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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十年

2016-03-30艾小羊

家庭生活指南 2016年10期
关键词:女孩儿

情陷围城

结婚十年

这样的故事,一定也曾经发生在他的身上,心急焦躁,没有看到她的关怀。同样,也许会发生在许许多多的人身上。

女孩儿都是远视眼

20岁的时候,陈承一在足球场上踢足球,看到一个红衣女孩儿抱着书走过操场,他的脚出卖了眼睛,球不偏不倚地打中女孩儿的后背。女孩儿尖叫一声,他跑过去道歉,顺便打听她学哪个专业,住在哪幢楼上。

陈承一去找顾锦,用牛皮纸袋装了两串从学校南门的枇杷树上摘下来的黄熟的枇杷,他爬树的时候,几个女生在树下叽叽喳喳地议论。顾锦接了枇杷,问:“好吃吗?”陈承一说:“你尝尝。”

顾锦拿出一只小盆,取了一串枇杷去水房洗,洗了足有一个世纪,许多枇杷被她洗破了皮。

“你有洁癖吧?”陈承一笑着问,“嗯,真的有点。”顾锦认真地回答。

他们第一次接吻后,顾锦哭了半个小时,她说只有坏人才做这件事。陈承一拍着她的肩膀,觉得无法向她解释自己不是坏人,因为他心里所想的那些,明明就是坏人才想的事情,他并没有想与她结婚,却想与她做尽男欢女爱的事情。

所以,当顾锦问他:“你会对我的一生负责吗?”陈承一没敢说话,她想得那么远,远到他从来没有想过。

隔壁宿舍的一位大哥告诉他:“女孩儿都是远视眼,你给她一个温柔的眼神,她就想一辈子都有这种眼神,你亲吻了她,她就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陈承一点燃一枝烟,饶有兴致地想,女孩儿可真有意思。

他们在大学里好了两年,毕业留在同一座城市。顾锦分配在一家军事院校,做穿军装的女教官,陈承一在研究所里搞工程技术。

顾锦第一次住在陈承一的房间。“喂,不要用剪手指甲的指甲剪剪脚趾甲。”当时陈承一剪完了手指甲,开始剪左脚的第一个大脚趾指甲,听到顾锦的怒吼,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恐惧感:自由自在的生活已经结束。她的手正伸向他,手里握着一把

文/艾小羊个头强壮的指甲剪,他慢慢腾腾地接过来,一剪子下去太深,疼得裂了一下嘴。

爱与不爱这个问题

陈承一有时不免嫌顾锦麻烦。她不仅过分爱清洁,而且过分地喜欢做梦。

毕业一年后,顾锦要考托福,说到第十次,陈承一默默拿出半个月工资,为她报了一个培训班。上培训班的第一天,她不明原因地发烧,第三天成了高烧。休息了一个星期,人还是没精神,让他去退托福培训班的钱。陈承一磨了半天嘴皮子,人家只肯退70%的报名费。无缘无故损失了一笔钱,他很不开心,一路上想着怎样责怪她一顿,进门看到她,忽然又改了主意,说老师人挺好的,把钱全退了。

毕业第三年,顾锦又要考研究生,陈承一说:“你就考本市的吧。”她却说:“我要去北京。”

顾锦报了一个考研班,第一天上课便晕倒在课堂上。

陈承一赶到医院,听说她是被四个男生抬出教室的。她说休息一个星期再去上课,一个星期后还是浑身难受,休息了一个月,还是难受,只好又退了补习班的钱,继续休息下去。

身体弱,脾气涨。顾锦责怪他这样,责怪他那样,到后来,陈承一也懒得去弄懂她究竟责怪自己什么了。女人要责怪一个男人,男人是没办法去想原因的,越想越糊涂。

顾锦最后确诊为甲亢。女医生把陈承一拉到一边说:“甲亢病人脾气大,你要多担待。”他怨气全消,还怜悯起她来。

陈承一问顾锦:“不出国了吗?”她摇头。“不考研了吗?”她也摇头。“那我们结婚吧!”她想了半天,点点头。

“你爱我吗?”顾锦问陈承一,他说:“当然,要不干嘛跟你结婚。”

他们已经恋爱了五年,陈承一其实一直不怎么想爱与不爱这个问题,除非顾锦一定要他想。即使他想,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一件事情做了5年,总要有个结局。

对于人生,谁都没有经验

婚后第四年,孩子出生。顾锦半夜起床冲奶粉,奶嘴掉在地上,她捡起来,用手擦了擦,陈承一被吵醒,起来撒尿,恰巧看见。站在马桶边,他忽然觉得整个卫生间里弥漫的悲伤,像白炽灯照亮的一块冰,他被包裹在冰块中,动弹不得。

陈承一去翻顾锦的抽屉,那只大大的、专用剪脚趾甲的指甲剪已不见踪影。他买了一只,交给她,她说:“哪还顾得上这些。”

孩子5个月大,陈承一被牵连进一桩经济案件。离家10个月,每个星期,顾锦来看他一次,每次都哭。“我觉得自己好坎坷。”她说。他说不出话,对于人生,谁都没有经验。

相爱的时候,总想着结婚,结婚后,路走得不顺,又想到,如果真爱一个人,实在不应该把他带进这趟生活的污水。

陈承一的父母来帮顾锦带孩子,她下班回家,婆婆对她抱怨道:“你儿子今天又把尿尿到我的裤子上了。”

