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淡安《伤寒论新注》针灸学术思想管窥
2016-04-05王娅玲关新军
王娅玲,关新军
承淡安《伤寒论新注》针灸学术思想管窥
王娅玲,关新军
(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湖州中医院,湖州 313000)
针灸学;承淡安;《伤寒论新注》;学术思想
承淡安是我国近现代最著名的针灸学家、针灸教育家之一。他学贯中西,精通针灸学术。汇通中西医学,著述《伤寒论新注(附针灸治疗法)》,开后世以针灸学理释伤寒之先河。书中以西医学理论阐释伤寒六经生理病理,结合自身丰富临证经验,补充针灸治疗法,选穴精当,善用特定穴,使伤寒病治法更加丰富高效。笔者现将《伤寒论新注》针灸学术思想进行浅析,以飨同道。
1 生平事迹及《伤寒论新注》成书缘起
承淡安(1899—1957),原名启桐、秋梧、澹盦,江苏省江阴市华士镇人。出身中医世家,父乃盈公,精于儿科、外科,兼善针术。淡安少随父习医,复授业于同邑名医瞿简庄,医术日进。弱冠之年在上海西医函授学校学习西医,系统掌握了西医的理论和诊疗技术,这对他以后衷中参西、中西汇通发扬中医针灸学术,帮助很大。1923年返乡设诊行医,目睹父亲施针术治病之简便、效验,深感于清末民初针灸学术之湮没衰微,遂刻苦专攻针灸学术,以致力于复兴绝学为己任。从此数十年如一日,筚路蓝缕,编写教材,教授生徒,著书立说,兴办针灸杂志和学校,培植针灸专门人才,使濒临绝灭的针灸国粹振頽起衰,发扬光大。被誉为我国近现代最著名的针灸学家、针灸教育家之一。抗战爆发后,承淡安辗转避难蜀中。在德阳国医讲习所教授《针灸学》和《伤寒论》,其间承淡安自撰讲义,援引历代《伤寒论》注家之注释,从优辑录,并结合自己宏富的针灸学验,将针灸治法和原理参合在有方治条文中,不仅丰富了伤寒六经病的治法,更使针灸在临床上的应用价值得以扩大和提升。解放后此讲义由苏州朱襄君帮助整理成书,即《伤寒论新注》,刊于1956年,成为以针灸学理羽翼仲景《伤寒论》的首创,在中医学术界影响巨大。
2 承淡安《伤寒论新注》针灸学术思想
承淡安《伤寒论新注(附针灸治疗法)》(以下文中简称《新注》)是在抗战时期德阳国医讲习所教授《伤寒论》讲稿的基础上整理编撰而成。承淡安在书中引用古今医著近80种,以简要显明为原则,按条分别注释。分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法上、中、下三篇,辨阳明病脉证并治法、辨少阳病脉证并治法、辨太阴病脉证并治法、辨少阴病脉证并治法及辨厥阴病脉证并治法,共8篇,最后附全书总结[1]。该书“以执简驭繁之一法,有由博返约之浅解;根据方不在多,而贵加减得法的宗旨;并以汤药之后,附以针灸治法。”承淡安讲稿之初衷,在于发皇古义,融会新知,弘扬针灸学术,使该书“不独能做汤药的津梁,还可以作为针灸的指南”。作者在书中增加了很多行之有效的针灸治疗伤寒病的方法,对于历代《伤寒论》注家著作中有关针灸治疗的内容依据自身临床实践经验和体会进行了纠正,以现代西医理论知识阐释病理。通过深入学习研究,详细阐述《新注》的针灸学术思想。
2.1 衷中参西,以西解中,阐释针灸学理
近代之中国遭遇了3000年来未有的大变局。承淡安所处的晚清民国时期西方医学伴随坚船利炮强势登临,中医学面临着巨大冲击和挑战,被冠以“旧医”“迷信”“不科学”的帽子,甚至遭遇被取缔的危机。那个时代的中医学,面对中西医并存的局面,并不抱残守缺,而是积极学习接受西医学理,汇通中西医学。就针灸学术而言,针灸理论认识方法也明显受到西医的渗透和影响。承淡安亦莫能外,他兼通中、西医学理论,采用西医解剖观念及生理病理知识,来阐释针灸经络脏腑气血理论,解释针灸原理及疗效机制。这是一种方法论上的创新和探索,是中西汇通学派的时代特色。承淡安《新注》不仅搜集历代先贤名家注论以发皇古义,更引入大量西医学知识来阐释《伤寒论》的基本概念、病理机制,和针灸疗效机理。承淡安虽参西医之理以解释中医,但始终站定中医学立场,因此,衷中参西才是《新注》的基本学术特征。
