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的新困境与前景
2016-03-19袁东振
袁东振
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的新困境与前景
袁东振
近年来,随着世界形势的剧烈变动,以及拉美地区经济下行压力增大,拉美国家的政治和社会力量对比发生重要变化。拉美左翼力量上升的势头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左翼执政党面临的执政压力增大,委内瑞拉等国家“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的条件和环境发生重要改变,面临的困难、阻力和不确定性增多。为应对新挑战,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倡导者们提出了关于社会主义的新主张,并以不同方式继续推进其实践探索的进程。从近期看,拉美国家的社会主义实践探索面临一系列新困难;从长期看,在拉美特殊的社会条件下,社会主义思想和实践仍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未来拉美国家的社会主义实践探索将在曲折中前进和发展。
21世纪社会主义;现代社会主义;美好生活社会主义;拉丁美洲
进入新世纪,拉美出现所谓“21世纪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探索,并在短期内取得明显成效,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社会主义在拉美地区乃至世界范围的影响力。随着国际经济危机影响持续发酵,近年来拉美地区经济增速减缓,一些左翼执政国家甚至陷入衰退,致使社会矛盾加剧,左翼执政党面临的困难增多。巴西等左翼执政党遭遇执政后最严重的治理困境;阿根廷左翼执政党自2003年起连续执政12年后丧失执政地位;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左翼执政党的“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遇到新困难和新挑战,实施难度加大。然而,由于严重社会不平等现象的广泛存在,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社会基础依然深厚,其政策主张对广大中下社会阶层仍有较大影响力和号召力。从长期看,社会主义思想在拉美仍有进一步成长和发展空间,但其实践探索不会一帆风顺,将在曲折中发展和前行。
一、问题的提出
2004年底和2005年初,委内瑞拉“玻利瓦尔革命”的倡导者、时任总统查韦斯,在试图走“第三条道路”的尝试失败后,把目光转向了社会主义,提出了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理论概念”①范蕾:《拉美国家大使论坛:委内瑞拉的玻利瓦尔革命和21世纪社会主义》,载《拉丁美洲研究》2007年第5期。,认为社会主义是解决委内瑞拉、人类和世界面临的各种问题的“唯一的办法”,宣称要带领委内瑞拉走社会主义道路,继而在政治、经济、社会、意识形态和对外关系等领域进行所谓社会主义的实践探索。查韦斯关于社会主义的理念和实践,“丰富了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实践”②泓佐:《“两种社会主义思想的相遇”:中央党校与委内瑞拉座谈》,载《学习时报》2013年9月30日。,赢得拉美左翼力量广泛赞誉,受到该地区左翼“大本营”古巴的支持,也得到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左翼执政党的积极响应。在很短时间内,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实践探索从委内瑞拉一国扩展到拉美数国,社会主义在本地区乃至国际范围的影响力都得到一定程度扩展。
2015年前后,拉美地区至少有古巴共产党、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厄瓜多尔主权祖国联盟、玻利维亚“争取社会主义运动”党、巴西劳工党五个执政党明确提出社会主义的口号或目标。作为智利中左翼执政联盟的重要成员,智利社会党也是社会主义的倡导者③Partido Socialista de Chile,“Principios e Identidad del Partido Socialista”,Escrito por la Conferencia Nacional de Organizacion,Santiago,16 a18 de agosto de2002,http://www.socialismo-chileno.org/PS/index.php?option.。但这些左翼执政党对社会主义有不同表述方式。古巴是共产党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委内瑞拉把建设“21世纪社会主义”写入本国宪法;其他四个左翼执政党虽也提出了社会主义的口号或目标,但它们既没有将其社会主义的主张写入本国宪法,也没有能将其列入国家的发展规划中,社会主义并没有成为国家的意志④对如何界定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国内外学界观点不一。有人把除智利社会党之外上述五个执政党的社会主义界定为“21世纪社会主义”;也有人仅包括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和厄瓜多尔三国的社会主义思想和实践探索,因为这三国的社会主义思想和实践有较多共性,与古巴社会主义、巴西劳工党“劳工社会主义”,特别是与智利社会党的社会主义差别较大。。除上述执政党外,拉美主张社会主义的政党还有很多,其中包括各国共产党、一些社会民主主义性质和民族主义性质的政党⑤参阅康学同主编:《拉美政党简史》,当代世界出版社2011年版。。
