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近郊的农家乐

许志杰

车子开出巴黎，直奔诺曼底，与我们夫妻一起出行的还有我的侄子和他的一双儿女。走之前，侄媳妇说她已经为我们订好了当晚住宿之地，离法国最著名的景点圣米歇尔山很近，步行过去也就半小时。第二天的住宿安排在离二次大战英国皇家空军在诺曼底登陆海滩不远的一个村子里。两个地方都是纯粹的自助式农家乐，各种居家设施齐全，就是需要自己动手。

这天是2015年6月6日，71年前以美国为首的盟军在诺曼底登陆选择的就是6月6日。这次到法国，我主要目的是借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去诺曼底，拜谒那场惊天动地的伟大战役留下的历史印迹。这么巧，在这个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日子，我来到了诺曼底。去年诺曼底登陆70周年时，这里举行了盛大的纪念活动，相关国家的领导人悉数出席，场面十分宏大。今年的主要活动是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所以，诺曼底没有安排大的纪念仪式。侄子说，我们要去诺曼底体验法国乡村生活，了解巴黎近郊的农家乐，对比一下中国和法国的农家乐。

其实，所谓法国农家乐只不过是中国人生搬硬套，强行冠之。我虽不知道法国人对此的称呼是什么，但城乡差别已经非常微小的法国，农与不农，已经很难区分开来。车开出巴黎，随着大量车流的涌入，本还算畅通的高速不一会儿就变得拥挤起来，与国内济南到青岛的高速公路北线很是相像。原来今天是周六，大批巴黎民众举家开车去邻近的诺曼底大区或布列塔尼大区的海边度假，这是欧洲人的习惯。住在密不透风的都市，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拖家带口，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偏远地区小住，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喘一大口带着甜美味道的新鲜空气。

我们只能随大流，趋缓前进。窗外，贯穿法国北部的塞纳河蜿蜒曲折，穿行于茂密的森林与洁净的小镇之间，不时有载客游轮拉着长长的汽笛，和我们打招呼。远远望去，这就是一幅美丽的风景油画，欧洲人从中世纪开始打造的田园风光，惠及子孙，美极时下，令人感慨。这时候，我看见了离高速路不远的一个村镇里，似乎有一个集市，白色的帐篷底下摆满了物品，不少人穿梭其中。我跟侄子说能否下去赶一个集，体验一下法国乡村大集的真实生活。侄子说不行，一个是附近没有高速路出口，再一个我们订好的农家乐，下午四点工作人员就下班了，我们必须在这之前赶到。我有点可惜和失望，欧洲很多地方都有集市，但并不像我们农村的大集那样隔五天就一个，而是有规律的排序。比如，有的是每周六或周日，有的是隔周的哪一天，有的则是每月的第几个星期几。不是当地人，这个规律很难把握。

原本不到三小时的路程，我们走了近四个小时，在服务人员即将下班关门的时间之前，我们终于到达了订好的农家乐。按照我看到的这个样子，放在中国的话应该是挂上五个星的别墅式度假村，而不是农家乐。独栋别墅，联排小楼，都是两层，进门就是一个挺大的客厅兼厨房，沙发、饭桌、厨具一应俱全。楼下一个大卧室，楼上三个大小不一的中等卧室，楼上楼下都有设施齐全的洗澡间和卫生间。其实，这里就是适合一家人生活的地方，没有服务员，一切全由自己打理，跟在家里毫无二致。

欧洲人出游，一般不会像我们只住一个晚上，而是在一个地方安营扎寨，或是周末几天，或是一个周。他们不是匆匆忙忙地逛景、看点、吃饭，是来度假、休息的。全家人一起到超市购物，一起做饭，一起喝酒，一起玩耍，其乐融融，真正地放松身心。我们隔壁那座小楼，住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他们的宠物狗。我们到达时就见他们夫妻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喝茶，他们的狗老实地趴在主人的身边，同样享受着蓝天、阳光、海风和新鲜的空气。晚餐两人又在那里支起烧烤架子，喝着正宗的法国红葡萄酒，很是惬意，令人羡慕。早晨，他们骑着自行车，领着狗，在广袤的田野狂奔。上午，就在我们打点行李准备离开时，人家又骑着在附近的马场租来的两匹俊美威武的高头大马，沿着河边的乡间小道，开始了一个上午的慢行。

