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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传统视野下传统营造共生的当代反思1

2016-03-27熊承霞秦铭上海理工大学出版印刷与艺术设计学院

创意与设计 2016年3期
关键词:营造文明传统

文/ 熊承霞 秦铭(上海理工大学 出版印刷与艺术设计学院)

大传统视野下传统营造共生的当代反思1

文/ 熊承霞 秦铭(上海理工大学 出版印刷与艺术设计学院)

DOl编码:10.3969/J.lSSN.1674-4187.2016.03.010

1956年,美国人类学家罗伯特·雷德菲尔德在《乡民社会与文化:一位人类学家对文明之研究》中提出“人类社会的大小传统”二元文化分析框架,以西方中心的视野看待人类文明中的“城市主流文化形态”和“乡俗农民文化形态”。相同的概念中国在春秋时期已有记载,“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论语·阳货》)。西方的思想观点之所以产生巨大影响,概因西方近五百年的兴起,均以西方为中心看待文明进程而忽略“世界体系”,尤其是中华文明的独特文化。中国的文明错综重叠,在运用西方学者观念时有必要探究中西方文化的异同。文化人类学家叶舒宪教授提出了中国文化的大传统与小传统“按照符号学的分类指标来重新审视文化传统,将由汉字编码的文化传统叫做小传统,把前文字时代的文化传统视为大传统。从历史的角度判断中国文化的大传统与小传统”。把文字出现前后作为划分文化的分水界碑,改变“精英与通俗”的文化西方划分体系,科学地按照中国基因辨析大小传统的分界。人类整体的文明进程拥有共同的发展历史,雅斯贝尔斯把公元前600至前300年间定义为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相同的时期中西方都出现了伟大的精神导师——古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以色列的犹太教先知摩西;古印度的释迦牟尼;中国的孔子、老子等,先知们的思想原型塑造了中西方不同的文化传统和文明基因,这些文明之间尽管地理阻隔,但文化却存在相通均势。此后因欧亚文明圈的扩张、生态环境与战争等变因,中西方在各自的“群体圈”中以自身的欲求法则营造着各自的生存城市。正如芝加哥社会学家罗伯特·帕克所言“城市和人类始终保持一致。总的来说,人类对他所生活的世界进行改造的企图,与其内心的欲求相吻合。城市是人类所创造的世界,也是他因此被宣告必须在其中生活的世界。因此,人类改造城市的同时,也在无意中重塑了他们自己。”中华民族地理及气候繁杂,境内因两大河流而形成东高西低的格局,既有天然屏障,亦有一马平川,根据自然界规律,河流的起源绝大多数成为文明的发源地。这样为中国的建筑营造构筑了一种与西方截然不同的风格。从遍布中国各地之城市营造样貌,足以代表中国文化中坚毅精神和为善感恩的特征,形成这种风格绝不是单一条件的片面影响,从文化传统基因角度看,大传统与小传统存在血脉肌理,小传统承继大传统原初的世界观,在传世出土或口传的大传统记忆中,已经出现了许多“片段式”的华夏民族文化“像证与物语”,佐证了经大传统的文字叙事与物态叙事的不断整合而新生的传播变迁。虽“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但中国文化的大小传统在本质上并不对立,中国的文化教育结构围绕土地而以农耕宗社维系传承,在国家遭逢“改朝换代”甚至“焚书坑儒”类的重大颠覆时,仍然“礼失而存诸野”重续文明。正如叶舒宪教授所言“大传统对于小传统来说,是孕育、催生与被孕育、被催生的关系。大传统是文化的源泉和根本,也是小传统必然形成巨大和深远的影响。……小传统之于大传统,除了有继承和拓展的关系,同时也兼有取代、遮蔽与被取代、被遮蔽的关系。”2本文试以传统营造文化为线索,从大传统小传统的相互影响中分析传统营造中“共生”理念对当代设计精神的“慎终追远”与“致良知”。

