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辩论选总统

高晓松

现在，电视辩论已经成为美国总统竞选的一个传统，成了美国人民四年一次特别高兴的事儿。两位总统候选人既要把对方辩倒，还要辩得有风度。为了获得选票，美国总统候选人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既不能让人觉得你傻，又不能让人觉得你刻薄。

1960年9月26日，美国总统选举第一次进行电视辩论，那时候电视在美国还没有普及。当时美国的一个大学生写信给政客，他说：“你们一天到晚互相说对方，都是隔空喊话。你们能不能面对面，比如到我们学校，当着我们的面辩论一次？否则我们会觉得，那些都不是你们自己的观点，而是你们背后的团队在写文章攻击对方。”这封信引起了政客的重视，他们决定举行一次电视辩论。

当时还没有足够好的电视设备来进行现场直播，只能在电视台的演播室里进行录制。那场辩论赛是由肯尼迪对尼克松。把两人的照片放在一起，反差极大——肯尼迪一表人才，年轻帅气；而尼克松是那种很阴险的样子，不但长得难看，而且看起来很不诚恳。

肯尼迪当时特别重视这场电视辩论。他首先派人到现场去做了调查。调查的人发现镁光灯一开会特别热，于是肯尼迪就为此专门做了一套特别薄的西装。辩论那天，肯尼迪把自己打扮得非常帅气，做好了各种准备。而尼克松去的时候连胡子都没有刮，他之前没去现场考察，所以穿了一套平常穿的厚西装。辩论一开始，尼克松就开始出汗。观众可不知道这个地方被灯光烤得很热，因此一看到他出汗，就觉得他肯定是紧张、心虚。此前尼克松脚还受了点儿伤，这边热得不停地擦汗，那边脚又开始疼起来，表情看起来特别痛苦。美国民众一看这表情，觉得肯尼迪说的都是对的，尼克松完全就没法招架。在这场电视辩论赛之前，两人的支持率不相上下，但在电视辩论赛结束之后，尼克松的支持率急转直下，肯尼迪的支持率却直线上升，最终尼克松竞选失败。当然，尼克松后来锲而不舍地坚持参加选举，终于在1968年当选为总统。

还有一次精彩的辩论，是在年轻的克林顿和老布什之间展开的。其实之前两人的威望差不多。老布什刚刚打完海湾战争，这次海湾战争被认为是一场正义的战争，当时伊拉克吞并了科威特，美国带领多国部队打败了伊拉克，恢复了科威特，所以老布什的威望很高。老布什曾经驾驶飞机轰炸日本飞机，被打中以后也没有马上跳伞，而是继续完成了轰炸任务。老布什最后跳伞，落在海里，差一点儿被日军俘虏，19个小时以后才被救起来。他因此成为美国人民都很喜欢的战争英雄。克林顿比老布什年轻得多，他不是军人。

当时美国的总统选举辩论已经停了三届，后来在全国人民的要求下才得以恢复。此后每次总统选举都要举行辩论。再后来还改成双方坐在一个高高的地方进行辩论，辩论的程序也变得越来越复杂。最开始，辩论是由媒体来提问，后来应民众的要求，从选民中选出200多人，由他们代表所有的选民去提问。

于是老布什就跟年轻的克林顿开始了辩论。克林顿当时40多岁，年轻又帅气，任阿肯色州州长。有一位女选民是个家庭妇女，她提的问题是：国家的经济发展以后，到底怎么让老百姓受益？老布什是一个老政客，他当年曾担任美国驻中国联络处主任，其实就是驻中国大使。他虽然常年在政治体系里混，但参加的竞选并不多。而克林顿是从底层一层层竞选上来的，因此他在这次竞选的提问回答环节一下子就胜出了。当时老布什坐在那个高脚凳上，和那位女士隔得很远，用一种政客的语言说：“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是……”结果那位女选民不依不饶，非要他把问题说清楚，老布什只好又把那句套话说了一遍。当着全国人民的面讲套话，全国人民就不干了。相比之下，克林顿特别聪明，他在回答那位女选民的问题时站了起来，还走到了那位妇女身边，恨不能拉着她的手拍着她的肩。克林顿完全就是以朋友的语气，从他个人的经验来说的，包括他家里怎么开支，他自己怎么怎么样，“咱们的”生活怎么受益等。这个时候，老布什还做了一个特别不该做的动作——他偷偷地挽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表。结果第二天所有报纸都说：就在老布什看表的那一瞬间，这次竞选就已经结束了，因为他对人民太不真诚了……就这样，一场辩论赛决定了总统竞选的胜负。

奥巴马的竞选辩论我也看过。奥巴马非常能言善辩，他是律师出身，又当过参议员。大家知道州里选参议员的时候，候选人也是要到州里的每一个县、市去演讲的。奥巴马当时几乎跑遍了伊利诺伊州的每一个村庄。奥巴马竞选时的对手是麦凯恩，当时麦凯恩已经是个老头了。麦凯恩是当年的越战英雄，但美国人并不喜欢越战。律师出身的奥巴马本来就能言善辩，再加上竞选议员的时候经历了一路辩论，所以奥巴马在整个辩论中，一直都是那种特别幽默又咄咄逼人的样子。

在美国的这几届总统竞选辩论中，关于中国的话题很有意思。一开始民主党和共和党两边都在骂中国，比着骂，两边都说，我如果上任，我得对中国怎么怎么强硬……后来只有共和党还在走这条路线，继续骂中国，而民主党已经放弃了这种说法，他们说中国的发展已经不可阻挡，所以美国要跟中国合作。再后来，辩论的时候，两边辩论外交政策的时候都不再谈中国，改成了谈俄罗斯、日本，而在辩论内政的时候，会不停地提到中国，比如说因为中国，美国的失业率上升……

因为美国总统的竞选辩论特别受老百姓欢迎，所以后来两党在初选的时候就开始辩论。这样，全美国人民就跟看选秀节目似的，一直看到两党的总决赛。

可笑的是，在一次共和党内的初选中，有一个极端保守派，居然在辩论赛上提了一个让大家觉得极其可笑的问题，他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中国有核武器了，我们该怎么对付？”大家一听这个问题都傻了，因为中国在1964年就已经有核武器了，他连这个都不知道，于是这成了共和党的一个大笑话。还有一个共和党的副总统候选人，她是阿拉斯加州州长，在辩论的时候，她居然坚持认为非洲是一个国家。听到这里，全美国人民都傻了，因为她可不是参加初选啊，她已经战胜了所有共和党内部的候选人，成了副总统的候选人……

所以，电视辩论赛就是要让选民了解你，让大家看清楚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你要到哪儿去。（司志政摘自广东人民出版社《鱼羊野史5》一书，邝 飚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