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聂绀弩对左翼思想与文学观的接受和传播
——以《动向》杂志为研究中心

2016-03-21王美芸

福建开放大学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聂绀弩左联动向

王美芸

(1.福建广播电视大学,福建福州,350013;2.复旦大学,上海,200433)

聂绀弩对左翼思想与文学观的接受和传播
——以《动向》杂志为研究中心

王美芸

(1.福建广播电视大学,福建福州,350013;2.复旦大学,上海,200433)

上世纪30年代的聂绀弩很重视文学的现实功用,他的文学观深受左翼精神的影响与渗透,在他的意识当中,在特殊的时代里,文学社会功用性与宣传性是最重要的特征,用文学作品来宣传进步的思想以及挽救大众灵魂才是文学真正的价值和魅力,并且积极把左翼文学的“普罗”的“大众”的文学理论作为自己创作的方向。

聂绀弩;《动向》;左翼;文学观

上世纪30年代,随着出版业的发展,报纸和杂志等文化资源为知识分子提供了丰富的言说空间,而且期刊本身也以其快捷、灵活的出版方式,迅速地适应市民的期待与阅读心理。大批文人开始依靠出版和报纸讨生活,传播媒体的多元化,一方面,使得训练有素的文化人获得快速介入文学与生活之间的关系与变革;另一方面,媒体的快速传播也改变了文化人的写作与叙述方式。报纸“以极低廉的价格给普通大众提供既有价值又值得信赖的消息”,[1]出版界通过改变文化传播机制的同时改变着文化的观念与文学的表达方式。各派政体与阵营、各种文艺团体与文学组织都通过报刊杂志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一时期,大部分的知识分子多多少少都与报纸等出版物发生着或紧密或疏离的关系。他们一方面在报纸杂志中体会到文化工业带来的便利与自由,另一方面也承担着现代期刊繁荣对于纯文学形式上的冲击。因此,一份杂志的文艺观,常常凸显着一个流派,一种阵营,或者说主编者与写作者的文艺理想与文学倾向。

一、聂绀弩对左翼思想的接受与文学观的形成

对于聂绀弩而言,也许可以说,他的人生仿佛是一场各种杂志编辑的盛宴。无论是在海外吉隆坡,还是在中心城市上海,抑或是边陲重镇桂林,或者繁华都市香港,聂绀弩所有的活动基本都和报纸、刊物的编辑联系在一起。他编辑杂志似乎都在“为稻粱谋”,然而确切地说,聂绀弩在“著述为稻粱谋”的同时,也借用各种杂志表述自己的文学观念的生长与变化。最初是因为受孟十还推荐和林柏生的邀请,聂绀弩从1934年开始为《中华日报》编辑副刊《动向》,为左翼作家从事文化斗争提供了重要的阵地,而且由此结识了鲁迅、茅盾以及丁玲等进步作家。左联解散后,聂绀弩在鲁迅的提倡与支持下,与鲁迅、胡风、吴奚如、萧军、萧红等共同创办出版《海燕》,《海燕》因为其政治倾向明显,仅仅办两期就被反动当局以“宣传普罗文化”罪名勒令停刊。后又与周而复、马子华等创办月刊《文学丛报》,组织刊登了鲁迅与其他左翼作家的文章,更进步的是,于1936年5月31日在该刊第3期上发表了根据鲁迅意见、由胡风执笔的《人民大众向文学要求什么》,积极拥护鲁迅先生提出的“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的口号,发表《创作口号和联合问题》等文章,投入“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与“国防文学”两个口号的论争。他几乎是在应付各种期刊的约稿和编写的同时,还不忘记自己的文学理想与政治追求。在《文学丛报》的第四期上,他与茅盾、王任叔、王统照、立波等40人共同签名发表《中国文艺家协会宣言》,后又与鲁迅、茅盾、胡风、巴金等77人共同签名发表《中国文艺工作者宣言》。他与左翼文人的良好交谊以及他丰富的杂志编辑经验被朋友们认为是最合适也是最可靠的左翼文学杂志的编辑者。同年七月,他转而与张天翼、蒋牧良、胡风、吴奚如、尹庚等共同编辑《现实文学》。之后的1938年,他在新四军军部文化委员会,编辑了三个星期的军部刊物《抗敌》和《抗敌》的文艺部分。直到1940年,又由邵荃麟推荐至桂林编辑《力报》副刊《新垦地》,后与夏衍、宋云彬、孟超等人办“野草社”,编辑刊物《野草》,并在该刊物发表大量短小精悍、犀利泼辣的杂文。[2]其中,“以《中华日报》副刊《动向》和文学期刊《海燕》的影响最大。”[3]从聂绀弩所编辑的刊物看,没有一份杂志在文学观念上是与政治毫无关系,纯粹讲究文学的审美性与艺术性的,聂绀弩编辑的杂志不是成为左联的文艺阵地,就是直接地宣传左翼的政治观。以《动向》为例,我们可以考察聂绀弩如何通过编辑期刊来宣传左翼文学观与文艺理念。