一、农耕生活对营造结构与样式材质的思维导引

中国独特的地貌环境,可用资源紧张,东西南北地势气候起伏巨大,季风性气候下植物的播种和收获季节明显,植物有秩序化的生存显然对原始人选择农耕生活提供保障,麦克尼尔在其新著写到“人口众多、有规则的秩序以及财富何技术资源丰富是文明民族的有利条件”。但中国的环境特性使大规模田野耕种难以实现,而偏重区域化作业。农耕的生活模式让史前中国人在别无依靠之时更加勤奋而探索新的生存,由此催生中国人的勤劳禀赋,“致富”后产生的剩余动植物也被智慧地投入圈养驯化和繁殖,保障了食物源的稳定,激发人类对植物采取有计划地嫁接。长期的农耕循环再生生活,人类清醒地认识,定居环境有利于生存,改造环境地同时要让环境更加适合定居,另一方面稳定的食物和居所也渐生财富和文明。但是任何事物皆有发展的双向性,农耕定居生活模式稳定却遮蔽了原始狩猎的自由乐趣,阻截“野生力量”的自由肆意,减弱人性原生的腾跃。农耕模式需要遵守季节秩序、日月星辰更替下的植物共生规律,长久固守必然分化出对自然的妥协和创造的束缚,但催生分工种类的繁密细化手作经验而轻视科学发明,这也许成就了史前极高超工艺制造与纹饰造美的表现。农耕养伺需要大量的有效人力,中国传统对人口繁衍的极度重视。而人口总量增多后,可利用土地的不足又使耕作时不得不追求高产而精耕细作,从而规约人的行为扩散。中国的农耕生产因为气候的特殊存在富余间隙(农闲时光),农闲时人们能够追求其它的“共生”生活,如琢磨屋宇房屋前后之陈列装饰,在雕琢、凿刻、描画中推敲出满足的生活,一大批优良的工匠培育起来,同时人们为了舒缓农耕劳作感恩天地而生出祭祀舞蹈,社日、锅庄舞在今天仍然拥有无穷的“凝聚力”。《诗经》中也记载了许多歌舞,这些不仅是对农耕生活的补偿,更形成传统中国文化的道德意识和思维原型。“农耕文化的深厚土壤直接培育造就了包容、和谐内敛、天人合一的儒家文化,是本源文化发育成长的摇篮,同时构筑起原始科技和哲学产生的舞台”。

农耕模仿下的原始建造可谓华夏营造的“祖型”,据《帝王世纪》记载:“女娲氏殁,大庭氏王有天下。”(《帝王世纪.山海经逸周书》,天地之间唯“支撑”方始,比对“仰韶文化”遗址的“复原图”可窥见当时的几何形态的房屋中央树立有四至六根木质高柱,每两根木柱的顶端又架设横梁,横梁上人字批顶,如同“伞”型,这个结构实际就是对自然界树木生长形态的摹写;仰韶房屋为了扩充空间面积,又在房屋底部的地穴周围等距埋设木柱,木柱之间再用“横梁”连接,这种“立柱架梁”使得房屋的跨度和面积得到延伸。这种结构类同今天存在于西双版纳的“独树成林”——一些大榕树在主干外,从枝干上生出许多柱根插入土中,生发成另一棵树,形成树生树、根连根的壮观连生景象。也许在“茹毛饮血”的原始时期,这样的自然结构遍地丛生,成为人类构造房屋时的原型选择。原始先民智慧性的用两组以上的木块通过叠穿咬合交互架构为“广宇”,形成后世营造传统的“抬梁”、“井干”和“穿斗”等结构祖型,这或许可称传统营造设计中的大传统“母版”结构。王振复曾提到“中国建筑自古以土、木为材,在文化观念与审美意识上,又是与远古农业文明相联系的,对大地(土)、植物(木)永存生命之气的钟爱与执著。”这也许能够说明为什么原始中国先民选择木作为营造材质的思维原型,也能够求证出河姆渡、良渚文化所建立的木构技术思维的成因。

