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化的教育人类学解读

王院成

(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覃怀文化研究中心，河南焦作 454001)



地域文化的教育人类学解读

王院成

(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覃怀文化研究中心，河南焦作 454001)

地域文化是地域民众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的集体创造和智慧结晶。地域文化包含着独特的地域文化信息和文化构成，反映着一定地域特有的历史风貌和人情世俗，体现着地域民众特有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承载着地域民众宝贵的生存智慧和生活哲学。具有地域性、同一性和亲缘性的文化特点，并发挥着个体行为塑造、族群维系和社会控制以及地域文化自觉的教育功能。

地域文化；教育人类学；解读

地域文化是地域民众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的集体创造和智慧结晶。地域文化包含着独特的地域文化信息和文化构成，反映着一定地域特有的历史风貌和人情世俗，体现着地域民众特有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承载着地域民众宝贵的生存智慧和生活哲学，既是地域民众生产生活、安身立命的有效凭借，也是地域民众了解历史、教育后人、凝聚人心、陶冶情操的重要内容。众所周知，文化和教育具有天然的内在联系，文化既是教育的重要内容，也是教育功能实现的有效载体。那么，广大地域民众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地域文化包含着哪些文化信息和文化构成？蕴含着哪些教育价值和功能？又如何发挥着“以文化人”的教育功能？本文试图从教育人类学的视角对地域文化作一解读，以窥探地域文化的独特魅力和教育功能。

一、地域文化界说

“文化(culture)”一词源于拉丁语，其原意是指“耕耘”和“耕作”。英国文化人类学家爱德华·伯内特·泰勒认为：“文化，就其广泛的民族学意义来讲，是一个复合整体，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人类在社会里所得到的一切能力与习惯。”[1]冯天瑜认为文化是“人类价值观念在社会实践过程中的对象化，是人类创造的文化价值，经由符号这一介质在传播中的实现过程，而这种实现过程包括外在的文化产品的创造和人自身心智的塑造”。[2]由此可知，地域文化是地域民众创造的物质的与非物质的成果，是一定地域的地理环境、历史遗存、文化形态、社会习俗、生活方式等文明表现，主要包括方言、饮食、建筑、礼仪、服饰、节庆、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生活方式、传统习俗等。

从文化形态学的角度看，地域文化包括四个层面：一是物态文化层，即可触知的具有物质实体的文化事物，包括饮食、建筑、服饰、器物等，是地域文化的物质基础；二是制度文化层，即地域民众在长期的社会生活实践中所构建的各种社会规范，包括生产生活方式、社会行为规范、乡规民约、家谱族规等；三是行为文化层，是地域民众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约定俗成的具有“准法律性”的日常生活传统，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包括人生礼仪、民风习俗、节日庆典等；四是心态文化层，是潜藏在地域民众心理深处的道德观念、思维方式、审美情趣等，包括精神状态、道德风貌、群体人格、宗教艺术等，是地域文化的核心。

二、地域文化的特性

地域文化是一种地方性知识、一种地方文化传统，是一个地域独特的符号象征。无论是山水名胜、历史遗迹、民间故事等显性地域性知识，还是风俗习惯、价值观念、宗教信仰等隐性地域文化传统，无不体现着一定地域的特色和风采。

1.地域性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山水有一方风情”。地域性是地域文化最本质、最突出的特征。地域文化的生成、发展及其特性是由特定地域的自然地理环境、地域民众的生产生活以及历史文化传统所决定的。地域文化的特性，首先源自于其所处的自然地理环境。其次地域文化的特色与其人文地理环境密不可分。国学大师梁启超曾鞭辟入里地指出了我国南北文学的风格特征：“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吴楚多放诞纤丽之文，自古然矣。自唐以前，于诗于文于赋，皆南北各为家数。长城饮马，河梁携手，北人之气概也；江南草长，洞庭始波，南人之情怀也。散文之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者，北人为优；骈文之镂云刻月善移我情者，南人为优。盖文章根于性灵，其受四周社会之影响特甚焉。”[3]用社会学的观点来看，地域文化是通过形成一个在语言、饮食、建筑、风俗、信仰、群体人格、价值观念等方面有着共同特征的群体来彰显其地域独特性。

2.同一性

地域文化的同一性是指地域文化因地缘性和族群性而形成的文化认同性和共识性。正如特瑞·伊格尔顿所言：“同一性文化是一种社会的、人民的、传统的生活方式,其特点是渗透所有事物并且使人觉得有归属感的品质。”[4]地域文化的同一性是地域民众集体记忆的载体，是他们潜意识中的一种文化理想和文化追求，它涵盖了地域民众日常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体现着他们共同的价值观念、精神风貌和内在气质。在此意义上而言，“地域”不仅仅是自然地理环境，更是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地理环境之间的精神契合，这种精神的契合形成了地域文化的同一性，这也是地域文化之所以连绵不断、生生不息的内在动因。正如贺宝林所言：“一个民族千百年来能够保持一种超越时空的向心力、凝聚力、自尊心和自豪感正是源自他们的价值共识，如果没有价值共识,外来的东西迟早会消解它存在的社会基础。”[5]