“21世纪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实践探索是在拉美特殊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条件下出现的。20世纪80年代后,拉美国家传统政党特别是一些传统右翼政党执政能力的缺陷日益显露,一些党治国无方腐败无能,导致社会矛盾不断激化。随着拉美政治民主化进程的巩固和反全球化浪潮不断高涨,一批新左翼力量崛起,提出符合民众诉求的理念和政策主张,并先后在拉美多个国家通过选举上台执政,这些左翼执政的国家为“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提供了广阔“舞台”。此外,拉美20世纪80年代后近20年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带来严重社会后果,导致社会矛盾和社会冲突进一步加剧,社会不公平、分配不合理、社会贫困现象进一步突出。新兴左翼力量高举反新自由主义的旗帜,提出了“社会主义”和进行深刻社会经济变革的主张,倡导社会公正、合理分配、和谐发展等一系列新理念,提供了化解经济和社会发展难题的新思路和新方案,得到社会各阶层广泛认同,为“21世纪社会主义”赢得深厚社会基础①参见崔桂田、蒋锐等著:《拉丁美洲社会主义运动及左翼社会运动》,山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78-282页;陈文学:《冷战结束以来拉美中左翼崛起的原因和面临的挑战》,载《当代世界》2012年第8期;柴尚金:《拉美左翼和“21世纪社会主义”的兴起——当前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三大亮点之三》,载《当代世界》2008年第6期。。
“21世纪社会主义”从拉美相关国家基本现实出发,进行理论和实践的大胆探索。在理论方面,对资本主义和新自由主义进行批判,对参与式民主与代议制民主、对国家与市场关系进行再思考,对社会平等、正义、公正等价值观进行重新审视,对全球化和地区一体化等现实问题进行理论阐述,并提出了对社会主义建设的理论构想②参见Steve Ellner,el Fenomeno Chavez,Su Origenesy suImpacto(hasta 2013),ColeccionNuestra America,Caracas-Venezuela,2014;袁东振:《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评析》,载《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6月30日。。在实践中,尝试探索新的发展道路,试图建立符合本国国情的新体制模式。具体表现为,在政治上,通过宪法改革,在旧制度框架内建立具有原创性的新体制和新机构(如在传统立法、行政和司法三权分立基础上增加选举权和公民权,建立五权政治模式);推进参与式民主的政治实践,用“直接民主”取代职业政客操纵、虚伪、片面、剥夺了人民主权的“代议制民主”③Carlos Malamud,Populismos Latinoamericanos,Los Topicos de Ayer,de Hoy y de Siempre,Edicion Nobel,2010,pp.111-122.;开展思想领域的斗争,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传播和培养“真正的社会主义理念”,注重培养社会主义新人。在经济上,强化国家的干预,加强对资源能源等战略部门和支柱产业的控制;推进“内生经济发展模式”、“生产型发展模式”和“社会的和团结的经济体制”建设④2004年11月查韦斯提出玻利瓦尔革命的10个战略目标,强调建立新的生产模式和新的经济模式,即内生式发展(desarrollo endogeno)。参见:Ministerio de Comunicacion e Informacion:Intervencionesdel Presidente da la Republica Hugo Chavez Frias,Taller de Alto Nivel"El Nuevo MapaEstrategico",12 y 13 de noviembre de 2004,p.49。玻利维亚提出构建“生产型发展模式”,改变初级产品出口国身份,推动大规模工业化进程。参见:袁东振《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特性——以玻利维亚为例》,载《拉丁美洲研究》2016年第2期。厄瓜多尔把原来宪法中的“市场经济体制”改为“社会和团结的经济”。参见高波:《厄瓜多尔“21世纪社会主义”》,载于洪君主编《当代世界研究文选》(2012-2013),党建读物出版社2013年版。,力争转变增长模式,减轻对外依赖;推进所有制改革,强调公有经济、私有经济、混合经济、合作经济、协作经济、社区经济和家庭经济共存。在社会方面,重视发挥社会政策的积极作用,强调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相结合,力争使所有人都能合理分享经济增长的利益;把惠民、减贫、促进社会公平、改善民生作为施政重点。对外方面,强调独立自主和对外关系多元化,支持拉美国家合作与地区一体化进程;推行“革命外交”,通过“美洲玻利瓦尔联盟”、“加勒比石油计划”等机制推动拉美左翼政府间合作;反对美国的帝国主义和霸权政策,反对其对拉美事务的干涉①“El Socialismo del Siglo XXI.Alternativa Bolivariana:el Caso de Venezuela”,http://informes.seminaritaifa.org/el-socialismo-del-siglo-xxi-alternativa-bolivariana-el-caso-de-venezuela/;崔桂田、蒋锐等著:《拉丁美洲社会主义运动及左翼社会运动》,山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17-328页。。
