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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大禹陵文物考

2016-03-23田小彬

文史杂志 2016年2期

田小彬

摘 要:位于浙江省绍兴市东南郊的大禹陵已有4000年的历史,因而有不少古老的文物。禹庙是大禹陵的主要建筑之一,据说始创于大禹的儿子启,是我国历史上最悠久的祭祀庙宇,也是后来遍布全国各地的禹庙肇端者。禹庙大殿东侧的窆石之下就是大禹的墓穴。窆石是全国独一无二的文物。明代的“大禹陵”碑亭取代窆石成为大禹陵的标识。禹祠的“禹井”至少是梁大同年间就已经存在了。

关键词:大禹陵;禹庙肇端;窆石与禹穴;禹祠与禹井

关于中国的远古历史和文明起源,在司马迁之前的春秋战国时期,许多古籍就为“三皇五帝”建立起了“翔实”的资料。但是,作为严谨的史学家,司马迁在撰写《史记》时,经过他的调查和思考,开篇是《五帝本纪》而不是《三皇本纪》,说明他并没有盲目地将当时关于三皇五帝的资料都记载下来。司马迁认为,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以及禹,是中国文明的开创者。而在他们中,影响最大的是黄帝和禹,被公认为是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在今天所保留的国家祭祀中,形成的就是“北有黄帝陵,南有大禹陵”的格局。

大禹陵位于浙江省绍兴市东南郊的会稽山山麓,是4000多年前古代治水英雄大禹的葬地,为我国东南久负盛名的胜迹之一,1996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又是全国百家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

相传4000多年前,大禹为治水曾两次躬临会稽。会稽因会稽山得名,大禹时即有会稽山,会稽即“会计”之意。《史记》记载了汉时流行的说法:“十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1]《越绝书》说:“禹始也,忧民救水,到大越,上茅山,大会计,爵有德,封有功,更名茅山曰会稽。”[2]会稽人王充在《论衡·书虚篇》中引吴君高之语:“会稽本山名。夏禹巡狩,会计于此山,因以名郡,故曰会稽。”[3]

历史上的“会稽”区域反复变化,今仍有会稽山,而区域则属浙江省绍兴市。

大禹死在会稽,葬在会稽,这已为许多古代典籍所记载。《史记》说:“禹凿龙门,通大夏,疏九河……遂以死于外,葬于会稽”;“(司马迁)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4]《越绝书》说:“(禹)因病亡死,葬会稽。”[5]《墨子·节葬下》:“禹……道死,葬会稽之山。”[6]《吕氏春秋·安死篇》:“禹葬于会稽,不变人徒。”汉高诱注:“变,动也,言无所兴建,不扰民也。”[7]

大禹陵历史悠久,因而有不少古老的甚至是全国独有的文物,很值得研究与考证。

一、大禹陵禹庙考

禹庙是大禹陵的主要建筑之一,据说始创于大禹的儿子启,是我国历史上最悠久的祭祀庙宇,也是后来遍布全国各地的禹庙肇端者。

大禹陵禹庙是一处宫殿式建筑,顺山势而逐步升高,高低错落有致,雄伟壮观。密集的斗拱,梁上的绘画,质朴而巧夺天工。从大禹陵进入禹庙区,依次为照壁、午门(包括宰牲房、斋宿房)、拜厅(包括碑房)、窆石亭、大殿。

史籍记载,大禹开创了“家天下”的国家——夏。《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说:禹的儿子启即位后,“使使以岁时春秋而祭禹于越,立宗庙于南山之上”[8] ,即每年春秋派人祭禹,并在南山(会稽山别称)禹葬处建了宗庙。相传禹的六世孙少康即位后,派庶子无余到会稽守禹冢,并建祠定居。《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说:“越王勾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史记正义》引贺循《会稽志》:“少康,其少子号于越,越国之称始于此。”[9]大禹陵成为人们祭祀和瞻仰大禹的圣地。

