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遇与挑战:新时期中共党史学科发展再思考
2016-03-19张亚东
张亚东
(北京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5)
机遇与挑战:新时期中共党史学科发展再思考
张亚东
(北京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5)
从自发创立到自觉建设,中共党史研究历经发展、挫折与复兴,逐渐成为了一门独立的学科。伴随着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步入新的历史时期,国内党史学科建设取得了长足进步,国外党史研究蓬勃发展,现代科学技术讯猛发展引发了中共党史研究方法、手段与载体的不断创新,这为中共党史学科的繁荣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历史机遇。与此同时,中共党史学科发展尚面临学科定位模糊、人才培养困难、研究成果学术水平不高、外部环境压力日益突出等现实挑战。只有进一步明确学科定位,完善培养体系,提升学术水平,才能真正把握新时期中共赏史学科发展所面临的历史机遇,有效应对各种现实挑战。
新时期;中共党史研究;学科建设;学科发展
中共党史研究自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不久就开始了,至今已有90余年的历史。从自发创立到自觉建设,中共党史研究历经发展、挫折与复兴,逐渐成为一门独立的、系统的学科。近年来,学术界关于中共党史学科建设的研究成果不断涌现,在继续探讨学科归属与学科划分的同时,也对学科发展方向、学术研究梯队、人才培养机制等方面进行了分析。本文试图在梳理中共党史学科成长过程的基础之上,立足于学科建设的整体视野,就中共党史学科面临的机遇与挑战作进一步的思考,以期于中共党史学科的发展有所裨益。
一、中共党史学科发展面临的重大机遇
(一)当代中国进入新的历史发展阶段,为中共党史学科发展提供了新的历史契机
马克思曾指出,“问题就是时代的口号”,就是人们在社会实践活动中“表现自己精神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1]中共党史研究的问题源于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革命和建设的实践活动,可以说中共党史学科的发展与当代中国社会实践的进步相一致。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伴随着社会的大踏步前进所产生的诸多问题,为中共党史研究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研究视域和丰富的研究对象,促进了学科的兴盛和繁荣。当前,国内外环境发生了深刻的变迁,中国进入了新的历史发展阶段,社会转型必然凸显问题,这对于中共党史学科来说无疑是新的发展机遇。例如,当今中国的改革已进入攻坚期和深水区,必须形成全国上下“敢于啃硬骨头,敢于涉险滩”的改革共识,才能真正冲破思想观念的束缚和利益固化的藩篱,实现全面深化改革的目标。那么,形成全社会支持改革、参与改革的广泛共识,就需要党史工作者在改革开放史研究方面取得突破,能清晰地解释中国为什么要实行改革开放,改革开放之前的中国和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究竟有着怎样的区别,以及哪些经验教训值得我们从中汲取等等一系列问题。
中国共产党历来重视自身历史的研究、总结和运用工作。在延安时期,党史研究高潮的出现就与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中共中央的积极倡导和全力支持密切相关,这为学科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进入新的历史发展阶段以来,习近平非常关注党史工作,一再强调“党史工作是党和国家工作全局中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2],要不断推进党史学科和党史事业的发展进步。2010年7月21日全国党史工作会议召开,习近平指出,各级党委必须“认真贯彻落实中央关于党史工作的指示精神,积极关心党史工作,对加强和做好党史工作提出明确要求,及时研究解决党史工作中的重大问题,推动党史工作各项任务的落实。”[2]2011年2月26日,习近平会见出席全国党史研究室主任会议和中共党史学会代表大会的代表时再次强调,各级党史部门和中共党史学会要更好地发挥桥梁纽带作用,“在推进党史研究和党史学科建设、开展党史宣传教育、加强自身建设等方面不断取得新的成绩。”[3]2013年6月25 日,习近平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七次集体学习时再次强调“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学习党史、国史,是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党和国家各项事业继续推向前进的必修课。这门功课不仅必修,而且必须修好。”[4]这就把学习党史进一步提高到事关全局的重要地位,深刻阐明了学习党史的重大意义。
此外,中共中央于2010年6月19日发布了《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党史工作的意见》(即中共中央10号文件)[5],对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党史工作作出全面部署。这是第一次以中央名义制定颁发的党史工作文件。
