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甘孜藏区社会用语调查与分析

2016-04-08沈群英

现代交际 2016年4期

[摘要]甘孜州是内地通往西藏的交通枢纽，历来是藏汉贸易的主要集散地，此地的多语现象早已存在。随着该地域的进一步改革开放、国内外游客的汇集、学校藏汉英三语教育的发展和市场经济的深化，多语言、多文化长期触碰、融合而和谐共生，同时社会用语表现出更多多样性和复杂性。调查分析而知全州各社会领域主要使用汉语文，同时藏汉双语、藏汉英多语现象日渐增多。

[关键词]甘孜藏区用语现状多语调查研究

[中图分类号]H0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6）04-0110-03

语言是人类特有的一种符号系统，它作用于人与人之间是表达交流并相互反应的中介，作用于人与客观世界之间是认识事物的工具，作用于文化形式时是文化信息的载体。在经济全球化、信息化、媒体化时代，语言与社会的繁荣昌盛休戚相关。人类群体、个体活动都离不开语言的使用，关涉政治、经济、文化的人类社会与个体生活、交往的语言使用构成语言生活。语言生活是指“运用和应用语言文字的各种社会活动和个人活动”[1]，表现出诸多语言生活状况以及动态特征。关注和考察国内各民族的语言生活状况，有助于我们掌握各民族语言发展动态，通过语言了解其地域政治、经济、文化状况；有助于为国家、地区及时调整语言战略、语言规划布局、语言政策提供信息和资讯，同时有助于人们加深对语言的认识，提高全民的语言意识和素质。

甘孜藏族自治州（以下简称甘孜州）辖18个县（市），325个乡（镇），2679个行政村。2014年末，全州常住人口达到114.79万人，户籍人口为111.30万人，非农业人口16.21万人，农业人口95.09万人，城镇化率为26.87%。甘孜州是中国成立的第一个民族自治州，位于川藏咽喉，处于“稳藏必先安康”的战略前沿，“千百年来这里形成了以藏族文化为主体，兼容其他民族如汉、彝、羌、纳西、蒙等14 个少数民族文化，具有多元性、复合性特色的地域文化”[2]。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确立了汉语普通话和规范汉字作为中国通用语言文字的法律地位，同时《宪法》中规定“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的自由”，各民族语言文字享有平等的法律地位。在国家层面的政策法规上进行了一定的语言文字功能规划来正确协调语言关系，比如电台、电视台播音一般使用普通话，行政、司法语言要求使用普通话，学校教学语言规定使用普通话，社会公共服务提倡使用普通话等。在民族地方法规层面也对国家通用汉语与少数民族语言进行了详细的功能规划，如《甘孜藏族自治州藏族语言文字使用条例》规定：甘孜州自治机关以藏、汉两种语言文字为行使职权的工具。当前随着甘孜藏区城镇化、新农村建设，旅游强州，信息化、媒体化带来的多种语言文化交汇触碰，社会用语、个人用语表现出更多多样性和复杂性。甘孜州内有关个人用语情况调查显示，“藏语使用人口仍居绝对多数，然后藏汉双语、汉语的使用人数次之，个人使用外语的情况极少；多语兼用情况大好”[3]。语言的发展是人先天能力和环境交互的结果[4]，语言的本质在于信息沟通，相应的语言环境对于语言的使用和文化传承尤为重要和必不可少。那么甘孜藏区的社会用语情况如何以及怎样正确看待、妥善处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与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外语的关系，这有待深入调查研究，进而审视发展至今社会运用和应用语言文字的实态，促进“民汉兼通”目标的达成，使各种语言文字更加适应甘孜藏区社会发展的需要。

一、研究方法

本研究主要采取实地调研和问卷调查方式，主要以汉语为主、辅以藏语翻译。一方面课题组于2014年1月和7月到各县、镇、乡、村机关单位发放问卷，伴以当地语言翻译问卷协助答卷并当场收回问卷；另一方面在2014年6月对该州康定、雅江、理塘、巴塘、新龙、甘孜、炉霍、道孚等县的各级机关单位进行实地调研访问获取信息。

（一）研究目的

本研究旨在了解甘孜州各社会领域藏、汉、英三语的使用状况与动态变化，分析三语的社会地位、用语原因、语境功能，提高人们对语言经济的认识，发挥语言资源的经济效能，便于为本地的语言政策、劳动人事招考语言能力测评提供参考。

