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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垿书法艺术研究

2016-04-03孙海平

山东开放大学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帖学碑学书法艺术

孙海平

(青岛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王垿书法艺术研究

孙海平

(青岛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王垿是晚清青岛书坛著名书法家,他在青岛留下了大量书法墨迹。这些作品自成风格,人称“垿体”。王垿以充满个性的“有限的调节变化”坚守着帖学阵地,是对康有为关于晚清“帖学大坏”观点的有力反拨。同时亦反映出晚清书法审美取向的多样化,丰富了帖学经典性的时代特征。

王垿;垿体;晚清;书法艺术

在青岛近代书法史上,具有晚清宫廷大臣身份寓居青岛的王垿,是位里程碑式的代表人物。作为一名获得过京城“有匾皆书垿”美誉的著名书家和曾为“山东京官领袖”的王垿,在徙居青岛之前,已经取得了多方面的声望。但寓居青岛的晚年生活,却最终奠定了他在近代书法史上的地位。从1912年来青岛定居,到1933年病逝于青岛,王垿在青岛度过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二十年。在青期间的书法创作不但体现了王垿书法艺术的精华,而且表现出他与这座城市之间深厚的精神联结。关注王垿的书法遗墨,是多角度多层次研究晚清书法的一个崭新视角;同时,也是发掘历史名人与青岛这座城市之间隐含的深层奥义的一条有效途径。

一、王垿书法的艺术特征

王垿字爵生,号杏村,晚号昌阳寄叟,山东莱阳人。出生于清咸丰八年(1858年),其父王兰升为清朝同治年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受家庭的熏陶,王垿自幼学习儒家思想。他聪颖勤学,才华横溢,但因为父母守丧而耽误试期,光绪十五年(1889年)中进士,升翰林院庶吉士。其兄王塾,亦为进士、翰林院庶吉士,授检讨,后署广西桂林府知府。王氏家族“父子三翰林,一门九登科”遐迩相传,一时成为当地佳话。 王垿德才兼备、清廉正直,曾任翰林待讲、国子监祭酒、内阁学士、法部右侍郎、弼德院大臣等职。时值国家罹难,民生涂炭,王垿痛惜之余心灰意冷,于民国元年(1912年)辞官,寓居青岛。来青后,王垿虽隐居不仕,但仍心向黎庶,他自奉寒俭,然博施济众,备受赞誉。

王垿的书法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其父王兰升,书法受教于李伯敭刺史,雄浑劲健,为当时所重。王垿幼承庭训,深受其父熏染,少年习隶即有声名。他的楷书初学欧阳询和虞世南,后兼师颜柳,打下了扎实的功底。为应科举选士,王垿亦精心于“馆阁体”的习练。入京后,曾拜擅写欧体的状元曹鸿勋为师,得其亲授。在京为官期间,王垿得以目睹历代名家书画真迹。他认真研究各家精髓,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蓄意创新,自出机杼,形成苍劲飘逸的风格,人称“垿体”。

王垿自幼勤奋,来青岛后更因不问政事而全心寄情翰墨。他每日研习书法从不懈怠;加之他性情仁厚,对求字者多有求必应,因而王垿遗留传世的书作数量较多,在京津地区和山东的济南、青岛及胶东民间流传颇广。其中青岛地区的遗墨多作于垿体成熟时期,这些作品内容广泛,有的描述青岛的优美风光,如《海近山青》联;有的记叙朋友宴聚的欢乐场景,如《契年会像赞》;有的是与友人应酬唱和之作,如《四野万山》联、《舒席抚琴》联;有的是习练古诗自遣之作,如《和蒋夔寄茶诗》;还有应商家所求题写的匾额,如《松茂堂》、《安仁堂》等;也有为人所嘱书写的墓碑铭文,如《诰授朝议大夫》文。这些作品形式多样,对联、屏条、立轴、手卷、横披、匾额,一应俱全。字体既有工整规矩的楷书,也有端庄隽秀的篆隶。其中行楷最为常见,也最为世人喜爱,可谓垿体书法的代表书体。王垿书作雍容整肃、苍劲飘逸,功力深厚、用笔精到,具有浓厚的书卷气息,深合晋人“不激不励,而风规自远”的审美倾向。综而观之,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首先,用笔浓厚丰润,笔画饱满充实。王垿书法以颜为底,又融柳体清劲姿韵,从整体上看,饱笔浓墨,藏锋于墨,笔力雄浑坚实,点画素净内敛。从细微处看,笔画富于精巧的变化:其一是粗细对比鲜明。或细如篦缕、或粗壮如椽的笔画书写,形成轻重协衡、刚柔互济的用笔风格。其二是竖钩略写。垿体竖钩往往竖画部分中锋行笔,力送笔端、神完气足,行至下端则戛然截止,毫无征兆、极为拙硬地向上钩挑,写成的钩画细若发丝、简化近无,与作为主笔的竖画之间不但粗细对比极为鲜明,而且似乎毫无衔接与过渡。这种极端的书写方式正所谓“正能含奇,奇不失正”[1](P526),使作品在筋骨强健、雍容遒劲之中蕴含淡宕内敛之气。