拉美左翼政党上台执政及其“21世纪社会主义”的实践探索,在短期内取得明显成效。在政治上,丰富了拉美国家建设的经验,推动政治发展走上新轨道。查韦斯1999年执政后,委内瑞拉在本地区及国际的影响力有所提升。劳工党2003年执政后,巴西进入政治稳定、经济增长、国际地位提升的良性循环,创造了独特的“巴西模式”。玻利维亚和厄瓜多尔曾是拉美最不稳定的国家,有安第斯地区“火药桶”之称,多位总统曾不能完成预定任期,在动荡中被迫提前下台。左翼政党2006年和2007在两国执政后,执行相对务实的执政方针,实现了难得的局势相对稳定,创造了两国政治发展的“奇迹”。在经济上,在2003年以后拉美经济新一轮增长周期内,巴西、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左翼执政国家都实现了强劲增长。2011年巴西成为全球第六大经济体;委内瑞拉2004-2008年间年均增长率高达10%;2005-2014年玻利维亚人均GDP由1034美元增至3067美元,增长近3倍,摘掉南美最贫穷国家的“帽子”,进入“中等收入国家”行列②驻玻利维亚经商参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玻利维亚评定为中等收入国家》,中国驻玻利维亚使馆经商参处网站,http://bo.mofcom.gov.cn/article/jmxw/201508/20150801080440.shtm l。。在社会发展领域也取得显著进步,人民生活条件显著改善,形成了中下阶层合理分享经济增长利益的社会共识。委内瑞拉凭借石油红利,实行亲民政策,在反贫、扫盲、教育、卫生和大众住房领域取得显著成就,收入分配得到一定程度改善。玻利维亚成为贫困人口下降最快的拉美国家。厄瓜多尔推行“穷人经济”,普通民众从政府惠民政策中获得较大利益。巴西左翼政府的社会政策一度成为拉美国家的典范,甚至得到一些右翼政府的肯定。然而,以2013年查韦斯病逝为转折点,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相继遭受严重打击。查韦斯去世使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失去主要旗手。受国际大宗商品价格持续走低影响,拉美经济走入下行轨道,委内瑞拉等高度依赖石油和初级产品出口的国家更是陷入衰退,面临不确定性增多,“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难度加大。
国内学界对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起源、主要理论主张、实践探索的成就与经验等作了较多研究和分析,深化了对拉美社会主义问题的理解和认识,为世界社会主义研究提供了新素材①国内学者的主要著作有:崔桂田、蒋锐等著:《拉丁美洲社会主义运动及左翼社会运动》,山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贺钦:《试析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历史源流及其本质》,载《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5年第3期;周力:《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探索实践》,载《经济导刊》2015第4期;徐世澄:《委内瑞拉查韦斯“21世纪社会主义”初析》,载《马克思主义研究》2010年第10期;王鹏:《论委内瑞拉“21世纪社会主义”思想和实践》,载《拉丁美洲研究》2009年第4期;陈华:《委内瑞拉“21世纪社会主义”》,载于洪君主编《当代世界研究文选》(2012-2013),党建读物出版社2013年版,第278-282页;李锦华:《委内瑞拉查韦斯“21世纪社会主义”理论》,载《当代世界》2010年第3期。。相对而言,对近年来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遭受的新困难和新挑战的研究较为欠缺,一些研究受国外媒体的影响,甚至有明显的片面性和主观性,加剧了人们在这个问题上认识的混乱。因此,对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目前面临的新困难和新挑战进行分析和研究,不仅有助于对其产生的必然性及其历史地位做出全面、客观和理性的评价,也有助于对拉美地区社会主义发展前景做出符合实际的评估。
二、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遇到新难题
2014年以后,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生存环境趋于复杂,一些左翼政府的执政业绩被不断稀释,政策扭曲的后果不断显现,左翼执政党难以摆脱反对派的束缚和掣肘,执政地位发生动摇。
(一)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生存环境趋于复杂
