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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理想与理想的教育
——《理想国》卷七教育理念述评

2016-03-29谈建成长江师范学院科学技术处重庆408100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理想国教育理念教育改革

谈建成(长江师范学院 科学技术处,重庆 408100)



□教育教学研究

教育的理想与理想的教育
——《理想国》卷七教育理念述评

谈建成
(长江师范学院科学技术处,重庆408100)

[摘要]苏格拉底在 《理想国》中有关教育的哲学对话,并不是为了澄清形而上的辩证法,而是要为教育作铺垫,即是为 “知识即美德”作铺垫,从而探寻构建理想城邦的实现进路。面对市场经济环境下技术理性教育的风起云涌,有必要重温经典,检视当下教育的理念与实践问题。

[关键词]《理想国》;教育理念;教育改革

《理想国》[1]是一部愈久弥新的政治哲学巨著,也是一部启迪心灵的教育经典。在柏拉图笔下,苏格拉底在 《理想国》卷七 (532a-341a)中的对话集中体现了构建正义城邦的实现进路:以教育为手段,培养灵魂至善的人,尤其是城邦的护卫者。重温 《理想国》中有关教育的理念,是全面理解 《理想国》之要义的关键,而且对于现时代的教育者或是受教育者均是一种有益的启示。

一、教育的规律:从可见世界到可知世界

可见世界与可知世界是人类意识的两个基本层次。可见世界既有虚幻的影像,也包括影像所代表的客观存在的实物。在可知世界中,实物在人的头脑中已通过理智内化成为一种认知影像,这些影像进一步通过人类特有的 “辩证的力量”,形成一种理性的知识,即 “理念”。在雅典城邦中,尤其是在神的世界,虚幻的影像比比皆是,连教育孩子的诗歌也是虚假的,人们所谈论和信奉的一切皆如洞穴中通过火光映射到岩壁上的影子,又或是水中的倒影。对于这一点,在苏格拉底批判诗人与诗歌的对话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也正是在这样的现实条件下,苏格拉底对于可见世界与可知世界的思考是长期而深入的:“当某人试图借助辩证法靠语言和思想而不靠任何感官知识追求每一件事物的本性,坚持不懈,直到他借助理性抓住了美好的东西的本身,到达了可知世界的终点,就如同那人当时到达了可见世界的终点。”(532b)

苏格拉底有关可见世界与可知世界的论述,是紧接着之前就哲学课程的讨论而提出来的,主要目的在于突出一个 “主曲”:灵魂转向的过程及其规律。教育是使人灵魂转向的手段,但教育的起点在于走出洞穴,并且能够开始学会向下看。即是 “从地底下走上通向太阳的道路,刚到那里还不能直接观察一切动物、植物和太阳的光芒,但已经能看到水面上的神圣的图像和实物的影子,而不是由另一种类似太阳的光源投下的塑像的阴影 (真实事物在水面上的真实的倒影之所以神圣,是相对于洞穴中通过火光显现的虚幻影像而言)——全面实施我们所提到的那些专业学科能给我们这么一种力量 (辩证法),它能把我们灵魂中最优秀的部分带上去看事物本质中最高贵的东西 (最高贵的东西即为知识、可知世界中的美和善),就如同当初,当躯体中最精明的部分 (眼睛)被带去看那一由物质组成、能被眼睛看到的领域中最光辉的东西 (对可见世界充分认识并到达终点)。”(532c-d)刚从洞穴出来的人,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头脑一片空白的人,因为被拖拉出来后有些恼怒,而且眼中充满了从未见过、异常刺痛的太阳光线,尚不能看见世间万物中的任何一个真实的东西。进而,如果要成为一个抬头往上看的人,须要经历一个过程:“刚开始,他最容易看清的是黑影,接着是人和其他东西在水面上的倒影,然后是事物本身;晚间,他会容易地观察天上的东西以及天空本身,当它注视着星星和月亮的光辉,甚于白天观察太阳和太阳的光辉。”“他能看清它,并且能够观察它是什么样的物体。”(516b)“并非是它在水面上或其他平面上的形象。”“此后,他会作出有关结论,是这一物体给了世界四季和年岁。”(516c)至此,一个什么都不懂得的、头脑一片空白的人就如此达到了可见世界的终点。教育必须认真对待人类自身这一基本的认知规律。

