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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亚里士多德 《形而上学》中 “作为是的是”

2016-03-29王政剑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形而上学亚里士多德范畴

王政剑

(苏州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试析亚里士多德 《形而上学》中 “作为是的是”

王政剑

(苏州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苏州215123)

亚里士多德从 “作为是的是”出发,不仅规定了其形而上学的研究内容,也规定了其形而上学的研究方法。研究 “作为是的是”,就是研究最普遍的 “是”,作为事物总体的“是”。作为事物总体的 “是”包括事物偶性之是、本性之是,以及事物本性的真假之是、范畴之是、潜能和现实之是。亚里士多德的研究方法就是对 “是”从其本来功能上加以分析。这也是亚里士多德很注重的研究方式,即对同名异义的澄清。在此过程中,亚里士多德结合他人思想,试图创立 “第一哲学”。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作为是的是

一、序言

《形而上学》不是亚里士多德的专著,它是一部文集。耶格尔在其影响力巨大的著作 《亚里士多德:发展史纲要》中指出:“由内在的根据而来的分析导向这样的观点,存在着不同的年代层面,而传统证实,现存的以 《形而上学》命名的文集只是在亚里士多德死后才编辑出来。”[1]这不仅是说 《形而上学》作为一部文集,其中表达的思想有不统一甚至有矛盾的地方,同时也让我们发出这样的疑问: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是否有今天我们称之为 “形而上学”的那种东西。早先学者对亚里士多德的的研究有从学科体系出发的,如罗斯;也有从发展论出发的,如耶格尔。但是,如果忽略了亚里士多德之前的哲学,仅仅从亚里士多德自身的思想发展脉络出发,这样的发展论研究肯定会有失偏颇。陈康曾对本体论或者说亚里士多德的本体论研究情况有这样一番认识,即能从历史研究哲学者未能有本体论方面的认识,而有本体论方面认识者又未能从历史方面来研究[2]406-407。在对亚里士多德 “范畴之是”和 “潜能/现实之是”的研究中,陈康既注重哲学概念在哲学史上的发展和嬗变,也注重探析它们在亚里士多德思想内部的发展和变化。由于耶格尔出色的工作,今天学者普遍认为,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并不是那么统一,而 《形而上学》则是亚里士多德不同时期的研究笔记。即便如此,我们仍然要追问,随着亚里士多德思想的发展和变化,其研究内容,或者说作为其第一哲学的研究内容也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吗?其研究方法又是怎样的?

亚里士多德认为,“有一门科学,研究 ‘作为是的是',以及属于 ‘是'本来功能的那些性质。这不同于任何所谓的专门科学。那些专门的科学都没有从总体上研究作为是的是。它们只是截取 ‘是'的一部分,并对这部分 ‘是'的属性加以研究,例如数学科学就是这么做的。”[3](1 003a22-25)以 “作为是的是”作为亚里士多德本体论或者形而上学的主要内容和研究方法,显示出亚里士多德的思想正是对当时希腊传统 “是”论或者本原思想的回应,这既是从亚里士多德思想出发,又以历史的研究为参照,从而可以更清晰地展现出亚里士多德思想虽然并不统一,但都是对 “作为是的是”的研究。

二、什么是亚里士多德所谓 “作为是的是”?

