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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入殓师,我不会特别喜欢,但也不讨厌

2016-04-05黄妙红

南方人物周刊 2016年8期
关键词:张姐冰柜殡仪馆

黄妙红

工作15年后,冯小梅突然发现,自己经常把火车站说成火葬场、把烟灰盅说成骨灰盅;工作时听惯了哀乐,连平日里哼哼的也是凄凉的曲子;逛街看到满脸皱纹的脸就会琢磨怎样画才会好看些;看到躺下的人就有想去抬的冲动……

她把这些特点归结为“职业病”——入殓师的职业病。

2002年,二十多岁的冯小梅毕业后,不顾父母的反对来到广州殡仪馆工作,成为了一名入殓师。如今,已经退居二线的她,转行在殡仪馆做了一名“主持人”。

这十多年间,她每天面对最多的就是冰冷的遗体,年轻的、年老的,自然死亡的,也有意外伤亡的。在她眼里,殡仪馆的工作还算稳定。

与冯小梅不同,张姐的家人不仅不反对,而且她父亲、兄弟都是从事这个行业。

那年暑假,她16岁,第一次来到殡仪馆。她经过一扇窗户,看到另一边的窗户有一个一样的自己,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手抖着拉拉母亲的衣角,透过窗户指着对面,母亲笑着说:“那不过是厕所的一面镜子!”她尴尬地哭笑不得,内心有点忐忑。这个地方,有点怪怪的,各种头上戴着白条的人进进出出,没有人在笑,很多人在哭。

去年年初,在办公室工作20年的张姐转做一线,成为一名入殓师,家属称他们为“殡葬工作人员”。早上六七点,张姐就起床,开始准备到殡仪馆工作,车子9点准时停在殡仪馆的地下车库,车库旁有两排平房,被划分为几个小隔间,昏暗狭窄。房顶上淡紫色的花朵与灰暗的墙色显得有些不协调。

到了工作区,她一如既往地先换上自己的深蓝色工作服,再脱掉红色皮靴,换上黑色小矮跟,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工作服和生活装需要严格区分。接着戴上深蓝色袖套和口罩、卷好一次性的手套、扎好头发,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

防腐室不大,位于地下,总共有4扇门。一扇是正门,家属可以通过门上的玻璃看到入殓师工作的情景,工作台上有一个很大的化妆盒,里面装着粉刷、粉扑、眉笔等化妆工具和唇膏、粉底等化妆品;一扇通往遗体淋浴室,有两张石床,旁边就是淋浴器;还有两扇通向24小时开着的遗体冷藏室(简称冰柜)。

按照工作流程,张姐拿到有详细日期、工号、牌号的项目清单和发票后,对照冰柜上的柜卡和每个遗体拉进冰库时手上必戴的手卡,以及柜子上的单子,确认三卡对一,提前一晚将遗体解冻。

不同的时间段她面对的尸体离开人世的原因也不同。早上9点到10点半处理的尸体大多是因为交通事故、溺水或火灾而意外死亡的,其中交通事故占80%到90%。从冰柜拉出来的尸体,死者的脸部有的是残缺或者扭曲的,有时会缺了胳膊、腿、眼睛等。而下午1点到3点送来的尸体一般就是自然死亡的。

这天早上的家属希望可以给他们的亲人化一个淡妆,给遗体冲洗按摩之后,张姐和她的两个拍档为放在棺木里面的遗体清理鼻毛、口中填充些棉花,让失去活力的凹陷面部看起来饱满自然、打粉底、上腮红、描眉和涂上口红,这样的化妆流程和给活人化妆基本一样;接着,为遗体穿戴家属准备的衣物,铺上五颜六色的鲜花,盖上棺木,推向灵堂。每化完一具遗体,张姐一脱下手套就会洗好几遍手,每天不知道要洗多少次,一直洗到她觉得手上都是自己的味道。

张姐回想起第一次做入殓师的时候,一走进化妆室,一闻到那里面的味道,即使戴上口罩都会觉得不舒服,“现在好多了,慢慢可以适应那个环境,近距离观看和触碰尸体都不会怎么怕了。”

一年到头殡仪馆都是营业的,其他工种会有轮班制,但内勤人员不行,因为人少工作量大。“我刚进来的时候是二十多人,现在是差不多一百来人。我们这退休的人少,2014年退休两个,2015年退休一个,而可以到这边工作的专业对口的大专学生每年一抓一大把,一般都满了,很难就业,也都不对外招聘。”

一开始做内勤的时候,张姐主要负责给遗体置办鲜花,对鲜花的品种和摆放,她算是轻车熟路。“鲜花的品种和数量,都是我去联系,内勤忙不过来的时候,办公室的也要下来帮忙。但不是天天都有那么大的工作量的,这要看情况的。”转做入殓师后,团队中的男同事考虑到女性的胆子比较小,较为照顾女性,因而只有他们需要通宵熬夜。张姐很庆幸她有一个好的团队,团队成员之间可以相互体谅,互相帮助,大家也相处得很融洽。

每次处理一个遗体就要三四个人,如果上面突然下来两三个(遗体),那所有人都要上。每次为逝者化妆的时间有长有短,“如果是简单的冲凉、化妆、穿衣服,一个多小时就能做完,冲凉就是我们正常的冲凉,要有沐浴露、洗发露之类的。但有的家属会带来多的衣服,那就要花多点时间,但费用是一样的。” 冬天的工作量会比夏天多,因为冬天天气冷,患心血管疾病的老人会更容易得病。

看着这一个个原本鲜活的生命离开人世,她不会想哭,但内心却是复杂的,在对待生死这个问题上,她也在慢慢形成自己的看法。“我待在这里十几年,每天都看着人离开,其实我也不觉得他们离开了,只不过是换一个世界活着。生命无常,我只要儿子健健康康。”每周五下午两点半到3点半,张姐都会带着孩子去羽毛球馆学打羽毛球。

“我的朋友、邻居都知道我在哪里工作,除非是不熟的,今天见明天就不见的人那我就没有解释的必要。真的哄着骗着,只是你自己不能接受而已!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职业,我又没偷没抢的,我赚钱养活我自己,我有什么不敢告诉别人的,但没有接触过的人是会怕的,这点我能理解。

对她而言,入殓师是一份稳定的工作,朝九晚五,可以有自己的私人生活,家人朋友也很理解她这份工作,也许这种和谐的感觉,就是最好的状态。“目前没有考虑转行,在殡仪馆工作,做遗体美容师,我不会特别喜欢,但我也不讨厌。”

(按采访对象要求,本文人名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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