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诗经的兴
2016-04-09行向辉
行向辉
摘 要:本文列举几种关于兴的观点,论述各家之言以说明其眼中的兴为何,并以国风中的例子加以分析解释,并作了简短的总结,接着分几点详细论述了兴与比的区别和联系,最后提出以情发端、于情作结,道出理解兴的本质。
关键词:诗经;兴;比;情
【DOI】10.19312/j.cnki.61-1499/c.2016.08.100
一、关于兴的几种观点
1.赋比兴的提出:《周礼·春官·大师》总结:“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以六德为之本,以六律为之音”。 [1]汉代《毛诗序》的作者,根据《周礼》的说法提出了“诗之六义”说:“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2]
2.汉代经学家郑玄:“兴,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喻劝之。”(《周礼注》)并不苟同,故不多言。
3.朱熹在《诗集传》中说:“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言之辞。”[3]这种说法最为人所接受。初学者理解这种观点已经能对兴有一个初步并且实用的定义。在此,以诗经首篇《关雎》为例。朱熹释《关雎》道:“其(指君子、淑女)相与乐和而恭敬,亦若雎鸠之情挚而有别也。” [3]按照他的解释,雎鸠即是“兴者”,是用来引起诗中的“所言之辞”。
4.钟嵘在《诗品序》中说:“文有尽意有余,兴也。”[4] “文有尽意有余”这一观点以《汉广》来理解似乎最为恰当。通读全诗,仅有“汉有游女,不可求思”一句表达了无可奈何却又炽热爱慕的感情。全诗三章的尾句均是叠咏“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于是这无奈更显悠长,这无助更显有余。
5.宋人李仲蒙认为“触物以起情谓之兴,物动情者也。”[5]最能说明这一观点的,应该是《绿衣》,这是一首悼亡诗,绿衣本是平常之物,然而因为“绿兮丝兮,女所治兮”,就为这绿衣增添了深意。诗人睹物思人,“心之忧矣”,忧的不是绿衣,而是念及妻子时的悲痛。
6.刘勰《文心雕龙·比兴》:“比显兴隐。”[6]
以上对关于兴的观点分述,我以为这些观点是有联系的,甚至是不互相排斥而可以共存的。比如《雀巢》,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作者看到鸠占鹊巢而想到女子出嫁,嫁到婆家时的场景,触物起兴;也可以认为这是作者描写女子出嫁,而以鸠占鹊巢来引起所言之辞。同理,《殷其雷》、《泉水》等诸多诗篇,都可以作这样的分析。
后人对诗经的注解,对一首诗兴的理解,多是从简洁的语言中捕捉猜测作者最初的想法,然而毕竟各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何况年代久远,我们早已不能找到确定的答案。
二、比与兴
即便我们通过了解各家之言已经对赋比兴有所理解,并且能够说出三者的区别。兴与赋的区别比较明朗,兴与比的关系非常复杂,我们时常难以将两种手法区分开来,但即便如此我们总应该对这两者做一浅近的分析。再以实例来说,《江有汜》,闻一多在《诗经通义》指出:“妇人盖以水喻其夫,以水道自喻,而以水之旁流枝出,喻夫之情爱别有所归。”[7]联系诗句看这一观点是比较贴切的,可是如果我们读这首诗时不曾看到闻一多的解释或者说这只是闻一多一家之言,还会不会联想到这其实是比?又或许,诗人最初写诗时根本就不曾想到这一点,原本《江有汜》只是出于本真,并无深意。这样说来,这句就更似起兴。这些问题,我们不得而知,我们读诗,只有最贴切的推测,却从不会有最准确的还原。
又如《凯风》,陈奂《诗毛氏传疏》认为“后二章以寒泉之益于浚,黄鸟之好其音,喻七子不能事悦其母,泉鸟之不如也。”[8]这种說法,不免让我们将这首诗理解为比,虽然七子不如泉、鸟,但就其意义上来说,之所以说不如,正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相似点,是可以做比的。可是《诗经注析》提出这样的说法:“这种以相反事物衬托主题思想的方法,是诗经兴法的一个特点,也是‘兴区别于‘比的主要方面。”[9]于是我们难免会怀疑,这究竟是比,是兴?鉴于此,整理出下面几点比与兴的区别。
1.刘勰在《文心雕龙·比兴》中说:“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起情故兴体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6]按照这种观点,比切类以指事,即寻找类似的事物来指事,来指所咏之物,然而这所咏之物是有依附的,依附的正是所切之类。通过相似的类来表达事,来比拟所咏之物。而兴则不同,兴是用来起情的,是引发情感的,是浅微的。兴所言景,可以是偶然遇见的,可以是浮想,可以虚,可以实。可以是与所咏之物有直接关系的,也可以是看似毫无关系,但其实在深层次上和心中之情有密切关系的。兴从来不会发乎无端,而选取何物起兴又是与作者当时的情配合而来的。诗从来不会为了起兴而起兴,而是在情发端的那个点上,那一瞬间,适合这种情的兴自然而来,浑然天成,毫无造作。