当然,苏格拉底如此精辟地阐释可见世界与可知世界,并不是为了澄清简单意义上的道理,而是要为教育作铺垫,即是要推演出 “知识即美德”。因为从可见世界到可知世界的过程,其实就是从知识的获取到理念的形成过程,也是促进灵魂转向的过程。但知识到底是怎祥被获取的?灵魂是如何得以转向的?这是需要苏格拉底回答的一个重要问题。因为知识并不是人与生俱来的东西,包括雅典城邦中的每一个人,“他们不得不去获得他们的知识,一个普遍流行的观点是在善良的父母和良好的社会环境的影响,我们会像学会使用我们的母语那样,无意中就学会了善,这个观点显然不可能是正确的……伯里克利和其他一些被雅典公民称之为 ‘最优异的人才’的杰出人士,一点也没有把他们的美德传递给他们的后代……如果善是知识并且仅仅是一门知识,那么它理所当然能够在某种程度上被教授……然而,智者们关于通过一门演讲课程能够教授善的声称是虚假的……智者们能够教授的顶多不过是某种职业的特长,即如何去做一些一般人做不了的事情。但是美德或善,并不是某种特殊领域的特长,它的范围包括整个人类行为领域。一种专业技能不过是某种可以被用来行善或者做恶的工具,就像医学知识可以用来治疗病人,也可以用来杀人……不论苏格拉底对这个问题是否曾经给出过一种最终的解决方案,但我们也许可以发现他可能给出了答案的一般特征。”[2]这个一般特征在柏拉图的 “日喻”“线喻”和 “洞喻”中均有深刻的阐述,综合起来就是:从可见世界到可知世界是一个必然的认知过程,也是人的灵魂得以转向的必然过程,当然也就是教育 (古典哲学的教育)必须遵循的一条基本规律。

具体到教育的实践上,就是我们要遵循人类观察世界、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规律。人们对事物的阴影有所观察,所看到的只是虚幻而并不真实的东西,这是最低层次的认识;即使在火光的照耀下看到了实物,也仍然还是较低层次的认识;只有在阳光 (或善)的照耀下,在辩证法的统一下,对事物形成“知性”的理念,把握其规律,才是可靠的知识。而且,这个过程中的各个环节是紧密联系的,因为人们不可能单凭 “想象”认识身后的事物,除非转过身来;人们也不可能一开始就知道太阳是万物的主宰,除非被拉出洞外;人们更不可能天生具备理性和理念,它必然是灵魂转向的结果。苏格拉底在设计护卫者的教育方案时,他的技术路线的确就是在这样的逻辑体系和基本框架下进行的。肉体的眼睛是否能够在不被灼伤的情况下看到太阳,其第一步在于走出洞穴;智慧的眼睛是否能够在不被灼伤的情况下看到“善”,其首要的一步在于能否达到可见世界的顶点。人类的认知从可见世界向可知世界转变的这一基本规律,是对灵魂转向之可能性的证明,也是对教育规律的揭示,因为教育就是要将人类肉体的眼睛转变为智慧的眼睛。

二、教育的理想:为了城邦或是城邦中的人

苏格拉底关于教育的对话虽然在 《理想国》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其意不在教育,而在于构建正义的 “理想国”。因为他十分清楚地看到,城邦护卫者的教育和培养,是一条构建正义城邦的破局之策,只有通过对护卫者的正义理念的塑造,才可能构建正义的城邦,毕竟城邦是依靠人来治理的,尤其是护卫者。苏格拉底的这一想法充分流露于本书卷七的最后部分:“当真正的哲人,或是一个,或是更多,在城邦中成了统治者,他们将会鄙视目前流行的种种荣誉观念,认为这些是卑贱东西,没有任何价值,而正确的东西,他们相信,以及从它那里派生出来的一切荣誉具有最高的价值,而正义则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东西,只要他们为它服务,使它壮大,他们将会为自己彻底安排好属于他们自己的城邦。”(540e)同时,他相信:“哲学家的统治是正义城邦借以实现的充分必要条件。鉴于他起初曾提出只要哲学家成为统治者,好城邦就会实现……通过接管城邦,哲学家们确保其臣民将不是野蛮人。”[3]因此可以说,苏格拉底所言之教育理想主要在于以正义的名义构建 “使人民得到最大的福利”的城邦。对于这一点,列奥·施特劳斯有同样的看法,他说:“在 《理想国》中哲学并未被当做人的目的,人应为之而生活的目的,而是被当做了实现正义城邦的手段……哲学家的统治不被当做正义城邦的一个要素而是被当做实现正义城邦的手段。”[3]巴克的观点几乎如出一辙,他说:“实际上,柏拉图提到的惟一的统治方式——哲学王的统治——其实是他的教育理论的结果和结论。”[4]这些观点无疑将 《理想国》中有关教育理念的终极理想归结为正义城邦的构建。

