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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学术立校”大学价值追求的当代反思

2016-03-23梁燕

北京教育·高教版 2016年3期
关键词:科教融合应用型大学

梁燕

摘 要:“学术立校”是中世纪大学创立以来大学价值追求的核心。“学术立校”始终与大学职能拓展保持一致的脉络,大学职能从单一走向多元的过程也是“学术”内涵不断丰富的过程。本文从学术内涵发展、大学职能拓展、科教融合以及高等教育大众化背景下应用型大学的崛起几方面进行阐述,尝试对新时期应用型大学应坚持“学术立校”核心价值取向这一命题进行解读。

关键词:学术立校;大学职能;应用型大学;科教融合

大学价值取向是大学价值观的重要内容,是大学价值观的重要体现。大学价值取向是大学在办学运行中表现出来的具有稳定性的价值选择,大学价值取向可以体现在教学、科研、社会服务和文化传承等大学职能发挥的各方面。和任何组织一样,大学在发展过程中同样会遭遇矛盾、困惑、彷徨与冲突,越是在抉择的岔路口,越需要彰显大学核心价值取向,以修正大学在期待、压力、挑战和诱惑等多重作用下的失衡而造成的本体危机。

从中世纪古典大学走来,大学职能从单一向多元方向发展,大学办学呈现开放合作趋势,大学与社会边界逐渐模糊,并且与社会依存共生的特征更加明显。自德国洪堡大学首开现代大学先河,从欧洲到北美、从亚洲到澳洲,世界范围内越来越多的大学具备了现代特征。现代大学在发展过程中受到更多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价值等外部影响,各种力量的博弈在一定程度上对大学价值取向带来挑战,使大学核心价值被阻断、隐藏而不得彰显。

价值取向对事物最终发展走向具有决定作用,大学价值取向对大学在彷徨中道路抉择引致的最终发展走向具有决定作用。“学术立校”,熟悉而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自西方中世纪大学创立以来,“学术立校”始终像绵长而坚定的烛火,指引照亮大学发展之路。陌生是因为大学发展至20世纪末期,“学术资本主义”之风劲吹,“学术立校”几欲偏离大学发展轨道,现代大学正遭遇“本体危机”的尴尬。在面对大学“学术资本主义”和“本体危机”的错愕和犹豫间,我们必须思考两个命题:一是学术在发展;二是大学在发展。

学术之问

1.“学术”词源

“学术”一词在英文中有两种表述,最初“学术”一词源于公元前387年柏拉图在雅典创办的古希腊哲学胜地雅典学园“阿加德米”(Academy),学园因学者们对真理的向往聚集而成,是当时在欧洲享有盛名的自由讲学与论辩之地。“学术”一词另一种表述是“scholarship”,也是现代西方比较常见的表述方式。现代语言中,两种表述各有侧重:“academy”更侧重于集体、侧重于从事学术活动的机构,而“scholarship”更侧重于个体、侧重于从事学术活动的人。[1]由此可以看出,西方对于学术的阐释始终与大学机构、与学者群体密切相连,也进一步诠释了大学发展史与学术发展史的一致脉络。

2.学术内涵的发展变迁—从经典学术观到多元学术观

《辞海》将“学术”解释为“较为专门、有系统的学问”,是对存在物及其规律的学科化论证。“学术”一词的内涵随着时代、地域、主体职能的变化而有所差异,表现出较强的历史阶段特性。伴随大学的发展,学术走过了经典学术观和多元学术观。中世纪大学学者“并不追求知识的实际应用,而只是遵循从知识到知识的逻辑,不断地从理论上进行知识推演……知识的应用是为了获得更高级的知识,而不是去解决生活和生产中的现实问题”[2]。这种经典学术观在19世纪前,对学术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指导和促进作用,同时也有其等同于教学的狭隘性。随着大学职能不断扩展,狭隘于教学的经典学术观对“学术”的解读日益呈现出局限性,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大学的学术价值取向。进入19世纪初期,洪堡大学科研职能的树立给沉闷中的大学带来清新变革,科学研究走进学术并成为重要内涵,经典学术观发生变化,教学逐渐衰减的同时科研日益突出。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一直持续至20世纪80年代,经典学术观又走向将学术等同于科学研究的极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将学术等同于科学研究的极端化学术观在美国大学普遍存在并愈演愈烈,教学和社会服务逐渐沦为科学研究的附属物。进入20世纪80年代末,高等教育界进行了深刻反思,美国当代著名高等教育家、卡内基教学促进基金会前主席欧内斯特·博耶提出多元学术观,将狭隘于研究的经典学术观内涵扩大,在美国乃至世界高等教育界产生了广泛影响。博耶在《学术反思》报告中明确提出学术包括:探究的学术、整合的学术、应用的学术、教学的学术(SOT,Scholarship of Teaching)四种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学术。博耶特别提出“要给教学的学术以新的尊严和新的地位,以保学术之火不断燃烧”。博耶的新学术观掀起了一场美国大学的教学学术运动,为美国提高人才培养质量发挥了巨大作用,并对世界范围大学教育改革产生了一定影响。