（二）调查对象

本课题组将调查范围设定在州内除九龙、泸定外的十六县，重点调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规定的“党政机关、学校、新闻媒体、公共服务行业”等语言文字工作的重点领域语言使用情况；将调查对象设定于州内机关单位、公共服务领域，个人对象选取了农牧民、学生、企事业单位人员和国家公务员等身份，调查数量为甘孜州常住总人口的万分之一的个人和12大社会领域的工作人员，重点调查个人对社会各领域语言使用情况的感知。我们试图全面了解甘孜州内各部门领域、各单位用语情况以及其在各民族人民心中的用语形象。课题组深入社会领域各部门、各单位采集用语资料，问卷调查人民群众在州内社会各领域常见闻的语言文字使用情况。

（三）数据来源

如表1所示：本课题组发放问卷150份，100%全部收回，其中有效问卷149份，有效率99.33%。从数据来源的民族成分而言，来自州内藏族的问卷101份，约占67.33%；来自州内汉族的问卷37份，约占24.67%；来自州内其他民族的问卷12份，约占8%。从数据来源的职业身份而言，来自农牧民的问卷54份，约占36%；来自经商者的问卷30份，约占20%；来自企事业、公务员等公职人员的问卷37份，约占24.67%；来自学生的问卷29份，约占19.33%。以上数据的比例与甘孜州内各民族人口数（藏族人口占78.29%，汉族人口占18.24%）和农业人口93.82万人，占85.13%①大致一致，尤其是与课题组把社会领域服务的主体人群藏族和汉族作为重点调研对象一致。

二、数据分析

关于社会民众对机关单位用语印象的149份问卷数据分析如下：

从表2可见：在149份问卷中，见闻机关单位使用汉语的平均人数为72.58，约占48.71%；使用藏汉双语的平均人数为40.08，约占26.90%；使用藏语的平均人数为20.42，约占13.70%；使用藏汉英三语的平均人数为10，约占6.71%；使用汉英双语的平均人数为5.92，约占3.97%，这表明甘孜藏区的社会领域用语主要是汉语，其次是相当数量的藏汉双语、藏语，这进一步说明在党政企事业机关领域用语偏重汉语为公务用语，一方面由于这些部门机关的干部职工所受教育相对要多些，其文化程度相对较高，社会地位也要高一些，与各民族接触交往更多一些，汉语水平相对要高一些；另一方面由于这些部门机关位于公共“制度性境遇”[5]中，代表一定的政府、机关、部门形象，常“以工作任务为取向”[6]，有相应的言语行为规范，有责任贯彻《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第九条“国家机关以普通话和规范汉字为公务用语用字”，第十三条“公共服务行业以规范汉字为基本的服务用字。因公共服务需要，招牌、广告、告示、标志牌等使用外国文字并同时使用中文的，应当使用规范汉字。提倡公共服务行业以普通话为服务用语”，第十四条“广播、电影、电视用语用字；公共场所的设施用字；招牌、广告用字；企业事业组织名称；在境内销售的商品的包装、说明等情形，应当以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为基本的用语用字”。随着甘孜政治、经济、文化、藏汉双语教育的大力发展，社会各领域中汉语、藏汉双语使用情况越来越好。就具体领域而言，其用语情况如下：

在行政领域，各级政府机关使用最多的是汉语65.32%，其次藏汉双语21.70%、藏语12.53%、英语0.45%。在149份问卷中，见闻州级机关使用汉语的比例高达87.24%，使用藏汉双语的比例6.71%，使用藏语的比例4.70%，使用藏汉英三语的比例1.34%；见闻县级机关使用汉语的比例77.85%，使用藏汉双语的比例14.77%，使用藏语的比例7.38%，使用藏汉英三语的比例0；见闻乡镇政府使用最多的是藏汉双语43.62%，其次是汉语30.87%和藏语25.50%；这表明随着政府机关级别越低、与老百姓越近，藏汉双语和藏语使用就越多而汉语使用却越少。

在司法领域，149份问卷中见闻公检法等执法部门使用最多的是汉语48.32%，其次是藏汉双语38.92%以及藏语11.40%，对来州的外籍人员使用汉英双语1.34%。

