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陈残云小说中乡土叙事的美学风格
2016-04-03马姬慧
马姬慧
论陈残云小说中乡土叙事的美学风格
马姬慧
广东文学在经历了漫长的潜伏期之后,终于在六十年代有了明显发展,一大批具有鲜明岭南特色的文学作品开始涌现,这些作品的背后是一批老作家在深入广东本土生活的基础上展现的文学实力,最终成为推动广东文学发展的关键力量。广东作家陈残云的小说,尤其是《香飘四季》《山谷风烟》等长篇小说在广东文坛打响,勾勒时代风云,再现历史变迁,成为长篇小说代表。本文以陈残云小说为起点,从小说中所表现出的风景画、风俗画和风情画三方面,审视小说中乡土叙事所展现出来的美学风格。
陈残云长篇小说乡土叙事
典型意义上的现代乡土小说,其题材大概应在如下范围内:以乡村、乡镇为题材,书写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生活;以流寓者的流寓生活为题材,书写工业文明下的传统文明逐渐淡出历史走向边缘的过程;以“生态”为题材,书写现代文明中的人与自然的关系。陈残云的小说中,大部分题材取自乡村或乡镇,在这些作品里,陈残云书写了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生活,成为广东文坛独特的一道风景。
陈残云从三十年代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在他的文学作品中包含了大量小说、散文、剧本和诗歌等,这些作品开创了岭南文学的先河。在作品背后,是他苦难的童年和流落漂泊的生活经历,是对民族苦难的悲愤和对祖国民运的忧虑,以及一颗海外赤子的恋母深情。陈残云前期的作品中大多表现苦难民族的奋斗历程,显示着对生命的渴望,充满民族凝聚力。而在他后期的作品中,大多描写土改时期的农民生活,有《山村的早晨》、《香飘四季》《山谷风烟》等作品。除了《热带惊涛录》是写马来西亚和新加披人民在被日寇占领后艰难屈辱的生活,其余大部分小说都以反映农村生活为主,且都有着典型的乡土叙事特点。
赫姆林·加兰在论及文学中的地方色彩时曾说过:“艺术的地方色彩是文学的源泉,是文学一向独具的特点。地方色彩可以比作一个无穷地不断地涌现出来的魅力。我们首先对差别发生兴趣;雷同从来不能吸引我们,不能像差别那样有刺激性,那样令人鼓舞。如果文学只是或主要是雷同,文学就毁灭了。”在陈残云的作品中体现了乡村叙事中的典型画面:风景画、风俗画和风情画,这些美学风格的背后透出厚实,渗出凝重,是作者爱祖国、爱乡土、爱人民的深情体现,因此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社会价值和历史价值,这也正是我们称它为“现代岭南小说家中的一位后起之秀”的原因。
一.风景画
成熟的乡土小说往往不是为了展现地方色彩而刻意描绘地方风景,高明的作家总会在小说思想主题浮出水面的同时,让地方独特风景自然而然地融入作品中,成为小说思想展现的土壤。如同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废名笔下的“黄梅故乡”、“孙犁笔下的“白洋淀”,在陈残云的小说中,岭南的风景画同样被作者赋予更多叙事的功能:有的是以他的家乡广州近郊为背景,有的是以他曾经挂职工作的东莞为背景,有的是以他在土改时期工作过的云浮山区等地为背景。这些地方由于历史和岭南地理位置的原因,形成了属于广东自己的地方特色。在陈残云的小说中,描绘地方风景色彩的篇幅很多。在小说《香飘四季》第八章中,作者用轻快的笔触,将岭南水乡的独特魅力一一展现出来:“南方的腊月天气,太阳分外温柔,分外美丽。清晨,东涌村好像穿上一件多彩的新衣,金色的阳光,翠绿的蕉林,银光闪闪的河水,都是色彩鲜明,饶有生趣。耸立在河边的,一棵巨大刚劲的木棉树,挂满含苞欲放的花蕾;村子周围,沿着河岸的,小园子里的,屋墙地上的,零星四散的荔枝树、龙眼树、番石榴树、芭蕉树、木瓜树,都将近开花了,仿佛使人闻到香喷喷的花果味,这预示着春天就要到来。而早开得桃花,却好像告诉人们,它已经呼吸着春气。”在北方的寒冬里,岭南风景所展现出来的并不是北方的凛冽北风、皑皑白雪,而是阳光耀金,蕉林生翠,这样的差异属于独特的岭南水乡,就连含苞待放的荔枝树、龙眼树和蕃石榴树、芭蕉树、木瓜树也恐怕只有在岭南一带才有如此茂盛之势。在作者的笔下,岭南的冬天就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没有北方冬天的凛冽刺骨,却也透露着浓烈的热情。
二.风俗画
乡土小说中的风俗画是指对乡风民俗的描写所构成的艺术画面。这类具有传承性和现实性的乡土民俗,最常见的作用,虽然依旧是用来增强作品的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为时间提供社会背景、为塑造人物性格服务等等,但在不少的问题中,已逐渐成为小说叙事结构的主体内容,承担起新的叙事功能。陈残云生长在地处珠江三角洲的流溪河畔,从小就在农村,因此他对于农村生活,对家乡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深刻的感受。尽管他后来离开家乡,但家乡的风土人情久久挥之不去。建国后陈残云在珠江三角洲农村工作,更熟悉那里的“人物性格特征、精神面貌、语言、生活习惯、服装、家庭情况以及当地的地理环境和历史环境等整个社会面貌。熟悉到不用看笔记本也能了如指掌声,随时讲得出,有总的印象。”