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院的空间生产与文学再现
2016-03-28郑以然
郑以然
北京大院的空间生产与文学再现
郑以然
(首都师范大学文化研究院,北京 100089)
北京的大院出现于20世纪50-60年代,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城市空间形式,它反映了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结构与城市景象。军队大院,更是革命文化的高度浓缩呈现。大院中相似的房屋样式,秩序井然的布局,与院外的分明界限,在生产出一种特殊物理空间的同时,也生产出了一种心理空间,影响了其居民的自我认同与人际关系。与台湾眷村所形成的被边缘化文化岛现象不同的是,北京大院代表了当时社会的主流文化。在以王朔为代表的大院作家小说中,这一空间再现了红色年代的几大特征:标准化和严格的等级制度,纪律与规训以及父权的缺席。小说中的军队大院作为一种象征性的空间,是社会主义实践与革命文化的具象化,也是对红色年代的空间化,而对大院的文学再现则是大院作家们集体文化记忆的投射。
军队大院;王朔;城市空间
北京的大院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城市空间构成,它出现于特定历史时期,并在某种程度上一度代表甚至引领了中国社会的主流文化。大院中的房屋、道路、布局,由此形成的人际关系、心理感受,以及作家对它的文学描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以多层次地观察过去时代的视角。
一、一种新型空间的生产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伊始,新政府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就是对首都的改造重建。作为新中国的政治中心,北京聚集了中央政府机关、军事部门、社会和经济组织以及文化和教育机构。为容纳大量的办公建筑以及庞大的新移民,从1951到1961年,北京的城市空间开始向西、西北和东部急速扩张。当时的城建规划采纳了苏联专家的建议,兴建了大批的单位大院。单位大院是单位制度在空间上的反映。在空间意义上是小型的街区,在社会意义上是一个小社会组织。它是一个“将居住场所,工作场所以及社会服务设施结合在一起的自给自足的单元”。[1]
正如亨利·列斐伏尔所指出的:空间是国家权力的重要工具。大院的修建给北京城的发展带来三大好处:第一,单位大院有助迅速安置建国后首都剧增的人口。从1952年起,单位大院的修建广泛采用了苏维埃建筑模式,大批的灰色火柴盒式的楼群在北京出现。这种建筑“用水泥混凝土建成,是三层或更高的单元楼,楼中没有电梯,所有的房间列于贯穿每层的长走廊两边。”[2]这种建筑工业样式的特点被归纳为“设计标准化,产出大量化,建筑系统化”,[2]由此可以大大提高建设速度,节省开支,节约劳动力。第二,有效地缓解了北京城市交通的压力。大院居民大多住在离单位很近的区域内,可以通过步行或骑车上班。这使得扩张后的北京仍得以继续作为一个“步行城市”。第三,通过权力的分散与下放,中央政府可以更容易地通过单位来进行管理。
1958年,北京城市确立了“分散割据式”[3]的空间布局原则。这种细胞式的结构由此成为北京最重要的空间特点。单位大院的出现是“中国建国后城市结构变化最主要的表现之一……城市围绕着单位大院重构,在城市中形成了一些功能混合的社区。”[1]32普通人把这种现象叫做单位割据。此后,北京经历几轮拆建,这座封建帝国的都城最终被改建为社会主义新中国的首都。在古老的皇城废墟上,新北京破土重生。
20世纪80年代末,北京各种大院达2.5万个之多。[4]这些单位大院大致可分为以下四类:第一类是军队大院,它们中的大多数,如“三总”(总政,总参,总后)、“三军”以及其他一些大院,都建立在北京西郊,从公主坟到西山一带。第二类是国家机关大院,他们主要位于二环外,分布在西部和北部,集中在和平里、六铺炕、小西天、月坛、礼士路、甘家口和白堆子等地区。第三类是高校大院,包括已存的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和那些建国后成立的“八大院校”。这些高校大院覆盖了北京西北从高粱桥、魏公村到五道口的区域。第四类则是大型国营工厂,除了巨型企业首钢位于京西,大多数工厂都坐落在东部的朝阳区,如北京内燃机厂、北汽、京棉等等。
