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不留痕

包一飞

LNT讲师，曾在大学任职四年教授户外运动教育课程，也包括LNT。从2004年开始，登顶了26座雪山，其中还包括北美洲和非洲的最高峰，任职于以七大洲最高峰和南北极探险为主业的巅峰探游。

LNT是一个环境话题，那我们就从雪山的环境说起。我们可以把高海拔环境分为两种，一个是长年雪线以上，就是终年积雪不化，没有动植物长久生存的地带；一个是有少量的土壤，可以有苔藓，高海拔特有植物能够艰难地生存，偶有动物到达和生活的地带。在第二种地段，和低海拔地区的界限并不明显，那我们就来聊聊极端的环境吧，也就是雪线之上，那里低温、空气稀薄、没有常驻人口、几乎没有动植物，所以最大的问题是，物质几乎不降解，也就是你扔掉一个苹果，10年以后它还是一个苹果，只是可能是风干了的苹果……

雪山攀登时LNT的特点，其实就一个字，难！在一次雪山攀登的时候，你甚至会精确地来考量你的冲锋衣的重量、你的电池的重量，你会尽量减少负担，所以把垃圾带下来这件事情就比平时困难得多。另外，如果你在低海拔降解能力强的地方，排泄物不会是太大的问题，但是雪线之上，如果每年有1000人去，每人留下一点粪便，10年后，20000个，20年后呢？它会不断递增。

听上去很可怕吧？我们来根据LNT的七条规则思考一下，雪线之上我们能做什么，也许永远没有最好的，但是我们尝试接近最好的状态。

1.提前计划和准备

无论在什么环境，这永远是最重要的。在食品准备上，雪线之上我们的负重越轻越好。尽可能提前去除食品包装，另外，我们会大量使用脱水食物、高热量食物，甚至营养补剂来实现最小重量、最大热量，比如脱水的土豆泥、脱水米饭。我们会用zip袋来代替多余的包装，根据行程规划好每天需要的东西。比如在麦金利，一个攀登周期就是22个食品袋，每一个都提前整理好，写上编号。吃不完的食品是不允许丢弃的，全部要带回安克雷奇小镇，所以结束攀登时我们坐在营地大吃，就是为了少背回去。另外，当然你要变得更加强壮，强壮的人可以用更加经济的方式完成攀登，你就可以携带得更少，留下的排泄物自然也是更少。你可以留下更少的不可避免的保护点，甚至会更有能力清理前人留下的垃圾，至少你不太容易把自己留在那里，要知道救援活动往往会带来重大的环境影响和额外的危险。

2.在持久性地表行进和宿营

这在雪线之上变得容易了，因为那里几乎没有植被，但是要格外小心偶尔的一点点岩缝里的植物，它是那个环境里真正的英雄。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麦金利，每年一千多人在两个月里集中的攀登，但是雪地上永远只有一条线路，如果你的队伍先出发，其他队伍就会一个个跟在你踩出的路迹后面，不会产生新的脚印。如果你停下休息，需要把你自己和你的雪橇离开路迹几米，以便后面的队伍通过，所以你看到的都是壮阔纯洁的雪面。关于营地，都是固定的，因为集中的宿营，能尽可能地减少新的营地出现，以此来保障营地之间的纯净。

3.妥善处理垃圾

当然，带回所有的不可降解垃圾是最根本的，在这里我们要讨论的是可降解垃圾怎么处理，因为雪线之上，它们也不降解。首先是厨余，尽可能减少你的厨余，这又要回到第一条了。一块猪肉脯和一只猪蹄留下的厨余可能不一样，一块去皮烟熏三文鱼，和一条整鱼也不一样。如果还有少量厨余怎么办，尽可能带回，在麦金利是会把液体过滤掉，所有的固体厨余全部带回来。接下来是小便，你肯定不希望化雪煮水的时候，喝到这东西。所以在南极大陆的徒步线路上，每两公里有一个尿洞，你如果在没有尿洞的地方来了感觉，就要尿在瓶子里，并且保温，然后倒到尿洞里去。在麦金利营地，每组人用一个尿洞，尽可能让它去到雪层和冰层的深处。最厉害的东西来了，其实雪线之上最厉害的就是人的固体排泄物。我真的经历过在慕士塔格的营地融雪烧水，煮出了难以想象的东西！在雀儿山的二号营地，有一年我去的时候冰川雪化了，露出上千个黑色小包包！这方面，在麦金利每三至四人会合用一个CMC，也就是马桶，你得带着它去每一个营地，套上一个可以降解的袋子，满了以后，向导会结组去一个指定的冰裂缝，把它扔进去。在南极，所有的固体排泄物都要装在一个脱水、消毒的袋子里，拉回基地，最后用飞机运回南美大陆处理，所以南极大陆是没有固体排泄物的。

4.保持自然原貌

在雪线之上要注意不要去随意安放纪念物，也不要把山上的石头拿回去做纪念。尽可能减少在山上留下装备，如bolt、绳套等，这也会破坏自然原貌。1970年，Maestri和一些意大利登山者使用气动压缩机驱动的钻头，在长达350米的岩壁上打上岩钉，一直打到“冰蘑菇”下方，攀登Cerro Torre。这条线路后来被命名为“压缩机线路”，这也在攀登界留下了巨大的争议。直到2012年Hayden Kennedy和Jason Kruk沿东北山脊路线攀登了Cerro Torre峰，并去掉了上世纪70年代攀登留下的挂片。

5.野外用火

雪线上的野外用火，就要考虑燃料的选择。短途快速的攀登，气罐使用方便，但长途远征，油炉的热效更高，且油瓶可以反复使用，更环保，但对使用者的技术要求更高。在帐篷里做饭，使用类似“反应堆”这样的高效炉头可以有效节约燃料，当然，前提是不要把你的帐篷烧了。

6.尊重野生动物和牲畜

好像之前我们说过，雪线之上几乎没什么常驻动植物，但还是会有过客。在珠峰海拔8300米的地方也曾有人看到过乌鸦，那这些乌鸦去干嘛呢？我曾经在2006年登启孜峰时，在适应性训练的时候，把一包食物埋在5300米的雪线之上，次日上去发现被乌鸦吃干净了。不喂食野生动物，才是对他们自然习性的最好保护。

7.为他人着想

这条在雪山上尤为重要，记得在麦金利时，每次休息都要把结组的雪橇拉开到距离线路3?5米的地方，便于其他队员通过。有一次我们休息时，前后一公里都没人，但向导仍然要求让开道路，这种思想已经在他的头脑中根深蒂固。包括营地的选择，先到的人往往会为走得慢的队员预留更好、更便于使用的营地，上山下山时相互礼让。说了那么多，也许你会觉得有点教条，但LNT并不是自然警察，大部分时候并没有人来强迫你做什么。但是对于一个地区，最低的环保要求是你要在进入这个地区之前必须做到和遵守的。环保，永远是一个0～100的过程，没有人是绝对不环保的，也没有人做到了100%的环保。在0～100之间，给自己找到一个位置，不断努力做好积极的准备，我们每个人都走在成长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