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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权力话语理论视角下《茶馆》的翻译策略

2016-03-29谭燕萍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茶馆翻译

谭燕萍,朱 萍

(湖南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128)



论权力话语理论视角下《茶馆》的翻译策略

谭燕萍,朱萍

(湖南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128)

[摘要]权力话语理论关注权力与话语的关系,增强了人们对翻译活动社会性本质的认识。它认为翻译不是在“真空”中进行,而是权力话语各因素制约下的产物,原语权力话语与译语权力话语之间的权力抗衡制约着译者翻译策略的选取。老舍的《茶馆》作为当代话剧的精品,具有深厚的文学艺术和文化价值,在中国话剧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在多元文化的今天,为增强国家软实力和实现中国文化“走出去”,根据权力话语理论,本文提出《茶馆》的英译应遵循三条翻译策略,即保留中国传统文化、体现汉语语言特点和强化译者的汉语话语权意识。

[关键词]权力话语;《茶馆》;翻译

纵观近年来国内外的翻译研究,翻译理论和实践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各种翻译流派思想纷呈,翻译研究涉及的领域越来越宽广。权力话语理论(Power Discourse Theory)首先由法国后结构主义思想家、哲学家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提出。福柯认为,权力不是一件可以占有或夺取的东西,它牵涉到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因此是一种“关系”。“权力话语”是一种作用于事物的“暴力”。翻译活动实际上自始至终受到权力话语的操控[1]。

老舍的《茶馆》作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一部优秀话剧,在国内影响深远,并被多次搬上国外话剧舞台,已被翻译成英、法、日、德等多种语言。在其英译本中,颇具影响力的是英若诚译本和霍华译本。由于两位译者身份的不同,翻译策略和译文效果差别很大,本文拟将英若诚(以下简称英译)和霍华(以下简称霍译)两个英译本进行对比研究。

一、权力、话语与翻译

米歇尔·福柯认为,权力是指“一切控制力与支配力,是一种行为方式,支配人们的行为和控制人们的思想”,是“产生于社会肌体最末端的权力”。他认为,权力无处不在,渗透到社会肌体的每个末端,形成一张巨大的权力关系网;权力也是流动的,不是某种可以获得、夺取或分享的东西,也不是某种可以保留或丧失的东西。权力只能被“行使”,不能像私有财产一样“拥有”。权力在不同的团体、机构、个人和事件之间流动,这种流动在很大程度上是权力之间彼此协商、合作、竞争、冲突的结果。在福柯的论述中,“话语”不只是由词汇和语法构成的符号系统,不只是语言,也是语言的一种分类标准,是从特定角度看到的语言的一个层面[2]20。

福柯关注的是权力与话语的关系,即权力对话语的支配关系——产生于社会肌体最末端的权力如何制造直接的、片断性的话语,这种话语又如何被更大的权力单元归化和收编。不同的权力制造出不同的话语,而这些话语有的互相协调,有的互相对抗。他认为权力和话语密不可分,权力的本质是话语的权力,话语是权力的工具和表现形式。他把东方与疯癫、西方与理性联系起来的思想为赛义德的东方主义研究提供了思想来源和理论基础。赛义德指出,东方是通过东方学这一得到普遍接受的过滤框架进入西方人的意识之中的。根据福柯和赛义德的思路,人文社会科学文本的翻译不能用“忠实”标准来衡量,它们是在特定权力影响下进行的,是某种知识型框架内的解读,与受别的权力或知识型宰制的翻译相比,既不显得更“真”,也不显得更“假”。这里所说的翻译的“忠实”,不是认识论标准,而是政治学标准。这正与后殖民译者和女性主义译者对“忠实”的理解不谋而合,他们认为翻译的“忠实”,不是对“原文”的忠实,而是对某种“翻译方案”的忠实[2]282。