二、特权的象征与主流文化的代表
这四类单位大院中,前两类通常被叫做“机关大院”,或简称为“大院”。需要注意的是,尽管这四类大院都由高墙与外面的公共区域相隔,但与高校大院和工厂大院不同,机关大院是不能随便进入和通行的禁入区域。尽管建在北京,机关大院却从不对北京普通老百姓开放。没有通行证的车辆也不能驶入穿行。尤其是军队大院,在大门口有军人站岗,其居民需要出示证件进出,来访者必须在大门登记才能入内。这种严格的守卫制度更强化了军队大院的封闭性,同时也造成了普通城市居民与大院居民不可逾越的鸿沟。
美国学者Piper Rae Gaubatz 指出:“尽管20世纪50年代中国的城市建设方案受到苏联的很大影响,但单位大院的模式最终在整合居住与工作场所方面比苏联模式走得远得多。”[1]31这种模式最初的动机是实用主义,但有意无意地成为了城市空间格局与阶层分化的先决条件。在北京,特定城市空间的边沿事实上成为了不同社会阶层的分界。大院居民条件优越,正如陈向阳在《北京的大院》一文中所说,从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穷人与有钱人之间的区别可以等同于住在大院的楼房里,和住在外面的平房之间的区别。”
更重要的是,机关大院事实上是行政上的“飞地”。大多数机关大院直接隶属于中央政府,其权力显然大于北京市地方政府。对于院内土地的使用各单位享有高度自治权。直到1990年北京颁布《对本单位用地范围内建设项目实行总体规划设计的规定》之前,单位大院内部建设活动甚至无需经过北京市规划部门审批。这些单位可以自主决定怎么开发自己的土地,而北京市政府不能把这些土地纳入自己的城建规划。[5]结果,一条道路不得不因为不能穿行大院而绕行,一个不怎么协调的建筑从大院里探出而影响了外面街道的整体美感。总之,优质的生活和更高的社会地位让大院成为了一种特权的标志。
北京的军队大院可能会使人联想到另外一个相似的城市空间——台湾的眷村。按照南加州大学张错的说法:“国民党军队自大陆撤退台湾后,许多士兵和眷属聚居在散落于全省各地军人的村子里。”由此形成了眷村。它“代表了自中国大陆离散飘流后的一种异乡暂顿。暂顿久后又成为另一种永远家乡。但初期未融入本土之前,许多人更是一生异乡人,无法融入,他们扮演了‘外来者’的异类角色。”[6]台湾眷村和北京军队大院有一些相同之处,他们都是军队及其家属的聚集区,其文化都是多元熔炉文化,且有鲜明的军事文化属性,居民都被本地居民看作外来者,生长于斯的作家对眷村和大院的文学叙述都有鲜明的“样本叙述”的特征(即叙述者以“我”或“我们”指代了所有这一类人群。)
然而台湾的眷村和北京的大院又有着本质的区别。张错等学者指出,眷村人处于被大陆遗弃,被台湾排斥的双重失落中。第一代人的眷村书写主要是老兵回忆、故土思念以及流放梦魇,体现了“支离破碎的绝望悲哀”。而第二代的眷村书写主要是自我意识的觉醒以及对眷村这一特定空间的回忆,仍无法摆脱被视为“异类”、被边缘化的困扰。[6]而大院文化圈的大院书写则没有低人一等的自怨自艾,相反充满指点江山的无畏豪情。因为他们或许是北京的外来者,但却是新中国的主人,从而将自我身份定位为这座首都的主人。大院作家对过去的记忆不仅不是黑色的梦魇,相反却是一段“阳光灿烂的日子”。
台湾的眷村可以被看作是一种“文化岛现象。”这是一个人类学的术语,指代一种次级文化被主流文化在社会和空间上隔绝的现象。然而北京军队大院或许并不是这样一个文化岛。在2003年北京大学与哥伦比亚大学联合召开的“北京:都市想象与文化记忆”国际会议上,学者们指出,当代的北京都市文化在很长时间内就是一种革命文化。也就是说,尽管大院割据在实体层面构成了一些北京城中的隔绝之地,但大院文化也即革命文化并不是主流文化的从属或次生物,它自身就是当时的主流文化。
三、革命文化特征的空间呈现
对军队大院文化最典型的文本再现是王朔的小说。在王朔的小说中,这一空间再现了红色年代革命文化的几大特征:标准化和严格的等级制度、纪律与规训以及父权的缺席。