但是,巴克同时又指出:“柏拉图的教育理论还有另一面,教育确实是一种社会化过程,并且因此而意在让个人去适应他的社会;但它也是洞察绝对真理的一条途径,并且这种洞察是个人心灵的洞察。除了社会和社会价值外,教育自身就是善的,并以自身为目的:它的最终目的毋宁说是对位于时空背后的‘实在’的沉思,而不是在俗间无谓的影子里行动的生活……在这一点上,柏拉图和智者学派、伊索克拉底以及所有把教育视为社会成就的一个手段的教师们发生了分歧。就其社会性而言,教育是达到社会正义而非社会成就的途径。它不仅是达到社会正义的途径,它也是达到真理本身的途径。”[4]巴克还进一步指出:“身为雅典人,并为雅典人而写作,柏拉图很自然地强调他方案中的斯巴达方面 (由国家控制教育)……但柏拉图的教育理念从未丢弃他的雅典方面 (家庭负责教育)。他也许自认为首先是在培养军人和统治者;但他知道他也关心普遍意义上的人类心灵的教育。”[4]这在一定程度上又将柏拉图笔下的教育理想的指向转移到了城邦中的人,而不是城邦。如果洞察教育的本真问题,再考察人与教育的关系以及人与城邦的关系就很容易理解:教育可以为理想城邦的建构服务,但教育的本真决不仅仅是为了建构城邦,根本目的是为了育人,其最终目标应该落脚到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上来,这才是 “普遍意义上的人类心灵的教育”。因此,我们更愿意将 “理想国”作为正义教育本真之外的另一结果甚或是 “副产品”,因为正义是通向理想国门的阶梯,而不是 “理想国”的附属物。教育的本真也绝不仅是为了构建一个 “理想国”,“教育的存在是为了指引它的公民进入国家的精神生活;反过来,国家政府的存在是为了教育。”[4]在柏拉图笔下,教育的理想虽然主要是围绕正义城邦的建构而论及,但其智慧之光所关照的还是人的灵魂,是为确切的 “普遍意义上的人类心灵的教育”。

可见,柏拉图笔下的教育理念是引导 “灵魂转向”的教育,这是 “美德即知识”的真正的、最终的意义。古今教育的比较不难发现:“古典型的教育是启示的,近代理想主义的教育是灌输的,而常识型的教育则是技术的。在这三种政治与教育的关系类塑中,只有古典政治学把教育看作是政冶目的自身。”[5]以此检讨现实,我们的教育不再观照灵魂德性的完善,而是一味地强调个体偏好、职业要求以及市场的需要。即是说,现代教育降低了对人的培养目标,功利优先于德性或善,到处弥漫着功利主义和职业主义的色彩:学生 “失去灵魂的卓越”,沉溺于自己封闭的心灵;学校沦为了 “贩卖文凭的机关”和 “技术培训的机构”[6]。这样的教育与苏格拉底深恶痛绝的雅典城邦中智者们所宣称的教育并无两样,不仅与柏拉图笔下的教育理想大相径庭,与老子的 “道论”和孔子的 “君子儒”也相差甚远,因为它缺失了两样东西:其一是理想;其二是哲学。

三、理想的教育:如何造就正义的城邦护卫者

对于教育的理想,苏格拉底在对话中没有过多的阐释。其实也没有必要阐释,因为他的重点是要依据现实模拟和设计出理想的教育,只有实践理想的教育才能实现他的教育理想。苏格拉底从教育对象到最终目标,系统地描绘了理想教育的完整方案,其核心就是以哲学的名义造就具有辩证能力的城邦护卫者,而且这种理想的教育方案犹如雕塑一般的艺术那样精美和诱人,几乎涵盖了现代教育的对象、方法、内容及目标等诸多环节。正如与之对话的格劳孔的评价:“你就像一个雕塑家,如此造就了这么一批各方面都完美的领袖人物。”(540c)

