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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仁恺艺术的文化精神刍议

2016-04-04黄汝婷

书法赏评 2016年5期
关键词:民族性书画书法

■黄汝婷

杨仁恺艺术的文化精神刍议

■黄汝婷

杨仁恺先生是现代书画鉴定大师和著名学者。他积数十年功力在书画鉴定上,以辽宁博物馆所收藏的书画为主要的研究对象,且身体力行不遗余力地走遍国内外著名博物馆,阅览数件见珍品,真正将普天下的书画国宝尽收其眼底。当然,在鉴定的基础上,还着力学术,爬梳历代书画著录及相关文献,撰写《中国书画鉴定学稿》《国宝沉浮录》等专著及相关论文百余篇。先生一生在书画鉴定学、文献学、史学、书法绘画等诸多领域建树颇丰,硕果累累。

然而书画鉴定学的成功似乎埋没了他的书画艺术成就。目前,在杨仁恺个案研究中,考析先生的书画鉴定成果的文章较多,对先生的工作生活中的言行、书画存世作品的个性气质、时代背景中渗透出来的艺术文化气息,提升到先生的艺术文化精神中强烈的民族性和时代性的研究较少。故本论文从其学术言行、作品作为切入出发点,直面杨仁恺艺术的文化精神,来梳理其书画的文化特征以及意义,抛砖引玉,旨在对杨仁恺研究取得新的进展。

一、杨仁恺先生的精神行为和书画作品背后透露的鲜明民族性

那么何为文化“民族性”?它往往是指表现在特定民族文化种类中并且作为文化内在核心而具有的民族文化心理素质及其特征,是对特定民族文化心理当中的高度抽象。我们知道,不同的国家、民族、地区的文化,由于各自形成与发展的自然环境、社会条件和历史传统等的不同,因而具有各自民族性的特点。所以,在对于外来文化和我们传统文化的批判和取舍,最终还是取决于现实生活中人的社会实践和人自身的需要。而艺术作品是往往展现一个民族拥有的文化具备与其他民族文化不同的差异和个性,因为它的长期存在从而形成了民族精神以及传统,并且对该民族产生深远的影响。因此,我们在研究杨仁恺先生的艺术文化精神的时候,必须挖掘其言行、书画背后的实质内涵,即对传统文化的弘扬与继承发展,从而彰显出来的民族性。

早在如何正确对待民族绘画传统技法和西洋绘画技法的观点当中,杨仁恺就曾提出:“艺术要有独创性,要有鲜明的时代特点和民族特点…中国的艺术应该越搞越带自己时代的特点和民族的特点。”[1]

1980年杨仁恺撰写的名为《我国民族绘画艺术现实传统试探》一文中,通过丰富的材料论证了中国绘画艺术是我们本民族的灿烂文化艺术瑰宝。因为当时人们就如何传承民族绘画遗产展开了激烈讨论。该文章中还引用了毛泽东对传统文化认知的论述:“我们必须继承一切优秀的文学艺术遗产,批判地吸取其中一切有益的东西……所以我们不可拒绝继承和借鉴古人和外国人,哪怕是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东西。但是继承和借鉴决不可以变成替代自己的创造,这是绝不能替代的。”[2]这段精辟的论述是杨仁恺以后认识事情的坐标,这种以客观公正的态度,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辩证思维的角度,来诠释艺术的民族性,都为他研究书画鉴定工作以及书画艺术的创作打下坚固的思想基础。

沈伊默[3]和杨仁恺交谊很深。杨在《忆伊默二三事》中回忆道:“他给毛主席写信,谈自己对书法方面的设想和计划。五十年代的中国,书法遭到空前的冷落,作为当时新中国副部长的郑振铎曾向毛主席询问中国书法是否属于艺术范畴,要把它摈除在诸多民族传统艺术之外,所幸得到了毛主席的否定。”沈伊默在建国初期,曾多次发表文章,呼吁书法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之一,维护了书法的尊严,有力地驳斥书法是艺术民族虚无主义的立场。杨仁恺也极力支持拥护沈伊默的观点,都为提倡弘扬中国书法艺术献上自己的绵薄之力。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杨仁恺用振聋发聩之声紧跟时代发展适时地弘扬民族的特色,具有强烈的民族责任感。