这些讲话的发表和中共中央10号文件的出台,无疑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给中共党史研究的深入进行指明了方向,提供了保障,为中共党史学科的发展创造了新的历史契机。
(二)改革开放以来中共党史学科建设取得长足进步,为其进一步繁荣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党史工作者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指引下完成了拨乱反正,重新树立了唯物史观在党史研究中的指导地位。但是这个时候“多数党史研究者尚不能掌握党史学的发展规律,研究处于盲目的不自觉的状态”[6]。自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降整个历史学科进入了革新时期,在“史学危机”的呼声中,部分中共党史学者开始探讨中共党史研究的学科定位、学科性质、学科特点、研究方法等学科建设中的基本问题,在开启中共党史研究学术化进程的同时也拉开了自觉推进中共党史学科建设与发展的帷幕。
随着学术规范与秩序的重建,中共党史研究开始逐步突破传统思维方式的禁锢,借鉴古今中外其他学科的优秀学术理论和研究方法,基本创建了一套学科性质明确、学科特点明了、研究对象明晰、研究内容丰富、研究方法多样的中共党史学科基本理论体系。在学科性质方面,明确了中共党史研究属于历史学科,“是近现代历史时限之内的一部专史”[7],具有明显的历史学的基本属性。在学科特点方面,可以说中共党史研究不仅有着历史学的一些基本属性,又兼具政治学的特点,可以概括为包括历史性、现实性、政治性、科学性和理论性在内的“五性”。[8]在研究对象方面,要而言之,是以中国共产党产生发展的全过程作为中共党史学科的研究对象,即“在中国近代社会的特殊的历史条件下,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成长壮大及其领导中国人民进行革命和建设的历史过程。”[9]在研究内容方面,主要包括党的建设史,党的理论、路线、方针、政策的历史发展,党领导人民进行革命和政治、经济、文化建设的历史,党和国内外政党关系史,党史人物研究等。在研究方法方面,中共党史研究初步形成了一整套以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为指导的层次多样的方法体系,包括宏观层次上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学基本理论、阶级斗争分析、现代化分析、生产力分析、社会意识分析等方法,微观层次上的回归分析、心理分析、计量分析等方法[10]。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口述史、新文化史等新史学潮流的兴起,也为进一步丰富中共党史学科研究方法提供了有益的参考。
掌握史料是从事党史研究的基本条件。改革开放以来,中共党史学科的史料工作取得了巨大进步。不仅有中共中央有关部门公布的档案史料,也有地方有关部门和党史工作者自己努力搜集、编辑的大量历史资料。如中央档案馆陆续选编的《中共中央文件选集》,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选编的《中国共产党历史资料丛书》,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的《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陕西人民出版社策划出版的《红色档案——延安时期文献档案汇编》,湘潭大学出版社整理出版的《红藏:进步期刊总汇(1915—1949)》,沈志华主编的《俄罗斯解密档案选编:中苏关系》等。近年来,大批人物传记、年谱、选集、文集,以及包括中央、地方和基层的各类历史亲历者的日记、回忆、自述等陆续被出版。如中共中央文献编辑委员会编辑的《胡耀邦文选》,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辑的《习仲勋文集》,《胡乔木传》编写组编著的《胡乔木传》,郭德宏编纂的《彭湃年谱》,邓力群所著的《邓力群自述:1915—1974》,高永中主编的《中国共产党口述史料丛书》,华东师范大学中国当代史研究中心汇编的《中国当代民间史料集刊》等,进一步充实了党史学科研究的史料基础。
经过几代党史工作者的不懈努力,中共党史学科现已形成本—硕—博学位点齐全、培养层次完整的学科人才培养体系。1956年,中国人民大学设立党史本科专业,开始了培养中共党史专业本科人才的初次尝试。时至今日,全国共有5所高校开设党史本科专业,“党史本科专业教学研究和教学改革在专业教材、课程体系、教研机构、师资队伍和人才培养等各方面,积累了一些经验,取得了积极成效。”[11]随着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学位制度的不断完善,中共党史学科的研究生学位点得到了极大的扩展。1981年,国务院确定首批具有博士、硕士授予权的单位,在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东北师范大学和中共中央党校设立中共党史专业硕士学位点,其中中国人民大学还设立了博士学位点。目前,全国共有中共党史博士学位点19个,分别设在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共中央党校、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和北京大学等高校和科研院所;全国共有中共党史硕士学位点86个,其中普通高校67个,中央党校和省(市)委党校14个,中国社会科学院和省市科学院2个,部队院校3个,分布在全国24个省区市[12]。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研究理论水平的提高、研究方法的更新和研究队伍的培养和扩大,党史学科基本理论体系和学科队伍建设已初具规模。中共党史学科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为其进一步繁荣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国外中共党史研究蓬勃发展,为国内党史学科发展提供了重要借鉴和参考