3.亲缘性

地域文化的亲缘性是地域文化与生于斯、长于斯的民众与生俱来的亲密无间性、密不可分性。地域民众自出生起就别无选择地落入了地域文化之网，并在地域文化的浸润中成长。地域文化在地域民众成长过程中，潜移默化地融入地域民众的心理结构、行为习惯、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精神风貌之中，与地域民众形成一种血浓于水的亲缘性。正可谓“水是故乡甜，月是故乡圆，人是故乡亲，情是故乡浓”。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地域文化是地域民众与生俱来的“人生底色”，对地域民众的成长发展产生着持久而深远的影响。譬如，“湖湘文化对青年毛泽东的世界观、人生观、知行观、责任感、使命感等的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6]总之，地域文化借助其先天的亲缘性，不仅以“随手可见”“触手可及”的方式遍布于地域民众的社会生活实践之中，影响着地域民众的成长和发展；而且以“悄无声息”的方式在价值观念层面濡染着地域民众的人格和心理，使地域民众烙上了深深地域文化“底色”。

三、地域文化的教育功能

地域文化是地域民众的集体创造和智慧结晶，真实地反映了地域民众生动而鲜活的社会生活文化图景。毋庸置疑，生活在一定地域上的民众离不开地域文化的教化和熏陶。美国文化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曾指出：“个体生活历史首先是适应他的社区代代相传下来的生活模式和标准。从他出生之时起，他生于其中的风俗就在塑造着他的经验和行为。”[7]当地域民众在地域文化中逐步习得了一系列知识、技能和道德观念的同时，地域文化也以其特有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濡染着地域民众的日常生活，规范着地域民众的行为习惯，维系着正常的社会秩序，发挥着“以文化人”的教育作用。

1.个体行为塑造的教育功能

地域文化通过两种方式进入地域民众的日常生活，并影响、塑造着个体的行为习惯和人格心理。第一种是以书本及学校以外的显性地方性知识影响并塑造着个体，个体在社会生活实践以及和周围社会群体的交往过程中不断习得这些文化知识，从而不断丰富个体的生活经验、满足着个体生活的意义，使个体获得地域文化认同。譬如，方言、游戏、手工艺、仪式、音乐、舞蹈、绘画、风土人物、历史文化等都以这种方式进入地域民众个体的日常生活之中。第二种是价值观念系统，它以隐性的地域传统和精神的形式规约并塑造着地域民众。它存在于地域社群成员的集体意识和心理意识中，如思维方式、道德观念、群体人格等，在地域民众的日常社会生活中，它以社会教化的形式代代相传、绵延不绝。生于斯、长于斯的个体不断耳濡目染着浓郁的地域文化，在习得和享用前人创造的地域文化成果的同时，逐步形成有别于其他地域民众的独特的精神风貌与内在气质。地域文化对个体行为塑造的教育功能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知识的习得。个体的知识的习得离不开与个体之间相互作用的环境氛围，而个体周围最丰富最深刻的知识就是身边触手可及的地域文化。所以，地域文化对个体知识经验的习得而言非常重要、不可或缺。二是人格的发展。自我意识是人格发展的核心，而自我意识的发展则包含着个体对群体文化的认可，对地域民众而言，群体文化就是地域文化。当个体认识到自己与自己所生活的地域文化的共同特征时，会在情感上有一种归属感、归依感，这对个体健全人格的形成尤为重要。三是文化适应力。当代社会是一个多元文化并存的社会，主流文化的发展要以包容、保护亚文化发展为前提，而地域文化是多元文化生态中不可忽视的一种亚文化。个体从适应地域文化到逐渐接受主流文化从而养成适应社会生存的能力，有助于增强个体对多元文化的适应性和应对力。四是文化创新力。众所周知，人类的发展过程就是人类不断创造和发展文化的过程，只有这样人类才能不断适应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地域文化正是通过教育这一途径，在地域民众对其“移植”、“增殖”和再生产过程中，把已有的地域文化“内化”为地域民众个体的身心之中，实现着地域文化的传承、发展和更新，塑造和培养着地域民众的文化特性和文化创新力。