“是”作为哲学范畴是由巴门尼德提出的,而并非由亚里士多德首创。巴门尼德认为,“是”是普遍的,是永恒不变的真实,和现象相对,能被思的和 “是”是同一的。巴门尼德将如何认识 “是”与 “非是”作为区分真理和意见之路。柏拉图基本上继承了巴门尼德关于 “是”的思想,并将其发展为自己的“相”论。“相”不仅是同类事物中最完善的 “一”,还是这一类具体事物追求的典范,因此也具有普遍性。亚里士多德研究 “作为是的是”,认为这是第一哲学的研究内容。因此,“是”已然成为西方哲学的传统范畴,对 “是”的理解意义重大。“西方哲学从古希腊哲学开始,直到近现代哲学,如果将它们作为一个整体来看,那便不得不承认,它的核心便是那个希腊文的on,拉丁文的ens,英文译为being。”[4]9being在汉译时,一开始被译成 “有”,后来被译成 “存在”,也有译成 “是”的。陈康主张译成 “是”,并指出:“这estin(第三人称单数的 ‘是')在中文里严格讲起来不能翻译。第一,它所表示的比较 ‘存在'广得多,因此我们不能译这句 (menon ei estin)为 ‘如若每一个存在'。第二,若我们用中文里外延最广的哲学术语 ‘有'来翻译——‘如若每一个有'——至少是不成词。在这个情形下我们以为,如若翻译,只有采取生硬的直译。(这样也许不但为中国哲学界创造一个新的术语,而且还给读者一个机会,练习一种新的思想方式。)”[5]汪子嵩、王太庆也持此主张,他们说:“希腊文的分词形式有阳性、阴性、中性之分,eimi的阴性分词ousa,中性分词on,英文没有这种分别,只能都译为being,这个on就是表示 ‘是' 和 ‘是的'的词。”[4]13王晓朝则认为,译成 “是”或者 “存在”需根据语境,“亚里士多德意识到on有多种词汇意义,是个 ‘多义词'。理解并翻译这个词,我们不得不在具体语境中加以识别。”接着王晓朝以 《形而上学》卷5第7章第一句的翻译为例,即 “Things are said to be(1)in an accidental sense,(2)by their own nature”[3](1 017a8),并认为亚里士多德的toon要传达的不是语法功能或者词汇意义,而是一定的哲学内涵。因此苗立田将此句中的to on译为 “存在”比较符合语境,而王路和吴寿彭将其译为“是”与整个语境相悖[6]24-26。

on在古希腊语中是eimi(第一人称单数的 “是”)的中性分词,王晓朝指出:“on的抽象程度最高,因为它已经完全名词化。后世所谓本体论 (ontology)就源于这个词,也就是说,只有on才最适宜表达本体化了的eimi。”[7]作为动词的on名词化后就表示 “存在物”吗?同样是在王晓朝的著作中,他先是指出亚里士多德在 《工具论》中对einai(“是”的不定式)和on的语法功能的论述,并得出结论:“这些解释表明,亚里士多德在这里讲的意义是语法功能,他认定不定式einai、onk einai,以及分词on具有一定的语法功能,但它们本身并没有词汇意义 (不表示什么),只蕴涵某种联系。”[6]23在亚里士多德那里,on作为名词,其哲学内涵依据其语法功能及词汇意义,即on虽然作为名词,但仍然只有动词的含义,我们以on代指不同意义的 “是”,比如第一人称单数的 “是”用eimi;第三人称单数的 “是”用eistin;过去式的 “是”用en;不定式的 “是”用einai。on的哲学内涵也仅仅是不同的 “是”所蕴涵的 “某种联系”。就此而言,在汉译中,将on直接翻译成 “是”,完全符合亚里士多德对于on的不同含义的解释。

亚里士多德意识到on的多重意义。on是否能够直接表示 “存在物”?依据王晓朝的研究,on可以作为名称,但仍然只有动词含义。这就是说,on最基本的意义是作为语法功能,其名词词性是没有任何词汇意义的。所以亚里士多德提出要研究on的同时也要对on加以限制,即toon hei on,也就是 “作为是的是”。换句话说,研究 “作为是的是”,就是要研究原本意义的 “是”,即在执行语法功能、用来述谓事物的 “是”,而非拥有了名词含义的 “是”。

“on”不仅在汉译中被同时理解为多种含义,在英译中也时常被理解为动、名皆备。巴恩斯甚至主张将原来的英译being as being改为beings as being[8]107。巴恩斯认为,“being”是作为 “beings”的同一性质而被研究的,as being是用来限定 “研究”的,因此译成beings as being能够更清楚地表明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是通过对being这一总体事物的同一性质而研究事物的[8]109-110。我们同样持此观点,即being是作为事物的同一性质而被研究的,这也是亚里士多德研究的所谓 “总体事物的是”,但将亚里士多德 “作为是的是”中 “是”作两种区分实非必要。另外,巴恩斯坚持这一观点也是迎合了一些语法家的研究。“当亚里士多德说,我们的科学 ‘研究作为是的是与它们因自身之故而含有的那些东西'时,正如语法家们所说,‘与'字是附加说明性质的:相当于 ‘亦即'。研究作为 ‘是'的 ‘是'也就是研究它们由于是实物而含有的那些特性。”[8]110巴恩斯无疑在作出这样的表述,即 “我们研究作为实物的同一性质的‘是',也就是研究实物为什么具备这一性质”。如果说将to on译成beings尚可以解释 “是”作为事物总体的性质,而于此译文处即体现这种解释则难免牵强。其实译成being as being并不影响巴恩斯对being作为事物同一性质的一番解释,并且可以在亚里士多德的文本中获得其连贯的意义:“有一门科学,研究‘作为是的是',以及属于 “是”本来功能的那些性质。”这表明 “是”是作为事物总体的 “是”这一性质被研究的,但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是”的含义太多,他很注重对 “同名异义”的研究。“是”不仅要以事物总体的同一性质而被确定为研究对象,同时 “是”的性质,尤其是其本来功能的那些性质也要被确定为研究对象。于此,将任何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being译为 “存在”,则需谨慎。因为 “存在”在汉语语境中含义甚繁:不仅可以有动词含义,也可以作为名词指代作为是的主语的 “什么”;“存在”表达出“是”的一种引申性质——这或许是最本体化的性质,被称 “是”者即为 “存在”。