所谓国外中共党史研究,是指由国外学者参与的、以中国共产党为研究对象的研究领域,属于海外中国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领导中国人民在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中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对世界发展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也引起了国外学界的高度关注。当代国外中共党史研究以美国、日本、俄罗斯等为主,目前全世界已经有30多个国家展开了比较有规模的研究工作,从多方面对中共党史进行了深入研究。其中美国的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所、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中国研究中心,日本的现代中国研究会、中国研究所和各大学的中国学研究机构,英国的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中国学研究中心,法国的高等社会科学研究院当代中国研究和文献中心,德国的柏林自由大学东亚所、洪堡大学汉学所,俄罗斯的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等,都是国外中共党史研究的著名机构和组织。国外中共党史研究蓬勃发展“呈现出成为国际显学的态势”[13]。
国外中共党史研究内容丰富,特点突出,方法多样,具有其独特的学术价值。改革开放以来,国外中共党史研究的一大批理论、方法和成果被翻译、引介进来,如费正清的《伟大的中国革命(1800—1985)》,R.麦克法夸尔和费正清主编的《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上、下卷)》,M.迈斯纳的《李大钊与中国马克思主义的起源》,M.赛尔登的《革命中的中国:延安道路》,S.R.施拉姆的《毛泽东的思想》,石川祯浩的《中国共产党成立史》,B.史华慈的《中国的共产主义与毛泽东的崛起》,李侃如的《治理中国:从革命到改革》,傅高义的《邓小平时代》,H.A.基辛格的《论中国》等,对包括中共党史研究在内的中国史学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西方学者历来比较重视研究范式的作用,从事中共党史研究的学者们通过范式的建构和运用,对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做出种种解释和分析。例如,美国中共党史研究的范式在20世纪70年代前主要有三种:即“冲击——回应”、“近代化”和“帝国主义”,其实质是以“西方中心论”为核心,将中国置于被动的角色,用西方观念僵硬地观照中国历史。20世纪80年代以来,学者们逐渐对这些范式进行反思和批判,继而提出了“中国中心观”,力图“从中国而不是从西方着手研究中国”[14],对研究范式进行了调整和创新。国外中共党史研究视域宽广,既重视宏观研究,也关注个案研究;研究方法丰富多样,注重通过多学科交叉来深化研究。学者们运用逆向考察、数量分析、比较研究、口述史、个案研究以及社会学、心理学等多种学科的研究方法,对中共的历史与现实问题进行考察分析,得出了不少富有启迪意义的新观点。近年来,国外学者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持续瞩目,如J.奈斯比特和D.奈斯比特的《中国大趋势:新社会的八大支柱》,魏柳南的《中国的威胁?》,M.雅克的《当中国统治世界:西方世界的衰落和中国的崛起》,郑永年的《中国模式:经验与困局》,沈大伟的《中国共产党:收缩与调试》等。他们的研究往往“集中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和特征、中国道路及其对世界的贡献、中国的市场经济和民主政治等”,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国外“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知和看法,为我们深化和拓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提供了外部视角、理论参照和思想资源。”[15]
国外中共党史研究在资金保障、人才培养和机构建设等方面,也有其独特之处。随着中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日益增强,很多国家在战略上高度重视中共党史研究,从国家和政府的层面给予支持。在一些国家,政府或财团设立基金组织,从资金上保障中共党史研究持续开展。许多研究机构还通过设立研究基金、奖学金和国际交流项目等方式来吸引、培养人才。例如,在国外中共党史研究领域处于领军地位的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The John King Fairbank Center for China Studies, Harvard University),将美国政府和基金会的资助通过哈佛管理公司进行投资运作,获取的收益用来支付中心大部分日常开销,其年度预算甚至可达100万美元之多,为中心各项活动的开展提供了充裕的资金支持[16]。
