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专科词典类型

徐庆凯



再论专科词典类型

徐庆凯

摘要文章作者自2005年以来一直坚持“专科词典分为学科词典、专题词典、术语词典和专名词典”的观点。文章首先回应了《交际词典学》一书对这个观点的批评，认为该书的批评不能成立。接着讨论了该书提出的从四个“域”来划分专科词典类型的主张，认为这四种划分法本身就有各种缺点，把它们合在一起，并不能对专科词典类型得出正确的结论。

关键词专科词典学科词典专题词典术语词典专名词典

在《辞书研究》2005年第4期上，我发表了《专科词典的类型》一文，将我原来对这个问题的观点改正为：“按专科词典所收词目的类型将其分为学科词典、专题词典、术语词典和专名词典。”在2011年出版的《专科词典论》(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中，我重申了这个观点。

近读2013年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交际词典学》(雍和明、彭敬著)，在该书第八章中看到了他们对这个观点的批评，也看到了他们所主张的专科词典类型，觉得可酌之处甚多，因做再论，以供再议。

一

先来讨论该书对我提出的专科词典类型的批评。批评共有三句话。

批评之一曰：“这种分类仍然存在标准不一、层次不清、界限不明等显而易见的缺陷。”

拙作对专科词典分类的标准是“所收词目的类型”。所收词目为某一学科、某些学科或所有学科的术语和专名者，是学科词典；所收词目为特定专题(专题指不构成学科的知识体系)范围内的术语和专名者，是专题词典；所收词目为特定范围内的术语者，是术语词典；所收词目为特定范围内的专名者，是专名词典。只有“所收词目的类型”这一个标准，没有其他标准。批评为“标准不一”，从何说起？

学科词典、专题词典、术语词典、专名词典四者，同为专科词典属下的第一级层次，它们每一个上面都没有其他层次。“层次不清”之处又在哪里？

从上文的说明可以看出，学科词典、专题词典、术语词典、专名词典的界限是清清楚楚的。学科词典和专题词典的界限在于： 两者所收的术语和专名分属不同的范围，前者的范围是某一学科、某些学科或所有学科，后者的范围是各种不同的专题(即各种不构成学科的知识体系)；学科词典、专题词典和术语词典的界限在于： 前两者兼收特定范围内的术语和专名，后者只收特定范围内的术语，不收专名；学科词典、专题词典和专名词典的界限在于： 前两者兼收特定范围内的术语和专名，后者只收特定范围内的专名，不收术语；术语词典和专名词典的界限在于： 前者只收特定范围内的术语，后者只收特定范围内的专名。这些界限非常清楚，何来“界限不明”之说？

批评之二曰：“‘学科’、‘专题’、‘术语’和‘专名’原则上不可相提并论。”此言不差。这四者的关系不是并列关系，后两者包容在前两者之中，因此不可相提并论。但是，这和我们讨论的问题并没有太大关系。拙作“相提并论”的并非学科、专题、术语和专名，而是学科词典、专题词典、术语词典和专名词典。后四者不同于前四者，切不可混为一谈。后四者之间的关系是并列关系，没有包容关系，自不妨相提并论。

批评之三曰：“‘专题’和‘术语’作为专科词典分类依据也有不妥，专科词典在本质上就是‘专题’词典，就是为收录特定领域‘术语’而编的。”

该书无视拙作中“专题词典”的“专题”的特定含义——“不构成学科的知识体系”，将其泛化为平常所说的“专题”，然后据以认定“专题词典”之不能成立。这是明显的混淆概念，实不足为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该书在此宣称“专科词典在本质上……就是为收录特定领域的‘术语’而编的”。这不是一个孤立的判断，另外还有多处讲到专科词典只收术语，第240页上就有“单科性专科词典专门收录某一学科或者学科分支的专业术语”等三处。这些判断不能成立。事实上专科词典并非只收术语。许多专科词典兼收术语和专名，还有不少专科词典不收术语，只收专名。只收术语的专科词典当然有，但那只是专科词典中的一种(即术语词典)，而不是专科词典的全体，更不是专科词典的“本质”。该书的这个批评是不妥当的。

我对拙作的观点抱着坚持真理、修正错误的态度。如本文开头所说，现在我对专科词典类型的观点，就是修正错误的结果。我将继续诚恳地接受基于事实的批评，以匡不逮。

二

再来讨论该书所主张的专科词典类型。

该书从四个角度划分专科词典的类型。现在分别评述。

1. “根据‘信息域’(即收词所覆盖信息的学科范围)，专科词典可以分为单科性、综合性和百科性三类。”

