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上相遇的爱

杜亚君

摘 要：在基督教中，十字架是一个重要象征及其信仰的标记。在安德烈·纪德的小说《窄门》中，紫水晶十字架作为一个重要的意象连接着阿丽莎与杰罗姆以及与上帝之间的爱。在这副十字架汇交的地方，演绎着世俗之爱与神圣挚爱的激烈冲突，阿丽莎作为一个殉道者，进入窄门去寻找彼岸的幸福。这一悲剧的产生也引发我们对宗教信仰的思考。

关键词：十字架 窄门 阿丽莎

一、安德烈·纪德与《窄门》

安德烈·纪德是法国二十世纪著名的文学家。1947 年，“由于他以敏锐的心理学洞察力，呈现了人性的种种问题与处境”，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①

纪德在母亲虔诚而严格的宗教教育下长大，与《圣经》结下了不解之缘。纪德很多作品的创作灵感都来源于《圣经》。《窄门》也不例外，其题目就来源于《圣经》里的“你们要努力进窄门”。

《窄门》主要讲述了杰罗姆与表姐阿丽莎之间凄美的爱情故事。每到夏天，杰罗姆和母亲都会到布兰科舅舅家度假。在这里，杰罗姆见到了表姐阿丽莎并喜欢上了她，阿丽莎也喜欢杰罗姆。但在这互相喜欢的过程中，又参入太多其他的因素：出乎意料的是阿丽莎发觉自己的妹妹朱丽叶也喜欢杰罗姆，而自己作为姐姐甘愿退出。在这段不经意的插曲之下，阿丽莎逐渐地疏远杰罗姆，她经受着激烈而又痛苦的思想斗争。她寻找到上帝，向他述说，在这沉迷的信仰里，她越陷越深，最后选择孤独的死去。

二、十字架上相遇的爱

十字架既是基督教信仰的重要象征，又是《圣经》文化的深层结构代码。十字架在拉丁文中称为Crux，译为“叉子”的意思，其形状犹如汉字的“十”字而得名。据记载，这是古代罗马帝国一种残酷的刑具。

十字架与耶稣、基督是分不开的。在基督教中，人们相信耶稣为替世人赎罪，在犹太总督本丢·彼拉多手下受难，被钉十字架而受死、复活、升天，从而为世人的罪作了牺牲。因此十字架便不再是羞辱的象征，而成为上帝救赎和上帝与人和好的福音象征。十字架的“十”作为基督教《圣经》文化的深层结构代码，其中蕴含着基督教基本精神和意识：对立统一，如生与死、堕落和拯救等。

在《圣经》中，“耶稣对门徒说：‘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16；24） 耶稣向门徒表明跟随他是指真正的委身，背起十字架即使冒着生命的危险，仍不折回。在《窄门》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中，杰罗姆送给阿丽莎的紫水晶十字架意象一共出现了三次。每一次的出现都预示着不同的含义，阿丽莎背负着这副十字架由尘世走向天堂，由此岸走向彼岸。

（一） 佩戴着的紫水晶十字架

紫水晶十字架第一次出现是在普朗蒂埃姨妈家的圣诞节上。“她在脖子上，浅色紧身衣的开胸处，挂了一只老式的紫水晶小十字架” ②62，此时，正是阿丽莎误会杰罗姆和妹妹朱丽叶互相喜欢的顶峰时期。她克制住对杰罗姆的感情，自愿退出这场相爱的境遇，想让妹妹获得幸福。

这对阿丽莎本人来说是痛苦的。她是喜欢杰罗姆的，但为了成全妹妹的幸福，她自愿牺牲自己。阿丽莎是虔诚的宗教信徒，她是遵从宗教教义来规范自己的行为和生活的。在《圣经》中，基督说道：“虚心的人有福了。”就是在说那些放弃了自己意愿的人，“他总是遵循真正的洞察力，按照对神的崇敬、神的戒律来生活，按照更佳者的意愿和让所有的近旁人感受到宁静的方式来生活。”③阿丽莎正是这样一位宁愿放弃自己的意愿，让近旁人感受到宁静生活的人。这不仅体现在成全妹妹的幸福问题上，还体现在照顾孤单的父亲上。

阿丽莎的母亲是一位风骚而不洁的人，她背叛了阿丽莎的父亲。阿丽莎还亲眼目睹了母亲与陌生青年幽会的场景。对于阿丽莎来说是双重的打击：一方面作为父亲的女儿，她替父亲感到难过；另一方面，作为虔诚的宗教信徒，她对母亲的行为感到难堪。这就如同一副沉重的十字架压在阿丽莎身上，让她在痛苦中备受煎熬。阿丽莎担负了沉重的精神负担，她迟迟不敢接受杰罗姆的求婚，在一定程度上是想通过悉心照顾父亲替母亲赎罪。

为了成全妹妹的幸福以及替母亲赎罪，这都让阿丽莎和杰罗姆的爱情迟迟不能步入正常的轨道。阿丽莎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爱杰罗姆，但她不能接受他的表白，她恪守着基督教的教义和规程。十字架是耶稣基督背负痛苦的煎熬，为世人赎罪的精神标志，也是上帝锻炼儿女的一种方式和理由。佩戴着的紫水晶十字架喻示的正是阿丽莎身上经受着的矛盾思想的煎熬；她经历着世俗之爱的煎熬，这让她在痛苦中学会忍耐并为进入窄门而做好准备。

（二） 被摘下的紫水晶十字架

紫水晶十字架第二次出现是在杰罗姆服完兵役，在布兰科舅舅家度假时。阿丽莎对杰罗姆说道：“我下楼吃饭时，在脖子上没戴你喜欢的紫水晶十字架……你就明白了吧？”“这就是我们最后一个晚上。”②108