纵观历史,每个时代的书法家创作的书法作品,亦或是其他画家创作的绘画作品,都或多或少带有民族性的特点,但艺术显现的民族性有着不同阶段的局限,有的只体现族群性的特征。因为,艺术家最难违背的就是哺育自己的土地,不管你愿不愿意,艺术家只能在本民族、本区域一定的社会条件和范围内深化自己的情感和精神世界,也只有在这样的情感世界、精神世界里孵化出自己的艺术。但面对杨仁恺的书画作品,考察其特有的民族性,不仅感到非常典型,而且迸发出整个中华民族国家层面的民族性。

先生书法作品的民族性源自于对浩瀚中国千年来传统经典书法的继承。他厚积薄发,追求一种刚柔相济、雅俗共赏的书法风格。在杨仁恺近一个世纪的人生经历中,最后表现在他的书法创作上,每个阶段性都会出现不同的审美变化与观念重构,其书法的风格走向、精神面貌也不尽相同。不读书,没有历史文化修养,便写不好字。因此杨仁恺在青年时代苦读经书、典籍《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书目答问》从书中懂得治学修养的道理,为自己奠基文史、古今书学理论、目录等诸多学科领域。杨仁恺认为:“前人的著作,汗牛充栋,任凭自己去体验,融会贯通,自有心得。不过,我还认为懂得一点唯物辩证法,对书法不无好处……”[4]正是这样的思想方法,他对八法[5]的追求兴趣日益深厚,临池更加勤奋,在过程中已逐渐融合碑和帖的路子,从中潜移默化,渗透本身的素养。

四十年代初期,杨仁恺的书法似苏东坡,冯其庸评价其曰:“吾见杨老所摹《徽庙花鸟册》所作的题跋,宛若东坡用笔,可谓是形神俱似……端静沉着。[6]五十年代初,杨仁恺投身于沈阳博物馆,经常奔波忙碌清宫散佚书画的收复研究,无暇习字,但徜徉在书画鉴定中,使得杨的眼识提高,这在今后书法生涯中至关重要。六十年代,得上海《宝晋斋法帖》影印本。在读帖中,体悟晋唐风韵,悟王氏书法形体结构之奥妙,墨色变化之雅致,在临帖中习王氏书风。他为辽博临摹的《万岁通天帖》便是用钩填法把笔画的细微之处如实再现出来。杨仁恺几十年来,饱览国内外传世法帖墨迹,再加上他精熟中国书法艺术史论,多年的学养才识成就了他,其实是志在学,并不刻意书法。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字外功夫。

同样地,杨仁恺的绘画民族性来源于传统文化当中。早年抗战时期的重庆,杨仁恺时任《说文月刊》负责校对编辑工作,与黄宾虹、谢稚柳、张大千、傅抱石等大家时常交流切磋绘画技巧,从中受益颇深。新中国成立调至东北博物馆(现为辽宁省博物馆),杨仁恺也临摹过几件馆藏书画。王遽常总结评曰:“又工绘画……既淖及书画之理致,进而鉴定古书画尤于古画,能以神通。”[7]正是这种对优秀文化传统的传承和广泛汲取,使得杨仁恺的书画更具有中华文化的内涵和分量,更具有民族性,从而使其艺术鉴定研究上也能融会贯通。