这一划分的主要问题是：

第一，不能把专科词典的内容局限于学科的范围。专科词典收词所覆盖的信息，范围极其广泛，并不限于学科。按照我国国家标准《学科分类与代码》的规定，一个知识体系要成为学科，应当具备理论和专门方法的形成、有关科学家群体的出现、有关研究机构和教学单位以及学术团体的建立并开展有效的活动、有关专著和出版物的问世等条件。显然，另外还有许多不具备这些条件、不构成学科的知识体系，其中的术语和专名也是专科词典的收词对象。例如《安徽大辞典》《满族大辞典》等林林总总的专科词典，其内容都不构成学科。

第二，不能把专科词典收录的词目局限于术语。在这一划分中，有“单科性专科词典专门收录某一学科或者学科分支的专业术语”等三处讲到专科词典的词目仅限于术语。这个问题，上文已经讲过，不赘。

第三，“单科性、综合性和百科性三类” 的划分不妥。

(1) “综合性专科词典一般以学科类别(如社会科学、人文科学、自然科学)或者以学科门类(如经济学、管理学、理学、工学等)为范围，集成收录某个学科门类和/或相关学科专用术语，以构建学科内部或者跨学科的完备知识体系，服务跨学科需求，如《简明社会科学词典》。”所谓“学科类别”，不就是对学科所做的分类吗？加上“社会科学、人文科学、自然科学”的括注，似根据不足。至于“学科门类”，不过是“学科类别”这个“属”之下的一个“种”。无论是“学科类别”，或者是“学科门类”，都和所谓的“综合性专科词典”无关。在辞书学中，“综合性”只用于某一门类辞书中内容涉及范围最广的那一种。词典中有一种综合性词典，词目兼收普通词语和百科词语，百科词语包罗万象，其代表作是《辞海》；百科全书中有一种综合性百科全书，内容涉及所有学科，其代表作是《中国大百科全书》。辞书学中这样使用“综合性”，早已约定俗成。该书一反常规，将“综合性”用于内容涉及范围并非最广的专科词典，是不合适的。如该书作为例证的《简明社会科学词典》，其内容涉及的范围，不过是社会科学而已，和专科词典中内容涉及范围最广的百科词典相比，相差较远，哪里称得上“综合性”？它只是多科词典(虽然是其中涉及范围较广的)。在专科词典中，只有百科词典够得上“综合性”，但如将其划入“综合性”，显然与“百科性”重复。

(2) “单科性、综合性和百科性三类”的划分，使得一批专科词典无类可归。例如《图书情报词典》《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学词典》等，既非单科性，又非综合性，亦非百科性，怎么归类？逻辑学上讲划分的规则，有一条是： 子项之和必须等于母项。但是上述三个子项之和显然小于母项，违反了划分的规则。

(3) “百科性专科词典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百科性专科词典在理论上涵盖人类所有学科专用术语，而在实际操作层面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真正成功的百科性专科词典是极为鲜见的。狭义的百科性专科词典其实是沿用了欧美词典名称系统，与单科性专科词典在收词范围上相同或者相近，只是在词典信息方面会更加丰富，不仅提供词目本身的含义，而且还提供有关词目的背景性和语言性信息。”作为专科词典的一类，所谓“百科性专科词典”其实就是上文说过的百科词典。它不是专科词典属下第一层次的类(大类)，而是第二层次的类(小类，即学科词典中的一种)。它的词目涵盖所有学科的术语和专名(并非仅限于术语)。它不是只在理论上成立，“而在实际操作层面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实上存在着多种这样的百科词典。其中，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在1986年引进的《苏联百科词典》第三版，因质量较高而受到读者欢迎。作为专科词典的一类，百科词典仅指这样的词典，无所谓“广义”。至于被指为“狭义”的，“与单科性专科词典在收词范围上相同或者相近”的词典，其实并不是百科词典，不过徒有“百科”之名而已。例如《语言学百科词典》，既然仅限于语言学，那就是单科词典，怎么会是百科词典呢？将其书名中的“百科”二字删去，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编纂者爱加“百科”二字，以显示其内容丰富，自有他们的自由，但百科词典仍然只有上文所说的那一种，并不因此就“有广义和狭义之分”。