2.刘勰提出的著名观点“比显兴隐”。也是很有道理的。所谓比显兴隐,就是它的字面意思,也就是说,比的物与情都是比较清晰确定的,比的与被比的是有一定相似点的,它们之间是有理路可循的,是显明的。相对来说,兴的物与情就是比较模糊的,很多时候都要细细品味才能理解其真意。兴本身的运用就是多样的,依作者当时的情感需要或者所见景物,性格,经历等等而不同也是因为年代久远,加上各人理解不同,因而兴就更显模糊与不确定性,正所谓兴隐,兴是不容易下定论,不好理解的。
3.有时在遇到所谓“兴中含比”的情况,就如前面举例《凯风》两种观点,一说是兴,一种说是比,似乎都有道理。然而扬之水认为“兴中并不含直接的比喻,若然,则即为‘比。其实兴和比的确是有明确界限的,我们在理解学习它们是必然要辨清其定义,不可模棱两可。[10]在诗经的大部分诗篇中,联系上下文,细细理解,我们的确是可以辨别出比和兴的。然而对于小部分诗篇,我们是总也辨不出他是比还是兴的,前面提到过,因为我们不是诗人,况且年代久远。对于这类诗篇,自然不必深究,只存着一颗认真对待的心理,以个人的独特个性去理解它,感受诗歌本身的美即可。
基于上面谈到的三点, 我们以为赋比兴是文学上抒发感情的表现方式,赋适合于在铺陈人物情景中表达情感,称之为“情象”;比适合于在情感和形象都具化和清晰时使用,称之为“理象”;兴适合于表达朦朦胧胧、轻轻浅浅的情感,称之为“兴象”。通常在诗经中,比兴合称,以充满幻想色彩的丰富想象,将情感以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成为一种流行的创作手法。[11]
三、以情发端、于情作结
我们分析兴,并不是要把诗中的兴单独区分开来,而是为了更好的理解诗分析诗,为诗服务的。因而我们总归应该把兴放在具体的诗篇中去品味的。放入诗中,就不免要归到诗所表达的情中,我们理解诗,理解兴,都是要和情紧密联系起来的。没有诗,就没有兴,不以情,就无法理解兴。[12]兴正是这样将物与情联系起来,表达出来。兴的作用,似乎与美学家所谓的移情作用相似,只是移情作用是人真实的内心感受,人不自觉地将景物和人联系起来,以人情衡物理。而性兴则是将这种移情表达出来,藏在诗句里,待人细细摸索,理解。
有人认为有些诗篇兴与所咏之物没有关系,或如傅斯年所说“起兴之用,有时若是标调,所起同者,若有多少关系”。 [13]例如《小雅》中的“习习谷风”与《邶》中的“习习谷风”,虽然篇幅不同,但均是谈论弃妇之词,那么起兴同而辞异者,或者是一调之变化吗?对于这一说法,可以引用扬之水的观点来解释:“《诗》的创作有前有后,创作在前者,有不少先已成了警句,其中自然包括带着兴义的句子,后作者现成拿过来,又融合了自己的一时之感,则同样的兴,依然可以有不同的含义。”[10]由此可见,兴和所咏之物是以情为连结点的,即便同样的兴,因为情不同,也是有不同含义的。兴和所咏之物即便表面上没有关系,然而只因一个“情”字,就生生将二者联系起来,不能分离了。一旦分离,兴就没有意义,所咏之物也就显得单调,动情点不那么明显了。
我们读诗,研究兴都必须时时深入,带着情感品读,尊重各家之言,同时有自己独特的想法,才能不断有所得。
参考文献:
[1]张少康.卢永璘,先秦两汉文论选[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
[2](汉)郑玄.(唐)贾公彦.(唐)彭林,周礼注疏(卷七)[M],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3](宋)朱熹,诗集传(卷一)[M],上海古籍出版社,1962
[4](南朝)钟嵘,诗品[M],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
[5]胡元坎,谈《大学语文》中诗词的“兴”[J], 宁德师专学报,1998(03):24-27
[6](南朝)刘勰.范文澜,文心雕龙(下册)[M],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7]闻一多,诗经通义[M],时代文艺出版社,1996
[8](汉)陈奂,诗毛氏传疏[M],山东友谊书社,1992
[9]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上册)[M],中华书局,1991
[10]扬之水,诗经别裁[M],中华书局2007
[11]童庆炳,《文心雕龙》“比显兴隐”说[J],陕西师大学报,2004(6):5-11
[12]徐复观,释诗的比兴--重新奠定中国诗的欣赏基础 [M],灣学生书局,1976
[13]傅斯年,诗经讲义稿[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