经过为妹妹付出，为母亲赎罪而放弃自己意愿的痛苦煎熬之后，阿丽莎已经开始转入虔诚地信仰上帝。她把对杰罗姆的爱逐渐地转变成为了对上帝的爱。在《圣经》中，有两条重要的训诫：“你要尽心、尽性、尽意、尽力爱主你的——神”“其次就是说：‘要爱人如己。再没有比这两条诫命更大的了。”（12：30—31）简单地说，就是要爱神爱人，并达到神设立十诫和律法的原意要求。

后来，出乎意料的是妹妹朱丽叶却嫁给了葡萄种植商并过上了世俗的幸福生活。阿丽莎和杰罗姆的爱却变得越来越不切实际化，他们之间的分离让这场精神之恋到达了顶峰。在阿丽莎给杰罗姆的信中，阿丽莎强烈的表示：“哦！别要求我向你解释这种……感情，我求你了。我只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是这样幸福。”②87从这些话可以看出阿丽莎依然对杰罗姆爱得如此深沉，她是做到“爱人如己”的。但是，从文中的通信中可看出，阿丽莎逐渐谈起了上帝与《圣经》。特别是当杰罗姆再一次的向阿丽莎表明我们可以一起追求幸福时，阿丽莎的回答却是“我们生来不是追求幸福的人。”②110此时的阿丽莎把对上帝的圣洁看得比幸福还要重要，她的圣洁完全是一种精神、身体、心灵的宗教化了的纯洁。

最后，按照约定阿丽莎摘下了紫水晶十字架。被摘下的紫水晶十字架喻示着阿丽莎抛下尘世的幸福而转向对基督上帝的爱。这也正如卡尔巴特所说的：“只要基督教之爱登场，立即便开始它与另一种爱之间的争论，而且这一争论从此便一直持续下去。”④在《窄门》中，阿丽莎最后的选择是迎接基督上帝之爱。但不管是爱人如己还是爱神，对于阿丽莎来说这都是不容易的，虽然阿丽莎摘下了紫水晶十字架，但她仍背负着爱神的十字架，艰难地走向窄门。

（三） 被归还的紫水晶十字架

紫水晶十字架第三次出现是在故事快要结束的时候。杰罗姆来到了封格斯马尔正犹豫着要不要见表姐的时候，阿丽莎就像先知一样地感觉到了杰罗姆的到来。在菜园的那道小门，他们重逢了。但阿丽莎拿出了这枚紫水晶十字架，将它归还给杰罗姆，希望能留做对她的纪念。

此时的阿丽莎乞求的是杰罗姆不要把他们俩的爱情毁了。对于阿丽莎来说，人间的任何一件乐事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失落。她现在始终相信的是“神给我们预备了更美好的东西……”②133而阿丽莎所念道的更美好的东西就是死亡。通过死来摆脱尘世一切的牵绊，去天国享受彼岸世界的幸福，并得到永生。这一次紫水晶十字架的命运是被彻底的归还，这喻示着阿丽莎一个人要通过窄门，引到永生。阿丽莎用生命祭奠了她和杰罗姆的爱情。最后阿丽莎在世俗之爱和对上帝之爱的激烈冲突下，以身体的死亡断绝了尘世的幸福而奔向天国和永恒。

三、关于十字架上为爱殉道者的思考

阿丽莎的死在天国与尘世的关系中起到了和解的作用。这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她用生命换来了彼岸世界的幸福，换来了在天国的复活。她把对杰罗姆的爱转变成为了对上帝永恒的爱，把世俗世界的爱变成了神圣的挚爱。她俨然成了一位为爱而死的殉道者。阿丽莎对宗教的信仰完全达到了一种变相的境地，她抛弃对杰罗姆尘世的爱，她要保持完全的圣洁而献身上帝，从而进入一种爱的神秘体验中。她的克制，隐忍，圣洁都走向了一种极端，这种极端的危险就是最终的死亡。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深思。

在作者纪德看来，基督是教人快乐和爱的，“纪德与基督的对话，旨在认识人性的丰富。”⑤基督教指引着人们对上帝和天国的信仰，使人们在漫长岁月中找到人生的最高目标，恪守基督教信条，用高尚的道德观念约束自己，以此救赎自己的灵魂。从这个方面来说，基督教的教义是对人类有益的，它让人们的精神世界不至于太过空虚，树立起崇高的信仰，用美德来熏陶自己。因此我们如何来阅读教义，如何来更正确有效地解读理解基督上帝的训诫就变得至关重要。毕竟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在此岸。在宗教信仰上，我们不应该像阿丽莎一样走向极端化和偏执化，不然这个世界酿成的悲剧就太多了。

注释

① 毛信德，主编.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传[M].百花洲文艺出版，1995：233.

② 安德烈·纪德，著.马振聘，译.窄门[M].上海出版社，2011.

③ （比]）J.V.吕斯布鲁克，著.张祥龙，译.精神的婚恋[M].商务印书馆出版，2012：28.

④ 卡尔·巴特.教会学义学（精选本）[M].三联书店，1998：305.

⑤ 刘珂.从《窄门》到《梵蒂冈地窖》看纪德对基督教问题的批判性思考[J].国外文学，2006（3）：75-86，126.

参考文献

[1] 安德烈·纪德，著.马振聘，译.窄门[M].上海出版社，2011.

[2] （比）J.V.吕斯布鲁克，著.张祥龙，译.精神的婚恋[M].商务印书馆出版，2012.

[3] 卡尔·巴特.教会学义学（精选本）[M].三联书店，1998.

[4] 刘珂.从《窄门》到《梵蒂冈地窖》看纪德对基督教问题的批判性思考[J].国外文学，2006（3）：75-86，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