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索沃军事行动”的原因

[俄]普里马科夫　李成滋+译

华盛顿似乎没有理由如此着迷于把科索沃变成一个独立国家，甚至不顾及这可能给它带来不利后果。要知道，科索沃不过是一个面积不大（11万平方公里），拥有人口约200万的地区。

在此，我强调一下科索沃冲突中几个值得关注的典型事件。

塞尔维亚人有理由相信，科索沃边区和梅托希亚地区是他们的文明、文化和独特性的发源地。9世纪至10世纪，以及14世纪中叶，塞尔维亚国家在那里产生并得到巩固。13世纪初，塞尔维亚东正教在那里出现。1389年，在这片土地上发生了塞尔维亚军队与奥斯曼帝国军队的战斗。对于塞尔维亚人而言，这场战斗是民族英雄主义的象征。

几个世纪以来，阿尔巴尼亚人也生活在科索沃边区这块土地上。但是，科索沃的国家性质获得最大限度承认的时期，就是铁托在南斯拉夫执政时期。1987年，米洛舍维奇取消了曾给予边疆区扩大了的自治权利。与此同时，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人成立了议会。该议会于1990年通过了边疆区独立法。然而，这并没有为塞尔维亚找到出路。我们认为，科索沃出现了双重政权。被选出的“总统”鲁戈瓦秉持温和派观点，这一点在他与贝尔格莱德的谈判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科索沃境外，主张把这个边疆区变成独立国家的人寥寥无几。1996年，我以俄罗斯外交部长身份去纽约参加联合国大会，其间会见了阿尔巴尼亚外交部长。在回答我的问题时，他坚持认为，他的国家（居然称作他的国家）只在南斯拉夫边界内寻求科索沃问题的解决。同样的立场被记录在了一整套国际联络小组文件中。该小组成员包括俄罗斯、美国、德国、英国、法国等国家代表。国际联络小组提出的关于科索沃的声明于1997年9月24日第一次获得通过。我参与了该小组的工作。这个决议旨在结束那里的武装冲突，停止向科索沃提供武器，这完全是出于科索沃问题属于南斯拉夫内政的考虑。由于局势所迫，我们同时形成了科索沃并不是一个独立国家的共识。我和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就如何表述问题发生了分歧：她认为，“科索沃是南斯拉夫的一部分”，而我认为，“科索沃是塞尔维亚的一部分”。不管怎样表述，美国和俄罗斯都认为，科索沃是另外一个国家的一部分。此外，美国国务院把科索沃解放军列入恐怖组织名单，因为他们试图通过武力把塞尔维亚人赶出科索沃。事实上，后来科索沃解放军的斗士们被重新树立为英雄。

1998年以后，局势开始发生变化。我不想复述后续发生的事件，因为它们带有血腥的种族冲突性质。在南斯拉夫国土上使用的解决问题的主要工具已不是外交手段，也不是俄罗斯寻求的政治解决方式，而是北约的军事行动。形式上的倡议被联合国驻科索沃特派团否决，这使得局势发生了改变。这个特派团负责组建科索沃临时行政机构，后者又组建了一个“临时自治机构”，在塞族居民抵制下举行了议会选举。在科索沃到处都是国际警察（有3000人）和北约各国派出的驻科索沃特种部队（有16500人）。这并未能阻止塞尔维亚人被沦为二等公民。他们经常遭受科索沃阿尔巴尼亚人的打压。阿尔巴尼亚人想把剩余的即使是为数不多的塞族居民赶出边疆区。

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俄罗斯主张支持贝尔格莱德提出的建议，有关各方举行认真的谈判，探讨科索沃未来地位问题。即使这需要经历一个相当长的时期，也应该在所不惜。我们不会忘记塞浦路斯问题和爱尔兰问题，它们都被探讨了数十年之久。当然，没有人会号召把解决科索沃问题推延如此之久。然而，美国和一些西欧国家却选择了一条损害塞族人利益的最后通牒式解决问题之路，笃定让科索沃立即宣布独立。当在联合国安理会上未能通过相应决议时，它们就决定干脆绕过联合国，单方面决定科索沃从塞尔维亚分离出去并宣布独立。美国和三分之二的欧盟成员国立即承认科索沃为主权国家。截至2008年年中，已经有超过四十个国家承认了科索沃。然而，该决定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不良后果，不仅殃及塞尔维亚，而且还殃及其他国家，科索沃独立造成的主要后果是，在世界范围内鼓励了分离主义倾向。

让科索沃独立，可能导致巴尔干地区政治版图发生人们不愿看到的变化。没有任何理由把创建“大阿尔巴尼亚”这个多年计划抽象化，也许，现在又把“大科索沃”抽象化。拉入“大科索沃”的地区有：桑扎克、马其顿穆斯林地区和黑山。