当然,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由于受意识形态、文化观念等因素的制约,国外中共党史研究也存在着诸如政治偏见易导致结论偏颇等不足和局限,这需要我们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有所辨别地借鉴“他山之石”。关注国外中共党史研究的价值,主要不在于我们能获得正确的研究结论与现成的发展模式,而在于能获得他们“从新的角度对中共党史研究中的某些问题提出需要深入研究的见解”[17]361-362,并以不同的方法培养研究人才,从而为国内中共党史学科的发展提供有益的参考和借鉴。
(四)现代科学技术使得学术研究手段、方法和载体不断丰富,为中共党史学科发展创造了重要条件
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人类社会逐渐进入信息技术时代,其中最为突出的现象是现代信息技术的广泛运用。在信息化的大潮中,现代科学技术极大地丰富了学术研究的手段、方法和载体,为中共党史学科的发展创造了重要条件。
作为现代科技发展衍生而来的产物,电子文件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学术研究的面貌。所谓电子文件,即是在数字设备及环境中形成,以数码形式存储于磁带、磁盘、光盘等载体,依赖计算机等数字设备阅读、处理,并可在通信网络上传送的档案资料。通过现代科技设备,将繁多、易损的党史纸质文件转化为方便、安全的电子文件,实现了操作简便、便于管理、检索迅速和资源共享,给学术资料的获取创造了难以想象的效率空间。
基于电子文件的广泛使用,大型数据库以及专业分析软件又为学术研究的展开提供了更为便利的手段和方法。现代信息技术与学术研究的关联,不仅限于资料的简单检索和查找,而且还应该在“文本挖掘”和计算机辅助分析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在当今国际史学界,复杂的大型数据库以及专业分析软件的使用日益深入,这就要求党史工作者不但要广泛地掌握社会科学研究的方法,而且要能够“注意运用自然科学的方法和技术,成为训练有素的计算机技术应用能手,娴熟运用各种数据库以及专业的分析软件。”[18]
现代科学技术在丰富学术研究的手段、方法的同时,也促进了载体的不断创新。以网站、微博、微信和APP客户端等为代表的新媒体在现代科学技术催生下迅速崛起,重构了信息流通路径与传播结构。新媒体与传统媒体相比,在社交、分享与传播等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满足了人们不受空间与时间的限制来获取各种知识的愿望,可以在促进共享学术资源、传播专业知识、推介研究成果等方面扮演重要的角色,为学科发展创造了重要条件。
近年来,随着各种影像资料的广泛生产与普遍使用,其生动性、直观性和写实性的优势不断凸显,影像史学潮流逐渐兴起。由于历史事件发生的时间较近和影像资料生产技术的进步,大量中国近现代影像资料被保存了下来。同时,随着数字化时代的到来,各类关于中共党史的数字出版物也大量涌现。党史学者应该积极参与到影像史料重塑史学叙事模式的“史学革命”中去,“重新审视历史研究的‘生产方式’,即如何利用影像史料从事历史研究,建构新时期的历史叙事”[19]。
二、中共党史学科发展面临的严峻挑战
(一)中共党史学科的定位、归属急需明晰
关于中共党史的学科属性与学科归属问题,长期以来学术界一直存在着较大争议,主要集中在“政治学”与“历史学”的归属分歧方面。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间,中共党史一直作为一门高校主要的政治理论课而存在,学科属性并不明确。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党史学界对学科性质、学科定位等学科基本问题进行了一系列的研讨和争论,中共党史研究属于历史科学的认识逐渐被大多数学者所接受,只是在表述上有所不同而已。正如张静如先生所言,“只有承认党史学是历史学科,才能使党史学的研究按照自身规律发展,摆错了位置难以避免走上歧路。”[20]
但是,学科性质的明确未能解决学科定位模糊的问题,在我国现行的两大学科分类目录上,关于中共党史研究的学科划归不尽一致。在国家技术监督局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学科分类与代码简表》(2009年修订版)中,“中国共产党史”被划分在“历史学”一级学科所属二级学科“中国近代史、现代史”之下的三级学科目录内,与“中国国民党史”“中国民主党派史”“中华民国史”“中华人民共和国史”等专门史并列。在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编制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1年修订版)中,“中共党史(含:党的学说与党的建设)则被划归在“法学”门类所属一级学科“政治学”之下的二级学科目录中,与“政治学理论”“中外政治制度”“科学社会主义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国际政治”“国际关系”“外交学”等并列。