该书第三章讲词典类型时说，一些词典学家把词典分为语言词典和百科词典。此处的“百科词典”是“专科词典”的同义词。这一点与专科词典的类型问题无关。

(4) “百科性专科词典与语文性百科词典也有本质区别，后者以收录语言词汇为主，同时兼录几乎所有普及学科的专用术语，特别是基础常用术语。”所谓“语文性百科词典”究竟是什么东西，百思不得其解。百科词典只收所有学科的术语和专名，不收普通词语。它不可能和所谓的“语文性”合而为一。语文词典中收一小部分已经进入日常词汇的百科词语倒是常见的，《现代汉语词典》《汉语大词典》均如此，但它们仍是语文词典。该书既然在讲专科词典类型时提到“语文性百科词典”，显然将其作为专科词典的一种。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专科词典吗？

2. “根据‘词汇域’(即收词所反映内容的性质与类别)，专科词典可以分为术语词典和专名词典。”该书在上文中一直说专科词典只收术语，这里却冒出专名词典来了。虽然有自相矛盾之嫌，但承认专科词典也收专名的事实总是好的。不过，这种划分又一次违反了划分的子项之和必须等于母项的逻辑规则。专科词典不能只分为术语词典和专名词典。兼收术语和专名的专科词典不可胜数，怎么能排除在外呢？

3. “根据‘主题域’(即收词所涉及的特定主题范围)，专科词典可以分为‘文化主题词典’(如《英国文化词典》)、‘民族主题词典’(如《满族大辞典》)、‘政治主题词典’(如《人权大辞典》)、‘人名主题词典’(如《孔子大辞典》)、‘地名主题词典’(如《安徽大辞典》)、‘作品名主题词典’(如《〈红楼梦〉大辞典》)等等。”

这一划分的主要问题是：

第一，实际上并没有划分出专科词典的类型，只不过举出了六个“主题”的例子而已。像这样的例子，还可以举出无数个来，但是专科词典的类型是有限的，岂能不可胜数？把无限的“主题”当作有限的类型是不合逻辑的。

第二，该书称所谓“主题域”“即收词所涉及的特定主题范围”，这和所谓的“信息域”“即收词所覆盖信息的学科范围”是重叠的。“学科范围”也是一种“主题范围”。如在“信息域”中所举的《眼科大词典》例，不也可以作为“医学主题词典”的一例吗？

第三，称《孔子大辞典》为“人名主题词典”，称《安徽大辞典》为“地名主题词典”，称《〈红楼梦〉大辞典》为“作品名主题词典”，均不妥。《孔子大辞典》应称为“专人词典”，《安徽大辞典》应称为“专地词典”，《〈红楼梦〉大辞典》应称为“专书词典”。而《中国人名大词典》的“主题”才是人名，《中国古今地名大词典》的“主题”才是地名，《中国辞书词典》的“主题”才是作品名(书名)，但它们的类型也不是什么“主题词典”，而分别是人名词典、地名词典、书名词典，都是专名词典属下的小类。

4. “根据‘语言域’(即所收词目涉及语言的数量)，专科词典可以分为单语专科词典和双语/多语专科词典。”这个划分不错。但是这个划分没有涉及专科词典的实质，和专科词典并列的语文词典、综合性词典也可以这样来划分。对于专科词典的类型，还是从专科词典的特点出发来划分为好。

该书自称：“按照‘信息域’、‘词汇域’、‘主题域’和‘语言域’加以划分，就足以反映专科词典的类型全貌了。”事实上并非如此。把四个本身就有各种缺点的划分合在一起，非但谈不上“反映专科词典的类型全貌”，反而把专科词典的类型搞乱了。该书想解决专科词典的类型问题，用意是好的，但所述似无助于问题的解决。殷切期望学界同人对此予以关注，早日解决这个具有重要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的问题。

(上海辞书出版社上海200040)

(责任编辑李潇潇)

A Re-exploration into the Typology of Specialized Dictionaries

Xu Qingkai

Abstract:Ever since 2005, the author of this article has argued that specialized dictionaries should comprise disciplinary dictionaries, special-subject dictionaries, terminological dictionaries, and proper noun dictionaries. This article firstly negates the criticism of this idea by the author of Lexicography from a Communicative Perspective, and then discusses the shortcomings and ineffectiveness of the idea in this book on the typology of specialized dictionaries.

Key words:specialized dictionaries, disciplinary dictionaries, special-subject dictionaries, terminological dictionaries, proper noun dictiona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