自夏王启开始祭会稽大禹陵。夏王启首创的祭禹祀典,是中华民族国家祭典的雏形。夏之后,祭禹祀典曾一度中断;到了越王勾践时代,又开始建造大禹宗庙,祭祀大禹。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东巡时也曾专门“上会稽,祭大禹”[10]。唐以后,地方官到任祭禹已成惯例。宋太祖赵匡胤登基后就颁诏保护禹陵,开始将祭禹正式列为国家常典。[11]宋代以后,由皇帝派出使者赍礼来会稽祭大禹者更多。到明代,遣使特祭成为制度。清代,康熙、乾隆皇帝又亲临大禹陵祭禹。

夏启、少康、无余(于越)、勾践所建禹庙已难考。在4000年的历史长河中,历代对禹庙都是毁了就建。今庙于南朝梁大同十一年(公元545年)始建,宋政和四年(1114年)改为“告成观”,后复为禹庙,历代均有兴修。以南宋绍熙三年(1192年)、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清嘉庆五年(1800年)、民国23年(1934年)等四次维修规模为最大。现存大殿建筑系1934年重建,其他部分大都为清代重建,保留明代建筑规模和清代建筑风格。1979年曾大修。

二、大禹陵窆石与禹穴考

“禹穴”就是禹的葬地。在先秦时代,帝王的葬处不称陵,称墓、坟、冢、丘、穴。《诗经·王风·大车》就有“谷则异室,死则同穴”。因此,在先秦的史籍中,称大禹的葬处为墓、坟、冢、丘的都有,而没有称陵的。自秦汉始,帝王坟墓改称陵,大禹墓也才开始称大禹陵。而《史记集解》引张晏语:“禹巡狩至会稽而崩,因葬焉。上有孔穴,民间云禹入此穴。”[12]

“禹穴”在大禹陵何处,历来说法纷纭。在明中叶以前,大多认为大禹的葬地就在大禹陵禹庙大殿东侧的窆石所在之处,窆石之下就是大禹的墓穴,窆石也是大禹陵的标识。所以,那时的人们是把禹陵和窆石合在一起,视为同一的。

何为“窆石”?《说文解字》:“窆,葬下棺也。”《尔雅·广名》:“下棺谓之窆。”可见“窆”是一个动字,“窆石”就是下葬时需用的石。《辞源》释“窆石”:“古用以引棺下隧之石。”又引《嘉庆一统志》说:“浙江绍兴禹陵有窆石,形长椭圆,上有穿,传为禹葬会稽时所遗。”[13]

《嘉泰会稽志》为南宋地方志,20卷,嘉泰元年(1201年)成书。《嘉泰会稽志》卷六更具体述说了窆石的含义:“大禹陵……是山(指会稽山)之东,有陇隐若剑脊,西向而下,下有窆石,或云此正葬处,疑未敢信。然《檀弓》注:‘天子六四碑,所以下棺。’则窆石者,固碑之制度……窆石之左,是为禹庙……固有依丘陇而立者。”[14] 可见,窆石是下葬时的工具。

说窆石是下葬时的工具,还可从形体上得到证明。大禹陵的窆石,长椭圆形,上有穿孔,做绳索穿孔之用。或谓窆石为棺木下葬后,堆土打夯之用,使之“土地之深,下毋及泉,上毋通臭。既葬,收余壤其上,垄若参耕之田,则止矣。”《墨子·节葬下》的这段话,为窆石的用处作了注释,“收余壤其上”,即为夯土之工具。孔灵符《会稽记》说:“千人坛:禹葬茅山有聚土平坛,人功所作,故谓之千人坛。”[15] 窆石则为“聚土平坛”所用,为“人功所作”的一种凭借。

大禹陵窆石是全国独一无二的文物。此物高2.06米,底围2.30米,上小下大,形状像破土而出的春笋,又像一个长形秤砣,顶端有一圆孔,似用以穿绳引棺下穴之孔。上面刻有文字,据说最早者是汉代留下的,但字迹已漫漶不清。

上古的人怀念大禹,时间一久,说不清墓穴所在,于是就将最能证明墓地的窆石树立在禹穴之旁。当时还没有文字,就用此实物作为证据。

成书于南宋理宗嘉熙三年(1239年)的《方舆胜览》是著名的地理类书籍,全书共70卷,对各地名胜古迹及有关的诗赋序记,记载尤其详细。此书也说:“窆石在禹庙,旧经云禹葬以此石为窆。”[16]