在5000多年前的河姆渡文化中,人们已经发明典型的南方裁桩架板高于地面的干拦式建造工艺和木构紧密相连的榫卯结构,榫卯同样是木构建筑构件连接而最贴近植物天然构造的做法,这种营造技巧解决了沿河居住所困扰的洪流问题,对于潮湿多虫蛭的南方环境起到原始隔离之能。同属干拦式建筑尚有1.13万年前的上山遗址,建筑长14米宽6米,方形围合,具有明确的单元结构,三列分布,长14米间距3米,显示出有目的的建造意识,说明人类掌握定居生活并因“技术富裕”而进行专业分工与管理。定居成熟的原始营造生活状态在2007年良渚考古发现中更可见一斑,这片五千年左右“良渚”土地,已经开始了有规模有计划的“城市”生活营造,营造了总面积达290万平方米的人工“圆角方城”,外城廓以正南北方向迎合日月变化,显示出城市规划的“天人合一”与“地方天圆”之意。南方杂木丛生,泥土肥沃,石材结构显然不及木构结构,因此合理的结构创造为筚路蓝缕的南方先民生存提供了稳固与护囿。良渚古城的构成原理体现“井田”制,依现有文献《考工记.匠人》记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不难发现文献记载中较为成熟的城池营造理念,“井田”代表中国模数化与几何形构造原理的开端。已发掘的良渚遗址,南北东面各建两门,城中利用木构解决了水域的划分,用木构件建设护城设施。说明当时已有“版筑”、“以方为筑”概念,木板护案,在木板下面还垫着横木和枕木起承托作用,形成垂直人工河岸,这是现有考古发现的对水道的最早规划。“尽管中国古代建筑结构的形式纷繁多样,但分析其建构思维特色,大致有两种显著的倾向,即层叠与连架”。从年代推算河姆渡较良渚文化更为久远,公元前5000年至公元前7000所营造的皆为单体构造,出土物证由陶、石或象牙组成,而良渚文化则表现了集合式的营造规模,拥有回廊、双排柱结构孔坑,孔坑下以木板隔绝水乡的水气,上面筑立柱。由河姆渡到良渚看出城市营造由公共平等意识走向权利追求的意识,城市营造从堆土临河随性而居进入有计划的规划建设,社会也由平均分配过渡到等级。出土的器物也佐证了这一点,河姆渡皆陶制,良渚则主要为象征权利的玉琮,标志大国的威仪和文明程度。两大遗址的出土中可以窥见木结构形式对后世建造结构形态的潜移默化,支配和影响华夏营造结构结构与材料选型。当宋明加用砖石材料后,仍保持着仿木建叠涩的建构原理。任何一种文明的发展延续都离不开稳定的居住圈,这是华夏先民智慧选择尊重农耕生活而获得的生存财富。正所谓“假如没有大传统,那么小传统就得不到礼仪习俗的思想资源和注入;而没有小传统,那么大传统便失去了向全社会的辐射功能,主流文化根基便会不牢固。”成熟的文化与文明都诞生在以居住圈为限定的各种构造单体中,单体建筑的有效聚落为城市的成长奠定基础,成为共同情感记忆的集体社会之雏形,罗西在《城市建筑》的开篇就对建筑进行了概念界定:建筑不仅是城市中可见的图景和各种建筑的总和,而且也一个历经时间去形成城市的建构过程……。因而“一座城市与其建筑密不可分,如果城市是上演人类事件的剧场,凝结着以往的历程和情感,那么建筑则为它们留下了形式与痕迹,呈现着关于历史的记忆和关于未来的潜在记忆。”城市的集体场所在人类的文明发展进程中持续建构并不断被赋予时代特征的调整,但绝不是“暴力”地铲除或被“更新换代”,那些沿自农耕文明的建造样态代表的意义与“血脉肌理”记忆中究竟蕴藏这何种设计基因?在当代如何保存或传承值得系统地展开研究探索。

