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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实力的隐喻图示架构
——以《我有一个梦想》为例

2016-03-29万世长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6年6期
关键词:路德马丁图式

万世长

(安徽大学外语学院,安徽合肥230601)



软实力的隐喻图示架构
——以《我有一个梦想》为例

万世长

(安徽大学外语学院,安徽合肥230601)

隐喻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段,还是权力,特别是软权力或软实力在政治话语中实现的工具。文章分析了隐喻话语和软实力建构的相互关系,以马丁·路德·金的演讲《我有一个梦想》为例,提出了权力斗争即旅程,权力斗争非上即下以及权力即资本等软实力隐喻化图示,认为隐喻图示在软实力构建过程中起到推翻已有权力话语体系的关键作用。

隐喻;权力;软实力

隐喻研究自古有之,但更多的是作为一种语言修辞的手段。亚里士多德认为“隐喻是将属于其他事物的名字给予另一个事物”[1]。只是到了近代,人们才把隐喻研究和权力的构建联系起来。隐喻能帮助构建权力,尤其是软实力;而权力的实现也需要隐喻的烘托和再现。福柯虽然没有直接论述隐喻和权力之间的关系[2],但是福柯提出了“权力即话语,话语即权力”[3]的著名论断,认为权力生成话语,话语反过来反映权力。实际上,无论“软实力”“软权力”或“软力量”,本身就是对权力量级、大小或实现形式的一种隐喻。凡是和权力相关的话题,如冲突、控制、战争、领导力以及执政能力等,无一不和隐喻表达息息相关。莱考夫指出美国政治就是由一系列隐喻构成的体系[4]。乔纳森讨论了隐喻的劝说性作用,并将概念隐喻理论和批评话语分析理论相结合来阐述隐喻的意识形态功能[5]。在政治中,众多人类共同的认知或情感体验被隐喻化地用来赢得选民的认同和他们手中的选票并鼓励他们参与到选举中来。与政治和权力相关的演讲中更是充满了和战争、竞争、战斗及打击等有关隐喻。对与权力相关的隐喻进行研究有助于阐明人类社会中权力建构、获取和利用的过程。文章对马丁·路德·金的演讲《我有一个梦想》进行权力隐喻分析,力求探讨以“非暴力”主义为主张的美国20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的软实力话语和权力映射的关系,找出以“正义、平等和自由”为核心的软实力诉求通过隐喻再现的认知图示机制。

一、隐喻对于软实力的映射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是连接客观世界和人类内心主观世界的一个纽带。通过隐喻这个纽带,世界万事万物的纷繁复杂都可以映射到我们的大脑中,由此及彼,由近及远,从而将一个概念和另外一个概念打通,将已知和未知关联。按照福柯的观点,人类社会中任何权力的构建都依赖于话语对权力的组织、控制、过滤和分配。隐喻话语在隐藏硬实力血腥权力张狂的同时,也预设了权力的诉求和渴望。既然硬实力不能被道义轻易接受,软实力就粉墨登场,正逢其时。而隐喻对于软实力的映射,恰恰是为权力的构建牵线搭桥,暗中使力。尽管出于不同视角的考虑,对英语中“soft power”这个词组的翻译,国内还没有达成普遍共识,但是无论翻译成软实力、软力量还是软权力,都少不了一个“力”字,而且这个词组本身就极具隐喻性:既然有“soft power”,也就预设了一个“hard power”,即硬实力。约瑟夫S·奈1990年在其著作《衰落的误导性隐喻》中强调一个国家对以文化、价值观和信仰为代表的软实力投资的重要性,不应过多地投资于以先进武器为代表的硬实力建设[6]。由此可见,软实力在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传播上可以起到异乎寻常的作用,形成一种“文化霸权主义”,从而使得民主、自由及资本主义等思想能够不自觉地为他国人民所接受,达到一种潜移默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相反地,跨越文化版图的、人类社会共有的隐喻却能够帮助人类逾越种族、信仰和意识形态的藩篱。马丁·路德·金是20世纪60年代美国民权运动的领袖,他还是一位牧师和神学家,反对任何形式的流血冲突和人为杀戮。他是一位典型的和平主义者,一方面深受甘地“非暴力不合作”思想和基督教“博爱”“仁慈”教义的影响,另一方面,面对美国白人政府强大的国家机器和荷枪实弹的警察队伍时,倡导“非暴力抵抗”和“直接行动”的社会变革方法,强调在争取黑人自由平等权利的斗争中,不能让“创造性的抗议堕落成为暴力抵抗”,必须要有“用精神力量(soul power)对抗武力”的崇高境界(grand heights),用“希望的灯塔(beacon light of hope)”来照亮“奴役的长夜(long night of their captivity)”和迎来“公平正义的灿烂明天(bright day of justice)”。

