表现出一副在任何一方面都比当地文化更高级的姿态[9]117”。在这个意义上,殖民者梅斯沃德与黑人女性维尼塔的婚外情是拉什迪对后殖民文化杂交的隐喻,是印度独立前夕殖民者即将撤离印度时宗主国所产生的父权焦虑。他们已意识到大势已去,不再拥有统治印度的权利,白人殖民者梅斯沃德与黑人女性维尼塔的私生子——故事的主角,在某种意义上是殖民者父权焦虑的产物。拉什迪或是借此批判帝国主义的霸权,即使马上要离开印度,殖民者还是不忘对殖民地施加影响。
赛尔亚认为《午夜之子》打开了性别密码,并拆分了它[10]49。拉什迪在小说中用反复出现的女性拥有丈夫以外的性伴侣的主题展现了后殖民印度的父权焦虑,这种父权焦虑与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康奈尔认为帝国主义社会秩序制造了“男性气质等级[11]49”。殖民者把欧洲的性别意识形态与种族主义相融合,把殖民者标志为男性化的,把被殖民者标志为女性化或孩子气的,帝国主义的权力关系对宗主国的性别秩序尤其是男性气质的象征定义产生影响。由此可见,拉什迪在小说中通过女性不忠展现的父权焦虑则反映了后殖民印度社会的混乱秩序,从而批判殖民主义意识形态。
五、结语
斯皮瓦克强调:“试图将构建成一个能指的想法提醒我们,文学的霸权主义产生于帝国主义历史。一次‘第三世界妇女’充分的文学重写并不能轻易地在帝国主义的折射和断裂中获得繁荣,因为它被一系列忙于把‘土著’构建为自我巩固的他者的人文科学所覆盖[12]316”。拉什迪的《午夜之子》通过对女性话语权的叙述、对女性妖魔化的批判和女性不忠构建了后殖民女性身份。拉什迪颠覆性的女性书写赋予“第三世界妇女”话语权,打破了帝国主义关于印度女性形象的刻板印象的叙述传统,揭示后殖民霸权逻辑背后的男性气质危机及父权焦虑,传达出拉什迪挑战权威性别话语的文化政治概念,对殖民主义意识形态提出深刻的批判,同时也为后殖民印度的民族身份认同提供了新的参照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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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佳丽】
The Feminist Writing of Midnight’sChildren
LIN Yuan
(GuangdongTeachersCollege of ForeignLanguageandArts,Guangzhou510507,Guangdong China)
Abstract:The Indian English writer Salman Rushdie’s Midnight’s Childrenpresents unique feminist writing. By utilizing Spivak’s theory of gender identity,this essay analyzes the subversion of female power,the demonization of female image and the infidelity of female to show the subversion of gender rights,so as to disclose the novels’patriarchal anxiety under postcolonial hegemony and strongly criticize the colonial ideology.
Key words:Salman Rushdie;Midnight’sChildren;female power;demonization;patriarchal anxiety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 - 5934(2016)02 - 0082 - 04
收稿日期:2016 - 01 - 13
基金项目:广东省外语艺术职业学院2015年院级青年课题(2015QN20)
作者简介:林苑(1985 -),女,广东梅州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当代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