亚里士多德认为虽然其他的科学也研究 “是”,但第一哲学或者形而上学研究的 “是”作为事物总体“是”的 “是”,而这是具有最普遍性的 “是”,其他专门的科学研究的 “是”乃部分事物的 “是”。所以,亚里士多德所谓 “作为是的是”,亦即最普遍的 “是”,因为部分事物的 “是”不具备 “是”的所有性质,这样的 “是”只适用于部分事物。比如在数学科学中,某物作为研究对象,我们要研究的是其数量之“是”、形状之 “是”、边角关系之 “是”,等等。显然亚里士多德所谓 “作为是的是”,不是指这种 “是”,这种 “是”是某一专门科学研究的内容。“作为是的是”指那样一种 “是”,即每一事物都可以 “是”的一种性质。亚里士多德即是通过对这种 “是”来研究事物总体。他经常使用的方法,即是对 “是”同名异义的澄清,又从事物总体出发区分了两种事物:偶性的和本性的。

三、作为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研究内容的 “是”

“事物被以 ‘是'言说,有两种含义:一种 “是”表示事物与其偶性之间的联系;另一种 “是”表示事物与自身本性的联系。”[3](1 017a8)对于前者之 “是”可称其为偶性之是,后者之 “是”我们称其为本性之是。这样的称谓并不是说有一种偶性事物叫 “偶性之是”或者有一种本性事物叫 “本性之是”,偶性或者本性之于 “是”不是定语,我们如果想继续使用这种简单的翻译,则仍需谨慎,其原意不应被忘记。“是”表示事物与其本性之间的联系又分为3种情况:其一是表示事物的范畴;其二是表示事物真假;其三是表示事物的潜能与现实。因此亚里士多德说:“‘是'有几个命意,我们讨论过,但并不完全。首先,‘是'联系事物及其偶然事件;其次,‘是'是真 (‘不是'是假)。除此还表示事物范畴表中的各个谓项 (例如 ‘什么'、质、数、空间、时间以及其他 ‘是'所能指示的意义),除此还包括事物 ‘是'潜能或者现实。”[3](1 026a34-1 026b3)

第一,“是”表示事物与其偶性的联系——“偶性之是”。亚里士多德举了3个例子:第一,这正直的是文雅的。第二,这人是文雅的。第三,这文雅的是人 (1 017a9-10)。这里 “正直”“文雅”都是偶性,人可以是文雅的也可以不是文雅的,可以是正直的也可以不是正直的。两个偶性之间也可以关联,因为正直与文雅都可以是某一个人的偶性,所以这里的3个判断都是对偶性的判断。对一个人来说可以有许多的偶性,正直与文雅并不是作为一个人必须具备的性质,而这样的判断又可以有许多,不同的判断就表示了不同的偶性,但无法以偶性来判断事物性质,更不能找到确切的原因来说明事物为什么如此“是”。因此,偶性不能作为事物的本性。亚里士多德还认为对于偶性的研究无法形成科学,“因为一方面制造房子的人并不创造一切属于房子属性的东西,而这些属性又是数不清的。造出的房子对有些人可能是令人高兴的,对有些人则可能是令人不高兴的,还有可能对其他人是有用的。简单地说,造出的房子对所有事物所是的内容都不同。建筑的科学也不在于制造任何这些属性。”[3](1 026b9-16)在此之后的一些文本中,也就是在第6卷第3章中,亚里士多德又偏向于论证偶性也有其产生的原因。汪子嵩等认为,亚里士多德在此提出的论证不够清楚,但可以看清楚的是亚里士多德认为一件事情的发生会伴随许多偶然事件,而偶然事件皆有其必然的原因。他们就此认为亚里士多德在此论述了偶然和必然的辩证关系,但因为时代的局限又不可能论述清楚[9]721。