在后殖民权力语境里,权力话语是意识形态的一种反映。翻译作为一种知识的生产形式,会产生更大的权力,在翻译的过程中也充斥着权力的争斗。翻译并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翻译文本的生产离不开权力关系网。翻译研究中的“文化转向”本质上是一种“权力转向”。“殖民主义、帝国主义过去与现在之所以成为可能,并不仅仅因为军事强权或经济的优势,而是因为知识的缘故;如此塑造的知识和再现越来越被理解为权力的主要内容。翻译是生产此类知识和再现最关键的工具。”[3]翻译作为一种文化交流,本质上是平等的双向交流,然而,历史上强国通过“文化输出”对弱国进行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的干预和压制,在翻译实践上表现为采取归化等翻译策略,而在意识形态差别上就表现为帝国主义国家对弱势国家采取遏制其权力影响的手段。在翻译研究中,边缘话语以抵抗帝国主义权力话语的方式,逐步走向中心。意识形态的翻译研究越来越关注他者、异化、少数族裔等弱势群体的声音。译者在文化交流与意识形态冲突中,也不断扮演不同的角色,颠覆对传统意识形态的忠诚,叛逆传统翻译观,在“权力转向”中发出自己的声音。“他者”在翻译中寻求自己独特的自我身份,融合不同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在文化转换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魅力。霍米·巴巴把这种异质性、混杂性带来的现象称之为“翻译的文化”[4]205。翻译中语言的异质性、新颖性在表达文化差异时,摧毁了原文的指称结构,也为文化间隙创造了条件,从而打破了欧洲的自我中心主义和种族至上的优越感,翻译的价值与功用也因此得以体现。

随着全球化的加剧,有着不同文化背景的国家之间的交流日益密切,翻译活动的重要性更为凸显。在翻译过程中,翻译与权力的关系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即翻译中的权力和权力话语中的翻译。当某种权力占主导地位时,文本的选择、翻译策略的选取、译者、译文等就会受到这种权力的影响,体现其话语权力;另一方面,译文与原文、译文与作者、译者与读者、作者与目标语读者的关系,以及翻译作为一种工具所体现的自身价值与影响,也会受到某种权力的支配。因此,翻译可以说是各种权力因素斗争的产物。

二、《茶馆》的翻译策略

经济全球化使各国面临激烈的机遇和挑战,文化软实力在各国综合实力较量中的地位愈发突显。为坚持文化主体性原则,塑造文化自我身份,让中国文化走向世界,并与世界文化融合,维护文化多元化发展,中国文学作品的输出将在国家文化软实力竞争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根据权力话语理论,本文提出《茶馆》英译的三条翻译策略。

(一)保留中国传统文化

中国文化源远流长,中国人民在历史长河里形成了中华民族特有的文化心理积淀和特定的文化符号。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之一,无形中承载着文化的气息。英汉两种语言产生于不同的文化环境和文化背景,在英汉翻译中自然呈现出不同的文化信息。在汉译英时,文化信息的翻译是其中的难点和重点。严复提出的翻译三标准“信、达、雅”中第一条就是“信”,即忠实于原文,具有可信度。任何文本的翻译都要首先忠实于原文作者,尽可能地保留原文的“原汁原味”。因此,保留中国传统文化就是指要忠实原文,保留文本中的文化因素和文化信息。在英汉翻译中,译者应有意识地保留中国传统文化,在正确理解文本文化内涵的基础上进行文化传真和文化输出。老舍的《茶馆》中蕴含着丰富的文化信息和特有的民族色彩,英若诚和霍华的英译本各有千秋,两译者在翻译《茶馆》时不同程度地反映了这一策略。

《茶馆》里有大量的人名称谓,如“小唐”“老刘”,这里的“小”“老”放在姓氏前面,显示中国传统称谓中根深蒂固的论资排辈的文化习俗,显示礼貌与尊重;同时,“小X”“老X”在口语中更能拉近对话双方的距离,增加亲密感。英若诚将其分别译为“Tang”和“Liu”,符合目标语读者文化习惯,易于接受,却丧失了中国称谓文化的韵味。笔者以为,霍华将其分别译为“Little Tang”和“Old Liu”更能让读者领会到中国传统姓氏文化中称谓上所体现的亲切感。此外,英若诚将“常四爷”译为“Master Chang”,而霍华译为“Fourth Elder Chang”,霍华的翻译更能表明中国传统姓氏称谓中的年龄和尊卑,也较符合原作的思想感情。

习语是一个国家文化在语言上沉淀和浓缩的产物。在《茶馆》里大量出现的习语是一大翻译难点。如第一幕中:

例1. 庞太监:咱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英译:Eunuch Pang: Let’s both try our best, and see what happens.