首先,查韦斯病逝和委内瑞拉执政的统一社会主义党掌控国家局势的能力弱化,对其他拉美左翼执政国家也产生一定程度的“传染效应”,增加了“21世纪社会主义”前景的不确定性。查韦斯是委内瑞拉“社会主义模式”的缔造者,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倡导者和主要推手。委内瑞拉一直是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最主要试验场和主要阵地。查韦斯在长达14年的执政期内,彻底否定新自由主义,谋求建立替代发展模式,推行当代拉美最激进的政治经济变革,力图使国家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解决根深蒂固的贫困和社会不公问题,摆脱对外依附。委内瑞拉政府实施大规模的国有化,严密掌控了国家石油公司和石油产业,实行严厉的价格和外汇管制措施。上述措施不仅将委内瑞拉引入“21世纪社会主义”建设的轨道,也激励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等左翼执政党采取类似措施。2013年3月查韦斯病逝,委内瑞拉及拉美社会主义运动遭受巨大损失,增加了其实践前景的不确定性。2014年后国际市场石油和初级产品价格急剧下降造成收入锐减,加之政府政策失误,委内瑞拉经济陷于衰退。反对派利用民众不满情绪的增加,加强联合,与执政党展开激烈争夺,并一举赢得2015年的议会选举,自1999年以来首次取得对国家立法机构的控制。此后反对派频频向政府发难,力图逼迫执政党下台。虽然委内瑞拉左翼执政党目前仍控制着行政、司法、选举和公民权力四个机构,并在地方政府层面保持着优势,但其长远执政的前景变得越来越暗淡。一旦发生执政党更迭,不仅委内瑞拉“21世纪社会主义”建设进程可能逆转,也会对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的社会主义实践探索产生负面影响,因为这些国家左翼执政党可从委内瑞拉获得的物质和道义支持将减少,削弱其应对国内各种执政难题的能力。
其次,古美关系的改善改变了拉美地区地缘政治经济格局,也改变了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生存环境。2014年12月古巴和美国宣布开启两国关系正常化进程,随即展开对话,并正式恢复中断了数十年的外交关系,持续了50多年的敌对状态逐渐缓解。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一直具有较强烈的反美倾向,特别是反对美国的霸权主义及对拉美事务的干涉。古巴是拉美左翼力量的传统“大本营”,是拉美地区社会主义的精神领袖。随着古美关系逐渐改善,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倡导者们即使不会完全放弃反美立场,但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淡化反美倾向,在与美国关系方面寻求相对实用或更加温和立场,其外部生存环境或许会因此发生相应的改变。2016年11月委内瑞拉外交部发表声明,希望能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推进与美国的政治和外交关系①《各国政要评特朗普胜选》,新华网2016年11月11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6-11/11/c_129360286.htm。。
最后,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施的国际环境更趋不利②参见袁东振:《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发展新动向》,载李慎明主编《世界社会主义跟踪研究报告》(2015-2016),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310-319页。。一方面,国际上敌视和反对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力量没有消失。长期以来,无论是在拉美还是在其他地区,都存在一股反对和敌视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力量,存在把查韦斯及其所倡导的社会主义“妖魔化”的企图。国际上一些右翼力量公开指责和批判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建立在陈旧和过时的思想基础上,是一条远离“开放、自由和繁荣”、走向“苦难和不幸”的道路;强调“击溃21世纪社会主义是一种责任意识”,甚至公开号召美国、欧洲和拉美“民主国家”加强团结,击败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国际右翼力量的敌视和污蔑,损害了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声誉和形象。另一方面,美国一直通过各种途径打压和分化瓦解拉美左翼力量,给左翼执政党制造压力。美国不认同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理念,敌视拉美左翼执政党的国内外政策,支持反对派,力图促使在这些国家发生政权更迭。美国甚至会借用美古关系改善的砝码,进一步压委内瑞拉等拉美左翼政权就范。此外,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地区环境也有所恶化。2015年末以来,拉美政治力量对比发生重大变化,阿根廷、巴西等出现政府更迭,这些国家的新政府公开批评委内瑞拉政府的政策,同情甚至支持委反对派,引起委政府不满,增加了拉美国家间的不信任③徐烨、王瑛:《委内瑞拉称拉美6国外长有关委公投表态是干涉内政》,新华网2016年9月30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6-10/01/c_1119658273.htm。。