《动向》虽然是《中华日报》的副刊,但是却在提倡新文体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被认为是“谈大众语最早的报纸”,[4]为最初的问题建设提供了理论平台。由于“那时的新闻检查官主要是吴铁风,常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心血来潮就查一阵,要不然就不闻不问,反正只要不指名道姓地骂当时的权贵,讽刺挖苦,指槐骂桑由你”,[4]使得《动向》可以以发表“短小精悍,犀利泼辣”杂文为主,没有“风花雪月,卿卿我我”。[4]这种有机可趁的言说空间,再加聂绀弩机智幽默的杂文才华以及充足的经费,使《动向》能够快速灵活地反映现实问题,因此在当时获得相当的写作与阅读群体。虽然是隶属于汪精卫的报纸,但实际上“《动向》相当于左联的一个机关刊物,而且一直办了八个月,出了两百四十多期,在当时就算是‘长命’的了”。[4]即使不是“左联”直接领导的刊物,由于聂绀弩的介入使其成为为“左联”提供服务的阵地,而且“左联”还“巧妙地利用蒋汪之间的矛盾,把《动向》作阵地,揭露国民党内部的倾轧和当局的腐朽黑暗,以唤起民众”。[10]历史资料证明,此时聂绀弩文艺观完全是有政治倾向的,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与精力去研究文学的艺术性和审美性,恰恰相反,这时候的他,常常以杂文作为工具针砭时弊,试图挽救普罗大众。值得注意的是,在30年代的历史情景下,民族救亡成为大众的、主流的思想,似乎只有“大口号”、“大叙事”才显得与时代的主题契合,才更能体现一个民族的气势与声威。而“小我”的、“私人”的创作显得尤为虚弱与不合时宜。《动向》的作家全都是左联一派的知识分子,包括如周而复、欧阳山、田间等有识青年,他们必然将左翼的文学观点融入适当的材料中,与读者进行交心,适时地宣传与夸大左翼文艺的理念。聂绀弩利用《动向》这个积极言论的阵地,既要机智活泼,又要宣传鼓动,甚至还得想办法使得刊物通俗易懂,避免浅薄粗俗。他在达到与读者互相契合的基础上,还一面积极推动关于采用旧形式和大众语的讨论,以“耳耶”和“臧其人”作为笔名发表杂文,积极投入反文化围剿的斗争中。

注:本表整理于武汉出版社2004年版《聂绀弩全集第十卷·运动档案、附录集》中的附录三“聂绀弩生平年表”。

二、以《动向》杂志为阵地对左翼思想与文学观的传播

《动向》发刊于1934年3月,于该年12月18日停刊。在这一年当中,聂绀弩一共发表50篇文章,其中有40篇发在《动向》,目录如下:

在《动向》存在的八个月时间,聂绀弩一共发表的40篇文章里,关于语言文字与艺术形式讨论的文章就有12篇,超过了总数的四分之一。而且,我们可以发现,聂绀弩在这个副刊中参加了两次大讨论:一次是1934年的关于“大众语”的讨论,另一次是开展关于“旧形式采用问题”的讨论。其实,这两次的论争都是有缘由的,1934年,国民党教育部的汪懋祖,在南京国民党的《时代公论》上发表文章,试图鼓吹复兴古文。于是上海的左联作家们就试图以《申报·自由谈》《中华日报·动向》,以及《文学》为战场讨伐国民党政府的复古逆流。“20世纪30年代中期,中国书报出版业达到了空前繁荣的地步,以至1934年被认为是中国的杂志年。有意思的是文学生产的商品化竟然是与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缠结在一起的。1928年起,普罗文学的流行与上海许多小书局蜂拥跟进、竞相出版普罗文学作品大有关系,普罗文学竟然成了出版社商机之所在,这恐怕是当时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也正是由此开始,出版界成为国共两党展开控制与反控制斗争的战场。”[5]在这种情势下,聂绀弩主编的各种进步报刊文章都有一个重要的特点,主要刊登关于时事评论的政论性文章,这些文章能较为鲜明地体现出写作者的立场和观点。有意思的是,在国共争夺言论空间的时候,《动向》这份国民党的报纸,反而成为了左翼阵营的发声器。聂绀弩的一系列讨论“大众语”与“文学形式”的文章都是产生于这个背景。他在《文艺大众化与大众语》中提到“革命文艺本来就是大众的,为大众所拥护”,[6]虽然讨论的不是文学本体的问题,但是从文字形式入手,要求文学变成大众能够看懂的文学,是主张文学普罗化的另一种方式。而且,他还发表了《新形式的探求与旧形式的采用》《何谓形式》《艺术形式受什么规定呢》等文章,对形式与内容之间的关系进行探讨,但态度激进且偏激,尤为表现出对于“新文学”和“新形式”的趋向,指责旧文学“类乎‘投降’”。其实,在聂绀弩看来,所谓的语言问题并不是语言知识本身的问题,只是因为国民党政权的对于新闻出版与报纸的审查制度的严格,作者对于时事的评论必须具有隐晦性。所以,聂绀弩此间的社评不得不遁入对于历史的评价以及对于纯粹的语言形式的讨论。他是在通过探索语言与社会以及历史的问题以此来探讨社会与政治的关系。就像鲁迅说的“文字在人民间萌芽,后来却一定为特权者所收揽。”[7]文字不仅仅关涉语言的问题,也能曲折反映社会之间复杂的关系,隐射权利之间的抗衡。这种叙事的视角和对象,也是一种转移视线的方法,聂绀弩试图在国民党的文化钳制中,以旁逸斜出的姿态来回避政治的控制。