在（银、农、商、医、游）等窗口服务行业领域总体上看，使用最多的是汉语，平均人数68.67，约占45.09%；然后是藏汉双语，平均人数48.83，约占32.77%；接着是藏语，平均人数19.67，约占13.20%；最后使用较少的语言是汉英和藏汉英多语，主要用于交通旅游景点标示和旅游产品的广告推销，为外籍人士服务。在旅游方面，使用最多的是汉语，占32.21%；其次是藏汉双语，占31.54%；接下来是汉英双语，占15.43%；然后是藏汉英三语，占11.40%；最少的是藏语，占9.36%。但藏汉、汉英双语和藏汉英三语所占比例最大58.37%，而藏、汉单语所占41.60%。这呈现出州内旅游的语言景观从藏、汉单语向藏汉、汉英、藏汉英双语和多语方向发展、完善。同时反映出甘孜州旅游接待国内游客为主，入境游客为辅的现实，这与表3所示“十二五”期间甘孜州旅游产业发展中的来州旅游休闲、购物的多为国内游客的数据一致，共计3459.42万人次，占游客总数98.91%，收入313.2亿元，占总收入98.98%，这主要需要本土旅游从业人员的汉语服务，汉藏文化的传播；同时来州旅游的外国游客37.94万人次，占游客总数的1.28%，这部分游客更需要外语服务，需要藏英双语、藏汉英多语文化的播迁。随着甘孜州交通完善、对外开放不断扩大，要达成“世界旅游目的地和全域旅游试验区”的目标，甘孜州旅游通过“文旅结合”发展，结合“藏家乐”“农家乐”和“牧家乐”，旅游产业体系日趋完善，急需双（多）语语言运用与服务来提升旅游人才队伍语言文化素质和营造旅游多语语言景观，促成藏文化外宣，最终实现旅游品牌效应增强、甘孜旅游知名度提高、旅游接待倾向入境游客扩展，力揽外汇收入，旅游促民增收致富。

另外，其中银行方面主要使用汉语71.81%，其次是汉藏17.44%和藏语10.73%。在工商和交通方面，使用最多的是藏汉双语，约占48.32%和40.93%；然后是汉语42.95%和35.57%；这主要是因为州内工业、企业少，大量商品货物从内地进货，来州的汉族和他族商人居多，还有交通发展带动其他产业，于是路牌标示、门面招牌、地方特产包装说明以及集市用语等常使用藏汉、汉英、藏汉英多语。在农牧科技方面，汉语用得最多55.03%，其次是藏汉双语27.51%和藏语17.44%。这说明汉语文是科技人员、科技书籍的主要用语，而接受科技信息的主要是藏族农牧民，故使用一定量的藏汉双语或藏语传播。在医药卫生方面，使用最多的是汉语，占38.92%；其次是藏汉双语，占30.87%；接下来是藏语，占21.47%；然后是汉英双语，占8.72%。同样可见使用较多的依次是汉语、藏汉双语、藏语，说明汉语具有很高的认可度，医患双方交流和谐顺畅；同时病患多为州内藏民族，藏汉双语或藏语仍然有相当量的使用，反映出甘孜州内医疗卫生条件日益完善，附有藏汉、汉语、汉英说明书的州内、国内、国外药品皆有的现状，藏医药在此地发展良好。

在教育领域，使用最多是藏汉英三语文65.10%，也许大家都知道藏汉英三语是学校从小学到大学的语言教育课程；其次是藏汉双语16.10%和汉英双语12.75%，这说明藏区藏汉、汉英双语教育的盛行；这表明甘孜州内学校教育正在践行“藏汉兼通”人才的双语教学目标，培养藏族学生在学好藏语的基础上掌握国家通用语言，甘孜州各地设立了培养藏汉双语人才的双语学校和双语班级，形成了从初级教育到高等教育的教学体系。

在（广播、电视、电话、网络、报纸）新闻媒体领域，使用最多的是汉语59.73%，其次是藏语34.22%、藏汉双语6.04%。在这方面汉语仍然是信息传播最重要媒介，但不能忽视藏语的功效。一方面藏语有《甘孜藏族自治州藏族语言文字使用条例》政策保障，另一方面藏语在国际国内信息化功能大显。2009年10月28日康巴藏语卫视开播和甘孜电视台的汉藏语新闻、汉藏语科教片、汉文和藏文版甘孜日报等，以及在信息化领域藏文编码字符集收录于国际标准，办公自动化藏文软件，一些藏文的网站或网页初步建成；藏文手机不断面市，藏、汉语各占相当的市场份额。