第二,“是”表示事物的真假——“真假之是”。首先,亚里士多德在此依然讨论的是 “是”的性质,“是”表示事物的真假就是 “是真”和 “是假”。“真假之是”区别于 “范畴之是”,也表明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是”的这一性质无法表示事物本身的真假。“真与假不在事物而在思想之中,并非善就是真,恶就是假。不仅如此,单纯事物和本质的真假甚至也不在思想中——对于这种 ‘是',我们以后必须要讨论,即在此意义上哪个才 ‘是'或 ‘不是'。但是结合和分离在于思想而非事物,这两种情况的 ‘是'不同于完全感性事物的 ‘是',(思想中联想到或异想天开的东西是作为主语的 ‘什么',也会是它具备的一个确定的质、数或别的范畴),这种意义上的 ‘是'和 ‘是真'我们不讨论。前者是我们无法确定的,而后者受思想认识的影响。而且这两种 ‘是',都和剩余的 ‘是'有关,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 ‘是'。所以,我们不讨论它们,而从 ‘是'来考虑是其自身的原因和原理。”[3](1 027b28—1 028a6)亚里士多德认为,真假不在于事物而在于思想,这就像巴门尼德所说,能被思的和 “是”是同一的。但亚里士多德又说单纯事物和本质事物的真假甚至不在思想中,这显然超越了巴门尼德关于 “是”的认识。在此,亚里士多德似乎是持不可知论的,认为思想所能把握的真理并不是单纯事物或者本质事物。其实不然,这里体现出亚里士多德的经验主义倾向。结合和分离就是思想所能做的,亚里士多德认为由于结合而形成的事物其真假难以确定,而分离的事物也是受思想影响的,这两种事物的 “是”都有关于 “范畴之是”和 “潜能/现实之是”,因为不能随便的结合和分离,要使思想中的事物能够 “是真”,就要依其自身的原理和原因。那么,对于亚里士多德来说,“真”就是单纯事物或本质事物的 “是”,思想把握的 “真”正是要与前者符合:“并非因为我们说你白,你就真的白,你本来就是白的,而我们这样说才是真。”[3](1051b8-10)

第三,“是”表示事物与其范畴的联系——“范畴之是”。一般来说,亚里士多德所谓范畴就是指表述的谓项,有多少种意义的谓项,就有多少种意义的范畴,就有多少种意义的 “是”,但 “是”本身不是谓项。“语言的形式或者是简单的,或者是复合的。后者的例子如像 ‘人奔跑'‘人获胜';前者的例子则像‘人'‘牛'‘奔跑'‘获胜'”。[10]10“每一个不是复合的用语,或者表示实体,或者表示数量、性质、关系、地点、时间、姿态、状况、活动、遭受。”[10]11可见,亚里士多德所谓复合词或者命题,是由 “是”所连接的,“范畴之是”,即体现在此意义上的 “是”,表示谓项与主词的 “某种联系”。

虽然亚里士多德的大多数著作,都如 《形而上学》一般彩用辨析、解难式的文法,而 《范畴篇》通篇都是直言式的。国内部分学者认为亚里士多德范畴的分类还是有原则的。“第一是本体论的区分:根据是独立主体还是依存于一个主体,对本体范畴与其他九个属性范畴作了二分……第二是依据个别与一般的关系作逻辑上的区分:无论就本体或其他范畴而言,‘个体和数目上单一的东西决不可能表述一个主体',个体同项不能用作谓词表述一般的东西或其他个体,一般则可表述个别。”[9]154-155范畴,汉译有分类的意思,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显然主要是指谓、表述,而10个范畴则是表述事物本身的谓项,事物本身即被称为第一范畴的 “本体”,其他9个范畴则是依事物本身而作出的表述。“那么很明显地它 (本体)的性质是范畴中其他每一个范畴所 ‘是'的。因此那基本地和仅仅地是 (不是某些事物)必定是本体。”(1 028a15-31)对 “范畴之是”的研究,必然要以对 “本体”的研究为第一要义和基础,因此对“范畴之是”的研究转变为对本体的研究。