《新注》开篇即结合人体生理机能解释阴、阳、寒、热、虚、实之义,进而阐释六经病之大概[1]。他认为,“凡病之称为阳证者,皆属热,皆属实;病之称为阴证者,皆属寒,皆属虚。即西医称病之属于进行性者,为阳;属于退行性者,为阴;生理机能亢盛者为阳,生理机能退减者为阴是也。《伤寒论》一书,称太阳、少阳、阳明证者,大多为热证、实证,即机能亢进之证是也;称为太阴、少阴、厥阴证者,大多为寒证、虚证,即机能减退之证是也。”承淡安在分析疾病的病因病机之时,时刻遵循和衡量的一个原则是人体机能活动的状态。承淡安在《伤寒针方浅解》中将“正气”解释为“人身原有的一种自然抵抗力”。在分析疾病的轻重进退时,即善于结合人体正气的状况来判断。如他对六经病的认识,即是侧重从人体机能角度予以分析阐发[2]。如认为太阳病为“病灶在肌肤表层,神经机能兴奋,鼓舞血液向上、向外奔集,做抵抗病邪运动”;少阳病为“病灶在半表半里之间,生理机能尚能与之作抵抗运动,但已不如病在肌肤时之强盛”;少阴病为“病灶亦在肌肤外层,而神经已衰弱,不能鼓舞各组织之机能起而抵抗”。结合人体机能状态进行解释,对于理解六经病实质,很有裨益,也颇令人信服。针药治病之理一贯,所以承淡安在辨证选取穴位针法时,就显得理法方穴一线贯通,《新注》之新,实属名实相副。
2.2 结合临床,补苴针灸,以针灸治伤寒
承淡安学贯中西,具有丰富的针灸理论和临床经验。他从医理和针灸学的角度,补充和发展了《伤寒论》的内容,尤其是补充了伤寒六经病的舌脉诊断和针灸治疗等,具有很高的临床实用价值。张仲景《伤寒论》详于言脉,而略于言舌象。舌诊在后世历代医家特别是温病学家的实践中逐步完善,对于临证诊断具有较高实用价值。承氏结合自身临证经验在《新注》中对原文缺少舌脉的地方进行补苴[1],即“原文中言证不言苔脉,或及脉不及苔,及苔不及脉者,则将脉舌之症状,依平时之经验所见而补出之”。
补苴完善针灸治疗方法是承淡安《新注》的独到特色和最大贡献。承淡安在1941年出版的《伤寒针方浅解》就倡导用针灸方法治疗伤寒病,他继承先贤针灸治疗伤寒病的学术经验,结合自己临证经验总结探求出行之有效的针灸治疗伤寒病的方法。承淡安在《伤寒针方浅解》基础上又经过十余年的治验总结,进一步完善了针灸治疗伤寒病的内容。在《新注》中,涉及针灸治疗的条文有192条,所拟针灸处方201条,使用腧穴108个,以达到其所说的“可不用汤药而以简捷之针灸法,于仓促不及配药时择用之”的目的。承淡安著书立说以临床经验为依归,崇尚实效。如原文339条“少阴病,下利,脉微涩,呕而汗出,必数更衣,反少者,当温其上,灸之”,承淡安[1]注解曰:“少阴病,下利,肠有虚寒也;脉微涩,微为阳虚,涩为阴虚,阴阳皆虚之候也;呕而汗出,胃气逆而阳气虚也;数更衣,言下利也;反少者,阴液将涸也。当温其脐上,灸之……灸中脘有特效,针亦效。方中行曰灸百会,脉经云灸厥阴俞;常器之云灸太冲,郭雍云灸太溪,皆非经验之言。自中脘至水分,取一穴皆效,再灸足三里效更大,服四逆汤亦效。”此条注释充分显示了承淡安理论根底深厚,临证经验宏富。而他依据临床实际注释而非随文敷衍的治学态度更值得后人学习取法。
2.3 辨证定方,配伍精当,善用特定穴位
承淡安将宋金时期医家马丹阳的“天星十二穴”运用在治疗伤寒热性病中,常取肘膝以下穴位,配穴频次在书中超过20次的有15个。在仲景八法治疗伤寒热病中,以马氏“天星十二穴”为主,执简驭繁地灵活配伍腧穴,从而“首开针灸八法配穴补注《伤寒论》条文之先河”。马氏十二穴之间的配伍使用大多为阳明经穴和太阳经穴,这与他们的穴性特点有关,合谷、曲池、足三里、内庭均为阳明经穴,皆具有清热作用,因此常见曲池、合谷或曲池、内庭或四穴合用的配伍,此为诸穴协同,能加强清热之功。承山能通便,故多见承淡安以承山配伍内庭或足三里、内庭,取其清阳明肠腑之热而泻热通便之效[3]。如原文267条:“伤寒六七日,目中不了了,睛不和,无表里证,大便难,身微热者,此为实也,急下之,宜大承气汤”。承淡安[1]解曰:“本条属急性热病,其热伏于里而不显于外……其实崩溃在即……目不了了,睛不和,即为脑病至重之外候,其热毒已入于脑,非急下降其血压,清其热毒,不能救其危急也。本条之脉证、舌证:脉当洪数或沉郁,舌当苔薄黄,质暗。本条之针法:十宣放血,委中放血,足三里、承山、内庭针刺泻法。”又268条[1],解曰:“凡用大承气汤者,用针通便效果不及药剂确实,当以药为主,针作辅助乃可。如上条之目不了了,刺十宣、委中放血,可立降血压,较药则迅速多矣。”承淡安不但详释病理机制,补充舌证、脉证,并结合自身实践经验,认为此证危重,当以药剂急下为主,针刺为辅。