二、重农思想扩散出的“共生”设计关系

“中国思想通过重农学派的传播推动了政治经济学的发展。”中国的地理分布决定了语言体系、文化状貌、交通设施的东西非均衡发展,总体而言,西北部受到草原文明及西域文明的干扰,东南沿海则遭遇海洋文明的渗入。两种不同的文明沿着东西跨越的长江黄河及支流渭河、湘江、赣江的输送与中国本土成熟的定居文化传衍稗补,高超娴熟的华夏生产技术携带儒道等多元思想惠及四邻,而频繁的西域、新罗等商贸活动则使华夏文化趋向多元化、精致化,不同小区域间的本土特征逐渐同质化,中国东南方出现许多重要的国际性大城市,成为小传统中精英文化的代表。中国社会也获得更多与其他相差悬殊的地区进行文化与商贸交流的机会,当然遭受的文明抢掠也更加频繁。但某种意义上这对于文明早熟的中国而言倒成为一种有激励作用的“生命力道”,在早熟的思想与技术状态下,社会国家的分配、考试、记载、财富制度相对完善,没有外力的干扰,反而会停滞。固有的地理环境、更替的季风性气候、儒道思想体系、人口的繁衍还是需要建立广泛的基础的“生存”——重农,新的变化总在推衍思想的发展。重视依赖农业必然发展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论语·卫灵公》),工具中也同样浓缩着社会合作精神,法国的思想家拉法格曾经讲过:按照富兰克林的说法,人是制造工具的动物。工具的制造改进中相应地淬炼出精神载体与社会现象,在农耕工具“犁”的变迁中可以找到重农思维共生出的工具发明。传统中国的原始农业,人们使用掘棒破土打穴播种,开始“木作农业”,后改进在掘棒由直变曲并在尖头上端加横木,成为“耒”。在甲骨文中,耒被刻画为“F”形状;是一个象形字。《易.系辞下》:“揉木为耒”。这就是说,耒是用木棒经烧烤弯制而成的。《说文解字》对“耒”的解释是“手耕曲木也”。耒的使用方式说明当时人是独立操作,后在耒的基础上人们为了降低劳动强度,提高耕地效率,就在耒耜柄上拴根绳索,用人助拉而成耕犁,耕犁的劳动方式由“个人”而变为“两人共生”的扶犁和拉犁,工具在合作中自然造就“共生”关系,同时协调合作的意识也会反映到人们对物的叙事中,“合作的构建符号”在建筑及生产工具的各种叙事中都有体现。马克思曾说:“生产工具所代表的劳动手段是‘劳动所在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适用的工具减轻犁农耕劳作的辛劳,提高犁农作物的产量,稳定了社会居住关系,农民得以拥有剩余产品,并以剩余产品进行生活资料的交换,提供社会分工中“手工业者”的专门化,因此生产工具联系着“大社会”的经济关系与文化信仰。上述“拉犁”模式后期一般为牛所充当,这时牛就替代人充当共生关系的主力,因此“牛角、牛头”等物像被看作民间重要信仰,这也许是大传统影响下小传统在民间生活中的物质体现吧,工具的发明与样态也就成为原始“设计”的重要表述,同时也为“技术文明”提供了依据。

重农思维的持久稳固,构筑传统中国的思想的谦虚厚德,普遍意义上体现出对自然与天人的感恩。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导德以礼”、强调“感恩仁善”,认为社会教化重要于法制;认为伦理是“为人”根基。“导德”和“感恩”形成巨大的共生网络,将“仁”(二人关系)“善”(人性本源)“恕”(约束)等思维编织在社会生活里,成为整体社会的“大传统”文化正统思想,并影响审美和与生活相关的“设计”。而重农思想下民间小传统受“与人为善”的基本信念感召,能够在生产中以民俗实态延续保留文化基因中的“共生共存”,这是几大文明中唯中国文明持久弥坚的“小传统”基础。这些不以文字为主要传载的基础,补充了传统中国普遍下层不能接受教育的不足,以实物和技术为叙事记忆。何况文字记载的同时因语言的抽象和“笔误”等情况,往往也会造成文化的遮蔽,上述良渚文化古城遗址中也反应了一些不被文字记载的史实。孔子整理上古文献而成《春秋》,同样孔子后人整理的《论语》以当时的条件也不可能绝对全面或完整,文本记载中会遮蔽掉一些习俗口语,而实物图像记载也会将形态束缚在“像”框内,文化的大传统与小传统需要相互调剂和辐射,任何一种文明的传承保留都需施加多元化记忆手段。

人们在传世的各种建造语言中触摸直观的视觉道德形象,解决语言传播中对思想解读的认同困境。儒家宗旨在“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当这些被转化为形态形象时,必然以“中正、对称、威仪”为营造特征。而且传统中国“国家机器”为了彰显明证自身至高无上,必然将建筑形态物品陈设与宗族血缘关系中的尊卑等级形成直觉呈现,在文字语言知识传递之外构筑一条直接的设计形态叙事系统,以设计叙事解读儒家思想,以形态直接破译伦理思想的浩瀚。正如王振复所言“中国建筑是一部展开于东方大地的伦理学‘鸿篇巨制’。”因而不难理解传统中国的营造设计为什么以对称为布局构图,庭院整体讲究前后布置沿中轴左右布局,在中轴两侧配置等量厢房回廊,整体形成一个闭合的空间阵列,人伦等级通过左右的位置、体量与装饰陈设彰显空间维度。单体营造以明堂与左右厢房均衡构建,传统中国以右为尊,这样生活此间的人必然受到空间的尊卑暗示,人的行为自然受到约束。空间对于身体实际上存在着视觉到心理的暴力或愉悦引导,狭窄的走廊人们只能感受压迫,舒缓的庭院则示人“自由”,建造空间对于使用者的输送可以让人感知物质性的侵犯或精神性的高贵,“符像性”的视觉导引则通过营造构建实施“道与理”。这些最为让现代人思考的是传统营造结构附件中的“符像”,前文曾介绍传统社会的分工细腻是社会基础,能够让传统社会的中国人在农闲思考并实践——道德神话故事在视像中的转化。转化后的视觉图像承载历史、神话传说、儒道释的内涵意义,并且转化后的视觉图像,根据不同的建造目的和用途而进行“适合化填图”,视觉性的“像”就与物质性的“想象”链接为整体包围圈,从而形成传统营造中“可读、可视、可教”的凡俗生活指导。而当这些“像”渗透进民众的每日生活并影响行为言行和意识形态时,视觉性的“像”就起到物质生活世界的“精神道德”之牵引。