首先,论及军队大院的标准化特征,大院中那些千篇一律的单元房就是最好的例证。这种苏式建筑的特征之一就是“设计标准化”,其设计原则是:“每个单元房由标准化的建筑模块组合而成,而单元楼则由这种单元房的不同组合而成,最后一起形成一片居住区域。”[2]84尽管这种标准化设计是建筑现代化进程的必然阶段,并不仅限于中国和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但军队大院内的标准化呈现为较为极端的样式。相当多的楼房、单元、房间甚至内部装修都毫无二致。王朔写道:“他经过的每层楼都有三座单扇漆成庙门颜色的房门。这一单元楼道内有12扇同样的门。”[7]37大院中的人只要是级别相同,就住在相同大小相同结构的单元房中。在有些大院中连装修和家具也由单位提供,房间油漆成同样的颜色,地板是同样的材质,家具是同样的牌子,甚至摆放在同样的位置。在那个时期,对于个性化的需求是不被鼓励的,自我表达是受到限制的,想要自由选择的意愿被看作是“个人主义”而被扼制。
同时,军队大院是一个等级分明的小社会。军人的军衔直接决定了他们及其家庭的社会地位。这种等级结构清晰地以空间形态表现出来:地理位置、建筑样式、居住面积以及相应的生活设施都作为一种空间的标志,与居住者的社会等级密切相关。在《看上去很美》中,即使在孩子的眼中,这种空间的等级秩序也是鲜明的:
跨过东西小马路是38楼。这边是座将军楼,住着一员中将,几员少将,一位前途远大的大校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上校……
挨着38楼就是我家的42楼。这是院里最大的楼,我们班小朋友多数都住在这幢楼里。往西过了二食堂,院最深处还有一幢和我们楼一模一样的23楼。高洋杨丹家住那楼。
其它就是些平房和筒子楼了。于倩倩家住平房。[7]39
可见的空间秩序在大院人中产生了不可见的心理上的等级秩序。人类更倾向于与相同社会阶层的群体交往,即使是孩子。有学者指出军队大院的孩子“早在幼儿园时期就有了等级观念”。[8]在王朔小说中,那些常在一起玩的孩子几乎都来自那些单元楼房。而高洋由于父亲职位最高成为了孩子们的首领。那些居住在小楼别墅中的更高级将领的孩子,几乎很少被提及。而对于那些住在平房里的孩子,他们的活动与交友的范围,也仅限于他们自己的活动区域。当他们与其他领地的孩子一起玩时,不得不面对歧视与各种困难。
在王朔最喜欢的作品《许爷》中,许立宇就是这样一个来自大院底层的人物。他的父亲是一位司机。“在我们那个连住房都按军阶高低划分得一清二楚的部队大院内,一个司机及其家庭的社会地位可想而知。”[9]678许家有好几个孩子,而一个司机的收入却非常微薄。其他孩子经常嘲笑许家兄弟,因为他们穿着破破烂烂。为了挣钱,许家兄弟有时候会来单元楼的区域,在垃圾箱里捡废纸。当许立宇的二哥带他来捡废纸时,孩子们不遗余力地嘲笑他们:“我们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孩最爱干的事就是看到他们钻进垃圾箱,全将一簸箕垃圾袋倾倒而下,看着他们灰头灰脸地从垃圾箱内仓惶而出哈哈大笑。”[9]686这是单元楼的孩子们最喜欢的恶作剧。
在《许爷》中许立宇始终真诚无私地对待“我”和其他朋友,在他们有困难时挺身而出,甚至主动承担别人的罪责。而“我”和其他人却把他的付出看作理所当然,是自己“施舍”所应得的回报。“我”反省道:“我没有把他看成对等的朋友,不管他多么无愧。原因很简单,也很令人惭愧,他的父亲是个司机。不管社会学家们摆出多么有说服力的证据来证明我们是个人人平等、职业无分贵贱的国家,而实际上我国社会中一部份人蔑视另一部份人的风气仅略强于印度。”[9]678
在大院中,许立宇的底层命运是不可改变的。那个时代参军是一种荣誉,也是所有孩子的梦想,而军队大院的孩子还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连不到十五岁的孩子都可以破格参军,而一直渴望当兵的许立宇却只能回老家插队。多年以后,许立宇在改革开放以后变得富有,他们无法接受一向被轻视的许立宇变得更为富有,得到更多尊重,有更高的社会地位,甚至开始和洋妞儿约会。司机的儿子令昔日的干部子弟感到失落、屈辱和愤怒,他们用更为尖刻的语言挖苦许立宇,毫不客气地占他便宜。而意味深长的是,在剧烈的社会变迁以后,大院的孩子们仍然在精神上保持着当初的等级秩序。许立宇面对旧时大院的朋友时仍然表现得自惭形秽,似乎永远无法摆脱出身带给他的自卑心理。