(二)拉美左翼政府执政业绩的不断稀释
以1999年底查韦斯就任委内瑞拉总统为重要标志,拉美地区进入长达近20年的新一轮左翼执政周期。左翼政党相继在委内瑞拉、巴西、阿根廷、玻利维亚、乌拉圭、厄瓜多尔、尼加拉瓜、萨尔瓦多等多个拉美国家通过选举取得政权。左翼执政国家的领土面积一度占拉美地区总面积的71.8%,人口占该地区总人口的53.8%。如前所述,进入新世纪后,左翼执政的阿根廷、巴西、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等国家经济增长经历了“黄金十年”,执政党利用经济增长红利推行一系列亲中下社会阶层的社会计划和社会福利项目。然而,受世界经济衰退及不利的国际环境影响,2014年以后拉美宏观经济形势趋于不利,贸易条件恶化,经济增长相继陷于停滞。联合国拉美经委会预计,2016年拉美经济增长率约为负1.0%,连续第二年负增长。委内瑞拉经济2014年陷入负增长,继2015年7.1%负增长后,2016年预计会出现10%的负增长。从2013年起委内瑞拉通胀率不断攀升,一直居拉美国家之首,2015年超过150%,2016年预计达到475%。与此同时,该国债务负担增加、本币贬值幅度加大、国际储备大幅减少、食品和生活用品短缺现象加重。玻利维亚左翼政党自2006年初执政后,凭借石油天然气资源国有化和国际市场大宗商品高位的红利,实现了长达10年的经济增长,2006—2014年年均增长5.1%,2015年增长率仍居南美国家之首。但随着地区经济整体下行,玻利维亚经济结构不合理、高度依赖天然气和矿产品的弊端日益显现,2015年其出口收入降幅32%①参见:驻玻利维亚经商参处:《能源矿产价格走低使玻利维亚外贸收入大幅缩水》,中国驻玻利维亚使馆经商参处网站2015年10月17日,http://bo.mofcom.gov.cn/article/jmxw/201510/20151001138641.shtm l。。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2016年10月预测,继2015年出现3.1%的负增长后,巴西2016年增长率预计为负3.3%,厄瓜多尔也将出现2.3%的负增长。
拉美国家经济衰退的社会后果虽有一定滞后性,但已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来。经济下滑导致政府财政收入减少,社会支出捉襟见肘,一些社会福利计划的实施受阻,失业率不断攀升,贫困反弹。与此同时,民众不满情绪日益扩散,社会抗议活动增多;不少国家治安状况恶化,暴力和犯罪现象趋于严重,社会各阶层不安全感增加;一些原来支持政府的中间阶层逐渐走到执政党的对立面。在新的社会经济条件和环境下,许多拉美左翼执政党的执政环境恶化,执政难度和压力不断增加,执政的合法性遭受越来越多的质疑。2014年委内瑞拉爆发大规模社会抗议活动,造成数十人死亡数百人受伤。此后,社会不满情绪继续蔓延,社会矛盾和对抗加剧,增加了政治动荡、执政党更迭和政策多变的风险。玻利维亚是多民族国家,各种既得利益错综复杂,社会矛盾根深蒂固,民族矛盾盘根错节;由于经济下行和社会支出能力下降,在一些利益集团鼓动下,社会不满情绪也有所增加,抗议活动趋于多发,社会冲突加重,损害了左翼执政党的合法性基础;2016年2月,玻利维亚执政党在争取现总统连选连任的全民公投中失利。在厄瓜多尔,各种反政府的集会、抗议活动不断发生;巴西左翼执政党更是陷入严重治理危机。
总之,经济形势恶化及其所引发的社会后果,使一些拉美左翼政府的社会计划和福利项目难以为继,影响了前些年在政府政策中受益群体的利益,引起其不满情绪增加,极大地稀释了左翼执政党的执政业绩,削弱了其执政的社会基础。
(三)政策扭曲导致拉美左翼执政党威信下降
委内瑞拉等拉美左翼执政党的经济、社会政策比较激进,通过强化国家对经济的干预,把一些重要部门实行国有化,甚至还加强外汇管制和实行贸易保护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实施了反市场化的举措。一些左翼政府的财政政策偏重社会支出,存在不同程度的扭曲,加大了经济失衡的风险。由于政策扭曲,一些左翼执政的国家投资环境恶化,忽视了生产性投资,对外资约束的条件也较为苛刻,严重损害了私人投资的积极性,甚至导致资本外逃,增长潜力受到较大限制。政策扭曲及其所造成的系统性风险,不仅使经济增长难以持续,影响社会计划实施,也增加了政治和社会动荡的风险,不可避免地对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造成损害。
早在查韦斯时期,委内瑞拉经济政策失衡所导致的弊端就已很明显。马杜罗2013年执政后被迫出台一系列调控措施,如本币贬值、放松外汇管制、提高职工工资标准等,试图缓解高通货膨胀的影响、缓和民众不满情绪。然而调控政策效果并不理想,政策扭曲未得到有效纠正,导致民众对政府执政能力产生怀疑,马杜罗总统的支持率不断下滑,左翼执政党的威信已大不如前。巴西总统罗塞夫民意支持率2016年以后持续下滑到个位数,同年被暂停职务,8月被国会弹劾。厄瓜多尔总统科雷亚的民意支持率虽仍较高,但为执政8年多来最低水平,他本人也放弃2017年再次参选总统的机会。玻利维亚左翼执政党虽基本遵循市场经济取向,但其利用行政手段控制食品价格、成品油补贴,以及过度偏重社会支出等做法,也存在一定程度的政策扭曲。这些扭曲致使不少国有企业效率差,滋生各种腐败问题,不利于经济健康发展,执政党及其领导人声誉受损。
(四)拉美左翼执政党无法摆脱反对派的束缚和掣肘