由此可见,马丁·路德·金深谙隐喻在人类社会权力构建中的作用。隐喻可以搭建话语与权力之间的桥梁。即便手无寸铁,轻如鸿毛,也照样可以竖起实现社会正义和公平的大旗,为了人类平等和自由而不断抗争。隐喻将权力的原始渴望隐藏和最小化,却突出对不公平和不平等抗诉的合法性,从而唤起良知,激发奋争。

二、软实力隐喻的意象图式

Lakoff和Johnson在讨论概念隐喻理论时,提出意象图式(Image Schemata)的概念[7],指出了意象图式的认知体验基础并强调了意象图式在意义构建和推理中的作用。意象图式建立于人们丰富的认知体验基础之上,因而人们总是能把具体经验的认知图式投射于抽象领域,从而产生隐喻。当演讲者想要表达诸如自由、平等和博爱等抽象严肃的话题时,要想达到鼓舞人心或震聋发聩的效果,不得不用人脑中已有的体验来进行映射,实现源域到目标域,或者一个图示到另外一个图示的转化。意象图式是人类大脑在认知过程中对具体事物的抽象概括,是将抽象的命题结构与具体的现实图像、现有的知识体系或已存的人身体验进行相互联系的一种神经认知组织结构。常见的意象图式有:上/下图式、前/后图式、容器图式、力量图式和路径图式等[8]。这些意象图式普遍存在于人类的大脑中并且可以灵活地运用到人类对未知事物的认知过程中,通过意象图式我们可以用已有体验来认识、感知和推理未知事物。

(一)旅程隐喻图示

“生命即旅程”隐喻图示在人类语言中非常普遍。生命是什么,生命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这些都是极端抽象的人生哲学问题。尽管已经有很多哲学家给出了他们各自的答案,如柏拉图、老子、尼采等,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人们仍然对这个问题困惑不已。马丁·路德·金要把这个问题阐释清楚,就不得不运用一些隐喻工具。人生作为目标域,旅程作为源域,隐喻在两者之间架起一座认知联系的桥梁。人生或许有很多困惑,但是每个人每天都在旅途中,或步行,或乘车。大脑中的旅途图示一激活,一连串诸如起点、中途、终点、道路的选择、遇到的障碍及最后的离别等铺陈开来,有助于人们理解和认识。例如:“Now is the time to rise from the dark and desolate valley of segregation to the sunlit path of racial justice.”这里,马丁·路德·金就给听众激活了一个道路图示:号召人们从“种族隔离的黑暗贫瘠的山谷里”站起来,走向“实现种族正义的阳光大道”。在这里,种族隔离是起点,而种族平等和正义是目的地。但是在实现目标的路上,并不是一帆风顺。“The life of the Negro is still sadly crippled by the manacles of segregation and the chains of discrimination.”黑人的生活仍然因为“种族隔离的镣铐和种族歧视的枷锁”而“跛足不前”。旅途中的困难和羁绊有很多,有可能是一块绊脚石、一次抛锚或一次航班的延误。“Nineteen sixty-three is not an end,but a beginning.”“我们身处的1963年不是我们的终点,只是一个起点”,只有从现在开始,走上和这些枷锁和羁绊做斗争的道路,黑人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和平等,到达种族正义的终点。在追寻正义的道路上,我们可能时时“步履沉重,旅途劳顿(heavy with the fatigue of travel)”,可能遭遇“黑人表达合法不满的闷热的夏季(sweltering summer of the Negro′s legitimate discontent)”,但是,“我们不能回头(we cannot turn back)”;“我们必须勇往直前(we shall always march ahead)”,才能“迎来自由频道的凉爽秋日(invigorating autumn of freedom and equality)”;“我们也不能独自前行(we cannot walk alone)”,就像旅途中少不了朋友的陪伴和支持一样,我们要最大程度上争取各社会阶层的支持,携手走入民族平等和尊重的殿堂和“自由与正义的绿洲(oasis of freedom and justice)”。至此,一个“起点—困难—终点”的道路隐喻图示就完成了。通过这个隐喻,黑人知道了自己争取平等和自由的道路是合法的,而且有充分的理由和权利为此而抗争,唤醒了他们的权利和斗争意识。