当然，我们在这里过得也相当的“嗨”，尽管时间有点短，但在侄子的精心安排下，一家老小尽享这里美丽的田园风光和一望无际的畅快生活。在离此五公里的小镇上有一家大型超市，侄子开车买回了新鲜的三文鱼、烤鸡、蔬菜、面条、面包和当地产的白葡萄酒。我们带着孩子们在外边玩时，侄子已经把一桌丰盛的晚餐做好。已经有点饿的孩子们，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又到院子里奔跑去了。我和侄子喝着葡萄酒，一直喝到孩子们玩得尽兴，有些累了，才回到“家”里。

第二天的住宿之地，坐落在村子旁边，紧靠着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农场，风吹草低见牛羊，极美幽静。走进院里，与我们的农家小院很是相似，据说这里本来就是一家农场主的房舍。后来主人搬走了，现在的所有者将其购进，并对主屋进行了适当的修造，把原来的小户型家庭住宅，改为了适于一家人度假旅行的家庭旅馆。院子里其他房屋依然保持原样，马棚、木柴、农具，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经营这间农家乐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主人身条细高，脸庞微瘦，彬彬有礼，很是文雅，典型欧洲男人范儿。女主人长相俊美，穿着得体，干练之中透着法国女人的风韵和性感，爽朗的笑声经常回荡在这个温馨的小院。与前一天住的地方不同，这个三层小楼，每家的房间是连在一起的，两张大床，两张小床，两个洗漱间。但是，没有厨房和餐厅，如果你要自己做饭，就到一层的公共厨房，那里餐具齐全，餐桌很大，而且男女主人都可以帮你做饭。早餐是他们夫妇做给大家吃的，在八点到十点之间，都可以过来用餐。当然，你的用餐时间是要事先约好的，只有他们夫妇忙活，人多了会出现忙乱。早餐非常简单，面包、果酱、奶酪、牛奶，干净、热乎，吃得也舒坦。

早晨，我起得很早，带着相机在村子附近转圈。从房舍的样式和布局看，这里依旧保留着法国乡村的基本格式，每家一院，院里院外种满了各种植物，汽车停在院子旁边的简易车库里。有几家挨着农田的住户，还停放着几台大型农用机械，看得出他们还是种地的农民。我返回住处时正好赶上接送孩子的校车，在村头停靠，两个小学生背着书包，说笑着上了校车，没看见有家长来送。估计他们的学校在附近的镇子上，车接车送，还是很方便的。村里的街道上都划着行车隔离线，信号灯和路标跟城里完全一致，其他如便利店、诊所、快餐店，也一应俱全，生活相当方便。村头的火车站有直通巴黎的火车，有高铁也有站站停的慢车，村里人骑着自行车到火车站，回来时再骑自行车回家，优哉游哉，过着闲适、优屋的乡村生活。村里人老远就打招呼，对我等陌生之人更是热情百倍，骑自行车的人要下车问候，开车的人则开窗摆手致意，其乐融融。在这里度假，真正有农家的欢乐，农家的氛围，农家的气象，农家的祥和与轻松。难怪，两个孩子在要离开时都嚷嚷着不愿走，我们也恋恋不舍。

在国内时，我一般不到那些所谓的农家乐，偶尔被人拉去也就是吃顿所谓的农家饭，如炒山鸡、山鸡蛋炒辣椒、凉拌野菜之类，没有感觉有什么特别之处，反而觉得有一种被宰的愤懑。至于农家乐的住宿，我还没有这方面的体验，然而出去经常碰到的难题是，很多十分豪华的大酒店或宾馆，都只有双人间、单人间，再就是大套间，唯独缺少适合一家人之用的家庭房。没办法，要么在狭小的房间内加钱加床，要么在一张大床上挤，要么睡在地铺上，不怕花钱就再开一个房间。

住了两家法国的农家乐，可能也是侄子为了我们多花了钱，找的上好的地方。问了价钱才知道，这样以家庭为计算单位的农家乐，价格都不是很高，第一天的别墅式住房，每天的价格是125欧元，按当时人民币与欧元1：7的汇率，折合人民币875元。第二天的住宿价是135欧，包括一家人的早餐，折合人民币945元，人均不到200元。这是法国啊，按照他们的收入，这等消费，每天住在这里都能承担得起。

我想，钱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是天天旅行、夜夜住店，像法国这样被冠之农家乐的乡村家庭旅馆，舒适、温暖、自助的“家”，是可以经常小住的。我们发明了农家乐，又把它生拉硬扯拽到了法兰西，那么，法兰西乡村家庭旅馆之乐，何时落户我们农家呢？令人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