第二,军队大院也是一个规训的空间。英国哲学家杰里米·边沁在18世纪末设计了圆形监狱,后来米歇尔·福柯用“圆形监狱”作为一个比喻来描绘现代规训社会,人与人之间互相监督,从而实现个体被驯化。在王朔的小说中,这种“规训的凝视”无所不在。“保育院的房间高大,门窗紧闭也能感到空气在自由流通,苍蝇飞起来就像滑翔。寝室活动室向阳的一面整体都是落地窗。一年四季,白天黑夜不拉窗帘。人在里面吃饭、睡觉、谈笑、走动如同置身舞台。视野相当开放,内心却紧张,明白意识随时受到外来目光的观看,一举一动都含了演戏成分,生活场面不知不觉沾染了戏剧性,成就感挫折感分外强烈,很多事情都像是特意为不在场的第三者发生的。”[7]10这“第三者”即是那种从不停止的凝视目光。
在军队大院中长大的孩子时刻都受到邻居的教管,这些管教者把这看作是自己的权利也是义务。在《动物凶猛》中,主人公马小军有一天没有去学校,而在院里遇到了许逊的妈妈,这使他非常懊恼。“这女人在院里正直得出了名。对待我们这些孩子就像美国南方的好基督徒对待黑人,经常把我们叫住,当众训斥一顿。虽然她儿子和我们一样坏,可这并不妨碍她的正直。我敢断定她十有八九会把上学时间在院里看见我这件事告诉我父亲,从中不难得出我逃学的结论。”[10]476
第三,父权的缺席也是军队大院的另一大特征。《我的千岁寒》中王朔写道:“我从小是当兵卵养大的。一睁眼在就在人群中,都是小孩和阿姨。十岁以前我不认识我爸爸,经常一帮大人走过来,我就往家跑,跑到家里半天,家里没人进来,我再出去,刚才是任海的爸爸过去。我爸就是一绿军装,我妈就是一呢大衣。脸不记得。”[11]1
在这段文字中王朔自称“兵卵”,这至少有两层含义:一方面,军队大院里的孩子是军人的后代,他们生于军人之家而且将来也注定要成为军人。另一方面这些“兵卵”被孵化在养殖场一样的军队大院,他们在集体中被抚养长大。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被送去托儿所,幼儿园,父母的角色被保育员和老师取代,家庭纽带关系相对比较淡薄,父母的形象十分模糊。这就是为什么王朔会多次描写对于父亲的陌生感,“父亲”只是“绿军装”,就像大院中所有其他军人一样,因此一个小孩甚至很难辨认出自己的父亲。
感情上的疏离缘自孩子与父母相处的时间太少。作为“国家的人”,军队大院的居民可能被派到任何地方工作,也可能离开很长时间。王朔年幼时父母经常不在身边,在小说中他写道:“他们的父亲大都在外地的野战军或地方军区工作,因而他们像孤儿一样快活、无拘无束。”即使父母在身边,他们也通常很忙,在自传体小说《看上去很美》中王朔写了对于母亲的陌生感。对于方枪枪来说,他的妈妈是一个“陌生人”。“假若没有家里相簿中的那些照片,我不会相信我的童年是在母亲身边度过的。我的记忆中没有她。使劲想,她的身影也不真实,黑白的,一语不出,恍若隔世之人。她是个医生,很忙,一星期要值好几次夜班的那种住院医。从记事起我们就不住在一起。很多年我不知她的下落,后来才发现她只在夜间出现,天一亮又消失了。她不是我生活中重要的人。我甚至从不知道她的名字。直到上学后,经常要填各种履历表,每次问,才慢慢记住。记住了名字,也觉得这是个陌生人。至于‘妈妈’一词,知道是生自己的人,但感受上觉得是个人人都有的远房亲戚。”[7]9
这种感觉不是方枪枪特有的,在军队大院的孩子中非常普遍。“保育院的孩子每天都住在那儿,两个星期接一次,有时两星期也不接。孩子们刚进去时哭,慢慢也就不哭了,好像自己一出生就在那个环境。长期见不着父母的,见到父母倒会哭,不跟他们走。有些孩子甚至以为自己是烈士子弟,要么就胡说自己爸爸是毛主席、周总理什么的,净拣官大的说。保育院有一千条理由让一个孩子哭,但没一条是想爸爸妈妈。”[7]10
在这种情境下,孩子们也并不敬畏父亲的权威。王朔曾经把摆脱父亲的影响比喻为倒掉隔夜剩饭。“我在很长时间内都认为,父亲恰逢其时的残废,可以使我们保持对他的敬意,并以最真挚的感情怀念他,又不致在摆脱他的影响时受到道德理念和犯罪感的困扰,犹如食物的变质可以使我们心安理得地倒掉它,不必勉强硬撑着吃下去以免担上了个浪费的罪名。”[10]465
都市社会学芝加哥学派的领军学者Robert Park说过,“城市是一种心态。”[12]91张英进更阐述道:“城市不只是一个物理结构,它更是一种心态,一种道德秩序,一组态度,一套仪式化的行为,一个人类联系的网络,一套习俗和传统,它们体现在某些做法和话语中。”[13]4北京的大院空间对城市社会阶层、居民心理以及都市文化进行了深度重构,王朔等当代大院作家又通过自己的文学影视作品,将大院的空间生产进行了艺术再现。大院正反映了在特殊历史情境中某一特殊人群的心态,投射出他们的集体记忆。