人们甚至对浮出水面的在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撤销塞族共和国的计划表示警觉。一些人想把塞族共和国与穆克联邦合并在一起，并把在代顿建立的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两个政治实体变成一个政治实体。这些人正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朝这个方向迈进。换句话说，就是要消除塞族共和国任何独立表现，实际上把它淹没在一个共同国家之中。这种意愿在科索沃宣布独立后越发强烈起来，并强化了塞族共和国与塞尔维亚复归一体的趋势。

说到这里，我们可以探讨一下卡拉季奇被捕问题和把塞族共和国的这位传奇式领导人移交给海牙国际法庭这件事。从现象上看，美国情报机构不可能不知道“被通缉”的卡拉季奇所处的位置，因为就职业而言他是个医生，使用了别的姓氏，在贝尔格莱德一家诊所工作。大量的证据都有助于证明，美国当时通过其代表确保了他的安全，并承诺，如果他同意脱离政治生活的话，将不会对他提起任何公诉。1996年，卡拉季奇的确离职了。他的被捕是否与剥夺塞族共和国许多权利的计划相关？

《波士顿环球报》曾经写道：“布什总统毫无必要地复发了俄罗斯偏执症，在联合国没有通过相应决议或塞尔维亚与科索沃没有达成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协议的情况下，急忙承认了科索沃独立。”（《波士顿环球报》，2008年7月20日）我们把该报使用的医学术语看作是有良心的表现，不过，俄罗斯对宣布科索沃为独立国家持否定态度也完全合情合理。赖斯曾经说过，她向俄罗斯对话者反复强调过，科索沃“不可能成为一个先例”。历史否定了赖斯的预测能力。问题在于，科索沃从塞尔维亚分离出去，这等于是驱使许多民族试图形成独立国家。那些多年来在实践中享有独立权利但“未获承认的共和国”，它们的问题会异常尖锐。要承认这些国家，谈何容易。把单一制国家的一部分分离出来作为一个独立主体，这与国家领土完整原则相矛盾，俄罗斯可是多次表示支持这个原则的。例如，在军事冒险之前不久，萨卡什维利曾说，他准备给予南奥塞梯完全的自治权，给它最大限度的权利，甚至任命其代表为格鲁吉亚副总统。普京称这是一个好计划（但事实证明，这只是计划而已）。

在科索沃从塞尔维亚分离出去的问题上，俄罗斯的社会舆论对俄罗斯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产生了影响。对社会舆论不予理睬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今天，由于历史的、传统的，最后还有情感的原因，俄罗斯社会舆论倾向塞尔维亚人一边。因为近年来，他们比巴尔干地区其他任何民族都更多地遭受了痛苦。把巴尔干比作火药桶，其爆炸不仅能破坏该地区稳定，而且还威胁其他地区安全，似乎这已经成为过去，战争结束了。过去曾经是南斯拉夫联邦的一个部分，现在建立起获得一些国家承认的国家体制。对塞尔维亚来说，最糟糕的时刻已成为过去，它经历了三次战争失败、十年制裁和北约轰炸。可是现在，科索沃和梅托希亚也从塞尔维亚脱离出去，而这可是黑山独立后的塞尔维亚15%的领土。

科索沃独立是国际政治的一个大问题，它给俄罗斯与美国的关系造成了负面影响。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让华盛顿忽略了这一点和其他倾向呢？比如，把科索沃从塞尔维亚分离出去所产生的倾向并非都会发展成有利于华盛顿的因素，尤其是具有长效性的因素。

美国政治家显然是要通过给予科索沃独立权来解决一系列问题。首先，向国际社会舆论，特别是欧洲的社会舆论展示：未经联合国授权，美国就可以轰炸南斯拉夫，“一轮打击”的启动并非毫无成效。他们说，在贝尔格莱德，民主派替换掉米洛舍维奇执掌了政权，黑山已经独立，而现在又轮到了科索沃。顺便提一句，在南斯拉夫被轰炸期间，科索沃解放军已做出强制复归一体的决定曾经被伪装起来。8月8日晚，萨卡什维利发布命令，开始炮击茨欣瓦利居民区，并使用齐射方式，公开站在了北约一边，帮助北约确定轰炸目标。例如，首先，科索沃解放军成为了美国的盟友，并在对抗南斯拉夫军队的行动中得到了美国支援。其次，接纳众多阿尔巴尼亚族移民的德国在这方面格外支持美国，并为这些人返回科索沃或者阿尔巴尼亚创造条件，因为两国边境是开放的。第三，在布什总统离任之前，美国哪怕找到一个冲突的解决方案也行，以便总统被载入史册。而且，与此同时，在这个问题上，美国获得北约盟国的支持远不如对其占领伊拉克的支持。

在科索沃宣布独立后，科索沃问题是否存在某种可以缓和紧张度的解决方案？当类似问题的解决陷入僵局时，领土划分便成为了一个可供选择的方案。在接受贝尔格莱德《晚间新闻报》采访时，我说过，解决科索沃危机的出路可能是这样一种方案：塞尔维亚人移居到科索沃北部地区，这部分领土与塞尔维亚合并。北约不可能为了确保秩序而永远待在那里，用欧盟维和部队替换北约部队也不能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