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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先秦楚地服用玉器与楚巫文化—以石家河遗址出土玉器为例

2016-04-04李中元熊兆飞

湖北美术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楚地玉器崇拜

李中元 熊兆飞

试论先秦楚地服用玉器与楚巫文化—以石家河遗址出土玉器为例

李中元 熊兆飞

本文以湖北省石家河出土服用玉器做为切入点,论述了先秦楚地服用玉器与楚地盛行的巫祭文化之间的联系。深入探讨这一时期服用玉器造型特征,纹样题材以及施饰方式上的原始宗教意味,它所呈现的不仅是“审美”意义上的艺术,更具有楚地先民沟通天地,事鬼神的实用价值。

先秦楚地;服用玉器;巫祭文化 ;原始宗教

先秦楚地以石家河为代表的玉器文化以其原初性、始创性、独特性和范导性,不仅在中华玉文化发展史上,而且在中华民族文明起源与发展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她是研究我国史前社会生产、初民生活、社会性质、社会架构,以及中华文明的起源、文化特质、审美内蕴的一座富矿,具有不可替代的历史文化研究价值。楚人尚巫,史不绝书,与殷、周敬鬼神而远之不尽相同,楚人事鬼神而近之。以原始宗教和巫祭文化为核心的楚地文化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独特的文化形态,与其他地区文化形态有着十分显著的区别,它所呈现的辉煌、绚丽、诡谲、奇异风格在中华地域文化中标新立异、独领风骚。

先秦楚地服用玉器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是伴随楚地文化的形成过程而发展演进的。原始宗教信仰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基本特征是“万物有灵论”,即相信万物均有灵魂,任何事物现象都是受超自然力量所支配。而原始宗教信仰与巫术如影随形,作为维系楚民沟通天、地、人之间联系的一种文化样式,亦是村社群体生活的共同文化方式。

1978年5月,湖北地区发掘曾侯乙墓,该墓出土玉石器近400件,其中的十六节龙凤玉挂饰、四节龙凤玉佩其造型之奇特、工艺之精湛至今在同时代玉器中乃无出其右。在此前后,河南、安徽、湖北、湖南等省不少楚墓中又陆续发现一些玉器,为系统研究先秦楚国玉器提供了物质条件。1988年,具有明显楚地文化特色的石家河文化遗址出土玉器近380件。[1]其中,湖北天门罗家柏岭遗址出土44件、肖家屋脊遗址出土157件、钟祥六合遗址出土20件、荆州枣林岗遗址出土133件、湖南澧县孙家岗遗址出土26件。[2]这些玉器中出土量最大的,一类是人头形器,另一类是动物形器,令人惊讶的是其中有蕴含着大量有关原始巫祭的信息,其充满想象激情与生命活力的形式、个性自由奔放的世俗化特征,值得我们深入探讨其文化内涵。

一、巫风盛行助力楚玉发展

“万物有灵”是原始人普遍的观念,中国社会进入铜石并用时代后,楚地的巫祭文化得到了突出发展。《尚书·伊训》中:“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信巫好鬼在楚地生活中几乎无处不在。《汉书·地理志》下记载,楚地之民“信巫鬼,重淫祀”[3]。在楚辖境内,上自王庭,下至乡僻,大至王权更替、小至民众生活无不请示神鬼,祈求灵佑。在迄今所发掘的一些大中型楚墓中,如江陵天星观一号楚墓、随县曾侯乙墓都出土了为数可观的祷告鬼神的简文。从中可以发现,楚人衣食住行,治病、禳灾驱疫、招魂引渡都要由巫人祷告鬼神。

毋庸讳言,对神的信仰源于生产力低下的人们的自然崇拜,万物有灵的观念使楚人的图腾崇拜呈现出多元化特征。楚人与其他方国的民众不同,不独崇拜某一种动物或神鬼,因为每种自然神都有各自不同的神性和力量。楚人崇玉,即是崇拜神祗,用玉刻绘部族的图腾,使玉崇拜与图腾崇拜结合在一起,承载了深厚的具有神力的文化内涵。巫术活动中大量使用玉器也就成为楚玉发展的强大动力。在以巫文化为基础的楚玉文化中,巫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说文解字·玉部》解释“靈”(灵)字下部的“巫”时,说“巫以玉通神”[4],因此可以推论,巫是人神之间的中介,是神在人间的代表;玉是巫奉献给神的礼物;巫通过神而成为玉的占有者。巫通过玉与神沟通,表现出玉的神圣化和神秘化。