承淡安在用马氏穴治疗与脏腑有关的病症时,也常配合俞募穴,尤其在阳明病、太阴病中病位涉及肠胃者,此种配伍更多。其经验是腑病多配取募穴,脏病则配伍俞穴。如利水以足三里配膀胱募中极、通便以足三里、承山配大小肠俞,温中降逆以足三里配伍心包募膻中、心募巨阙,调和肠胃以足三里配胃募中脘、大肠募天枢。另外,马氏在针灸治疗伤寒病时,注重辨证论治,在运用特定腧穴如俞、募、马氏十二穴时,还结合其他穴位配伍应用,如循经取穴、局部取穴,配伍精当,选穴精简,而疗效甚高。承淡安继承《素问·刺热》中针刺治疗热病理论,发展了针灸治疗伤寒热病的实践,在完善伤寒病治疗学方面,厥功至伟。
2.4 三阳用针,三阴多灸,针灸补泻分途
承淡安认为针药本来一理,针灸之法,通经络、调气血,补偏救弊,伤寒各症,用针灸之法,较之汤方更为迅疾,往往能随手见功,且简便而无偏弊。故承氏将仲景《伤寒论》有方之条文,全部配入针灸治疗方,建立了一套系统完整的针灸治疗体系,俾后学者能按图索骥,方便采用,以救汤药之不及。在《伤寒论》含针灸条文中,三阳病多用针刺,三阴病则多用温针或灸法取效。承氏也主张三阳病多实证、热证、表证,病邪侵犯机体,正邪抗争有力,多见阳热表现,故多用针刺泻邪,或强刺激,或中度刺激,或平补平泻,以调理祛邪为主。三阴病属疾病中末期,正气抗邪不力,正气内亏,故多见虚证、里证、寒证,故承氏多主张药用温补,针灸之法采用温针或艾灸法,以温壮脾肾之阳。在具体应用时,承氏主张辨证施灸,即临证时根据患者病症的不同以及年龄、性别、体质等差异,在排除施灸之禁忌后,施以不同灸法种类,处以不同的灸炷大小、壮数、刺激强度,从而起到最佳疗效而避免不良反应[4]。如15条桂枝汤证,虽为太阳中风表虚证,毕竟属伤寒病初期,正气未损,抗邪在表,故取风池、风府、头维、外关、合谷针刺以强刺激泻邪为主。318条少阴病背微恶寒者,本属附子汤证,承淡安认为本条言乃少阴病之轻证可灸之法。本条背恶寒当灸之。应灸大椎七壮,毋须关元。四肢冷者则灸关元。大椎为背部神经枢纽,灸大椎,背可立温[1]。病属三阴病之少阴虚寒证,只能用灸法,针刺非所宜也。
3 讨论
承淡安为近现代针灸界一代宗师,汇通中西医学,衷中参西,以弘扬中医针灸学术为己任,振頽起衰,厥功甚伟。其《新注》一书,羽翼仲景学术,阐扬针灸治法,发前人之所未发,实有开创之功,乃仲景之功臣也。《黄帝内经》论详针灸而略汤液,张仲景论广伊尹《汤液经法》,著《伤寒杂病论》十六卷,独详汤液而略针灸,医学至此又一嬗变。承淡安《新注》,于汤液之外,并重针灸治术,俾临证治病针药并用,左右逢源,取效尤速。其法良意美,堪为后学者师法,必将泽被后世。
参考文献
[1] 承淡安.伤寒论新注(附针灸治疗法)[M].福州:福建科学技术出版社,2014:4-7,265,297,317.
[2] 王杰,李孝波,贺文彬,等.承淡安《伤寒论新注》学术思想研究[J].中医杂志,2013,54(24):2159-2160.
[3] 王娅玲,关新军.承淡安灸法学思想探析[J].上海针灸杂志,2013, 32(12):986-987.
[4] 黄世福,江一平.承淡安运用“马氏穴”治热性病探讨——读《伤寒论新注》兼谈针灸八法[J].中国针灸,2003,23(7):421-423.
1005-0957(2016)09-1130-03
R245
A
10.13460/j.issn.1005-0957.2016.09.1130
2016-04-02
王娅玲(1977 - ),女,主治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