明英宗天顺六年(1462年),韩阳作《禹陵重建窆石亭记》,不仅述禹陵重建之事,还说:“窆石之下,即神禹所藏穴也,故先辈有‘一代衣冠埋窆石’之句……今圣躬所藏之窆在于会稽,凡生于兹土仕于兹郡者,安可不加敬而怠忽乎?亭覆于上,至为切要。”[17]

窆石所在是大禹葬处,后代多有文人来此凭吊大禹,对窆石表示敬意。例如,魏了翁《窆石》:“禹穴从无一罅通,禹陵原在万山中。饮泉窆石皆如旧,误却东游太史公。”徐天祜《窆石》:“龙无计返灵游,回首山河昔九州。欲向帝陵何处是?数千年石一荒丘。”陆游《出游》:“诗放不能谐律吕,书狂犹足走蛟蚪。秦碑禹窆风烟外,一吊兴亡万古愁。”

过去,这块窆石长期露天置在禹庙边的小坡上,游人来这里总要用手摸摸,因此外表已很光滑。那时还有人朝圆孔丢钱币,丢石子。现在早已加了玻璃罩,重建亭子,得到妥善保护。

窆石厅旁有咸若亭和菲饮泉亭。

咸若亭为宋隆兴二年(1164年)所建的一石结构亭,六角、攒尖、三层、镂空雕饰,极具地方特色。“咸若”一词源于《尚书·皋陶谟》中皋陶与大禹讨论如何实行德政、治理国家时大禹的一句话:“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意为万物若能顺其自身的规律,就能得到它的好处。建此亭,不仅是颂扬大禹的教化之德,更表达了人民对君主的美好期望。

菲饮泉亭旁有一眼泉水四季不涸,清凉甘洌,人们饮水思源,念禹功大德盛,便用孔子的评价“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的话名此泉为“菲饮”,以纪念、缅怀大禹。此亭始建年代不详,现存之亭为1933年重建。

三、“大禹陵”碑考

明世宗嘉靖二年(1523年),礼部员外郎郑善夫来到绍兴。郑善夫是一位研究先代帝王和大禹的专家。历任户部主事,礼部主事、员外郎。《明史》说他“以清操闻”[18],所交尽名士。郑善夫多才艺,能书善画,其作品多为历代名士所珍藏。他对数学、历法有较深的研究,著有《奏改历元疏》《日宿例》《时宿例》《序数》《田制论》《九章乘除法》《九归法》等。

此时,出任绍兴知府的是南大吉,他在任内锄奸兴利,群民德之,乃越中名宦。两位诚敬大禹的非绍籍人士,聚首绍兴,同议禹陵禹祀之事,以“缵禹之绪”。

郑善夫在绍兴时,实地考察了大禹陵庙及周围地域,撰成《禹穴记》一篇。[19]《禹穴记》指出,“禹……葬会稽之阴,故山曰会稽,穴曰禹穴”,“至今窆石尚存,或然也”。今“复探禹穴……玩梅梁,摩裟窆石,睹先圣遗像,得禹穴于菲井之上,徘徊瞻眺,想其卑宫而菲食,为之喟然兴怀”。可知郑善夫到曾用梅木做梁的禹庙,瞻仰大禹像,又至庙左坡上,抚摸窆石;还踏看了菲井上下四方。他一路徘徊瞻眺,对地形地物地貌,作了极为仔细周密的调查考察。他说:“窆石尚存”,肯定了窆石是禹葬时的一种工具,至于窆石之下是否就是禹葬之穴,他说“或然也”,表示了一定的疑问。他经实地“徘徊瞻眺”之后说:“得禹穴于菲井之上。”认为大禹墓穴不在窆石处,而在“菲井之上”。

明万历年间由张元忭、徐渭合撰的《会稽县志》载:“郑善夫定(大禹葬身之墓穴)在(禹)庙南可数十步许,知府南大吉信之。”[20]郑善夫来绍兴之时,南大吉出任绍兴知府不久,正亟以敬先圣王敦民风为务,所以他偕同郑善夫一起,深入会稽山麓考察。当郑善夫最后确定大禹墓地在禹庙南数十步许,南大吉就深信不疑,即于嘉靖三年(1524年)重新营建大禹陵园。