本文限于篇幅和讨论范围在此不再分析亚里士多德的本体论内容,但需要指出的是,亚里士多德从未将 “是”直接等同于 “本体”。因此,“亚里士多德将 ‘是'归到一个中心:首要的 ‘是'就是本体。”[9]778这样的说法是含糊不清的,改成 “首要的 ‘是'就是 ‘是'本体”是否更合乎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呢?在“从古到今,大家所常质疑问难的主题,就在 ‘何谓实是'亦即 ‘何谓本体'”[11]的译文中,“何谓实是”译为 “是 ‘什么'在 ‘是'”是否更为恰当?因为将 “是”直接等同于 “本体”而造成的各种含混甚至产生对亚里士多德的误解,在此不一一列举。

在对事物范畴的研究中,亚里士多德发现所有的 “是”都要以某个 “是”为基本,而从这个 “是”所指向的就是 “本体”。亚里士多德的 “本体”概念再次对应巴门尼德的 “是”。而其作为 “第一本体”的 “形式”则对应柏拉图的 “相”。我们在此仅提出以显示亚里士多德从 “是”的性质出发,对当时各种“是”论的澄清。

第四,“是”表示事物的潜能与现实——“潜能/现实之是”。在 《形而上学》第9卷第6章中,亚里士多德先是阐述了 “现实”是相对于 “潜能”的运动,也可以是相对于质料的本体。陈康认为前者是动的意义,后者是静的意义[2]429。汪子嵩等的 《希腊哲学史》在讨论亚里士多德的潜能与现实时基本是依据陈康的思想,他们认为亚里士多德在此也区别了现实和运动:“他将含有目的的运动叫做现实,而一般运动自身并不包含目的,它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9]813在 《形而上学》第7章中,亚里士多德继续解释“潜能”,即某物什么时候是潜能,什么时候不是。对于某物来说,“最接近的质料”即为潜能的某物;对于主体来说,质料的或者属性的是潜能的[9]813-815。

上述分析可见,对于潜能/现实之是的研究总是以事物的本体为基础的,早先国外学者布伦塔诺详细地阐述了4种 “是”,认为 “范畴之是”和 “潜能/现实之是”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没有区别。“这两种意义的 ‘是',我们为了区分它们不得不命名为范畴之是和潜能/现实之是,它们在内在上是一样的,有一定联系的。因而,‘是'的科学,即形而上学以相同的方式研究二者。”[12]对此,余纪中认为,布伦塔诺的这一观点代表了人们对二者区分的普遍漠视,因此有必要对 “依据自身之是”(范畴之是)和 “潜能/现实之是”作出细致的区分,这种区分意味着亚里士多德在以两种方式看待世界,即静态的与动态的[13]。我们认为,对于潜能和现实的研究不应脱离 “是”而进行,《形而上学》中关于 “范畴之是”和 “潜能/现实之是”的研究方式确实相同,因为对二者的研究都是对 “是”的研究。它们的内在是关于 “是”的,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 “内在上是一样的”。即便将二者区分并不能就消除其同一之处。“范畴之是”和“潜能/现实之是”所要研究的 “是”的方面肯定是不同的。但是,这种区分固然可以理解为亚里士多德是从静态和动态看世界,但亚里士多德更多地是从 “是”的功能或含义出发:范畴之是,研究作为本质(原因)的本体,即从首要的 “是”寻求第一本体;潜能/现实之是,是研究 “如何是”(原理)的本体,即从本体研究 “是”的过程。这应该是亚里士多德本体论思想的重要内容。

四、亚里士多德 “是”论的意义

亚里士多德以 “作为是的是”规定了第一哲学的研究对象,即研究事物总体的性质;又从 “是”的性质出发,分析事物总体的各种性质,区分了事物的偶性和本性,并在事物的本性中澄清了事物本质的真假和思想的真假之别,主要研究了作为基本范畴的本体、作为本质或第一原因的第一本体以及本体与生成变化的关系——潜能/现实之是。

早先学者对亚里士多德的的研究有以罗斯为代表的体系论,也有以耶格尔为代表的发展论,无论是体系论还是发展论都总是只在亚里士多德自己的著作中寻求对于亚里士多德的解释。我们知道,哲学家的思想来自于他所处的时代,而非其凭空创造。陈康结合历史研究来重新阐释亚里士多德的本体论,他不仅注重相关概念在哲学史上的发展与嬗变,也对其在亚里士多德思想内部的发展给予了充分的研究。但是,相对于亚里士多德不断发展变化的思想而言,其研究对象是否有所变化,是否存在我们一开始提出的那个疑问,即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是否有我们今天统一称之为形而上学的东西。亚里士多德以 “作为是的是”作为其本体论或者形而上学的主要内容和研究方法,不仅显示出他的思想正是对当时希腊传统“是”论或者本原思想的回应,也给了我们上述问题的最好答复。