大院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空间,也是一个心理空间与象征性的空间。它实现了两个层面上的空间生产。第一次,在20世纪50-60年代,大院叠砖砌瓦,把革命文化中标准化、等级制,纪律与规训、父权的缺席等特征转化为了具体的空间形式,是对革命文化的具象化。而在80-90年代,以王朔小说为代表的大院文学则进行了第二次空间生产,作家对大院这一精神家园的怀旧性书写,实现了对时间的空间化,把那个红色年代凝固定格在了大院高高的围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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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duction of Space and Literary Representation of Military Compound in Beijing
ZHENG Yiran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China)
Military compound in Beijing is a very unique spatial form emerged in 1950s-1960s. It has dramatically changed the landscape of contemporary Beijing. Its housing styles, layout and high wallsare signifiers of revolutionary culture. While it produced a physical space, it produced a psychological space as well. It influenced the residents’ self- identity and relationships. Unlike Military Dependents’ Village (juancun in Taiwan Province), which is a cultural island alienated by the locals, Beijing military compound presented the mainstream culture in the socialist era. In Wang Shuo’s writings, this urban space is a living epitome of Chinese society in the era. It is highlighted as a standardized, hierarchical, disciplinary space in which paternity is absent. Military compound thus can be seen as an embodiment of revolutionary culture, and spatialization of the red era. The literary representation of military compound is a projection of the collective cultural memory of military compound writers.
military compound; Wang Shuo; urban space
(责任编校:彭 萍)
I 206
A
10.3969/j. issn. 2096-059X.2016.06.023
2096-059X(2016)06–0097–05
2016-09-25
北京市教委社会科学基金项目(SM201510028014)
郑以然(1978-),女,北京人,助理研究员,美国亚利桑那大学博士,主要从事城市空间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