大禹陵园建成后,南大吉亲笔书写了字体敦厚隽永的“大禹陵”碑亭。陵碑以长方形石为底座,碑身高4米,阔1.9米,“大禹陵”三字每字的字径为1.23米。自此以后,“大禹陵”碑亭就取代窆石而成为大禹陵的标识。凡到大禹陵者,虽然也要去瞻仰禹庙和窆石,但是,碑亭所在处才是祭陵的核心圣地。

四、大禹陵禹祠、禹井考

按大禹陵的导游、宣传资料介绍,禹祠是夏王朝第六代君王少康封其庶子无余赴此守护大禹陵时创建,是定居在禹陵的姒姓宗族祭祀、供奉大禹的宗祠。现存禹祠为1983年重建,为两进。第一进内陈列着《大禹治水》《稽功封赏》砖雕;第二进内有大禹塑像,还陈列着大禹在绍兴的遗迹照片和《姒氏世谱》及记载历代祭禹情况的《祀禹录》等。

在禹祠的左侧有一井,名“禹井”,相传为禹所凿。《水经注》载:“会稽山东有硎,去(禹)庙七里,深不见底,谓之禹井,云东游者多探其穴也。”南宋《嘉泰会稽志》:“禹井在县(会稽)东南会稽山。”《吴越春秋》徐天祜注引《地理志》:“会稽山上有禹井,相传下有群鸟耘田也。”现在的“禹井”有亭名“禹井亭”,其楹联系孙其峰先生补书,联云:“德泽被万方,轨范昭百代”,意为中华大地的人民都得到了大禹的恩惠,他为民忘私,不屈不挠的种种美好品德是人们的楷模,光照后世。

不过,虽然大禹陵之禹祠的历史久远(传说早在无余到会稽守禹冢时就建祠定居),但缺乏明确记载。而现在的禹祠处,是梁大同十一年(公元545年)始建今禹庙时建立的大禹寺。南宋时期的《嘉泰会稽志》说:“大禹寺……自唐以来为名刹。”[21]作为佛教名刹,虽有“大禹”之名,却大概与祭祀大禹的“禹祠”没有什么关系。大禹寺一直存在于20世纪60年代。1986年维修大禹陵园时,在大禹寺的遗址上新建了禹祠。

不过,不管怎么说,禹祠的“禹井”应是真正的历史文物。远的不讲了,它至少在梁大同年间就已经存在了。

注释:

[1](汉)司马迁:《史记·夏本纪》,中华书局1999年“二十四史”横排本。

[2][5](东汉)袁康、吴平:《越绝书·越绝外传记地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3] 黄晖:《论衡校释》,中华书局1990年版。

[4](汉)司马迁:《史记·李斯列传》,《史记·太史公自序》,中华书局1999年“二十四史”横排本。

[6] 施明译注《墨子》,广州出版社2004年版。

[7] 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学林出版社1984年版。

[8] 赵晔、张觉:《吴越春秋校注》,岳麓书社2006年版。

[9](汉)司马迁:《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华书局1999年“二十四史”横排本。

[10](汉)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华书局1999年“二十四史”横排本。

[11]《宋太祖乾德二年九月令吴越王钱镠·祭享夏禹陵庙诏》,《全宋文·宋太祖三》,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年版。

[12](汉)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中华书局1999年“二十四史”横排本。

[13]《辞源》修订本第三册“窆石”条,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

[14][21](南宋)施宿、张淏:《嘉泰会稽志》,安徽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

[15] 鲁迅:《会稽郡故书杂集》辑孔灵符《会稽记》,《鲁迅文集》第十卷,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16](南宋)祝穆编撰,施和金点校《方舆胜览》,中华书局2003年版。

[17] (明)韩阳:《禹陵重建窆石亭记》,载绍兴市文物管理局:《越城禹陵重建窆石亭记》,中华书局2006年版。

[18]《明史·郑善夫列传》,中华书局1999年“二十四史”横排本。

[19]参见(清)徐元梅:《嘉庆山阴县志》,上海书店影印本。

[20] 张元忭、徐渭:《会稽县志》,载《绍兴丛书·地方志丛编(全10册)》,中华书局2006年版。

作者单位: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大禹文化研究所(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