我们知道,从1933年以后,国民政府开始加紧实行文化控制,譬如《前途》在第2卷第8号上就推出“文化统制专号”、《血汗》在月刊第2卷和周刊2卷1期上也推出了“文化剿匪专号”,提出实现在文化领域的独裁。因此,在这种政治环境中,聂绀弩表面上反抗的是国民党政府“复古逆流”的语言与形式问题,实际上是借这个不敏感的话题表达自己的政治态度。他在《〈语言·文字·思想〉序》里头提到:“我坚决地相信:对于近代的语文运动的见解。非专门家的鲁迅、胡适、陈仲甫、吴稚晖、钱玄同这些人、比起是专门家的章炳麟、黄侃、林语堂、刘复来,影响不知该大多少倍,而且实际运动的结果,也证明真理属于鲁迅他们那一方面。为什么会这样呢?就因为鲁迅他们常常是把语文问题当作一个社会问题看,把形式和内容联带在一起来看,而没有认为只是语言文字上的‘专科学理’。这本集子里头的文章,都曾努力企图和他们的见解接近,不过达到点恐怕有限得很。”[8]这种特殊且敏感的时刻,在聂绀弩的眼里,语言不仅仅只是普通的语言,“语言是有阶级性的”,[8]讨论表象的语言问题的真正用意,是对于政敌立场与理念甚至是政权的反抗和驳斥。这个从这个角度上讲,聂绀弩这个时期是坚定不移地维护左翼阵营的价值观与文学理念的。

三、小结

30年代的聂绀弩,也许更可以概括为左翼时期的聂绀弩。这一时期的他,无论是文学观的自发还是自觉,都离不开左翼团体精神以及左翼人群对其的影响与渗透。客观地说,聂绀弩30年代的生活与“集体”或者说“革命”这样的概念几乎是联系在一起的,如果仔细地考察他这一时段的活动范围与活动内容,我们基本可以断定,左翼时期的聂绀弩是其高举革命与进步旗帜,最为热烈且有为的一段时光。如果把目光转向1932年在日本,可以看到聂绀弩几乎是毫无犹豫地选择了左翼团体。当然,这其中的原因自然一半是有胡风的介绍,另一半更因为他受周遭的朋友影响而建立起来的“革命”的“左派”的文艺观。事实上,作为左翼文学主要支持者的鲁迅,在这一段时间写了数篇文章支持“左联”的文学革命,这对于当时文学青年来说起到了思想标杆的作用。我们当然知道,鲁迅的每一次对于政敌的反驳而得的主张,都有其特殊而深刻的背景意义。然而,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在“左联”的时空中,鲁迅的文学主张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自己思想上的困惑与忧愁,而更多是倾向于呼唤文学的革命与功用性为当下的现实服务。

