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写意性
——中国现代陶艺中的意象表现手法分析
2016-03-20赵鹏
赵 鹏
(新乡学院 艺术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0)
泥土的写意性
——中国现代陶艺中的意象表现手法分析
赵 鹏
(新乡学院 艺术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0)
现代陶艺创作中把泥土作为一种高于纯物质之上的精神载体,赋予了它人格化的精神内涵和文化内涵,是现代陶艺创作中重要的创作思维和审美取向。意象的表现是中国现代陶艺的重要特征,泥土的特性符合意象表达的需要。
现代陶艺;泥土意象;陶艺创作
中国的现代陶艺的发展,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经历了彷徨、探索、突破的过程,从学习外来艺术思想和创作理念,到重新审视传统文化精神与创新的关系,其审美观念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强调表现形式的自由和自我情感意志的表达,作品形态呈现出多元化的态势。其中最能够体现传统文化精神和中国气质的,当属一系列既具有时代气息又体现写意特质的陶艺作品一类。其所蕴含的写意精神和民族气质,是其对本土文化精神的觉悟和回归,其作品形态具有意象表现的审美情趣。
1 意象的表现是中国现代陶艺的重要特征
具有意象表现特征的现代陶艺作品,从中国传统的绘画、雕塑、以及民间美术中获取营养和创作灵感,并区别于传统陶瓷艺术,不以器皿为其艺术创作的核心,而注重作品丰富的内涵意义和情感内容的表达。就其成型手法而言,不拘泥于过分的雕琢感,而是注重主观情感的表达以及材料本身属性的自然呈现。陶艺家充分地把握泥土在某种自然状态下的特殊效果,挖掘和利用泥土的成型手法和烧成工艺的各种特性,以及其所具有的独特审美品质,并将个人的情感诉求灌注于创作的过程之中,使作品具有意象性或者象征性的审美特点。这一类具有写意特征的陶艺作品,是我国现代陶艺创作的重要特征之一。
意象的表现本为中国传统艺术表现手法的基本特征,写意性完美地展现了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精神内涵,普遍存在于中国传统艺术的各个门类当中,无论书法、绘画、雕塑等等,都因此而具有鲜明的写意特征。从中国的艺术土壤中成长起来的中国现代陶艺,其创作也受到了这一东方式思维——意象思维的影响。艺术家抓住了泥土的各种自然属性与意象表达的契合点,从而丰富了陶艺语言的表现力,拓展了陶艺的表现空间,增强了陶艺作品的趣味性和写意性,使作品造型写意而带有显著的东方式的审美特征。如:姚永康先生用卷泥片的手法创作的《世纪娃》系列作品;周国桢先生创作的“泥性”十足的“动物世界”《静观》《落叶归根》等,都是具有意象表达特征的陶艺作品。
“意象”之说,最早源于六朝时期的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所说:“独造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意为技艺独特的匠人洞悉意象而进行制作。“意”与“象”是事物的两个方面,“意”是主观的、抽象的、无尽无限的,而“象”是客观的、具体的、可视可触的,两者辩证统一,共同构成了艺术作品的形象。它已不完全是自然界的物像,而是高于现实之上,主观心意与客观物象的融汇与显现,即艺术家情志、心境与外在景象的合而为一。“意”从主观的角度决定了对于“象”的把握尺度,既不以自然的“形”为目的,又不完全脱离自然物象,所谓“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有限的“象”表达了无尽的“意”,用精炼的语言表达了丰富的情感,正是“以一当十”“以少胜多”写意精神的具体体现。历代对于艺术形象的审美标准,都强调了艺术形象应超出其本身,而具有表达更为深远的情蕴,即托物言志,缘物寄情的作用。所以“意象”的思维是一种极具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观照方式,“写意”是中国传统艺术的表现方式。这一传统美学的艺术观也影响了现代中国艺术的各个门类。将“意象”的表现运用于现代陶艺创作中,是对传统文化精神的传承和发扬,拓展了现代陶艺语言的表现空间,开创了现代陶艺的崭新面貌。