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等左翼执政国家行多党制,朝野纷争激烈,左翼执政党面临反对派越来越大的压力和挑战,其“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遇到很大阻力。委内瑞拉左翼执政党与反对派在理念和政策方面存在较大分歧:前者拥护社会主义,主张国家全面干预经济社会运行,倡导参与式民主,强调对下层民众的政治动员,重视与发展中国家开展合作,主张承担广泛的国际义务;后者则主张实行自由主义,尊重市场的核心地位,保护私营部门利益,维护代议制民主,加强体制建设,开展均衡外交,停止或大幅削减对外援助,改变与古巴的特殊关系。委内瑞拉反对派一直激烈批评“玻利瓦尔革命”和“21世纪社会主义”,要求改变现行的政治和经济模式,并试图用各种手段推翻左翼政府。委内瑞拉左翼执政党的国有化、土地改革、建立合作社和社区委员会、国家干预经济、“21世纪社会主义”、玻利瓦尔美洲联盟、加勒比石油计划等一系列内外政策措施在国内一直饱受争议,特别是遭到传统利益集团和保守势力的反对。查韦斯逝世后,朝野对抗进一步加重。目前,反对派利用对立法权的控制频频向政府施压,加大了“21世纪社会主义”实施的难度,甚至不排除这一实践探索将来随反对派上台而中断的风险。玻利维亚左翼执政党也无法摆脱反对派的掣肘。在莫拉莱斯执政的10多年间,反对派虽处于“分散化”状态,但仍有较强实力,占据着全国1/3省长职位,特别是一些经济发达省的省长职务;在2015年地方选举中,在全国10个最大城市,反对派在其中8个取胜,表现出与执政党抗争的强大实力。此外,反对派控制着大量私人媒体,对政府形成较大舆论压力。2016年2月左翼执政党没能击退反对派对莫拉莱斯追求再次连选连任的“阻击”,在全民公投中失利。
(五)拉美左翼执政党的执政地位出现动摇
拉美左翼执政党地位动摇,除了来自反对派竞争外,还源于左翼执政党自身的固有缺陷。一方面,不少左翼政党执政能力有严重缺陷,决策缺乏长远规划。面对2014年后增加的政治、经济和社会难题,穷于应付,没有制定出有效或根本的治理方案,错失政策调整的最佳时机,造成难以挽回的消极后果。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受挫,从根本上暴露了左翼执政党的执政能力缺陷。另一方面,拉美左翼执政党自身有难以克服的局限性。委内瑞拉等国家左翼执政党有明显的民众主义倾向,领袖的个人魅力和威信具有核心作用。一些左翼执政党起源于社会运动和工会运动,带有浓厚社会运动的特性,不是完善的政党。领袖的个人魅力和威信虽有利于扩大党的影响力,但也容易造成权力监督与制衡的缺失,滋生庇护主义、官僚主义和腐败现象,导致治理效率低下,加剧体制的脆弱性和潜在的政治社会风险。不少拉美左翼执政党成分复杂,组织松散,机构不健全,干部队伍不成熟,纲领体系不完善,派别林立,不少机会主义和投机分子充斥其中。党内各方势力极力攫取和维护各自的“狭隘”利益,损害了党的凝聚力。一些左翼执政党高官大搞裙带关系和庇护主义,官员涉腐涉贪案件频发,损害了党的声誉,给“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造成严重损害。
当前,拉美国家左翼政党的执政地位受到威胁。如前所述,2015年,阿根廷左翼执政党连续执政12年的历史被终结,委内瑞拉左翼执政党失去在国家立法机构的长期优势地位。2016年玻利维亚左翼执政党在修宪全民公投中失利,巴西总统罗塞夫遭国会弹劾,厄瓜多尔总统科雷亚总统不再争取连选连任。上述情况表明,拉美左翼执政党选举优势尽失,一些党执政地位不保,始于本世纪初的左翼执政周期已经退潮,这必然增加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的难度和不确定性。
三、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发展前景
面对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遇到的新困难和新挑战,拉美左翼执政党领导人提出了一些社会主义发展的新设想和新阐述。从短期看,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实践探索不会一帆风顺,其前景有较大的不确定性。但从长远看,拉美社会主义的社会基础依然深厚,仍具有进一步成长的空间。
(一)对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新阐述
面对拉美经济形势和政治力量对比的变化,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倡导者们既没有放弃社会主义理念,也没有中止其实践探索,而是重申其基本原则和方向,并提出了一些新设想和新阐述。
委内瑞拉重申社会主义的发展方向。马杜罗作为查韦斯的接班人执政后,强调“继续在委内瑞拉进行21世纪玻利瓦尔社会主义建设,用社会主义替代毁灭性和野蛮的资本主义制度”①参见袁东振:《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发展新动向》,载李慎明主编《世界社会主义跟踪研究报告》(2015-2016),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310-319页。。2014年执政的统一社会主义党召开“三大”,重申要建设一个“社会主义生产的经济”,确认党的反资本主义性质,以及社会主义替代“贪婪的”帝国主义的信念,认为建立“21世纪社会主义”模式是历史性的英雄伟业,将对党政干部进行社会主义培训作为紧迫任务②参见贺钦:《危机、共识与行动——执政风险考验下的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载《拉丁美洲研究》2015年1期;贺钦:《查韦斯道路何以为继?——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三大述评》,载《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15年第1期。。即使在经济形势不断恶化的情况下,执政党也基本秉承查韦斯的执政理念和主要政策,继续全面执行查韦斯制定的“2013-2019年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社会主义计划”,全面落实该计划所确定的经济、社会、科技、文教和外交目标。