这样的学科分类,使得中共党史学科游离于“历史学”、“政治学”和“马克思主义理论”之间而无所归属,处于十分尴尬的地位。一方面,在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申报、评审工作中,是把“党史·党建”单独列为一级学科,与“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政治学”“中国历史”等几大学科并列,明显提升了中共党史的学科地位。但是教育部及大多数省级人文社科项目的申报、评审中仍是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学科分类与代码简表(2009)年修订版》国家标准进行的。这样的划分,给中共党史研究的开展带来极大的不便,甚至障碍。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那样:“中共党史研究工作者不仅在课题申报和成果评奖中面临诸多不便,而且还或多或少地受到学科偏见甚至学科歧视。”[21]另一方面,中共党史学科缺乏应有的学科地位,在学科建设中日益被边缘化。虽然具有政治学的色彩,但中共党史与政治学一级学科之下的其他二级学科有着明显的差异,研究队伍是两套人马,在学术交流中也难有共同语言,无法真正融入到政治学一级学科之中。而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中,中共党史由于没有二级学科的位置,不仅难以名正言顺地参与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及所属六个二级学科间的交流,而且研究队伍不断流向中国近现代史基本问题研究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两个二级学科,学科队伍日益萎缩。所以,中共党史学科目前在两个一级学科之间处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尴尬地位,在学科建设中日益被边缘化,发展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在提倡跨学科研究的今天,多学科交叉研究的开展,无疑会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中共党史的研究视域。但是,中共党史学科缺乏明晰的学科定位和学科归属,不仅让党史学者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只能转投其他学科的怀抱,而且动摇了几代学者不懈努力所奠定的中共党史学科建设发展的根基。
(二)中共党史学科的人才培养存在困境
人才是学术研究之本,是学科发展之基。任何学科的建设发展,都离不开一支高素质的人才队伍的培养和壮大。高素质的人才队伍为学科建设发展提供智力支撑和人力保障;同时,学科建设水平的提升也能够带动人才培养质量和师资队伍建设水平的提高。20世纪80年代以前,中共党史学科发展较为缓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未能形成人才培养机制,缺乏专业研究人才。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硕士点和博士点的设立,中共党史学科人才培养机制逐渐开始完善,推动了中共党史学科的繁荣兴盛。近年来,随着社会环境和学科自身发展状况的变化,原有的人才培养机制已经不适应新的形势,中共党史学科人才培养面临新的困境。
首先,中共党史学科本、硕、博专业点设置极不平衡,呈现出纺锤形结构。目前,作为中共党史学科基础的本科专业,仅在中国人民大学、湘潭大学、广西民族大学、延安大学、井冈山大学这5 所高校开设,每年总体招生规模大致保持在100~150人左右。而从全国来看,包括高校、党校和研究机构在内共有86多个党史硕士点、19个党史博士点招收研究生,每年招生规模约600~700多人[11]。但国家目前严格控制博士研究生的招生规模,实际上中共党史专业的博士生数量不太多,即使算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中国近现代史基本问题研究两个专业,规模仍然有限。因此,中共党史学科人才培养呈现出中间大、两头小的纺锤形结构。由于中共党史专业的本科生数量较少,大多数党史专业硕士研究生来自其他专业,基本属于“半路出家”。他们除了背诵考试指定参考书目外,往往缺乏较为系统的专业知识基础和学科背景,稀释了中共党史专业硕士研究生的学术含金量。在这种情况下,博士研究生培养工作也面临生源质量下降的问题,限制了中共党史学科高层次人才的培养。
其次,中共党史学科人才流失现象严重,师资队伍出现断层。一方面,受浮躁社会环境和功利主义价值趋向的影响,很多青年人不再以学术研究作为自己的人生追求。相当一部分党史专业的学生攻读硕士学位或博士学位只是为了获得求职所需要的“敲门砖”,毕业后往往转行从事与中共党史研究无关的工作。有学者痛心地指出:“马克思主义学院中共党史专业包括其他专业我估计也有类似情况,但党史我感觉最明显,就是硕士研究生对学术研究没有兴趣。硕士就是来混个文凭就走了……”[22]另一方面,20世纪80年代以来培养的那批党史研究者已经或者接近退休,他们需要新的接班人来引领学科发展。而当下中共党史研究新生力量中的顶尖人才不多,很难引进优秀的党史专业博士。在当前全国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建设的情况下,原来从事党史研究与教学的师资队伍也在进一步分化,纷纷向中国近现代史基本问题研究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两个二级学科靠拢,无疑又削弱了党史学科的力量。这样,中共党史学科师资力量严重不足,科研队伍出现断层问题。
最后,现有的高校党史教师队伍承担着繁重的科研任务,在培养学生方面往往力不从心。高校是中共党史学科人才培养的主阵地,肩负着培养党史专业本科生、研究生的使命。但是当下我国许多高校的职称评定是以科研成果为主要参考指标,这就迫使党史教师将精力主要集中在科研上。这些繁重的科研工作消耗了高校党史教师的主要精力,使他们很难有时间来悉心指导学生。
(三)中共党史学科研究成果的学术水平有待提高
众所周知,学术水平是衡量学者能力的基本指标,也是评价学科发展情况的关键要素。经过60余年的不断发展,中共党史学科学术化水平有了很大提升。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共党史学科产生了一大批具有较高学术水平的研究成果,极大地推动了党史研究的进步和发展。但是,纵览当下整个学科的基本情况,就会发现研究中仍然存在着诸多问题。著名党史学者张静如先生曾将这些问题总结为“浅、窄、粗”三个字。具体来说,所谓“浅者,研究中叙述多,分析少,理论性弱”;“窄者,研究领域小,重复研究多,创新研究少”;“粗者,分析不细致,用材不讲究”[23]。实际上,这些都是中共党史研究学术水平有待提高的具体表现。