霍译:Eunuch Pang: Like the Eight immortals crossing the sea, we each have our own strengths.

霍译本采用直译法翻译中国传统文化的“八仙”传说,大大丰富了剧本的中国色彩。

从以上几个实例可看出,保留中国传统文化在中国文化的国际传播中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二)体现汉语语言特点

由于历史文化背景、风俗习惯和逻辑思维方式的不同,英汉语言在语音、词汇、语义、语法、篇章修辞等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汉语语言属于汉藏语系,是以文会意的文字,具有声调美和音乐美等特质。汉语重意合,具有简约清纯之美;重结构性,有层次感和造型美、形式美。汉语的美源于创造汉语和使用汉语的人,尤其是汉民族的精神文化精英们的人格魅力、话语丰姿和风韵的积淀。由于历史文化、地理环境、人口迁移、政治政策等因素的作用,在中华大地上形成了各地区极具特色的方言。在英汉翻译中,要准确把握汉语语言的特点,不仅要体现其形式美,更要抓住其语义内涵。文学作品的翻译要体现方言特色,展现地方色彩和时代色彩。

《茶馆》在语言方面的成就突出,剧本对话都是地道的北京大白话,体现了北京方言的“京腔京韵”。其人物对话极具口语化、通俗易懂、幽默讽刺、简练流畅等特点,深刻表现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形象,刻画了一幅“小地点大社会”的时代悲喜剧。例如在第一幕中:

例2.王利发:……您就甭卖那套生意口啦!……

英译:Wang Lifa:… but spare me the sales talk.

霍译:Wang Lifa:…There’s no need to ply me with that old fortuneteller’s gab…

“生意口”是指“以诓骗人成交为目的的油滑言辞”,是非常口语化的词语。英若诚和霍华分别用“sales talk”和“gab”来体现这一口语化语言的特点。相较之“talk”这一中性词,“gab”被界定为俚俗词汇。因此,霍华的翻译更忠实于原作,贴近原作风格,更能体现汉语言口语化的特色。又如在第二幕中:

例3.刘麻子:……我走八旗老爷们、宫里太监们的门子。

英译:Pock-Mark Liu:…I had connection with the Manchu nobles and eunuchs of the court.

霍译:Pokeface Liu:…I used to hobnob with the Banner aristocracy and the palace eunuchs.

“门子”古时指“官府衙门看门的衙役,多为官员的左右亲随之人”。“走门子”一词是中国特色方言,具有贬义,意为“以送礼、托情等不正当手段打通关系以达到某种目的”。霍华采用的“hobnob”一词有“亲近、巴结”之意,比使用“connection”一词更口语、地道。此外,在第三幕中:

例4.老杨:……箱子小,货物全,就是不卖原子弹!

英译:Yang: In my small box, all goods are fine.

But atom bombs just ain’t my line!

霍译:Old Yang: You name it chum, I’ll sell you one—unless you want an atom bomb.

这是原作里的一段“数来宝”唱词,其翻译不仅要流畅自然,还要体现节奏感和韵律美。从英若诚译“fine”和“line ”可以看出其翻译具有韵律感,较霍译更好地表现了“数来宝”的语言特色。

(三)强化译者的汉语话语权意识

话语权主要是指一种影响社会文化发展的能力,即通过话语所包含的概念、逻辑、价值观、意识形态等因素所产生的影响力。殖民文本的话语霸权是殖民霸权的一种表现,其巩固和助长了殖民者的物质霸权。这种话语权力观是后殖民主义试图解构在不平等话语上的权力——知识体系的话语权力的分析方法。后殖民语境下译者的话语权主要表现在译者对文本的操控及译者的意识形态对翻译的影响。译者的意识形态和翻译策略直接影响到文本的翻译质量,同时也是体现译者话语权的两个最重要的方面。由于对自己文化的不自信以及汉语文化在传播过程中的某些偏误,出现过平等对话意识不强和语言规划不合理的现象,造成汉语在国际传播中话语权的缺失。随着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地位越来越突出,译者的话语权意识也越来越重要。例如在第三幕中茶馆主人王利发的儿媳妇周秀花的话:

例5.周绣花:……喝茶的不是常低声儿说:想要活命得上西山吗?