石家河遗址出土的大批玉器即以神人像,凤、虎、蝉为核心,较黄河流域同期出土的装饰用玉器,尤其是动物形玉器,差异极大。1988年发掘出土的玉虎头,典型的石家河文化特征玉器,造型写实,虎头正中一道纵向凸棱,刻工简炼,犹如一幅面具,形象神秘,深不可测。玉凤造型各具特色不囿定式,展现出楚人自由奔放的审美观念;人面像在出土玉器中所占比重也较大,其特征多为突鼻大口,神情肃穆,雕刻技巧多使用浮雕和阳纹装点细节,背面为素面有穿孔痕迹,就此功能考察,可能是悬挂或缝缀在衣物表面的饰品。作为随葬品,它标示者墓主人贵族与巫师的双重身份。这类玉器中,我们看到楚人有意识地通过玉器形态的奇异造型来赋予它神性与灵气。这种奇特的玉器形态可以被称之为抽象复合造型——形象的平面意识与抽象的几何形态交融于一体,将楚人对自己祖先图腾崇拜的投影与超自然力量结合。尽管这种艺术造型并不属于原始艺术,但它所表现的神秘感、虚幻感反映出楚人对超自然力量所产生的尊敬、恐惧、崇拜等文化心理。

二、楚王擅巫推动楚玉文化发展

春秋战国时期,北方各诸侯国在儒教的影响下纷纷摆脱了原始巫风进入理性社会。楚国因地处南方,更多地遗留了殷商人神杂糅的巫术传统。楚国建国之时又不断融合巫风浓厚的南方少数民族,使得巫祭文化在楚国进一步得到发扬。楚人祖先无不崇拜、迷信巫术,楚王就兼有巫长的职能,楚灵王、楚怀王都是有名的巫长。据桓谭《新论》记载:“(楚灵王)骄逸轻下,简贤务鬼,信巫祝之道,斋戒洁鲜,以祀上帝、礼群神,躬执羽绂,起舞坛前。”[5]王权与巫术的紧密相连成为楚地文明的重要特征,也成为楚玉文化的必要基础。巫师和贵族通过推动玉器崇拜,在宗教仪式中使用玉器,彰显神佑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使统治更加合法化。玉对那些掌握着神权和政权的巫师或贵族们来说已是融为一体须臾不离,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玉都要附着在他们身上。随着玉器社会作用与地位的不断强化,玉也就成为巫术、贵族阶层的象征物、文化符号,成为一般楚民的崇拜对象。

从凌家滩、朝墩头等文化遗址出土的玉人,到良渚文化玉器上刻划的玉神像,再到石家河文化的玉雕神人头像,无一例外都是男子的形象。它们既是神,也是当时掌握各种权力尤其是神权的巫师和首领的形象和文化表征。1988年湖北省天门市石河镇肖家屋脊出土的玉人头像,是石家河文化时期的经典玉器,通体长3.7厘米,黄绿色。人像头带浅冠,宽鼻嘴微张,带耳环。嘴两侧各有一对獠牙,自头部至颈底有纵向隧孔。当巫师作法时,通过这些神物神灵,沟通天地与人神的关系,也是“神的力量之标志”。其造型怪异之极,特异的造型能够增强驱除邪恶的超自然神力。为了彰显玉器的神力,图腾可以互融,形体可以互变,以强化其巫术功能。

从整个石家河时期墓葬出土的随葬品数量和质量来看,大型瓮棺和小型瓮棺悬殊极大,大多数瓮棺不仅形体小质量差,而且少有随葬物,而大瓮棺则完全相反。肖家屋脊遗址出土的W6号大瓮棺仅随葬玉器就多达56件,其数量之多,质量之精,实属罕见,这都说明了石家河文化时期,社会关系发生了急剧变化,两极分化拉大了社会的贫富差距,由此产生了阶级对立。[6]作为握有一定军权的领袖,或是既掌军权又握神权的显要,掌握军权和手工业生产权力的权贵权力象征物玉器,《礼记·玉藻》云:“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征角,左宫羽。趋以采齐,行以肆夏,折还中规,进而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故君子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则鸣佩玉。” 成组佩饰玉器的大量使用,除美化服饰外,也成为了等级界线森严的标志物。组玉佩的长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直观地反映佩戴者的等级,身份愈高,组玉佩愈复杂愈长;身份较低者,佩饰就变得简单短小了。这种现象的背后就与当时贵族间所标榜的步态有关,身份愈高,步子愈小,走得愈慢,愈显得气派出众,风度俨然。[7]