理想的教育需要合适的对象。关于受教育者的资格问题,苏格拉底提出了系列条件,并逐一阐明了理由。其一是哲学教育的对象必须是肢体健全和头脑健全的人。因为 “给他们教育,正义本身不会责怪我们,而我们还能拯救城邦和城邦的政治制度,不然的话,如果我们把另外一种人带到这里,我们不仅会获得完全相反的结果,而且会把更多的嘲笑泼在哲学身上。”(536b)况且,哲学教育对于灵魂残缺的人是无能为力的,因为 “虽然他憎恨蓄意的谎言,不仅自己不容忍,当别人说谎时,他会充满愤怒,然而,他却从容地接受非蓄意的谎言,当自己因无知而被围困,他也不发怒,相反,就像一头野猪,自得其乐地在无知中打滚。”(535e)对于城邦统治者,苏格拉底的要求则更高,不仅要具备正义、智慧、勇敢、节制的美德,“除此之外,我们要寻找的人不仅必须具有高贵而坚强的本性,他们还必须具有善于接受这种教育的先天条件。”(535b)其二是教育的对象必须能吃苦。苏格拉底提出的吃苦是一个完整的范畴,不仅身体锻炼上要吃苦,知识的学习上也要吃苦,二者缺一不可,不然就如同一个 “瘸子”。“当某人是个喜欢体育或喜欢打猎、甘心在一切涉及躯体的事上吃苦的人,但他不喜欢学习,不喜欢听课,不喜欢提问,其实,他就恨在所有这些方面吃苦;而一个把甘心吃苦的精神只花在相反方向的人也是个瘸子。”(535d)其三是教育的对象应当年轻。“梭伦的话①出自梭伦给诗人米姆纳摩斯的一首诗,大意是说到了80岁,一个人仍可学到很多的东西,目的是反驳米姆纳摩斯“活到六十便可去死”的人生观。因而梭伦的话另有背景和指向,且并没有说年轻人就不能学东西,相反,既然80岁的人尚能学很多的东西,年轻人则更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其实并不可信,他说,一个进入了老年的人能学进很多东西,其实,老人的学习能力还不如他的跑步能力,相反,一切规模宏大、种类繁多的沉重劳动本身都属于青年人。”(536d)对此,苏格拉底在对话中特别举例即一个被名望家族领养的孩子的故事,以表明年龄与教育的效果息息相关。“有关正义的东西和美丽的东西,我们从小开始就拥有一些信念,我们在这些信念中长大成人,它们就如同我们的父母,我们一贯服从和尊敬它们。”所以,哲学的教育要从孩子抓起,等孩子长大成人之后,即使遇到 “一些与此相反的生活方式,充满了奢侈和欢乐,但迷惑不了那些在各方面都通情达理的人,他们仍继续重视父辈的那些信念,并对它们恪守不移。”(538d)但是,人如果一旦失去信念,就会接近和融进那些坏的生活方式,甚至 “从一个守法的人变成一个目中无法的人”。所以苏格拉底还进一步提出,要防止受到世俗影响的人进入哲学教育的队伍中,因为基于城邦中人们目前使用的辩证的低劣,甚至 “充满违法乱纪的思想”,不得不在辩证者中进一步谨慎地挑选。因为言词的辩论不一定就是辩证法,辩证法是思想的、灵魂的高贵的能力。可见古典哲学教育的理想设计是有前提的,而且承认人的天性差异,现代教育则难以正视这一问题。

理想的教育是分层式的教育。苏格拉底按年龄的教育分层及其目标设计是十分清晰的,尤其是在20岁之后。他指出,必须将所有的知识统一起来,形成理念,并成为辩证学者。“从20岁开始,那些被列入名单的人将会比其他人获得更大的荣誉,同样,他们必须把自己在儿童时代分散学到的各门知识统一起来,对各门学科的相互关系和事物的本性形成一个统一的认识。”(537c)知识的统一是对学者 “是否具有辩证能力的最大考验;一个对知识具有统一认识的人是辩证学者,否则,他就不是。”同时,具有辩证能力的人也有不同的能力区分,如何进一步在辩证学者中寻找更加优秀的人将是一件十分谨慎的事情,他说:“他们中谁在这方面特别强,在学习中坚定不移,在战争和其他政法事务中坚定不移,就这些人,当他们年龄过了30,你再把他们从早先选出的那些人中提拔出来,给他们更大的荣誉,并且对他们做进一步的观察,通过考验,看他们中谁能靠辩证能力而不靠眼睛或其他感官认识,在真理的伴随下走向事物的本质。”(537d)经过挑选出来的30岁左右的学者,再经过4-6年或5年的紧张学习和锻炼,(35岁时)就应该重新走下洞穴 (城邦),接管一切涉及战争和年轻人事务的领导岗位。如此一来,这样优秀的人在工作经验方面就不会跟在别人后头,但仍然没结束考验,“必须进一步考验他们,看他们是否能站住脚跟,当他们到处受到牵扯,或改变立场。”(540a)(这个考察需要15年)到了50岁,经受住考验并在各方面取得杰出成绩,我们就必须把这样的人赶往终点,逼他们从高处亮出他们灵魂中的光芒,既为他们自己提供观察一切的智慧,也为城邦尽心竭力地完成护卫义务。