2.族群维系和社会控制的教育功能

人类学认为，族群是指地理上靠近、语言上相近、血统同源、文化同根的一些民族的集合体。譬如，按居住地可以将人群划分为：东北人、中原人、湖南人、台湾人、北京人等。根据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可以看出，社会控制是保证一个族群或社会群体进行自身再生产和社会再生产的重要保证。社会控制是“通过社会力量使人们遵从社会规范,维护社会秩序的过程”,它“既指整个社会,或社会中的群体、组织对其成员行为的指导、约束、制裁,也指社会成员间的相互影响、相互监督、相互批评。”[8]一般来说，社会控制分为“内化控制”和“外化控制”,前者“植入”个体的习惯和潜意识的心理历程中,“依靠诸如个人羞耻感、对超自然惩罚的恐惧之类的威慑力量来实行”；后者是社会依靠外在力量约束其成员遵守社会规范的形式。[9]地域文化中的人生礼仪、节日庆典、风俗禁忌、乡规民约、族谱家规等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地域民众日常生活需要，更是以“内化控制”和“外化控制”相结合的方式向当地社会成员灌输通行的行为规范、社会准则，进而实现着社会控制的功能，最终达到维系族群和社会正常秩序的教育功能。譬如，至今已延续两千多年的贵州侗族大歌，侗族人民在侗族重要节日期间(春节)和特定场所(鼓楼)聚众而歌，显然他们不仅仅是为歌而歌，而是通过歌唱，把侗族的历史文化、生产生活、风俗习惯等方面的文化知识经验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从而达到族群维系和社会控制的教育功能。总之，在全球化加速、社会日益碎片化的当下，地域文化在它赋予族群生活意义、维系族群记忆、保持族群身份认同、维护社会正常秩序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教育意义。

3.地域文化自觉的教育功能

地域文化是特定地域民众独特的精神创造和共同的精神认知，具有深厚的民众基础，容易引起地域民众的情感共鸣。从维系族群归属和终极意义的角度来看，地域文化可以使地域民众形成认同感、归属感，进而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产生荣誉感和自豪感。正如邹广文所言：“在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我们需要一种能够代表国家民族、彰显文化特性、具有鲜明地域文化特征的‘身份’，进而达成一种基于文化自信之上的文化间的相互欣赏与赞美。”[10]在经济全球化和地域文化被“解构”、被“碎片化”的今天，维护文化的多样性显然关系着人类文化未来的可持续发展。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地域文化在“自我”和“他者”的反观和对比中，已日渐突显了维护全球文化生态多样性的独特价值和作用，这显然有助于唤醒地域文化享有者、使用者和传承者的文化自觉，并在全球化的普遍主义前提下通过“历史书写、文化记忆、民族叙事”的方式对地域文化进行整合与重构，形成地域文化自觉，增强地域文化自信，实现地域文化自强。当云南丽江古城、山西平遥古城、皖南徽州古村落、福建客家土楼等地方性文化遗产再次向世人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时，围绕地域性文化遗产而兴起的文化遗产学术研究、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以及文化旅游等热潮，无疑已经触动和唤醒了地域民众“文化自觉”的敏感神经。

四、结语

美国人类学家罗伯特·芮德菲尔德认为，在人类社会中存在着两种不同层次的文化传统，即“大传统”和“小传统”。[11]显然，相对于社会中上层人士和知识分子为代表的“大传统”——经典的书写文化传统而言，地域文化则是具有“草根特质”的“小传统”，它代表的是地方性知识和地方文化传统，体现着地域民众独特的生存智慧和生活哲学，具有无与伦比的亲和力和广泛的影响力，在传递地域民众“自己的文化”的同时发挥着塑造一代新人的教育功能。

[1] 爱德华·泰勒.原始文化[M].连树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

[2] 冯天瑜,何晓明,周积明.中国文化史(第二版)[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3] 梁启超.中国地理大论.饮冰室合集(第二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9.

[4] 特瑞·伊格尔顿.文化的观念[M].方杰，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

[5] 贺宝林.文化人类学视野下的地域文化[J].东方艺术，2005，(20).

[6] 陈先初.湖湘文化对青年毛泽东的影响[N].光明日报，2003-12-09.

[7] 露丝·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M].何锡章,黄欢,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

[8] 费孝通.社会学概论[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4.

[9] 威廉·A·哈维兰.文化人类学[M].瞿铁鹏,张钮,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10] 邹广文.全球化时代如何守护文化多样性[J].人民论坛，2015，(3).

[11] 罗伯特·芮德菲尔德.农民社会与文化：人类学对文明的一种诠释[M].王莹,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

(责任编辑 王鉴/校对 王明娣)

An Educational Anthropological Interpretation of Regional Culture

WANG Yuan-Cheng

(Jiaozuo Teachers’ College,Research Center of Tanhuai Culture,JiaoZuo,HeNan,454000,PRC)

Regional culture is people’s collective creation and wisdom accumulated in their long process of daily life and production in a region.It contains unique cultural information and cultural structure of a region,reflects the unique historical features and social customs of the region,embodies the unique thinking patterns and values of its people,and bears the precious survival wisdom and life philosophy of a region.In daily life,it regulates people’s behaviors with its social customs,habits,etiquette and taboos,and social trends.It maintains the normal social order and plays a role of“educating people through the influence of culture”.

regional culture；educational anthropology；interpretation

2016-10-17

2015年度河南省教育科学规划重大招标课题“当前农村义务教育存在的突出问题及对策研究”([2015]-JKGHZDZB-14)

王院成(1980— )，男，河南济源人，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讲师，主要从事地域文化研究

G 40-056

A

1674-5779(2016)06-00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