厄瓜多尔提出“现代社会主义”的主张。2014年以后科雷亚总统频繁提及拉美“现代社会主义”,进一步丰富了其先前“21世纪社会主义”的思想。科雷亚重申新自由主义在拉美已遭到惨败,只有社会主义才是拉美发展的唯一道路。他认为,对于存在高度不平等的拉美大陆,“没有比社会主义更好的选择了”。科雷亚认为“现代社会主义”的核心是把市场和国家的作用有机结合起来,实现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相结合。他指出,“新自由主义的错误是相信个人可以解决一切,传统社会主义的错误是认为国家可以解决一切,但我认为,应该将两者结合起来”;既要反对过度的个人主义也要反对过度的国家主义,因为前者会摧毁社会,后者会摧毁个性。他认为,个人和国家对发展来说都是必要的,这就是现代社会主义③“Rafael Correa Apuesta por Socialismo Moderno para América Latina,Miércoles”,20 de agosto,2014,Destacada,Internacional,http://www.holapolitica.com/rafael-correa-apuesta-por-socialismo-moderno-para -america-latina/.。
玻利维亚继续推进“美好生活社会主义”建设。莫拉莱斯总统等玻利维亚执政党领导人在其“社群社会主义”和“印第安社会主义”基础上,提出“美好生活社会主义”的主张。他们一方面重申否定资本主义的基本立场,另一方面对“美好生活社会主义”的内涵进行阐述。他们认为,资本主义既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不是一种希望,而且资本主义自身也不愿意成为解决问题的方案或希望;“为了子孙后代,我们不应允许资本主义带来更多的危机”,应制定和寻求应对资本主义的新方案。在他们看来,“美好生活社会主义”是一种新的社会主义主张,是共享而非竞争,不是充满激烈阶级斗争的社会主义,而是人与地球和谐共处的社会主义,是以美好生活、尊严和平等为基础的社会主义④“Evo Morales Propuso un Nuevo Socialismo para Vivir Bien”,http://viacampesina.org/es/index.;“社群社会主义”和“美好生活社会主义”是一种未来,目的是建立公正、平等和美好生活的社会,是与资本主义所产生的野蛮、苦难和毁灭相对立的发展前景⑤“El Vicepresidente,álvaro García Linera,Explica las Bases del Socialismo Comunitario”,http://bloguerosrevolucion.ning.com/profiles/blogs/.。
(二)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前景的曲折性和不确定性
受政治体制、文化传统、内外部因素制约,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拉美的各种发展难题,其发展前景具有曲折性和不确定性。
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难以从根本上解决制约拉美发展的各种难题。“21世纪社会主义”主张通过和平、合法手段取得政权,其所实施的变革和改良在现有制度框架内进行。即使是最“激进”的政策调整和体制改革(如委内瑞拉),也没有超越和突破现存政治体制的框架,因而也势必难以从根本上解决本国和该地区的各种发展难题。若长期如此,其社会支持的基础势必会遭受侵蚀和损害,并有失去部分民众支持的风险,而这必然会增加其实践前景的不确定性。
制度约束使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产生较大的不确定性。拉美国家政治模式受欧美影响较深,代议制、多党制、政党轮替等观念根深蒂固。如前所述,巴西、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厄瓜多尔都实行多党制。在多党制环境下,所有政党都面临其他政党的竞争,在竞争中求生存谋发展,通过选举实现执政党更替是政治发展的常态。无论是左翼还是右翼政党,都既无法突破现有体制束缚,也不能确保自己能长久执政,“左”“右”更迭和轮流执政是其都可以接受的选择。由于各类政党执政理念、政策主张、利益诉求各不相同,执政党更迭势必给“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前景带来不确定性。
非主流性和民众主义倾向也给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带来一定程度的不确定性。拉美国家在思想信仰、风俗习惯、价值观念、政治理念、意识形态等方面与欧美国家较接近。欧美国家的自由、民主、人权、多党制等观念在拉美也占主流地位。社会主义的理念和实践并未成为拉美全社会的共识,多数民众更青睐更加温和的中间道路。新世纪以来,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影响力仅限于委内瑞拉等部分拉美国家,在整个地区并不具有主流思想和主流实践的特征。即使在委内瑞拉等国,也有许多人对社会主义实践探索仍有疑虑。在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社会主义只是左翼执政党的口号,并没有成为国家纲领。所有这些都对社会主义的实践探索构成极大制约。