营造居住是人类追求舒适生活环境最重要的“企图”,既然追求舒适那么随之而铺陈的美学图景也是相等同的地位,美学品味伴随营造而构造着一种民族认同文化。《诗经》“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就是“平正”的庭院、“高直”的檐柱。建造文明与仅仅包含技术理性的物质建造不同,带有美学意图的建造所采取的既是一种渗透着意识的经验行为,也是一种极具创造性的特殊行为,它在生活中凝聚着的文化潜质通过人的生活发生时空转换,丰富人们的实践,诠释在社会化生存中焦虑不安与挣扎的文明内因。中国在历经秦焚书、五胡乱华、金元入侵而亡宋、满族改制、日本侵华、新中国以后的数次运动后华夏文明仍然能够持续到当代社会,不能不说文化大传统之下文化小传统的民间信仰力量,也就是那些隐含在凡俗日用中以“形态、形象”贮存并转化为内在精神化的传统物质设计。因此“在小传统的中国民间文化上,追求和谐均衡的行为表现在日常生活中最多,而在大传统的士绅文化上,追求和谐均衡则表现在较抽象的宇宙观及国家社会运作上。”两种文化都同样成为华夏中国的设计遗产,当“地球村”的全球渗透,各类文化主题杂糅交汇,就如海德格尔所描述的“这个时代是‘众神隐去’人空虚的时代,是一个技术统治使人异化的时代,是一个人失去自然家园和心灵家园的时代,是一个“贫困与黑暗”的时代”。处在这样的时代,那些留存不多的“蕴涵力量的传统营造基因”在结合当代设计实体时,能否共叙传承超越与新的设计救赎力量?

三、传统营造遗传因子在当代社会活态叙事中的活化创新

当代人们应警醒在建造设计或者时尚设计生活中的“他者”文化侵扰,设计必须担当道德纠偏的责任,从本民族的文化遗产基因中寻找复兴与融通之途,激活不被当代人看重而处在“表面性僵化”的传统形态。著名建筑学家、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两院院士吴良镛先生说“每一个民族的文化复兴,都是从总结自己的遗产开始的。”中华民族善于融合化解各种外来文化而夯填本土文化,历史进程中不乏各种文化和暴力东进中国,但均圆融在强大中国大小传统所统领的思想及实践中。历史证明“明德乐仁”的中国人最强大的“入侵者”是自身的取向,新文化运动时鲁迅先生所言的“拿来主义”绝不是中国的传统,传统中国讲究回报、是感恩思维笼罩生活周遭的。因而中国的各个角落均能够找到充满华夏传统色彩的形态踪迹。曾经有一个诗人说:“生活没有偶然,万事的存在都是有因果关系的(也包括设计)”。每一种营造的样态总是有其存在的机制和萌生途径,每一件“物”的形式也必定有其叙事的视角和编码象征。以大传统视野统摄华夏文明的“遗传因子”,提取各种叙事记忆“祖型”,重新植入整合到当代的设计构造中,依着古老的样式引领,发掘出传统营造结构中隐喻的伦理思想,将其多样释放到当代的规划与建构中。“文化中国”是人类精神文明的资源共同体,这个资源必须经由各种有效解读,其涵盖的原型记忆和精神愿望进行上述两个要素的连接,最终以实体的形态运行传播。如同斯坦福大学首任校长大卫. 乔丹在其校落成典礼上所言“那些长廊和庄重饿柱子,那一池池的棕榈树将对学生起着他们的一份教育作用,实实在在的就和化学实验室一样……这庭院中的每块石头都在进行着教育。”一语道出建筑设计形态所具有的先天最广泛意义上的教育内涵。