2 泥土的特性符合意象表达的需要
泥土的特性,即通常说的“泥性”,狭义是指泥土表现出的外在的性格特征,如可塑性、肌理感、偶然性等自身的物理特性,然而,泥性的全部涵义不仅于此,更是它在与人的接触过程中被赋予的拟人化的精神品格,是一种生命和精神的象征,它注入了中国本民族的智慧与文化内涵,这一点是需要用身心来体悟的。泥性与人性的辩证统一,使艺术家捕获了泥性所蕴含的丰富的意象语言,两者在不断的相处和磨合中逐渐达成默契,在创作中获得了更大的表现空间。
(1)人与泥土的辩证关系
当我们触摸到泥土的时候,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柔软的、湿润的和可塑的,可以依着我们的需要和想象任意的揉捏和塑造,其亲和力总是会带给每一位与之亲密接触过的人一种踏实感和满足感,甚至于爱不释手。泥土在被塑造的过程中,会产生各种形象,从一团泥巴到成型为一个个具体的形象,或用捏塑的方法,或用泥条、泥片的方法等等,手段完全不受拘束的任意塑造,泥土表现得温顺而服从。然而,在人主动的触摸和感知泥土的同时,泥土又将各种性格信息——软硬、粗细、润燥等等传递到人的神经末梢,并影响着艺术家对于创作的种种思考,或激扬奔放、或平静安详……这便是人的心灵与泥土的对话。这一过程,作为主体的人在不断的反观自我中寻找着与泥土品性的汇合点。泥土所呈现的各种外在形态,与人的心灵深处的某一情感诉求相交合,并最终内化于心,形成了艺术家所独有的陶艺语言。艺术家对陶艺语言的运用,不是简单的泥条与泥片的处理方式问题,其先决条件是艺术家的艺术思想的确立和成熟。作品要表达怎样的思想和情感,需要有一个系统的过程,不会一蹴而就或随心所欲,需要艺术家艺术思想和表达观念为先导。
比如上文提到的姚永康先生,他是影响我国现代陶艺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其写意风格的陶艺作品,得益于他早年对于中国画的研习,从中国画写意的艺术精神中思考现代陶艺创作的表达方式,将传统写意精神运用于现代陶艺创作之中,用卷泥片的手法创作的许多具有写意风格的陶艺作品,如早期的《陶》《空》《静》等,吸取了汉代艺术的朴拙和敦厚,直到后来的代表作品《世纪娃》系列,吸收了中国民间美术的的表现方法,其表现手法变得直率而自然。用高白泥卷成的泥片、泥条的连结与变化,若不经意间,毫无雕琢、造作之感。瓷泥的光滑和细腻与成型手法的天然、随性形成强烈对比,酣畅淋漓,意趣盎然。这些带有鲜明的文化背景和审美情趣的意象陶艺作品,诠释了他对于中国艺术“写意”精神的理解和传承。
所以,泥土的可塑性,并非是人驾驭了泥土,而是人和泥土之间平等的交流和互动,是人的主观内省与天人合一思想的运用和体现。
(2)泥土的肌理是一种符号化的意象语言
可以用来做陶艺创作的泥料种类很多,无论陶泥和瓷泥都有很多种。泥土的肌理因其产地、质地、干湿不同而各异,或柔软、细腻、或干涩、粗犷;也与成型的手段和烧制过程中的偶发性因素有关。不同的泥土,呈现的肌理不同,给人的心理反应也不同,粗质的陶土,如匣钵土、大缸泥、黑白陶土、紫砂陶土等给人以酥松、质朴、厚重的感觉。从陶瓷工艺的角度来讲,粗陶泥的肌理,并不适合做精美的艺术品,陶艺家在不断探索中因势利导,将粗陶泥的粗糙肌理转化为具有开拓意义的现代陶艺语汇——意象的陶艺语言,用手工成型的方法来制作粗犷朴拙的陶塑作品,从而获得了思想和表现的自由。
