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张佐姣：在香港寻找乡土中国

文 | 本刊记者 黄璐



乡愁，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张佐姣：在香港寻找乡土中国

文 | 本刊记者 黄璐

乡土与香港放在一起似乎是不大和谐的，但实际上，香港新界保留着非常浓厚的乡土气息——对祖先的敬畏与怀念，对中华传统教义的恪守与延续。当故乡成为“异乡”，而在繁华都市的香港，张佐姣却遇见了失落的乡愁

张佐姣是湖南平江人。但在二十多年里，平江一直是张佐姣心里总想去、却始终不敢去的地方。

近两年，这种情感显得愈发强烈。甚至一到嘴边——不，提都不敢提。

这是一个一切都在高速变化的时代。然而，相较于这个时代，张佐姣的心里却顽固地守护着某些东西。

这份顽固，显得异常珍贵。

近乡情更怯

2003年，张佐姣在平江县捐建了一所学校。校长说带她去老家看看。

她驱车前往。一踏上故土，眼泪止不住哗哗流，说不出话。

“眼泪流，说不出的难过。这种感觉很奇怪。你说你再怎么有定力，也无法控制。”

平江是张佐姣从小生长的地方。20岁时，她前往香港打拼，成就了事业的版图，故乡平江则永远停留在了年少记忆中的模样。

她生活的村庄，与如今颇有名气的岳阳张谷英村大同小异。规格不等而又相连的门庭，有族约、族谱、族长，一切延续着老祖宗留下的智慧。

张佐姣没有变，但时代在变。

城镇化进程加快，物质化浪潮袭来，人们争先恐后，古老的乡村留不住人。青年人纷纷去往大城市打工，老百姓迁走了。人不住，年久失修的老家房子旧了，破了，倒了，衰败了。

与此同时，很多地方不自觉地走上“拆旧建新”的老路，简单的“推倒重来”。对传统村落、自然村落的大拆大毁，致使许多具有民族和本土特色的传统建筑和一代代先民的传统文化遗存瓦解、消亡。

面目全非的村庄，消解的传统，以血缘连接的族群的式微。老一代人渐渐离去，新的年轻人、孩童好奇地打探，张佐姣成了故乡的“异乡人”。

“想回去又回不去，人可以回去，但记忆和情感再也回不去。”

欲望都市里的乡愁

故乡成为“异乡”。而在繁荣的都市香港，张佐姣却遇见了失落的乡愁。

从湖南平江出发，张佐姣在香港凭房地产掘得第一桶金。事业一直蒸蒸日上，旗下拥有包括地产、金融、互联网等十多家很具实力的企业，置身于香港富豪区。

对张佐姣来说，年少时唯一的记忆就是那个安静的古老村落。她的根在那里。而离开家乡后的一切，变化太快，是一片完全迥异的天地。

1840年之前的香港还是一个小渔村。1842-1997年间，香港沦为英国殖民地。二战后的香港经济和社会迅速发展，东西方文化在此交汇，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

香港新界大片地方保存着中华乡村习俗与传统风貌

作为高度繁荣的国际大都会，高效、程序与规则，是现代社会解决问题的方式。乡土与香港放在一起，似乎是不太和谐的。但实际上，香港新界有大片地方保留着非常浓厚的乡土气息——乡村习俗与传统风貌。

张佐姣是香港丰源实业集团董事长，她的公司位于香港新界。公司里很多员工是新界的原住人。“在新界不同，这里靠信用、靠口碑、靠传统道德制约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新界的原住民依旧过着勤劳朴实的生活，有村长，有祠堂，兴婚丧嫁娶，过传统节日。一到春节，一个村庄会把全村的人都一起请过来，强烈的血缘和家族联结。他们服膺于村里的长老，族长必须是家族众人推崇的德才兼备、仁义礼智信之人，由此作为司理掌管祖先和整个大家族的财产。

在一个完全与世界接轨、高节奏运转的现代社会里，新界也在顽固地守着某些东西。

西方社会靠法律治理国家，但在新界，老祖宗的智慧一代代传承，就是文明，就成了族人的法律。“财产，土地，以族长的形式一代代保存下去。他们信奉中华民族的仁义孝，以血缘联结的一大家族感情密切。他们完好地保留着对祖先的敬畏与怀念，恪守着中华文明的教义。”

作为一个不是本土的香港人，在这个欲望都市，张佐姣却感受到了来自血缘里的归属。“我如此感动。每当这时，我会想想我自己。”

一个族谱，就是一本历史书

她想起自己的故乡。

遗留在三湘大地的古村落，是海内外游子的乡愁之根、记忆之根、文化之根。

23岁那年，张佐姣第一次重返故乡。那时的她刚赚得第一桶金，毫不犹豫地捐钱给家乡修建祠堂。“人是怎么来的，族人是怎么来的，沿着家族脉络往上追溯，这是我们共同的回忆和归属。”

二十年多里，她一直持续地为平江捐款、捐物，设立助学基金会，修缮村庄、公路、大桥。家族的人都骄傲于谈起这个从平江走出的“闺女”，感谢她总是给家乡带来福音。

然而，时代在轰轰烈烈地往前走，不曾回头。张佐姣的脑海中总是回荡着时代的余音，却无力拖曳住它。

“几十年间，家乡不断在衰落。我留不下这个古村落，留不下失落的传统文化。”

为什么就不能挽回呢？“一个人改变不了这个时代”的无力感使她陷入深深的自责。“这种情感我看这一辈子也是如此了。”

文化要传承，需要每一个人的接替，如此才可一代代保存下去。

连续9年作为湖南省政协委员，她把这作为第二个“事业”在经营，“如果不是在湖南，我会拒绝这个身份。因为是家乡，我是带着情感来的。”

一种说不清的责任感一直绑架着她。2015年9月，她成为港区湖南省政协委员召集人。组织好港澳委员在经济、社会、文化上为湖南出一份力，责任更加义不容辞。

这两年，她支持着被族人推选为总族长的父亲修缮张氏族谱。已随儿女在外居住多年，在收到族人这份共同的嘱托期望后，八十多岁高龄的父亲义不容辞地再次回到家乡，作为总召集人之一，前前后后开会、讨论，开启修缮张氏族谱。

“一个族谱就是本历史书，对于祖先的历史的记录。历史是真实的，没有花哨的东西。”

她始终守护着内心中的故乡。那时，家家户户互敬互爱，邻里和睦，不唯金钱，重视教育，敬畏祖先，恪守中华传统道义。

尽管时代流转，但她选择和时代相处的方式是：我不想被时代改变，因为根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