(二)上/下方位隐喻图示

Lakoff和Johnson在1980年提出了“Having control of force is up”以及“Being subject to force or control is down”的隐喻图示,揭示了在力量映射中,权力和方位之间的认知对等关系。“Now is the time to lift our nation from the quicksands of racial injustice to the solid rock of brotherhood”,现在是时候将国家从“种族不公的流沙”中拉上来,步入“民族友爱的磐石”。一旦陷入流沙,人就会越陷越深,所以就需要尽快到达安全地带。但是,在努力抗争的过程中,马丁·路德·金不忘提醒大家,“we must forever conduct our struggle on the high plane of dignity and discipline”,意即他主张的民权运动是以“非暴力”为基础的,必须永远本着“自尊和自律的高度”来持续抗争,而不能堕落成以暴制暴的流血冲突。只有不断升华到“以灵魂力量对抗武力的崇高境界(majestic heights of meeting physical force with soul force)”,美国才能“高举并履行其信条的真正涵义(rise up to the true meaning of its creed)”,即人人生而平等。通过流沙这个下方位隐喻图示,马丁·路德·金赋予每个美国人为了国家和民族不至于陷入种族仇恨的深渊而斗争的权利。而高度这个上方位隐喻图示,则谴责了白人警察对黑人暴力执法的泯灭人性的凶残本性,突出了“非暴力斗争”的道义性并提高了其权力值。就方位图示来说,上方位即为优质、高尚或崇高,而下方位则引申为低劣、低贱或卑微。因此,在《我有一个梦想》中,黑人“沉迷在绝望的山谷(wallow in the valley of despair)”和“种族隔离的贫瘠洼地(desolate valley of segregation)”,因而黑人的地位迫切需要改善和提高,黑人所遭受的压迫和歧视已经不忍直视。所以,“一切山洼都要填满,大小山冈都要削平,高高低低的要改为平坦,崎崎岖岖的必成为平原”,意喻美国社会的方方面面都要进行社会变革,废除不平等的种族隔离制度和种族歧视政策,还美国黑人以公平和正义。