当代中国上下令人难以置信的“万种风情”建造,完全抛开文脉积淀和遗产的记忆样态顶着“创新”的名号,这是营造样式的文化“侵扰”。幸而在“满城尽带西洋风”的建筑喧张炫耀下,中国的设计良知已悄然绽放,一批有良的文化身份的建造作品开始“高屋建瓯”。2012年普里兹克建筑学奖获得者的王澍,在其规划营造的中国美院象山校园内,没有制造奇特的现代的或先锋的建筑样态,更没有复古或“博物馆式”再造古代的集群,而是截取古典江南民居形态中的精奥与古典山水美学的思想再嵌入现代“包豪斯式”的构成框架,保留农田与校区内的山丘,置所有的建筑围合在原生态的周边,建筑如同宋画之境散落共生在人们的视野。校区内池塘瓦屋倒影互映、田畈沟渠时尚酒店周延、绿皮车自行车等现代物品与民俗窗扇青砖竹石,穿插在施教传道授业场所中,“重建一种当代中国本土建筑学”的主张。这种“建筑原型”和不同建造法的“营造原型”的场所织体,修补了城市的文明结构,保存城市人的记忆,尊重传统机理,诠释了新时代的文化融合。建造代表着城市的品格,是把思想转化为构造样式而表达出来的世界观,思想不可触摸,但可以通过设计存在而转化出“新的普遍”追求。当代不可能再设计出“宋式”的、“明式”的、“清式”的样貌,这是设计的消极。当代也不能不顾地域人文民族历史而模仿“他者”建造“日式、北欧式”的样式,这就如同在中国上海的陆家嘴地标重建圆明园,如同在北京故宫新建白宫一般让人感觉不切适宜。对于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国家来说,传统往往会成为一种炫耀的资本,传统这个词并不是口号式的重复吆喝,而是提炼在当代的价值观对接,或映现今天的生活方式,否则重新审视传统的价值只在“无为”状态 。

在人们“丢失”的建筑文化思想和态度中,传统中国的围合构造更接近西方的“存在”感,传统中国的审美情趣中也同时存在着开放的“物.人.空间”的平等。这种“齐万物”灵性而深邃的共生审美理想在传统园林被运用,但是当代的建造设计同样不可能“依样葫芦”,一是经济的不许可,二是审美的位移。在寸土寸金的现代社会,人口密集度大,水平构建大园林实为“奢华”。而审美上国际性风格样式辐射着现代人,人们更乐于接受旧有元素中的新风尚。苏州园林是中国传统江南营造的瑰宝,园林中造型语义的当代应用成为重点。2006年苏州博物馆贝的设计尊重值得思考,设计中传统江南“木屋泥墙”被现代的开放式钢结构、木作和涂料组成的顶棚系统所取代;传统营造中的灰色小瓦和清条石被灰色的花岗岩所取代;玻璃屋顶和石屋顶的构造系统仍然采取传统结构,局部补辍飞檐翘角与装饰细部,使自然光透过传统细檐进入到活动展示区域;木作构架与金属遮阳片在玻璃屋顶的统辖下有效地过滤明亮的光线获得柔和的褪色效果;罩六方的窗框屏弃木作棱格纯粹几何化中演变一种新的现代感;外墙的“白色粉黛”与深色钢结构共同演绎城市新机理,贝的建筑中同样可以实证为传统样式、材料、技术在当代的新生。而另一件崔凯院士设计的苏州火车站则让人更添设计自豪,传统的苏式遗传因子与现代构成搅拌在一起,其产生的化学力量将苏州的风雅、细碎、飘渺、沧桑、斑驳经由秩序化栗色的网格金属幕墙、重复化双层菱形网架、巨大水平腾空体量显示出一种高层次的空间品质,城市原有的“粉墙黛瓦、曲桥烟水、出檐灯笼”等记忆和肌理被谨慎地置入城市交通入口的共同体中,成为合乎苏式的新移情城市营造符号。苏州是幸福的城市,因有建造承托起城市的整体气质。古建大师梁思成曾论述城市设计的身份气质:“在城市街心如能保存古老堂皇的楼宇、夹道的树荫、衙署的前庭、或优美的牌坊,更合乎中国的身份!”这是营造设计中及其重要的创造场域的归属感。“一个尊重传统的民族是有根基的民族,它似参天大树般深深地扎在浑厚的大地里,自由地饱吸各个层面的养汁,必定越发兴盛。”这就是说一个尊重传统的民族是有根基的民族,在浑厚的历史思维创造大地里,滋养并升华新的文化,必定对历史传承带去现实意义。但同时现行的对待传统记忆传承种种现象面前,人们也必须清醒地反思,如何拯救文明记忆场所,建构其视阈内的内涵意义价值审美与后现代西方文明之连接纽带。在面对各种已经被数千年持续呈现的各种形态中,传承表皮状形态记忆显然肤浅,它的核心内容和体系建构在道德伦理观念之上,当代正运行着永远无法着陆的信息技术,也就意味着人们不可能完全“守护旧的形态”,而必然要将传统的设计形态伴随其内核观念超越。