归集其缘由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对历史和书画的酷爱和兴趣,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勤奋,领悟了艺术的民族性。二是毕生致力于多灾多难的中华历史中流失国宝的追寻、拯救、鉴定、研究与保护,传播与交流。自由地徜徉在中华各民族纷争的历史长河里,深入细致地搜集、鉴定、整理历代书画古籍善本等民族文化瑰宝。每每穿越时空,与古人神交,思接千古。时时与智者交谈,伟人对话,视通四海,似乎亲历了各个朝代交替过程,看到各民族的文化相互交融,具有各民族文化共性的特质文化的产生,从而形成了特有的思维方式、思想观念、伦理道德,从而在先生的书画作品上也折射出来的民族性极大地不受各历史阶段的限制局限性,对传承发扬光大,是具有巨大凝聚力的高层次的中华民族性。

二、艺术造诣中鲜明的时代精神

简单地讲,艺术文化的时代性是指社会群体文化的存在具有时代特征,代表着时代特色,深刻的时代背景。任何一种文化形态都是在具体的时代创造出来的,不同的时代都在不停地创造着各种文化内容和文化形态,使得人类的文化财富不断累积、保存而日趋饱满。拜读先生的著作,审视其书法作品,表露出来的时代性跃然纸上。

先生筚路蓝缕从事文博工作一生,对中国古代书画的时代性研究深邃,吐故纳新,汲取众长,形成具有自己特色的时代观。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起,杨仁恺凭借丰富的鉴定经验和掌握第一手资料,历经五年多撰述恢宏巨篇《中国书画鉴定学稿》,以认识论和实践论为灵魂,它标志着传统书画鉴定方法向现代实证科学方法的转变,书中总结了前人千年的认识和积累的经验,提出科学比较研究法,具有跨越式的时代精神,应该说是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为中国书画鉴定研究做出具有创新意义的时代贡献。

先生的时代性在书画理论研究上也充分得到体现。先生不仅仅局限于散佚书画的研究,而是以这些书画为中心,考证这些书画背后的重要作者、作品的广泛涉及范围所具有的特性。1952年杨仁恺随同事朱子方一同调到沈阳博物馆,至此,杨真正开始走上为新中国的文物保护的工作,在这场追寻清宫散佚书画的活动中,杨仁恺专一地从事书画鉴定研究。他不辞辛劳,寝馈于斯,整理出几千件古代书画作品为它们“正名”,十几年的磨练鉴别眼力的功夫终于派上用武之地,倍感自豪。在鉴定书画中,其撰写《国宝沉浮录》中记载书法精品有晋人所书的《曹娥诔碑》、初唐书家欧阳询墨迹《梦奠帖》和《草书千字文》,唐代张旭《草书古诗四帖》、怀素《论书帖》、宋徽宗、宋高宗、孝宗皇帝等墨迹。伴随着这些传世精品的鉴定过程中,杨仁恺通过大量的出土资料以及第一手资料,分别都为这些精品写了理论文章来详细考证记录其真实性,如《晋人书〈曹娥碑〉墨迹泛考》《唐欧阳询的书法艺术及传世墨迹考》《唐欧阳询〈仲尼梦奠帖〉的流传真赝和年代考》《欧阳询〈千字文〉的考牟》、唐怀素《〈论书帖〉刍议》等等。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唐摹王羲之《万岁通天帖》鉴定中,唯独此帖没有误摹之笔,原墨迹纸边破损处也都忠实勾出,经历千余年流传遭遇两次火灾厄运,还能流传至今,杨仁恺有幸见到并为之鉴定,它为我们研究东晋书法提供了可靠的依据。1978年杨仁恺以《试论魏晋书风和王羲之父子书法风貌》一文用客观事实,实物和文献相结合的材料为我们解决了我国书法与书法发展至魏晋时候的演变,同时以此来写下万余字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