其次,结体平正长方,布局疏朗清雅。王垿书作以结体平衡、间架匀称见称,字体长方是垿体的基本特征。王垿极为推崇唐楷,因而对严整匀正的结体之法甚是偏爱,同时他借鉴了篆书修长结构和隶书宽扁结构的形体之美,创建了垿体方整朴拙、工谨端秀的独特形体。这种看似简单的结体于沉静内敛的规整、限制中蕴藉着平正中和的空间意识,并表现出秀雅端庄、温柔敦厚的美学理想。另外,垿体书作字字独立、大小一致,字间没有明显的牵丝映带,看似萧散,实则“形断意连”。章法疏散闲淡,布局疏朗清雅。

再次,风格敦厚端严、意境从容淡雅。王垿的书法苍劲而不老硬,秀润而不嫩弱,他以厚重圆浑的用笔、严谨精妙的结体与疏朗匀称的章法,构建出一种平和淡雅、简静含蓄的审美意境。王垿生活的时代是碑学大兴、帖学备受冲击的时代,但王垿执著和虔诚地坚守着传统,始终以晋韵为书法理想境界,而取径唐人则是他追慕二王的重要手段。考察王垿的学书历程不难看出,端严秀丽的唐楷对其书风的影响是极为深刻的。他崇尚帖学“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的“中和”之美,反对以鬼巧见奇、以邪态取胜, 因而他的书作中全然没有荒诞不经、怪异骇俗的意味,通篇充满静穆平和、敦厚端雅的君子之风。寓居青岛期间,王垿远离官场,创作亦不再受馆阁束缚,他的书写更加随意率性,此时的创作力尚雅正、遒逸流畅,个人面目日渐显著,最终形成不作奇态、蕴藉从容、端严庄重、平和闲雅的个性书风。

二、王垿书法的美学价值和意义

“垿体”书法清末民初在全国有相当影响,受其书法滋养的书家不在少数。他们或亲聆王垿指教,或取法王垿,皆学有所成,并具书名。然而王垿书法艺术的历史意义并不仅限于此,作为官至弼德院顾问大臣的清末重臣,王垿是自幼袭承儒家思想、历经科举考试重重选拔出的佼佼者,因此王垿的学书过程与书法创作,在晚清时期具有相当的代表性,关注并研究王垿书法艺术,成为我们以管窥豹、还原清末书法史实及书法发展历程的一个有效视角。

(一)王垿的书法证实了曹建等学者提出的晚清“碑学大兴,帖学并未就此消亡”的观点,反映了晚清时期书法碑帖共存的真实状况

曹建认为,在晚清书法碑学大兴的同时,帖学并未就此消亡。书法史中忽略晚清帖学的观点实际上已经落入了“碑眼看帖”的思维陷阱。[2](P158)晚清帖学“瑰姿媚态”、“轻圆滑利”的流弊是有目共睹、不可否认的,然而传统书学“不激不厉、风规自远”的“中和”审美观依然是当时盛行的书法美学观念。所谓“中和”,“中也者,无过不及是也;和也者,无乖无戾是也。”[1](P526)“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宣尼德性,气质浑然,中和气象也。执此以观人,味此以自学,善书者鉴,具得之矣。”[1](P538)这种植根于儒家思想的“中和”美学思想作为清代书法理论的核心,在晚清形成了追求简淡、平和、遒媚、虚和的普遍审美风尚。垿体书风不脱帖学风范,固然与艺术家的个性追求有关,但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亦是受当时风气所限。这一不容忽视的史实,是对康有为关于晚清“帖学大坏”观点的有力反拨。

清末帖学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败,但它所具有的时代意义依然是无可取代的,它的存在是对传统书法的中庸雅正审美观的继承和延续。在碑学大兴的时代背景下,帖学并非全然无所作为,它仍以自己的方式继续发展着,并且影响着整个社会书法艺术的审美走向。

(二)以王垿为代表的晚清帖学书家对书法艺术的发展与推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王垿在政治上趋于保守,作为忠君爱国、官路畅通的“执政派”,他对于康有为等人的“革新”思想始终持谨慎保守的态度。1898年,光绪帝耻甲午之役而锐意图强,起用康有为等力主变法。王垿认为,“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可见古代对君亦有变法之时,今新法或能富强,但需缓变,若一旦变之,恐欲速反不达矣。”[3]这种对于维新变革既加以肯定又极为谨慎的立场在王垿的书法艺术中亦得以呈现。