理想的教育是脱离世俗环境的教育。苏格拉底对雅典的教育环境十分担忧,孩子们在城邦世俗文化的栅栏中难以健康成长,因此他提出,所有的孩子 “当他们在城市中长到10岁,统治者们就会把他们全部送到农村去,把这些孩子从当今他们父母所控制的生活习俗中接出来,按他们制定的生活习俗和法律培养……是最快、最容易的做法。”(541a)同时,即使接受过较长时间哲学教育的学者,也要防止受到城邦旧制和世俗的影响,甚至对于30岁左右的学者们,要让他们谨慎地接触辩论,因为这些青年 “当他们初次尝试到辩论,他们就像在玩游戏一样滥用它们,总把它们用于反驳,他们模仿那些反驳他们的人,自己再去反驳别人,如同一群小狗,总喜欢用话拖住和撕咬周围的人们。”(539b)否则,这些学过哲学的青年在辩论中一旦遭受到越来越多的反驳,就如同那个被领养的孩子一样,不再相信以前的事情,包括所学的知识和哲学,并给整个哲学带来灾难性的影响。

除此之外,苏格拉底论及的理想的教育还应是超越课堂的教育,“我们必须让这些孩子骑着马去观看战争,并且,只要他们的处境没有危险,必须让他们走进战场,如同训练小狗,让他们尝到血腥味。”(537a)教育应是讲求科学方法的教育,不仅各种数字运算术、几何测量术以及一切初期教育必须先于辩证法的学习,而且 “任何学习科目,自由公民不应该以受奴役的形态去学……强迫灌输的知识不能久留于灵魂。”特别是对于年幼的孩子,要 “用玩耍的形式,这样,你也就更能观察到他们各自有何特长。”(537a)教育应是男女平等 (仅局限于城邦护卫者范围)、受到法律认可的教育,因为只有制定法律才能“让他们 (统治者)特别重视这方面的教育,这样,他们 (学者)就能以最充分的学识提出问题和回答问题,各尽其力。”(534e)最后,苏格拉底明确了学习各专业学科知识的最终目标,就是要练就并达到辩证法的高度,“辩证法就像是墙帽,它凌驾于一切学习之上,其他任何一种学习都没有理由占据比它更高的地位,相反,所有的学习都到此到达了终点。”(535a)

值得注意的是,苏格拉底理想的教育是为其教育的理想服务的,是要铺就一条通往理想国门的道路。“当教育的旅途快要达到终点时,教育的开始和结束之间的密切关系又一次清清楚楚地展示出来。最后,通过把选定为统治者的人的整个一生分成几个阶段,教育体系最终被完美地编织成一个统一体。在这儿,最重要的不是年数,少年人的体育教育应该持续两年还是三年,辩证法的学习应该持续四年还是五年或者六,最重要的是,由教育与学习、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构成了生命进程中的内在联系:即使最高贵最珍稀的东西也有其确定的位置,即使最孤单的人也被迫返回去为共同体服务。”[7]对于城邦卫士,作为哲学教育的最终成果,苏格拉底也作了最后的安排。“当对方接过班,当上了城邦卫士,他们自己便可离开,移居到幸福岛上;城邦必须用公费为他们竖立纪念碑、举行祭奠,如果皮媞亚同意,就把他们当作神灵,如果她不同意,那就把他们当作是幸福无比、宛如天神的凡人。”(540c)至此,通过设计出的理想的教育,苏格拉底最终在理念上实现了他的理想——正义的城邦。

四、教育的体制:基于雅典的现实和斯巴达的传统

在 《理想国》有关教育的理念中,教育的体制也是值得注意的问题。具体而言,这个问题就是教育到底应由谁控制,是国家,还是家庭,甚或是学校。柏拉图笔下的教育体制是雅典教育现实与斯巴达教育传统的结合,这是理解其中教育体制问题的历史前提。