3.世界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的学术革命

学术革命是发生在世界高等教育发展进程中的结构性、功能性和制度性的变革,包括大学的理念、目标和使命、结构和功能等各个方面的深层次变革。[3]四次学术革命贯穿了高等教育发展历程。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的学术革命体现着大学价值取向的探求,四次学术革命始终包含着对“大学是什么?”和“如何办大学?”的追问,并在这些问题的思考和实践回应中将大学功能和使命拓展。对于第一次学术革命,一般认为起源于19世纪初的德国,洪堡大学改革引发了自中世纪以来的第一次学术革命,其标志是科学研究进入大学。第二次学术革命发生在19世纪60年代-70年代的北美大陆,其标志是社会服务进入大学。以“赠地运动”为起点的美国州立地方大学在高等教育体系中的地位,推动了美国高等教育体系完善并给世界高等教育发展带来了“威斯康星思想”,美国逐步取代德国成为世界大学的中心。第三次学术革命是指20世纪40年代以来美国高等教育大众化及其带来的冲击和影响,其标志是高等教育大众化。高等教育大众化超越了事件和现象本身,而是引发了高等教育理念、结构、功能和管理的深刻变革,它不仅改变了美国高等教育的进程和方向,而且改变了世界各国高等教育政策方向。第四次学术革命是20世纪末期知识经济的到来引致创业型大学在美国乃至全球范围内的变革,以麻省理工学院(MIT)、斯坦福大学为代表的一批研究型大学提出了创业型大学的理念和模式。也就是在这一时期,以知识资本化为特征的“学术资本主义”风潮开始盛行,以斯劳特和莱斯利为代表的学者认为市场利益动机在向学术界侵入,并将大学为了获得资源和资金而开展的一切市场活动或者符合市场特点的活动称之为“学术资本主义”。“学术资本主义”风潮向大学学术核心价值取向发起了挑战,对21世纪世界高等教育的发展方向产生了重要影响。正是在“学术资本主义”风潮影响下,大学“学术异化”“学术GDP”“学术生态失衡”开始广受关注,并导致现代大学发展遭遇危机。

大学之问

1.“大学”词源

“University”一词由宇宙“Universe”派生而来,可以上溯到拉丁词,它首次被记录下来是在大约公元1300年。 “Universe”的拉丁文前身为Universus,是由表示“一”的unus和表示“沿着某一特定的方向”的versus构成的,合在一起就是“沿着一个特定的方向”。其派生词“Universitas”指“由一群人组成的联合体,社团”,有“合众为一”的涵义,之后这个词被用来指由教师和学生所构成的新联合体,是大学的最初形式,如在博洛尼亚、巴黎和牛津出现教师或者学生的联合体,或者称为行会。还有观点将大学上溯至公元前387年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在雅典附近的Academos建立“Academy”,认为是欧洲大学的先驱。之后,“Academy”又被赋予了学术的内涵,这种变化也表明了“大学”与“学术”之间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

2.中世纪、近代和现代大学职能变迁—从单一到多元的演变历程

大学,是研究学问、追求真理、培养人才的学术机构。大学,根植于学术的发展,经历了单一职能阶段和多重职能阶段。大学的开始阶段,只有单一的人才培养职能。19世纪初,德国洪堡兄弟将科研引入柏林大学,人们把学术理解为创造知识,大学的职能发展为人才培养与科学研究并重,为纪念两兄弟,柏林大学更名为洪堡大学。20世纪40年代以来,随着大学科技园区的兴起,应用知识进入学术活动范畴,大学的职能随之扩展为人才培养、科学研究与社会服务。1998年,我国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法》,其中明确规定:高等学校应当以培养人才为中心,开展教学、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并且大学社会职能决定了大学与其他学术机构的根本区别,在于大学第一要务职能是培养人才。高校三项职能在法律上的明确引导着各大学在发展类型、层次以及特色上的测度和淘定,归属何种类型成为各大学在描述各自战略发展中闪出的一个陈述句,高等教育研究领域有了研究型、研究教学型、教学研究型和教学型比较广泛接受的分类标准。