三、巫祭与楚玉文化浪漫主义风格范型

巫祭文化作为人类原始状态下创造的一种文化形式,包涵了丰富多彩的内容。楚人的“万物有灵”自然崇拜,使其常将自然中的动植物和人、神都纳入其尊崇的对象之中,这样就形成了 “民神杂糅”“民神同位”的楚地的巫文化。当同一时期的北方民族逐渐脱离原始社会形态进入阶级社会,而南国的楚地却仍然保留了大量的远古神话、巫术传统。他们无论是对中原文化还是南方少数民族文化,都采取包容并蓄的态度。与北方民族开始按照严格的等级观念治理国家时,楚地民族则更重视人与神,人与自然、人与自身的心灵沟通与情感交融。

石家河镇1988年出土的如玉人头,长5.7厘米,青黄色,人头像雕刻于一块璜形器上,以外缘为对称轴将一个完整人面一分为二。下颌和嘴角饰卷云纹,下端穿小孔。可以发现楚人是有意识地通过塑造玉器形态奇异的外型来赋予它神性与灵气。将自己祖先图腾崇拜与超自然力量结合表现出强烈的神秘感、虚幻感,反映了楚人对超自然力量所产生的尊敬、恐惧、崇拜等文化心理。楚民浓郁的巫祭文化及其在玉器中显现的原始浪漫主义特征,与其地理环境、历史传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南方山野丛林密布、大江川泽纵横的地理特征孕育了楚人自由浪漫的性格气质。楚人最早活动的荆山一带,湖泊交错,山回水转,自然环境较为险峻,交通不甚便利。加上此地丘壑迭起,波诡云谲,气候变化无定。这些自然条件使得楚人用细腻的内心感知周围的世界,并善于通过想象为其创造一个纵横驰骋的活动空间。所以楚人在玉器艺术形象塑造中表达出来的奇特想象、灵活善变是这种客观存在的反映。细腻的感官体验和浪漫的精神特质反映在楚玉器中,表现为造型的神秘感和灵动感,小至线条曲折度的变化,大到新的器形的出现,都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历史与现实、神话与人之间交互作用的结果。玉器用粗阔流畅的线条摹其大形,其细微处又刻画得精致入微,写实与夸张巧妙结合,简单古拙,强烈的运动感呼之欲出。

凤鸟崇拜在楚文化中盛极一时。这种神化的动物,显然带有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图腾崇拜等多种意味。著名的镂雕玉凤,也被称之为“团凤”,为石家河文化的经典之作,透闪石玉料,色泽青碧,器型头尾相顾,正面有用砣轮琢出的减地阳线,背面光素。整体给人感觉细密、流畅、圆转,一气呵成,不似商代的兽面纹那样充满神秘的宗教气息和望而生畏的距离感,神秘、华丽而又精美,是体现人神交融方式的一种人与自然关系的生动艺术写照。它表现出楚人独特的艺术智慧、超乎寻常的艺术想象力和神秘的象征精神,体现出楚地特有的浪漫主义风格。天人相通、图腾崇拜、占卜吉凶,祈福禳灾的巫祭文化与浪漫主义的艺术禀赋赋予楚玉文化独特的艺术风格和经典范型。

从上世纪7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初期,楚地出土的大量先秦时期文化遗址的服用玉器中,可以看到楚玉在巫祭文化的影响下,独特的审美意识由萌生到逐渐增强,形成了玉器形象奇谲怪异、审美意象神秘深邃、线条飞舞灵动的艺术范型。这种别具一格的玉器艺术来自于他们尚巫好鬼、多神崇拜的巫文化,这是楚玉文化深厚的精神文化基础。凝视这些楚玉,处处让人感受着独特的艺术风格,虫蛇的盘绕,回转的水波,缭绕的云气都呈现出楚人激荡的内心情感体验与富有流动视觉效果相结合的丰富经验,蕴藏着楚人对自然现象与超自然事物的关系的认知,也给我们探寻先秦楚文化及其审美内涵提供了可贵的范型。

李中元 武汉纺织大学服装学院 讲师

熊兆飞 武汉纺织大学服装学院 院长 教授

[1]张绪球.长江中游新石器时代玉器[A].东亚玉器·第二册[C].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98:216-221.

[2]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湖北石家河罗家岭新石器时代遗址[J].考古学报,1994,(2):191-229.

[3]周振鹤.汉书地理志汇释[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478.

[4]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63:13.

[5]桓谭.新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7:14.

[6]北京大学考古学系.石家河遗址群调查报告[J].南方民族考古,1993,(0).

[7]孙机.周代的组玉佩[J].文物,1998,(4).

K878.8

A

1009-4016(2016)01-0120-04

2 0 1 1年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先秦楚地服用玉器研究》(2011jyte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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