与陶泥的表现不同,瓷泥则表现为细腻、紧致的肌理效果,如高白泥、骨质泥等则不仅适合用手工拉坯的成型方法,创作较为细腻的工整的器皿,也可以手工成型做陶塑,适合于表现流畅、委婉的造型,给人以精致、清新、柔和的审美感受。艺术家把握住泥性特有的规律与品性,根据题材表现的需要选用适合的泥土,恰当的运用泥土的自然肌理效果,实现自己艺术理念的表达。
泥土除了自然肌理之外,还有人为的制作各种肌理。在创作中,艺术家采用泥条盘筑或泥片拼接成型的过程中,主动或被动地形成各种手工的痕迹肌理;或者刻意的运用拼、堆、削、刮、切、拉、压、印、叠乃至崩裂等各种手法,并敏锐地抓住对各种肌理元素所产生的审美体验,探索和挖掘各种肌理所能引起的人的心灵共鸣,寻找最适合的陶艺语言,将写意精神与之融合,使作品在审美表达上更具传神写意的特征,增加了作品的生动性和趣味性。
(3)浴火重生的泥土
陶艺是泥与火的艺术,陶艺创作至关重要的环节是烧制,火是最终让泥土烧结而成为陶瓷的重要阶段。古人说“过手七十二,方克成器” 、“一烧,二土,三制作”,讲的是陶瓷工序繁复而严谨,来不得丝毫大意,尤其是烧制,是从泥土到成瓷蜕变,也是对与艺术家创作意图的最终实现甚至升华的阶段,犹如凤凰涅槃一般在烈火中获得永生,焕发神彩。所以在陶艺家的心目中,烧窑是神圣的事情,从装窑、点火到整个烧制过程,总带着些许宗教般的仪式感。
陶艺家对泥土的掌握和了解,也包括对烧成工艺的熟悉和把握。只有这样,才可能在创作中预想作品的效果,做出判断,有目的地进行创作。艺术家的思路不会天马行空,构思和创作过程中的每一步都要考虑烧成的问题,现代陶瓷烧造多使用气窑和电窑,长期的实践使人们掌握了泥料和烧成技术的一般规律,其操作过程相对单纯,只要按既定的烧成曲线运行,都会达到预期的创作意图。尽管如此,由于受到材料、制作、温度、窑位、气候、环境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在烧窑的过程中难免会有意外情况,比如开裂、扭曲、烟熏等等偶发效果,按传统的审美标准,这些都是陶瓷制作的失误或失败,是瑕疵,甚至是缺陷。而陶艺家重新审视了这种在传统审美体系中的“缺陷”,反其道而行之,用意象思维的方式将这种缺陷重新利用,并有意识地预见和制造“偶然”效果,比如熏烧、乐烧、堆烧柴窑、盐烧等等,变无意的“缺陷”为有意的追求,把它们演绎成一种难得的意象化的艺术语言。因此,陶艺创作受到各种工艺技术的制约,而这种制约的结果,又往往是陶艺作品的特点和魅力所在,也正是因此才让众多的陶艺家为之倾倒和痴迷。
3 结 语
中国现代陶艺的这种自然天成的意趣,源自于陶艺家与泥土之间的沟通,不断探索和发现泥性的美,谙熟泥性语言的表达规律。泥土的语汇是丰富多彩的,人与泥的默契即是泥性与人性的融合。坚持物质与精神的和谐统一,将传统文化精神中的“意象”思维灌注其中,而后获得更自由的表现空间,使作品具有强烈的形式意味的同时,又带有鲜明的民族文化气质和精神内涵,这是很值得我为之付出努力的,也必将成为现代陶艺创作中的重要审美取向。
[1] 梁柏.中国现代陶艺创作的观念问题[J].中国陶瓷,2005(6).
[2] 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3] 周国祯.本土意识的崛起——谈泥条盘筑陶艺[J].陶瓷研究,1994(6).
[4] 金文伟.周国祯陶瓷雕塑艺术再认识[J].装饰,2003(7):69-70.
[5] 黄胜.谈现代陶艺创作中的写意性[J].文艺研究,2008(9).
[6] 吕品昌.陶瓷残缺肌理的品格[J].美术史论,1990(3).
[责任编辑:金颖男]
赵鹏(1977-),男,河南内黄县人,新乡学院艺术学院讲师,从事艺术研究。
G619
A
2095-0063(2016)06-0145-03
2016-09-10
DOI 10.13356/j.cnki.jdnu.2095-0063.2016.06.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