此外,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中的民众主义倾向难以消除,也会加剧社会主义实践探索的不确定性。美国学者彼得拉斯认为,委内瑞拉和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最显著创新就是融合玻利瓦尔的民族主义、20世纪的马克思主义以及拉美的民粹主义”①詹姆斯·彼得拉斯:《历史视角下的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载《国外理论动态》2010年第1期。许多国外学者将查韦斯、莫拉莱斯、科雷亚等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倡导者们视为民众(粹)主义的代表,参见:Nelly Arenas,“el Chavismo sin Chavez:la Dereiva de un Populismo sin Carisma”,Nueva Sociedad 261,enero-febrero 2016,pp.13-22;Keren L.Remmer,"the Rise of Leftist-populist Governance in Latin A-merica",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45(8),2012,pp.947-972;Andonio Barrios Oviedo,"el Populismo en America Latina a Partir del FenomenoChavez",Revista Relacionales Internacionales,No.83,enero-junio de 2012,pp.13-43,Universidad Nacional de Costa Rica;Carlos de la Torre,"the Resurgence of Radical Populism in Latin America",Journal Compilation,Constellations Volume 14,No.3,2007,pp.384-395.。民众主义过分依赖魅力领袖,具有一定的风险,因为一旦魅力领袖遭遇不测,社会主义实践探索必将遭受难以挽回的损失。
外部威胁增加了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风险和不确定性。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实践探索遇到不少外部阻力。如前所述,美国反对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并一直向拉美左翼国家施压。在美国支持下,委内瑞拉、玻利维亚等国的反对派一直在聚集力量,力图与左翼执政党抗衡。拉美学者认为,美国一直试图在拉美国家间制造不团结,维护拉美国家的“碎片化”状态;“美国很可能会利用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和厄瓜多尔等拉美左翼执政国家目前经济面临的困难,向这些国家施加更大的压力”①宋洁云:《白宫易主美拉关系面临调整》,新华网2016年11月10日,http://news.xinhuanet.com/2016-11/10/c_1119889883.htm。,促使反对派上台执政。一旦反对派在这些国家执政,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探索难免有逆转或中断的风险。
总之,受多种因素约束,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前景有许多不确定性;在政党轮替的政治环境下,其实践探索将在曲折中发展和推进。
(三)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仍有成长和发展空间
尽管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的实践探索不会一帆风顺,但其社会基础依然深厚,其主张有广泛号召力和影响力。从长远看,社会主义在拉美地区仍有进一步成长空间。在传统上,拉美国家缺乏深刻社会变革,“社会排斥”、“边缘化”现象一直很严重。近年来虽在减贫、改善收入分配、促进社会公平方面取得显著进步,但收入分配不公仍很严重,贫困现象异常普遍,社会财富仍高度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广大民众仍有强烈的不公平感。相关调查显示,该地区绝大多数人认为本国的收入分配不公平或极度不公平,60%的人认为政治体制和国家机构不合理,对宪法、司法机构和政党不信任。广大民众对现状不满和要求改变现状的强烈愿望,与左翼和社会主义者的立场较为接近,从而为社会主义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社会基础。拉美社会主义的实践探索虽会遭遇暂时或周期性挫折,但作为一种价值理念和政策选择,社会主义在拉美仍有巨大号召力、重要影响力和强大生命力,仍有进一步成长的空间。
(责任编辑:聂大富)
D6;D61
A
1001-5574(2016)04-0075-12
袁东振,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北京100007)。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非西方国家政治发展道路研究”(15ZDA033),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研究”(15BGJ041)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