在雅典,教育是私人性的,主要由家庭而不是国家负责。在这样的教育体制下,其结果自然就是连“伯里克利和其他一些被雅典公民称之为 ‘最优异的人才’的杰出人士,一点也没有把他们的美德传递给他们的后代”,这样一种体制,或体制的不完善,与柏拉图的原则相抵触。因为在柏拉图看来,对国家至关重要的一件事被交给了家庭。雅典为这一疏忽付出了代价,即雅典被一群无知而效率低下的政客统治着。在斯巴达,作为一个尚战国家,特别强调公民的服从,一直施行一种严酷的国家训练,而且与苏格拉底所设计的基本一致:青年7岁时就被人从父母身边带走进行艰苦的体育训练来为战争做准备,对他的教育便被委托给一位国家官员,家庭不对其成员的教育进行任何管制,国家就是一切[4],“于是,柏拉图的教育方案从雅典吸纳了个体的一方面——它必须培养完整的人;从斯巴达吸纳了社会的一方面——为了使公民适应于他在国家中的位置,它必须受国家的控制。”[4]

但是,在柏拉图笔下,苏格拉底在对话中提出了类似斯巴达教育的这样一项举措,并将城邦低俗的教育环境作为理由,但他忽略了另外一个问题,即 “那些强迫哲人成为国王的人必须放弃他们的城邦、土地和孩子,不把任何超过十岁的人留在城邦中,以便孩子们可被赋予一种全新的灵魂构造。苏格拉底无动于衷地宣布这一条件,好像全体公民放弃他们为之生活的所有东西很容易实现似的。这必须是一种自愿的放弃,因为哲人还没有培养出一种可用以强迫人民的防卫力量。完美的城邦被揭示为一个完美的不可能性。”[8]“被遣送到乡下后,失去儿女后的父母将做何反应,苏格拉底并未提及。他提到的是放逐……达到绝对控制的冲动将以彻头彻尾的恐怖而告终。”[9]因此,在反对家庭对教育的控制时,柏拉图不仅直接将教育交由统治者控制,而且完全废弃了家庭的教育作用。况且,在哲学王尚未诞生的情况下,城邦统治者控制下的教育是否能够达到让灵魂转向的目标,这也是让人担忧的事情。

在雅典,选择什么样的教育体制是十分困难的,更不是哲学自身能够解决的。雅典教育有其较好的一面,“雅典公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获得了一种全面的修养,即便用了很随意的方式。毕竟,在雅典如果国家干预得少,个人做的事就会多些。不断的竞争——主要是体育的,也有音乐的,甚至文学的——可以激发出、卓越的表现;即使国家很少进行教育,心灵也普遍地渴望多才多艺。”[4]斯巴达的教育则具有与雅典不一样的背景,“其宏大目的是通过有时几近于野蛮的训练和考验来锤炼心灵 (或者更准确的,柏拉图会说是 “激情”的成分),以达到一种恰到好处的勇敢,并由此为那些总是以赢得战争为目标的国家提供它所需的工具。”“由于只发展激情的成分,她 (斯巴达)就只采用了身体锻炼和那些能激发勇气的音乐,却完全忽略了教育的人文方面。许多斯巴达人不能读写,实际上也很少有人了解希腊的文学。斯巴达教育不能造就一个完整的人:她只培养勇敢,而甚至在这一点上,她也没有培养出勇敢的品质中那些源于智慧的要素。”[4]可哲学的教育 (无论是算术、几何、天文学还是音律和辩证法),“不是为了培育单纯的掌握某种纯粹技巧的数学家、技艺娴熟的演奏家和歌唱家。而是作为对灵魂的提示、唤起和谕示,诱发灵魂的‘觉醒’;对本原的领悟以及理念之善在心灵中的闪现。”[5]显然,柏拉图笔下的教育理想与斯巴达式的教育体制是相互背离的,一旦他选择了斯巴达式的教育体制,就埋下了陷入斯巴达式的教育问题的危险,这是直接关系到之前所有的教育理想和实践设计能否实现的关键。

总之,教育是一项具有生命意义的事业,需要有点理想,应当回归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上来。尤其是在进行现代教育改革之时,有必要认真检讨和回答教育的理想是为了什么、理想的教育应当是什么样的教育、是市场决定人的教育还是人的教育优先于市场等诸多问题。至少,理想的教育决不仅仅是培养技术理性的工具,而是塑造人类世界一个个的文明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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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庆来]

[中图分类号]G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652(2016)02-0122-06

[收稿日期]2015-09-06

[作者简介]谈建成,男,重庆忠县人。博士生,副教授。主要从事东西方法学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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