王垿的书法脱身于传统帖学并饱受馆阁体的浸淫,因而他对于当时书风软滑流媚至极的弊端应是极为清楚的,凭借自身的艺术素养和作为书法家的艺术敏感,他未尝不知道“矫之以力”乃是革帖学书风之弊的有效武器。然而他并未像康有为等碑学诸家一般,对帖学进行全面的否定和大刀阔斧的创新,而是“在颇为狭小的空间之内,进行着有限的调节变化,以容纳个性。”[4](P10)他的艺术探求在他的作品中清晰可见:他继承了帖学推崇的儒家中庸含蓄的审美趣味,但没有沿循帖学的流美和婉约,而是以“平淡”之风代替了晋人的“纵横”之气;在取法唐楷的基础上,将创作向着秀润浑朴、从容淡雅的方向发展。他在谨严的典则中寻求变化,寓清劲秀润于端正平和,力求于中正处胜古人,从而使作品既具有“温醇儒雅”的士人风骨,又符合“端庄敦厚”的中庸思想,达到了雅俗共赏的境地。

应当看到,在清末民初碑学风起云涌的时代里,进行这种以“有限的调节变化”抵祛帖学流弊的艺术尝试的,并非仅限王垿一人,而是相当一批以帖学为宗的书家。虽然由于帖学羁绊的拘限,他们的成果难以与已为“泱泱大国”(康有为语)的碑学相提并论,然而他们对于推动书法艺术发展所做出的历史贡献是不可否认的。摆脱了科举馆阁的限制之后,大批的书写者并没有即刻抛弃帖学传统,而是以各自充满个性的“有限的调节变化”坚守着帖学阵地,使晚清书法呈现出审美取向的多样化,丰富了帖学经典性在晚清的时代特征,凸显了“晚清书法传统帖学观念与逐步介入的碑学意识并行发展”[2](P158)的真实状况。

(三)王垿对书法艺术的世俗化、平民化的推动作用巨大

王垿在京为官时便凭书法而负盛名。相传朝廷重臣、黎民百姓上门索字者络绎不绝,京城上下都以悬挂王垿墨宝为荣。“时某名士《都门杂感诗》有云:‘有匾皆书垿,无腔不学谭’,其为时人所尚如此。”[5]寓居青岛期间,王垿书名更胜在京时期。当时岛城商家对垿体书法极为推崇,青岛商号的牌匾很多出自王垿手笔。其中“瑞蚨祥”、“谦祥益”两块名匾至今犹在;海泊路的“洪兴德绸缎庄”、芝罘路的“裕长酱园”、博山路的“天德塘”,以及聚福楼、春和楼等处的匾额和两侧的长联,均出其手;高密路上的“泉祥茶庄”和两侧长联,堪称杰作;另外,天后宫“佛光普照”、“有求必应”、 崂山“明霞洞”等遗墨现今仍存。王垿的擘窠大字雍容整肃,气度翩翩,撼人心魄,“极具审美冲击力”。

王垿书法的深入人心、广受欢迎,印证了从文俊先生的观点:“书法艺术的全面市俗化、生活化、人性化,也应该以明清帖学大字的普及为标志。它使帖学从案几清玩中解放出来,使书法从金石的庄严中走出来,成为人皆可用、可以亲和的艺术。”[4](P178)

同时,垿体书法深受民众所喜爱,表明 “正体及其典范美是书法艺术传统的主线,绵延最为久远,影响也最为普遍和深刻。”[4](P12)究其原因,“不仅是为着实用,还在于它们所具有的通俗性的优美和广泛的社会基础。”[4](P11)这是毋庸置疑的。碑学理论的兴盛、帖学理论与创作的被诟病,并不意味着在社会生活的书法应用与实践中,帖学骤然消失,相反,作为一种传统审美理念的呈现载体及与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艺术形式,人们对帖学有着深厚的情感基础和接受心理。这种坚实与厚重,非短时间内所能动摇和改变。这也从反面说明,为何康有为以极端的形式、过激的言辞来为碑学的推行呐喊、摇旗。一种新艺术理论和文化现象的出现自然是历史的必然,但想要得到广大范围的赞同与接受,却也是极为不易的。政治如此,文化艺术也是如此。

[1]项穆.书法雅言[M].上海:上海出版社,1979.

[2]曹建.晚清帖学研究[D].南京艺术学院,2004.

[3]王树春.有匾皆书垿[N].烟台市首届书学研讨会论文集,1998.

[4][6]从文俊.书法史鉴[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3.

[5]林东梅.晚清王垿事略考[J].青岛农业大学学报(社科版),2015,(04).

2016-03-03

本文为2015年度青岛市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研究成果,批准号QDSKL1501023。

孙海平(1972—),女,青岛大学国际教育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汉语国际教育及中国古代文化。

J292.1

A

1008—3340(2016)04—006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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