学术研究是追求真理、探求规律的客观活动,是研究者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透过纷繁复杂的具体表象进而揭示隐藏其中的内在规律的长期过程。这就要求研究者具备追求真理、不断创新的学术精神,具有把握关键、解疑释惑的问题意识,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之上,或开拓新领域,或运用新材料,或转换新视角,或使用新方法,努力在学术研究中有所作为。但是当下许多党史学者恰恰缺少这种学术精神和问题意识,相当一部分研究甚至毫无学术性可言。有些学者不曾了解现有的研究成果,喜欢闭门造车,在研究中容易自吹自擂、自我陶醉,“开创”“奠定”“树立”“开辟”等词汇在文章中随处可见,其实际上只是重复研究、“炒冷饭”而已,最后“不仅学者脸上无光,亦是学术界的羞耻,且造成人力、物力、财力的极大浪费”[24];有些学者理论功底较差,文章只是简单的材料堆砌,不做分析或很少分析,得出的结论也往往浮于表面,读后令人味同嚼蜡;还有学者缺乏严谨求实的态度,使用材料时要么随意删减,改变原有内容,要么简单抄用别人,不做仔细考证,往往造成许多低级错误。例如,有学者研究发现由于“不少研究者不认真阅读资料,闹出了许多张冠李戴的笑话”,某段不难读懂的史料误读率竟高达79%以上,令人深感诧异[25]。
中共党史研究的学术化进程与研究方法、研究范式的变革紧密相关,诸多党史学者也在这些方面作出了不懈努力。但是在整个学科中研究方法、范式的陈旧与思维的固化问题尚未真正得到改变,一些研究往往“简单化”“绝对化”,过于“意识形态化”,给人“时过境未迁”的感觉。有学者在检讨中共革命史研究时指出,迄今大多成果并未超出甚至低于20余年前论著的水平,“尤其在研究方法上,仍然存在思维陈旧的简单化倾向,即沿袭着革命历史书写的传统革命范式,更准确地说是党派史观的范式。”[26]笔者在从事新中国成立初期禁烟禁毒研究时也深有同感,目前大多数的研究成果仍然使用“政策—效果”的简单模式,大大遮蔽了中共治理烟毒问题的复杂性和艰巨性。
不可否认,中共党史研究与其他哲学社会科学相比,学术化、专业化方面仍然存在着差距。须知,“学科地位的获得是内外部条件结合的产物。就内部条件而言,学术研究需要实现专业化。”[27]所以,反思中共党史学科的建设与发展,最根本的问题还在于提升中共党史研究的学术化、专业化程度,拿出一批具有历史穿透力和理论解释力的优秀学术成果。
(四)中共党史学科的发展进步也面临着严峻的外部挑战
任何学科的发展进步,不仅取决于该学科内部建设的不断成熟,也与外部社会环境的影响息息相关。由于研究对象和功能作用的特殊性,中共党史学科与社会环境的联系更为密切。改革开放以来,国内外环境发生了深刻变化,为党史学科带来了难能可贵的发展机遇的同时,也带来了严峻的现实挑战。
在经济全球化不断深入的大背景下,以欧美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凭借着其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领域的巨大优势,形成了以他们为中心的学术知识生产体系,长期主导甚至控制着国际学术话语权。所谓学术话语权,“就是在学术领域中,说话权利和说话权力的统一,话语资格和话语权威的统一,也就是‘权’的主体方面与客体方面的统一。”[28]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外学术交流频繁,诸多国外中共党史研究专著及各种研究范式、理念和方法被不断引进,推动了国内中共党史研究的深入发展。尽管国内中共党史研究日益兴旺,优秀学术成果不断涌现,却仍未改变我国在国际中共党史研究中话语权微弱的状况,最终不利于中共党史学科的发展进步。例如,某些歪曲当代中国共产党的读物占领了美国文化市场,不仅误导美国民众对中国的认知,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如果我们的声音还是无法传向世界,那么,我们在学术研究方面的进步也无疑是缓慢的。”[17]287在此出种现实背景下,构建中共党史学科话语体系,掌握中共党史研究话语权变得尤为重要。
近年来,历史虚无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新自由主义等政治思潮沉渣泛起,对我国社会尤其是青年思想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些政治思潮都以唯心主义历史观作为哲学基础,以资产阶级的个人至上、功利主义等为基本价值诉求,反对中国共产党,反对社会主义,反对马克思主义。这些错误思潮沆瀣一气、相互联姻,解构历史,怀疑一切。“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它们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的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伟大历史肆意加以歪曲和否定,妄图通过消解社会主义制度产生的历史依据,否定共产党执政的历史必然性和合法地位,以实现推翻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的根本目的。在这些错误思潮的影响下,所谓的“暴露史学”“翻案史学”“内幕史学”严重泛滥,并借助网站、微博、微信、APP客户端等新媒体来广泛传播,对唯物史观和中共党史学科的学术权威性构成了严重挑战。这就要求我们在党史研究和宣传中,始终坚持唯物史观,保持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秉持实事求是精神,敢于抵制历史虚无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新自由主义等错误思潮,“坚决反对任何歪曲和丑化党的历史的错误倾向。”[2]