“我的人生好坎坷。”陈承一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听到顾锦说。

10个月后,陈承一带着缓刑判决书回家,孩子已经会走路了。顾锦说:“当初真不应该嫁给你。”陈承一说:“我也不应该娶你。”

顾锦暴怒,跳起来打陈承一,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胸口上,他向后退,贴到了墙,惊讶她的力气很大。等她打累了,他才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不娶你,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顾锦愣住,手捂着脸,抽动肩膀,不知在哭还是笑。陈承一试着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那肩膀厚实而坚硬,与年少时触到的那副柔弱无骨的肩膀判若两人。

一场艰难的对话

陈承一在家里待了半年。一天晚上,顾锦说:“部队让我转业,但你现在没工作,我觉得我不能转。”陈承一赶紧说:“你别管我,该转就转。”她不满意地翻了个身,说:“我怎么能不管你。”

过了很久,陈承一以为顾锦已经睡着了,想起身抽枝烟,却忽然听到她说话:“你到底爱不爱我?如果你爱我,怎么付出我都愿意,如果你不爱我,我就不划算。”他还是下床拿了烟与烟灰缸,将烟缸放在腿上,点燃了一支烟。女人的想法总让他措手不及,爱或者不爱这个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就像两棵不同品种的树,不小心落在了一个树坑,一起生长,一起迎接阳光或者风暴,生活似乎天生应该如此,而不是某一个人主观的选择。

至于爱,究竟负责改变还是推动,陈承一并没有想得明白,甚至只有当顾锦问到爱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世间还有这样一个字眼。这或许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男人更加遵从生活,而女人总想在生活之外拥有一点梦想。于是,陈承一叹了一口气,满足她:“我怎么会不爱你?”

“可我根本感觉不到。你看你,从来不夸我好,也不说我爱你,你整天回到家,就像去办公室一样,根本看不出你回家有多高兴。”陈承一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这下麻烦了”,开始深思熟虑地考虑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最后,他下决心似地摁灭了烟头,什么也没说,紧紧地抱住了她。顾锦的身体起初是谈判式的坚硬,不一会儿就柔软下来,陈承一舒了一口气,知道那场艰难的对话已经结束。

爱其实已经来过

他们还一起出了一次车祸。陈承一开车,车上有5个人,只有顾锦一个人受伤了,当时她在睡觉。

自此,顾锦的脸上留了一道很长的伤疤,鼻梁被撞得凹进了骨头里,她脑袋包着纱布的样子,着实吓了他一跳。陈承一努力装作平常,照顾她吃饭、起夜,安慰她一切都会好,她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等拆了纱布,看到我毁容的样子,你一定不会爱我了。”顾锦说。陈承一劝她别想得太多,对于爱这个问题,他其实已经不想回答,他从未想过离开她,无论什么原因,然而他也不愿意把这个问题复杂到跟爱连在一起。生活使他扎根到她的树坑,他便懒得质疑,也从未想过伤筋动骨地换一个树坑。既然生活这位脾气大的小姐不是将你安排在这个坑也会安排进那个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最初的选择不过是一场盛大的焰火晚会,点燃人们华丽的欲望与梦想,让他们不至于在日后惨淡的现实中,连回忆都没有。

顾锦的脸上果真留下了伤疤,鼻梁做了两次整形手术才重新直立起来,却拉扯得鼻头有一点点变形,然而这一点儿变形,只有十分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出来。

他们已经结婚十年了。纪念日那天,陈承一买了一只粗大的金手镯送给顾锦,顾锦说是不是太粗了一点儿,陈承一说就要粗一点儿,显得有幸福感。

过了两天,顾锦拿出那只手镯,让陈承一退掉。

“太粗了,戴不出去。再说儿子要上小学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陈承一嘴上说:“你这个人真想不开。”却还是开车出了门。回家路上等红灯的时候,看到手机短信提示,银行卡收到退款,他揣起手机,加了一脚油门。一路上,他脑袋里都在想,要对顾锦说一句“我爱你”。

进家,听到有炒菜的声音,陈承一直奔厨房,刚打开门,便听到顾锦怒吼:“炸鱼呢,快出去,等会弄得全家都是鱼腥味。”他连忙退了出去,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想看一会球赛,孩子跑来吵着要看动画片,他只好又把电视让给儿子,一个人去阳台上抽烟、看风景,直到顾锦喊“吃饭了”。

陈承一忽然有些佩服自己的太太,即使再忙,也能分了精力关注爱或者不爱这个宏大的问题,而男人在这方面却要笨得多,他们说一句“我爱你”,要舞台、幕布、灯光、报幕员等等,全世界都配合自己,只要某一个环节出现了松弛,对不起,演出取消了。

晚饭的时候,陈承一挟了一块没有刺的鱼肉到顾锦碗里,彼时,顾锦正扭头责怪孩子不吃青菜,回过头来,她一筷子将鱼肉送进口里,丝毫没有怀疑这块鱼肉的来路。

陈承一没有责怪她,只是想,这样的故事,一定也曾经发生在他的身上,心急焦躁,没有看到她的关怀。同样,也许会发生在许许多多的人身上。

只是,不管你有没有发现,爱其实已经来过。

编辑/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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