三、结论与思考

全州呈现以通用藏、汉两种语言文字为基础的双语、多语的和谐语言生态，折射出甘孜州内各社会领域践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法》和《甘孜藏族自治州藏族语言文字使用条例》的美好成效——多语和谐共存的语言景观[7]，其中最明显的是交通、旅游、学校教育方面的藏汉、汉英双语或藏汉英三语使用较多，充分说明甘孜州越来越开放，交通、旅游发展带动社会用语变化和语言教育的大语文取向。

汉语是中国的国语，是中国各民族的族际通用语。从交流工具和学习先进知识体系的工具性角度来看，汉语是中国境内最有利于推动现代化发展的工具性语言。[8]汉语文在甘孜州公共社会领域的使用度最高，常用在甘孜州行政、立法、司法、教育、传媒、经济、医药等社会领域，当然还要加大推广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力度，汉语是中国各族人民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信息载体，是促进中国经济发展和社会文化建设的重要力量。

藏语文在公共领域的能见度也极高，在行政、立法、司法、教育、出版、传媒、文艺、宗教、经济、信息等社会领域中都有较高程度的使用。藏语的使用范围和使用程度保持稳定的态势，要在现有基础上继续学习、使用藏语，保持其生命力，进一步提升藏语的规范化、标准化和信息化水平[9]，这对提升藏民族的族群意识，体现国家因地制宜的民族语言政策以及促进藏语言保存、发展和传承藏文化意义重大。

英语是一种外国语，当前在甘孜州一定范围以一定规模与藏语、汉语相互交融，形成中外语言景观并存、交互并用的格局。但目前使用英语的社会领域很窄，主要见于旅游领域、学校的英语课堂、涉外的司法和外事办领域。虽然英语的使用不能同汉语与藏语相提并论，要根据行业、工作属性和地域而因地制宜，在政府职能部门和服务性窗口行业中普及一定的外语，提升政府及各行业涉外服务水平，优化对外开放的语言环境。[10]尤其要规范旅游公共场所英语标识，提升民族地区的国际影响力。旅游业的发展会引起甘孜州各领域整体语言使用模式的变化。

在全球化信息化时代，经济全球化加深了各国、各民族的接触、联系，有力地推动了世界各民族语言、文化的触碰与相互影响，语言、文化之间的借鉴、移植、杂糅、整合在所难免。语言没有优劣，语言是人们交流观念、意见、思想等的媒介，它必然会对政治、经济和社会、科技，乃至文化本身产生影响。“语言规划是什么人在何种条件下、用何种手段、通过什么决策过程、企图对什么人的什么语言行为做出影响，并取得什么效果。”[11]在语言规划时承认和接纳世界语言的多样性，给予不同民族、种族和文化群体平等的地位，宽容与尊重语言文化差异，加深对不同文化语言习惯、社会文化、风土人情等的了解，有效实现跨文化交际。继续实行民族平等和语言平等的政策，在大力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同时，有力保障少数民族使用和发展本民族语言的权利；制定双语政策，提倡双语制，鼓励使用汉语、少数民族语言甚至以一门外语，创造良好的语言政策、语言规划环境，为双语、多语社会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条件。

注释：

①甘孜州2013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Z].http：//www.my12340.cn/article.aspx？ID=3413.

②甘孜州2011-2015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以及圣洁甘孜有朋自远方来.甘孜日报. 2015-10-18.http：//www.gzzta.gov.cn/xwzx/detail/258fcbbf-5248-4438-9546-26af44d7dec7html.

【参考文献】

[1]李宇明.中国语言规划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91.

[2]凌立等.康巴民俗文化[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2：1-2.

[3]沈群英，付挺刚.四川甘孜藏区个人用语现状调查研究.四川民族学院学报，2015（02）：71-76.

[4]王振宇.学前儿童心理学[M].北京：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2007：203.

[5]Ralph W.Fasold.The Sociolinguistics of Society[M].Oxford： Wiley-Blackwell，1984：183.

[6]法兰克·布莱尔（著），卢岱（译）.双语调查精义[M].北京：民族出版社，3006：147.

[7]Durk Gorter.Introduction：the study of the linguistic landscape as a new approach to multilingualism[C].Clevedon/Buffalo/Toronto：

Multilingual Matters，2006，3（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