3.学术是大学保持长久生命力的根基

大学是学术组织。大学追求学术的价值取向与生俱来,在穿越了千年时空之后仍是当今大学安身立命之本。大学如果没有了学术,失去了对知识、科学、真理的执着追求,就是失去了大学的根基和血脉,就是迷失方向和失去自身。尽管大学历经社会发展变革走到现代,其职能发生变化走向多元,但学术性依然是大学一脉相承的本质属性。美国密歇根大学前校长杜德斯强调“大学最基本的功能仍然是学术活动,大学的其他主要活动只有与教学和学术研究相关联才具有合法性”。综观世界著名大学的崛起,从纽曼的知识传授,到洪堡的科学研究,再到威斯康星的社会服务,以至21世纪高等教育大众化背景下不同类型大学引领发展,无不得益于浓厚的学术氛围,得益于长期积淀形成的以学术自由和大学自治为核心的良好的现代大学制度环境。大学之所以卓著领先、之所以保持长久生命力的根源是“学术立校”。不论是哪个时代,大学处于哪个发展阶段,近代大学或者现代大学,不论大学是何种类型定位,研究型大学、应用型大学或者创业型大学,只要是办学卓著的大学,其学术锋芒必然凌厉闪耀。

学术在发展,大学也在发展。历史地思索这两个命题,我们会清晰地发现:学术内涵发展始终与大学职能演变保持基本一致的脉络;大学发展和大学职能的多样化源于学术的变迁、源于学术内涵的丰富。我们可以说,学术与大学如盘绕在一起的共生体,始终相依相随、共生共进。学术是大学存在和发展的根基,是大学发展的内驱力,大学为学术发展提供组织、制度和机构保障。

新时期应用型大学坚守“学术立校”核心价值取向解读

1.高等教育大众化背景下应用型大学的产生和发展

伴随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高等教育呈现多样化,特别是大学与经济社会发展联结越来越紧密,高等教育逐渐出现类型的分化。高等教育发展与经济和社会发展保持一定的互动关联,应用性高等教育是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应用型大学的产生与壮大最具活力。世界范围大学先后出现了类型分化,如美国州立大学涌现,伦敦大学引领英国“新大学运动”,以及之后的英国多科技术学院、德国的高等专业学院、澳大利亚的理工大学、法国的应用科技学院等,这些大学不仅重视基础理论研究,更重视应用科学研究。

我国高等教育和大学产生发展相对滞后,应用性高等教育和应用型大学出现也比较晚。进入21世纪,应用性高等教育,以及应用型大学、地方大学越来越多地被明确提出并获得较广泛认可。对于应用型大学和地方大学概念界定,诸多学者阐述了各自观点。例如:柳贡慧教授(2009年)认为地方高校包含两层含义:“一是大学是适应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而产生的,其任务是为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根本利益服务。二是大学管理权归属地方政府,大学以地方财政拨款作为办学资金的主要来源”。[4]高林教授(2006年)认为“应用性高等教育是一种新的教育类型。应用型大学则是以施以应用性高等教育为主体,以培养适应社会发展需要的应用性人才为目标的一种高等教育办学类型。”[5]笔者认为,地方大学侧重在大学所在区域和隶属关系上的表达,应用型大学则侧重办学属性上的表达,两者在某种程度上有重叠之处。