所谓“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在陈残云的笔下,《山谷风烟》里的鸡仔饼、花尾渡,《热带惊涛录》里的“南岛羔呸”店,都展现出了岭南社会特有的风味。不仅如此,小说中还表现了岭南人日常生活中的乡风民俗:把发胖的妇女叫做”肥婆”;用珠江水泡的凉茶、王老吉、水翁花、苦瓜干清热祛湿;把到酒楼茶楼饮茶称作“相睇”、谈生意;姑娘赴大场合时才穿鞋,平时及时在繁华的城市街道,也都赤脚而行;开泥艇到广州运垃圾,顺便看看名牌老倌,过过粤曲瘾;河边的“扎水寮”,端午节的“赛龙舟”;在祠堂摆酒,在寮外讲古。赶墟,丰收演大戏等等,小说中展现的是鲜活的岭南生活气息不仅如此,陈残云还把独特的风俗与人物不同的生活经历和性格结合起来。作者通过刘二柱去肇庆和广州,描绘了当日肇庆、广州的风俗画,使作品不仅增加了地方特色,还赋予了人文情怀。例如刘二柱看西江,在他的眼睛里这是一个新鲜世界,这江水常常给人们带来灾难,但它也灌溉了无数田园,有打不尽的鱼虾。大学生周燕看西江,仿佛是一个爱水的孩子看见家乡的池塘。她曾经向往过蓝色的多瑙河,然而她却更喜爱眼前的西江。又如游七星岩,人们都为清幽的湖光山色而感到喜悦。刘二柱虽然感到新奇,却认为这湖水最好用来灌田养鱼,那石头的山可惜种不了红薯,也没有松林。在乡土小说作品中,如此展现地方风俗特色且较为代表性的不仅有广东文学中的陈残云,还有汪曾祺,他在《受戒》、《大淖记事》等小说中,以具有浓郁地方色彩的日常生活展示了乡风民俗对小说中人物命运的渲染和铺垫。在我国西部乡土小说中,藏女、炊烟、奶茶的生活场景,以及转经轮的老人、叩长首的朝圣者、草原上的那达慕大会等都是西部少数民族风俗的再现。
三.风情画
在现代乡土小说中,风情画不同于风景画和风俗画,如果说风景画和风俗画表现的是一方水土的表象,那么风情画则是表现在表象背后的深层展示。我们不难发现在现代文学作品中有诸多表现风情画的地方,例如我们可以从少数民族“抢婚”、“哭嫁”到“拒亲”“骂媒”来感受少数民族风俗背后所展示的浓烈人情味;我们可以从西北“裕固族”的妆饰中去感受人民内心忠贞与自由的结合。这些风情画的背后带给读者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地域上的冲击,而且是对艺术本身所潜在的人性力量的感染和领悟。因此,风情画的表现方式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在浓郁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基础上展示出的朴实的人情和人性美。风情画是有别于其他地域中的文化的、特殊的民族审美情感的表现,是乡土小说中最特别的文体形相。土改题材小说早在四十年代就已出现,一出现就引发大批作者进入这一题材,同时这类题材作品也取得了比较瞩目的成绩。在这些作品中,描写北方土改作品数量相对较多,而已南方地区尤其是岭南地域为背景的土改题材小说,却少之又少,几乎空白。此时,陈陈残云的小说《山谷风烟》填补了这一空白,这部小说是作家酝酿多年的,在深厚的生活基础上,较为正面反映土改运动的长篇小说。它不同于先前已出版的有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同样包含土改题材的作品,《山谷风烟》无论是作者在叙述农村土改的角度和态度上,还是岭南地区尤其是广东人民在面对土改的处理和解决方法以及态度上,都显得与众不同。《山谷风烟》讲述的是1952年土改中广东西江流域尤其是云峒乡地区的农村生活。由于广东较为复杂的地形,濒临港澳,又地处沿海,因此给土改运动的展开带来诸多复杂性。在这种独特的地域、地区政策背后,《山谷风烟》虽也有风俗画和风景画的展示,但最终呈现给读者的是另外一幅有声有色的画面。在独特地域特色的背后,小说中体现出来的是广阔的生活场景中丰富的人物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有贫苦农民、中农、富裕中农、土改工作队员、地主、土匪、恶霸,还有城镇工商界人员。这些人物世界立体地呈现了土改时期的岭南地区错综复杂的农民运动。正因如此,《山谷风烟》则成为土改小说中的独特风景。
陈残云说过:“生活是创作的源泉。这一真理,作家一般都明白,都可以讲出一套道理来,但是,关键在实践。”这种实践是陈残云扎根生活,深入岭南地区风土人情,最终给我们展示出了岭南风景、广东风俗以及浓郁的风情特色。而风景画、风俗画、风情画也恰恰赋予了乡土小说区别于其他文类的美学风格。陈残云的小说中大部分以乡土题材为主,在这些乡土小说中也大多体现了乡土小说的美学特征。除了这些浓郁的地方色彩以外,陈残云的文风是朴实的,在乡土小说作品中,他所渲染的农村农民色彩是清淡但又充满了热情,在叙事的语言上,不追求辞藻上的华丽和奇特的故事情节结构,即便是写大跃进时期人们的状态,也可以娓娓道来。尽管在这些特征背后,还有诸多问题诸多作品等待研究,例如描写故乡农村生活的作品还有六十年代出的电影文学剧本《故乡情》,以及他的乡土散文《水乡夏夜》、《沙田水秀》等等,但陈残云小说中乡土叙事的成就不容忽略。
1.丁帆:《中国乡土小说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2.[美]赫姆林·加兰:《破碎的偶像》见《美国作家论文学》刘保端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4年版。
(作者介绍:马姬慧,中山大学新华学院中国国语言文学系助教,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