亚里士多德区分了 “偶性之是”和 “本性之是”,可以说,偶性事物的 “是”不能作为事物总体的性质,而事物本性的 “是”却可以作为总体事物的同一性质:“本体之是”,就是巴门尼德所谓的与思维同一的 “是”,表示某物被以 “是”言说,“非是”则表示被以 “是”言说的某物,它们是与思维对立的东西;某物从尚未被以 “是”言说到部分被以 “是”言说,这是对某物的生成变化加以认识并以 “是”定义的过程。亚里士多德正是在讨论 “真假之是”时认为,要把事物本质的真假与思想中的真假区别开来,而巴门尼德以 “是”来区分 “真理和意见”无疑只是揭示出思想中理性的存在。除此之外亚里士多德还说道:“看起来巴门尼德坚持认为的 ‘一'就是指 ‘定义'。”[3](986b20)“范畴之是”则同时包含了对巴门尼德 “是”论和柏拉图 “相”论的回应:本体对应于巴门尼德的 “是”,第一本体对应于柏拉图的“相”。而 “潜能/现实之是”显然是亚里士多德关于生成与消灭的一部分思想在其本体论上的体现。例如,在 《论生成和消灭》中亚里士多德分析了巴门尼德、柏拉图、恩培多克勒、留基波和德谟克利特等的学说,并说:“在一种意义上,事物生成于单纯的非存在,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却总是生成于存在。因为必定有某种潜能上是,但现实上不是先在的东西,可从两方面来述说这个东西。”[14]405-406(317b17-20)这里的 “两方面”,就是 “是”和 “非是”。“非存在”或者 “非是”是从可感的意义上来说的,而 “总是生成于存在”则是说事物总是因为 “是”才生成,这样的 “是”或者 “存在”是能被思的。亚里士多德很少讨论赫拉克利特,后者的主要思想可以归于那个著名的命题:“万物皆变,无物常驻”。赫拉克利特的认识关键不在于 “无物”,而在于 “万物”的 “皆变”。在亚里士多德看来,这所谓的 “变化”本身指向 “变化之物”。“因我们探讨的是变化方式,而不是他处于底层的东西。”[14]408(318b10)但之于 “变化”也不是说一物 “既是又不是”,而是从 “生成和消灭”来说。亚里士多德正是在与其前辈的讨论中,试图整合他们的理论建立自己的 “第一哲学”。亚里士多德一直致力于建立一个哲学体系,却最终没有成功(我们知道亚里士多德遗著多为讲稿和研究笔记,并未像柏拉图那样因其完整的作品成为有体系的哲学家),最大的原因就是亚里士多德终其一生都在孜孜以求。不仅对前人,包括对自己的思想,亚里士多德都是在不断地反思和改进。

[1][德]维尔纳·耶格尔.亚里士多德:发展史纲要[M].朱清华,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139.

[2]汪子嵩,王太庆.陈康:论希腊哲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3]Jonathan Barnes.Complete Works(Aristotle)[M].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Princeton,N.J.1991.

[4]汪子嵩,王太庆.关于“存在”和“是”[M]//宋继杰.BEING与西方哲学传统.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1.

[5][古希腊]柏拉图.巴门尼德斯篇[M].陈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107.

[6]王晓朝.跨文化视野下的希腊形而上学反思[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7]王晓朝.读《关于“存在”和“是”》一文的几点意见[M]//宋继杰.BEING与西方哲学传统.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1:45.

[8][英]乔纳森·巴恩斯.形而上学[M]//[英]乔纳森·巴恩斯.剑桥亚里士多德研究指南.廖申白,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9]汪子嵩,等.希腊哲学史(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10][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范畴篇解释篇[M].方书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

[11][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M].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142.

[12]Franz Brentano.On the Several Senses of Being in Aristotle[M]//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Rolf George,Berkeley and Los Angel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Ltd.London,1975:27.

[13]余纪中.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中being的结构[M].杨东东,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3-4.

[14][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论生成和消灭[M]//亚里士多德全集(第二卷).徐开采,苗力田,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责任编辑: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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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3652(2016)03-0106-06

2015-11-05

王政剑,男,江苏邳州人。主要从事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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