2.“学术立校”—当代多元学术观和科教融合视阈下应用型大学发展战略的必然选择

建立在多元学术观和科教融合基础上的“学术立校”是应用型大学发展的战略指导。多元学术观与科教融合内涵有诸多一致的地方。前文已经对博耶倡导的多元学术观进行了阐述。科教融合是大学人才培养工作一直强调的“科研与教学相结合”原则的深层内涵表达,是使科研与教学在形式和内容上渗透贯通而形成创新人才培养模式的路径选择。博耶在提出现代大学学术划分标准的同时,也对科研与教学关系进行了新探索。在肯定科学研究在大学重要地位的基础上,博耶确立了教学工作同样居于重要地位并把大学教学纳入学术范畴,是对科研与教学密切联系的认同。科教融合对应用型大学发展具有指导意义。科教融合要求改变长期以来对科研活动停留在狭隘的、纯粹科学层面的认识,科研活动囊括了从基础理论研究到应用科学、技术科学等一切层面。中国科学院院士、南京大学吴培亨教授(2012年)认为:“广义的科研内涵很广泛,不可界定过死。科技研发、成果转化推广、文化和科技传播、学风建设,以及教师对于教学的研究等,都应该是高校科研的一部分。”“科学研究是要科研效率和贡献的。不仅看科研成果对经济和社会发展的贡献率,而且在大学尤其要看科学研究对人才培养的贡献率。”[6]科研活动不是研究型大学的专有办学内容,任何类型院校都可在合适的层面开展科研。倡导科教融合的核心点就是把科研成果转换成教学内容,为丰富大学教学资源提供不竭的鲜活内容。科学研究的过程、科研成果转化成为教学内容的过程以及通过教学设计给学生传播的过程,是多元学术观指导下大学人才培养工作的合理链条。倡导“学术立校”,是高等教育分类发展以及提升应用型大学办学水平并办出特色的必然选择。

3.学术与学者—构建现代应用型大学的“学术生态”场域

生态就是指生物的生存和发展状态,以及生物之间和生物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生态学不仅仅畅行于自然科学研究领域,也勃兴于社会科学领域。“生态”一词涉及的范畴也越来越广,发展到现在常常用“生态”来描述许多事物,如社会、政治、经济、企业、教育等,各领域研究生态的目标都是使之处于健康、和谐、美好的状态。“学术生态”也是生态学的延伸,指一种科学合理的、合乎逻辑的、顺畅关系的学术系统构建。近年来,大学学术生态“污染”严重,面临学术评价数量化、学术行政化、学术市场化三大问题。学术生态不仅仅是研究型大学的关注点,也是当前应用型大学发展特别应该重视的问题。应用型大学学术生态应该具有哪些关键特征?何种标准是良好学术生态的标准?如何构建良好学术生态?学术与学者是构建现代大学“学术生态”场域的两个关键点。

关于学术。大学因学术而存在和发展,无学术便不能称之为大学。现代大学需要立足多元学术观,应用型大学更需要在多元学术观指导下调整发展战略,理顺办学思路,树立教学学术在应用型大学办学实践中的地位尤为重要。如何设计一套科学的培养方案?如何开发一门精品课程?如何上一堂高质量的课?如何组织一次使学生提高的实践环节?这都是应用型大学在教学学术上应该思考并解决的问题。当前,应用型大学需要在高等教育多样化发展的天地中,规避对研究型大学亦步亦趋的模仿和紧随,而应寻求多元学术核心价值取向在办学中的落实。

关于学者。大学学者是学术发展的主导者和大学学术尊严的缔造者。欧内斯特·博耶曾提到:“高等教育界在对待教学与科研关系问题上存在着巨大的矛盾心理。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超越那种把教学与科研对立起来的传统思维方式,应该提出一个更具刺激性的问题,即学者意味着什么?”大学教师在学术上有所成就、有所贡献,在学术领域有地位和价值、有声音和话语,能够求真务实并坚守学术自立与自律,同时对社会有所担当,这些应该是大学教师能够被尊称为学者的基本标准。应用型大学的教师还应该是教学科研复合型的。教学是一门学术,是教师的本分,科研是教师发展的动力补给,两者都不可偏废。

“学术立校”,不应伴随高等教育大众化的进程而黯淡,而应更加坚定、更加强大、更加富有生命力。从大学之母博洛尼亚大学到标志现代大学崛起的洪堡大学,从欧洲大学的发端到北美大学的繁盛 ,大学近千年成长历程告诉我们:大学的发展,需要一种精神,需要一脉灵魂,需要一个核心。它就是学术。大学,这一特殊的社会组织,以学术自由为真谛,以学术坚守为生命。

参考文献:

[1] 宋燕.“学术”一解[J].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12(2):18.

[2] 张应强.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反思与建构[M].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0:69.

[3] 陈超.从学术革命透视美国研究型大学崛起的内在力量[J].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12(4):17.

[4] 柳贡慧.国际化与地方大学的角色,中国高等教育启思录[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9:3-6.

[5] 高林.应用性本科教育导论[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6:6.

[6] 马海泉等.对科教融合的几点认识—中国科学院院士、南京大学教授吴培亨访谈[J].中国高校科技,2012(12):10-13.

(作者单位:北京教育科学研究院)

[责任编辑:于 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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