(三)金钱隐喻图示

人类社会一旦形成,就需要交换。金钱或者货币作为流通手段、价值尺度和交易媒介变得不可或缺,即使是信息时代,货币的功能虽然不断演化,但是仍然无可替代。金钱的认知图示的源域可以包含很多分支图示,例如:买和卖;挣钱、存钱和花钱;存钱、利息、收益和取钱等。因此,很多金钱图示被用来映射人类活动和人际关系的目标域,如“人际交往即交易”“道德水准即价值大小”等。美国作为世界头号经济大国,商业社会高度发达,再也没有比和金钱有关的隐喻图示更能激发美国民众的共鸣了。马丁·路德·金在演讲中运用了一个美国人耳熟能详的金钱隐喻图示。“我们今天来到我们的首都来兑现一张支票(cash a check)”“一张美国国父们在制定美国宪法和撰写《独立宣言》时就已经签发的一张本票(promissory note)”,肯定“人人生而平等”,并承诺给予所有美国人“平等、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但是直到20世纪60年代,美国仍然身处种族隔离和不平等的漩涡,美国政府“未能如约兑现(default)”建国之初就对包括黑人在内的所有美国人许下的庄严承诺,黑人的这张支票上仍然还盖着“资金不足(insufficient fund)”的戳。美国虽然是资本主义社会,但是信用至上,信用高于一切。这个“欠债不还且耍赖违约”的道义违约是可耻可鄙的。以债务债权关系为源域,以美国政府道义责任为目标域,进行映射联系,突出了黑人的道义债权并强调了美国政府的道德债务必须偿还。作为“美国梦”的继承者,美国黑人拒绝相信“正义的银行(bank of justice)已经破产(bankrupt)”,拒绝相信“这个国家机会的金库里(great vaults of opportunity)”已经分文不剩,所以理直气壮地要求美国政府“立即支付(give upon demand )”自由和正义的“财产(riches)”。通过“债权—债务—讨债”这一组金钱隐喻图示的描绘,马丁·路德·金声讨了美国政府200多年来对黑人欠下了道德债务,唤起了美国黑人追求正义和平等的勇气,给予了他们为自己命运揭竿而起、抗争到底的力量和决心。

三、结语

在社会政治经济生活中,权力需要表达,需要在语言中彰显。而隐喻因为其隐蔽性和不易察觉性通常被用来主张和建构权力。统治阶级通常利用隐喻“杀人于无形”的思想规约性来开疆辟土,影响和控制人们的意识导向。被统治阶级亦可以使用隐喻化话语来强化自己应有的权利,揭露和推翻统治阶级已有的权力范围,争取道义上的权力空间。作为美国民权运动的领袖,马丁·路德·金倡导的是“自由”“平等”及“博爱”等非硬实力的政治主张,强调建立一个各民族互敬互爱、和平共处的民主国家,在语言的运用上自然将隐喻作为一把“温柔的钢刀”,力图在美国民众的内心构建和绘制美国有色民族的政治“软权力”和道德“软实力”的隐喻图示。而隐喻化话语在公众演讲中的大量使用,不仅强化了处于弱势的黑人种族的“软权力”,赢得了美国其他少数族裔的支持和同情,也从道义上揭示了白人精英统治下的黑暗和压迫,为美国民权运动的胜利争取到了更多的道义力量。由此可见,隐喻的话语建构可以突出权力,亦可推翻权力。权力的道义建构需要隐喻的图示工具来实现。

[1]亚里士多德.诗学[M].陈中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12.

[2]福柯.知识考古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8:36.

[3]FAIRCLOUGH M.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the critical study of language[M].London: Longman,1995.

[4]LAKOFF G.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3:202-251.

[5]JONATHAN C B.Politicians and rhetoric[M]//The persuasive power of metaphor.Basingstoke:Palgrave,Macmillan:New York,2005.

[6]NYE J S.The misleading metaphor of decline[J].Atlantic,1990:3.

[7]LAKOFF G,MARK J.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4.

[8]李福印.意象图式理论[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7(1):80-85.

责任编辑:赵 青

10.3969/j.issn.1673-0887.2016.06.019

2016-07-27

万世长(1980— ),男,讲师。

2012年度安徽省高校优秀青年人才基金(2012SQRW013);安徽大学“211工程”三期第三批青年科学研究基金(SKQN1123);安徽大学青年骨干教师培养基金(12333010306)

H059

A

1673-0887(2016)06-009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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