自从在日本接触左翼文学以后,也许是因为群体力量的促使,聂绀弩更加积极地将革命与启蒙作为自己文学创作的责任与使命。之前在南京中央通讯社工作的几年光阴里,他就常常因为在《新京日报》副刊《雨花》发表抗日文章而被封杀,而且组织过被当局视为“左倾”与“普罗”的“甚么诗社”,还组织了“南京文艺青年反日会”,与人一起起草并到“北京学生赴南京请愿集会”上散发抗日宣言。不仅仅如此,他还热衷于发表反对蒋介石投降卖国,要求停止内战、联苏联共联工农共同抗日的相关文章,成为被国民党中宣部的审查对象。从日本回来以后,他似乎将文学的功用性发挥到了极致,不仅仅写诗,而且还积极有为地宣传左翼的文学观与文艺观。整个30年代,是左翼主掌“大王旗”的特殊时光,他们的文学主张也成为彼时的主流,很多积极的和有志的青年,完全被左翼文艺观所吸引。聂绀弩是因为《动向》而结识鲁迅,此后便经常在“‘内山书店’或各种‘文化人的’的聚会上见面交谈,彼此很投契”。[2]聂绀弩承认自己的思想和文艺观深受鲁迅的影响,“自从认识鲁迅,我的思想和写作都达到一个新的境界。就在这一年,我由吴奚如介绍参加了共产党”。[4]鲁迅是左联标杆性的人物,根据冯雪峰的回忆说“是‘左联’的首脑和当时革命文化战线的主帅或主将,并非说说的话,而是根据事实的评定。因为实际上,那时候在上海的我们的党中央,也只是通过我们这些年轻的党员来执行党的领导的,而我们却都是一些不仅很少政治斗争的经验,而且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以及关于文学艺术的知识也都是非常薄弱和幼稚的人。”[9]“左联”时期的鲁迅,关注文学与社会之间的关系,“特别着重文学斗争与文学思想”[9]而且,他积极地领导和影响着他周围的青年作家与政敌的观点进行辩驳与斗争,形成了以其为中心的“左翼文化势力”对当时国内的革命文化运动起到了有效的政治影响。聂绀弩认识鲁迅以后,时时学习鲁迅的杂文风格,与鲁迅的战斗杂文向呼应,更是学会了以短小轻快、睿智深刻且能够力破政敌的杂文来讽刺与攻击反对阵营的思想与言论。他这个时期的杂文“已经表现出了注重社会批评与反映时代精神的特点。”[3]并且积极地把左翼文学的“普罗”的“大众”的文学理论作为自己创作的方向。

因此,聂绀弩并不仅仅是夏衍等人所言的“自由主义派”文人,也不从来就是我们通常观念中的散淡文人,恰恰相反,在文艺与政治之间的关系上,30年代的聂绀弩显然很重视文学的现实功用,在他的意识当中,在特殊的时代里,文学社会功用性与宣传性是此时最重要的特征,用文学作品来宣传进步的思想以及挽救大众灵魂,这才是文学真正的价值和魅力。正如华汉(阳翰笙)所言“文艺是社会的一切意识形态的一种,它不是凭空而生,它有产生它的社会背景,它有它反映的阶级,同时也有它的阶级实践任务。”[10]

[1]中文报纸在上海的发行量的稳步增长[N].文汇读书报,2001-06-02.

[2]聂绀弩.生平年表聂绀弩全集第十卷·运动档案、附录集[M].武汉:武汉出版社,2004:345-378.

[3]徐迺翔.中国现代作家评传[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6:106-112.

[4]周健强.聂绀弩自叙[M].北京:团结出版社,1998:289-286.

[5]倪伟.“民族”想象与国家统制:1928-1948南京政府的文艺政策及文学活动[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12.

[6]《聂绀弩全集》编辑委员会.聂绀弩全集第八卷·语言文字、译文集[M].武汉:武汉出版社,2004:29.

[7]鲁迅.鲁迅全集·第六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97.

[8]《聂绀弩全集》编辑委员会.聂绀弩全集第九卷.序跋、书信集[M].武汉:武汉出版社:7-95.

[9]冯雪峰.一九二八至一九三六年的鲁迅:冯雪峰回忆鲁迅全编[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89-92.

[10]华汉(阳翰笙).中国新文学大系(1927-1937)·文艺理论集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130.

[责任编辑:姚青群]

I206.6

A

1008-7346(2016)03-0073-06

2016-05-15

福建省教育厅社科类青年项目“1949-1979年旧体诗生存状态与书写模式研究——以陈寅恪、聂绀弩、牟宜之为中心”(课题号:JAS150768)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王美芸,女,福建永泰人,福建广播电视大学讲师,华东师范大学文学博士,复旦大学博士后。

猜你喜欢

聂绀弩左联动向
2022“聂绀弩杯”年度诗坛人物发布词
光合作用研究动向
四十年“左联”研究情况流变新见
——以《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为例
动向
鲁迅人格就这样渐高渐大
第三届聂绀弩诗词奖揭晓
聂绀弩的不报复
聂绀弩的不报复
LVT的发展动向
期刊的左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