在涂脂抹粉的年代,建筑营造设计有必要在新的技术和理念推崇下,营造国货味道的精神品质和美学品质。运用本土化的材料展现精神和文化品格,以超越性的设计思维结合当下中国城乡改造,在即将消失的被遗弃的“上栋下宇”样式中实验性编构榫筑“梁架结构”和“土木建筑”,尤其是在对待公共文化项目的改造中,运用现代建筑新材料叙述旧的“群构”话语,重整传统营造精华的震撼力量。习近平总书记在首都北京考察工作时强调“历史文化是城市的灵魂,要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好城市历史文化遗产。”那么就让“营造”设计发挥这个历史遗产的激活和叙事,运用传统中国的理“景”理当代营造之景,将“环境再生”升华到“人文再生”和“伦理复苏”,在反思反省中考量众媒时代的文明怪状。

(责任编辑:张同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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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韩森《“共生”思想的启迪——与黑川纪章先生两次接触有感》[J].《中外建筑》, 2000(02):9-10

Grang Tradition and Reflection on Symbiotic Construction

当代西方思想在纷扰中以多维度展开,影响着意识形态的扩散,全球共同体及传播媒介的程序迅猛掩盖了社会发展中的存在及其价值。面对现代性的物质与科技带来的欲望困境,汲取自然科学的新发现比对中国传统文明,营造设计中所内蕴的“共善、共生”精神资源,如何通过设计艺术滋养现代人的心智及灵魂,驯服唯物质至上的浅薄,瓦解设计中“拿来主义”形态运用的境地,以大传统视角重新召唤传承的社会伦理与责任认同,以传统重农思想的用材构物的“记忆叙事”根基,证成社会良善生活所必需的源头在文化的抉择中,从而促成传统文化遗传因子的当代超越,提升传统营造样态在新时代的多元复合,运用设计语言彰显精神意愿的道德转向。通过梳理传统营造中存在的农耕文明的文化遗产样态,及当代建构中运用传统人文记忆的成功设计,展扩营造共生对当代社会的自觉伦理与正能量追求。

Contemporary Western thought in the tumult of a multi-dimensional expansion,Affect the diffusion of ideology,Global community and the media to cover up a program of rapid social development, the existence and value. Faced with modernity material and technology to bring the plight of desire,Creating a design in the intrinsic "symbiotic, symbiosis " spiritual resources,How to nourish the mind and soul through modern design art,Taming the only materialistic shallowness,The collapse of design " All-takenism " Application Form position, Perspective summon a large traditional heritage of social ethics and responsibility Identity, In "Memory Narrative" foundation timber structures for traditional agriculture priority ideas, Cultural choice in social justification necessary for the good life source,Thus contributing to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of contemporary genetic factors beyond,Upgrade traditional build like state in a new era of multi-element composite,The use of language to highlight the spirit of the will of the moral steering. By creating a sort of traditional farming civilization existed in cultural heritage like state,Construction of the use of traditional and contemporary humanities Memory design success,Extended create symbiosis of contemporary social ethics and positive energy conscious pursuit.

大传统;营造结构;设计共生;重农思想;活态叙事

the grand tradition;To create a structure; Design of Symbiosis; Emphasizing Agriculture Thought; Living Narrative

熊承霞,上海理工大学出版印刷与艺术设计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文化人类学、建筑学。1本文系上海理工大学‘精品本科’系列研究项目”专项资助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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