三、结语
经过90余年的不断发展,中共党史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形成了自己较为系统、科学的学科体系。从根本上来说,“学科建设其实就是建设学科,是以学科发展为目的,从多角度、多方面增添新的因素,创设新的条件,开辟新的道路。”[29]当代中国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这无疑为党史学科提供了难能可贵的发展机遇;与此同时,党史学科在定位明晰化、培养科学化、研究学术化等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有进一步明确学科定位,完善培养体系,提升学术水平,才能把握历史机遇,应对严峻挑战,真正推动中共党史学科的发展、繁荣。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289-290.
[2]习近平.在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摘要)[J].中共党史研究,2010(8):5.
[3]习近平会见全国党史研究室主任会议和中共党史学会代表大会代表[N].人民日报,2011-02-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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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兰敏英文审校孟俊一
The Opportunity and Challenge:Rethinking about the Development for Subject of History of the CPC in the New Period
ZHANG Ya-dong
(College of Marxism,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From the spontaneous creation to conscious construction, the study on the history of the CPC after the development, frustration and revival has gradually become an independent subject.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China entry into the new historical period, subject construction of history of the CPC made great progress, booming Foreign Studies on history of the CPC, mod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rapid development caused the innovation of research method, means and carrier, which provides an unprecedented historical opportunity to the subject. At the same time, the subject development is still faces many practical challenges, such as fuzzy subject orientation, personnel training and research achievements of academic level is not high, the external environmental pressure is increasing as well. Only further clear subject orientation, integrate the training system, improve the academic level, in order to truly grasp the historical opportunities faced by the Subject of History of the CPC in new period, effectively cope with various challenges in reality.
The new period;The study on the history of the CPC; Subject construction;Subject development
2016-07-07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课题“中共党史学科基本理论问题研究”(13&ZD057)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张亚东(1989-),男,汉族,甘肃静宁人,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共党史、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
D23
A
1001-733X(2016)04-002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