在鉴定唐人《簪花仕女图》一文研究中,以时代性入手,洋洋洒洒近万余文字,细致地考究了画面上所有的事物特征,都做了严密的论证。从唐代贵族阶级生活的背景、画中妇女头上的配饰发髻衣服、动物、身后的侍女、作品背后的时代考察等等,都体现杨的治学严谨,高水平的学术论证。从“比较法”中来的细微观察,把这些要素放在一个绘画史的背景中考察,是较为全面的正确的方法。这些经验的获得不是一时得来的,是长期的阅历培养了他一双火眼金睛独到之眼力。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先生的这些理论见解离不开的他的书画鉴定工作,这些新见地,是相当富有一定时代精神的,是与时俱进的。在近半个世纪以来,杨仁恺一直潜心研究,为中国古代书画著书立说。总观杨仁恺的书画面貌,质朴含有古韵,雅润含有宁静,自然含有温和,民族性和时代性交相辉映,作品中透露出一股文人学者的书卷气,是典型的学者书风。这不仅来自于他的天资聪颖和深厚的功力,更重要的是半个多世纪的鉴定生涯对他的熏陶。

三、热情的社会活动家

杨仁恺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与谢稚柳、启功、张衍等七位专家共同组成全国书画巡回鉴定小组,对全国各地的文物商店、画廊机构、地方博物馆、美术馆所藏书画,甚至是进出口公司私人收藏均鉴定书画真伪,厘清了中国书画艺术品的家底,著录编纂中国绘画法书文字图目。此期间巡回鉴定长达八年之久,鉴定书画万余件以上,影响巨大。杨仁恺还应美国、欧洲国家的邀请,讲学于海外众多著名高等大学学府、美术馆及博物馆,其又被聘为客座教授等,为文物保护事业的推动发挥了积极的传播作用。九十年代后,年逾高龄的杨仁恺,进一步追寻祖国散佚的历史国宝,其考证补充再一次记录于巨著《国宝沉浮录——故宫散失佚目考》(增补版)中。杨仁恺事成之后激流勇退、从不居功至傲、沾沾自喜。正因为他的为人和修养,做了一些前人未曾做过的事,解决了艺术当中亟待解决的若干问题,使他备受学术界领域的尊重和推崇。

杨仁恺是一位积极的社会活动家。先生很清楚自己承前启后的历史使命,还着力培养艺界的后辈力量,辛勤园丁。他对东北的教育事业也做出自己的努力,省内各市县多次举办研习进修班,先生每次都亲临现场,开座谈会讲述自己对艺术的感悟和对书法的经验之谈。作为著名的书画鉴定大家,更身体力行地传授书画知识和经验,服务于社会与人民,是真正的学者型的大家。曾先后赴港澳进行学术演讲报告,向世人介绍鉴定经验,更飞赴台湾,促进海峡两岸文化交流,献上自己一份力量。

结语

回顾杨仁恺的传奇一生,长期从事历代书画鉴定研究,这份工作使其养成了严谨、务实、专注的治学风格、宽广的研究视野、独到辨力的眼识。一生著书颇丰,建立了中国书画鉴定的学科体系,填补中国鉴定学的空白。他是一位具有民族时代性杰出的文化名人代表。

注释:

[1]《杨仁恺》海平著,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10.p163

[2]王锦霞《〈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当代价值》,《党史文苑》杂志,2012.8.20

[3]沈伊默(1883-1971),字秋明,号君墨,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家、教育家。沈伊默在重庆任监察委员期间,通过谢无量和谢稚柳的关系与杨仁恺相识。期间相谈甚欢,交往密切。

[4]同1 p.195

[5]汉字笔画有侧(点)、勒(横)、努(直)、趯(钩)、策(斜画向上)、掠(撇)、啄(右边短撇)、磔(捺),谓之八法。多以指书法

[6]冯其庸《我所认识的杨仁恺先生》,《中国书法》杂志1999版

[7]《杨仁恺》海平著,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10.p.204

[1]《杨仁恺》海平著,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版

[2]《中国书画鉴定集》杨仁恺著,郑州河南出版社,1998.12

作者单位:南京艺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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