英译:Zhou Xiuhua:…Customers are always whispering to each other, “If you want a chance to live, go to the Western Hills.”

霍译:Zhou Xiuhua: Aren’t our customers always whispering: if you want to live you should go to the Western Hills? That’s where the Communist-led Eighth Route Army is.

两位译者都把“西山”译为“Western Hills”,而北京“西山”一带当时是八路军的游击区,这里暗含加入八路军才能推翻黑暗势力、重获新生。大多数中国读者对此处的“西山”一知半解,更不要说是外国读者了。因此,霍华在翻译时对“西山”进行了解释“That’s where the Communist-led Eighth Route Army is”,从文学读本的角度考虑这是可行的,而以舞台演出为目的,就显得不够简洁易懂,造成对白不连贯,进而影响演出效果。笔者认为,此处“想要活命得上西山”可译为“If you want a chance to live, go to the Communist-led Eighth Route Army in the Western Hills”,更有利于读者正确理解和接受原作的思想,同时也便于舞台演出。又如在第三幕中:

例6.小刘麻子: 翻成北京话就是“包圆儿”。

英译:Pock-Mark Liu Jr: In Beijing dialect it means “it’s all yours”.

霍译:Little Pokeface Liu: In Beijing talk it’s a baoyuaner——you know, a place that looks after everything.

对于“包圆儿”一词的翻译,霍华采用了音译加解释的翻译方法,使读者更能理解其字面含义,而英若诚采用了直译,翻译简洁明了。笔者以为,根据上下文的语境,读者和观众不难猜出其含义,此处音译成“baoyuaner”更突出汉语的语言特点。

像“呢”“啊”“嗬”“啦”“哪”“呗”等,都是高频出现的叹词,这些叹词出现在不同语境,有不同的情感含义,比如在第一幕中康六卖女那一段:

例7.康六:“我,哎!我得跟姑娘商量一下!”

英译:I,well,I’ll have to talk it over with my daughter.

霍译:I…ah….I’ve got to talk it over with my daughter.

例8.康六:“哎!我一会儿就回来!”

英译:Yes. I’ll be back as soon as I can.

霍译:Ai! I’ll be back as soon as I can.

例7和例8中的两个“哎”的含义是不同的。第一个“哎”表示一种无望、无助的叹息,而第二个“哎”则只是一种回答,表示“是,好的”。英若诚先生将两个“哎”分别翻译成“well”和“yes”,符合其含义;而霍华先生充分考虑到了戏剧特有的舞台艺术形式,即可表演性,采用音译来还原原文叹词的声音,更好地再现了中国人的情感表达方式。

三、结语

《茶馆》作为老舍的巅峰之作,已经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出版,并在国际舞台上享誉盛名。《茶馆》的翻译只是中国文学作品翻译的一个缩影。笔者希望通过研究《茶馆》的英译,为中国文学作品“走出去”探求到新的路径。

[参考文献]

[1]吕俊.翻译研究:从文本理论到权力话语[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2(1):106-109.

[2]单继刚.翻译的哲学方面[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2007:281-282.

[3]Tymoczko,M.& Gentzler,E.Translation and Power[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7.

[4]许钧,穆雷.翻译学概论[M].北京:译林出版社,2009:204-206.

[5]老舍.茶馆(英汉对照)[M].英若诚,译.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9.

[6]老舍.茶馆(英汉对照)[M].霍华,译.北京:外文出版社,2001.

[作者简介]谭燕萍(1968- ),女,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从事英美文学与翻译研究;朱萍(1988- ),女,硕士研究生,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602(2016)01-0112-04

[收稿日期]2015-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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