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顿与黑暗中的猎人

刘子超

有段时间，每天午饭后就骑车到图书馆，看Lawrence Osborne的最新小说《黑暗中的猎人》。他的书大抵都与旅行或海外生活有关。这本《黑暗中的猎人》把故事设置在了柬埔寨，讲一个对生活备感绝望的英国苏塞克斯英文老师，只身跑到柬埔寨旅行，决定就此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记得书中有一句话写他对苏塞克斯教书生活的绝望：“教那些没人知道的东西，给那些永远记不住的学生。”仔细体会一下这句话，绝望感果真会油然而生的。

谈一下我对苏塞克斯的观感。苏塞克斯郡的大致位置，位于伦敦南部的临海地区。最著名的城市当属布莱顿。我曾在冬天去过一次布莱顿，租的车，到时天色已晚。开过海滨大道，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片黑压压的海水。穿着风衣的路人，顶着凄风冷雨，走在回家的路上。面朝大海的住宅，亮着橘黄色的灯火，映着一个女人站在窗边抽烟的剪影。

毛姆写过一篇发生在布莱顿的小说叫《满满一打》。讲的是一个其貌不扬、长得像鳏夫的老骗子，混迹在布莱顿附近的海滩上，专找那些看上去呆板严肃的老姑娘下手。他与她们偶遇，邀她们散步，然后谈情说爱，渐渐俘获她们的芳心，最终与她们结婚，骗取钱财。得手以后，他就会编个借口，一去不返。凭着这样的手段，他先后结了12次婚，凑足了“满满一打”。他曾经被捕，可受害者却无一人愿意出来指控，反而请求对他宽大处理。他也认为这理所应当：“我给了她们爱情，您知道，她们好多人从来没有领略过有男人在背后鼓舞她们的滋味啊！”

《满满一打》写的也是冬天的苏塞克斯：天空乌云密布，大海灰暗而寒冷，几只海鸥紧贴着岸边飞翔。游艇由于冬季而下了桅杆，搁浅在铺满卵石的沙滩上。我把车停在夜间不收费的停车场，顶着风去酒店入住，然后去Riddle & Finns吃新鲜牡蛎，喝白诗南葡萄酒。我喜欢这种葡萄的名字，除了白诗南，它还叫白翠宁。无论哪个名字，都优美至极。

在英文里，牡蛎叫作Rock。餐厅卖的是一种个头不大但肉质很紧的本地牡蛎，叫作Brighton Rock。这让我想到了格雷厄姆·格林的小说《Brighton Rock》（中译本为《布莱顿硬糖》）。

故事同样发生在布莱顿，只不过时间是初夏。格林形容那时节的布莱顿“像一幅维多利亚时代的淡色水彩画”。我想起小说的主人公之一黑尔，和我一样，也是一名记者。他后来被布莱顿黑帮用棒棒糖戳进喉咙，窒息死了。

我环顾餐厅，看有没有长得像黑帮的人。没有，在座的无非情侣——男女，女女，男男。一个在布莱顿教书的朋友告诉我，布莱顿是英国同性恋文化最繁荣的城市。她的一位男性朋友吃饭时看到邻桌一位女士清新可人，便鼓足勇气上去搭讪。女士非常友好，在交换了联系方式以后才满怀歉意地说：“但是，我是拉拉。”

我继续吃牡蛎，吸吮下带着金属味道的汁液和蛎肉，然后喝一口葡萄酒。我又要了一份海鲜通心粉，好把剩下的酒喝完。我觉得，苏塞克斯还是不错的，并不像《黑暗中的猎人》里写的那么绝望。在那本书里，主人公罗伯特在泰柬边境的赌场赢了一笔钱，却遭人觊觎。他结识了金边的富家女，成为她的男朋友和英语老师，却最终又失去了一切。

人生，就是偶然性无限聚集后的必然吧。这三本或多或少和布莱顿有关的小说，似乎都在昭示这个道理。我喝着白诗南想。

Tips

1.布莱顿的标志性建筑是皇家穹顶宫（Royal Pavilion）。它是英国国王乔治四世的海边隐居地。宫殿位于布莱顿中心，建筑风格受印度莫卧儿王朝影响，有点类似泰姬陵。

2.布莱顿拥有大批LGBT群体，有人认为同性恋人口接近25%。每年8月会举办大型的骄傲游行。

3.以布莱顿为背景的文学作品有格雷厄姆·格林的《布莱顿硬糖》和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