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贫困与增进社会福利的思考
——马克思、森和迪顿经济思想的共同点及其启示
2016-03-19曲新英
曲 新 英
(青岛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反贫困与增进社会福利的思考
——马克思、森和迪顿经济思想的共同点及其启示
曲 新 英
(青岛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卡尔·马克思、阿玛蒂亚·森和安格斯·迪顿是三位不同时代的经济学家,但他们的经济思想有着许多共同点,如反贫困,关注弱势群体,提出了一系列解决贫困、增进社会福利和促进社会进步的思想和措施。这些经济思想对于我们有着深刻的启示:经济研究者应有高度的同情心、应有经邦济世的胸怀、应有严谨的科学精神、应有“以问题为出发点”的研究思路和创新精神。
卡尔·马克思;阿玛蒂亚·森;安格斯·迪顿;贫困;消费 ;经邦济世;同情心
卡尔·马克思(Ka Marx)是一位人所共知的大思想家,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体系中,他的经济思想又占有很大比重。可以说,他的经济思想无论从广度还是深度上,都比任何一个经济学家更深远地影响了人类社会的进程。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则是一位唯一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亚洲人(1998年)。安格斯·迪顿(Angus Stewart Deaton)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学教授,是2015年又一位经济学奖的获得者。这三位经济学家虽处于不同的时代,生活在不同的地域,但其经济思想却有着许多共同点。我认为,揭示和分析这些共同点,将会对我们的经济学研究提供诸多有益的启示。
一、马克思、森和迪顿经济思想的共同点
(一)对人类社会的贫困问题尤其是饥饿问题给与了高度关注
贫困是人类的大敌,严重地威胁着人们的健康和生命,是对人权的挑战,马克思、阿玛蒂亚·森和迪顿这三位怀抱着经邦济世理想的经济学家高度关注着贫困问题,并积极探寻着贫困产生的原因。
马克思指出,贫困总是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伴而生。他说:“由于缺乏营养而引起疾病或者加重疾病的事例是举不胜举的。”[1](P701)马克思在这里所说的贫困,绝不是指因为游手好闲所导致的贫困,恰恰相反,指的是“勤劳的人的贫困。”[1](P702)“最勤劳的工人阶层的饥饿痛苦和富人建立在资本主义积累基础上的粗野的或高雅的奢侈浪费之间的内在联系,只有当人们认识了经济规律时才能揭示出来。”[2](P811)
在马克思看来,工人的“绝对贫困”,是一种他们在市场上被剥夺了物的财富后,除了拥有自身的劳动能力以外,一无所有的状况,并指出这是资本主义经济规律的必然体现。换句话说,正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造成了工人和劳动者的普遍贫困,造成了社会上富裕和贫困的严重对立,造成了消费上浪费和不足的严重差别。
阿玛蒂亚·森也是一直高度关注人类的贫困与饥饿的经济学家,他对学术界和社会中流行的以粮食为中心的观点进行了有力驳斥。他说:“以粮食为中心的观点很少能够解释饥饿,它不能告诉我们在粮食供给没有减少的情况下,饥饿为何发生。”[3](P154)他认为,世界上许多国家的大部分饥饿不是粮食不足所致,而是不合理的权利体系和权利制度所导致的。也就是说,贫困者的饥饿大多不是由于社会上粮食供给不足所致,而是由于他们不能享有获得粮食或其他食品的权利所致。因此,改变贫困者特别是饥饿者的措施,就是如何使贫困者享有必要的生存权利。在《贫困与饥饿》一书中,阿玛蒂亚·森对此进行了全面的探讨和研究。
安格斯·迪顿虽然是一位生活在富裕国家的经济学家,但他的研究重点之一却是贫困问题。不久前,他在对英国《金融时报》的记者发表谈话时,不无忧虑地指出:“我们并没有走出贫困的森林,对于地球上的许多人来说,情况糟糕透了。”
迪顿对贫困研究的重要贡献之一就是如何确定贫困。与大多数经济学家按人均收入来衡量人们的经济状况的思路不同,迪顿提出按人们的消费状况来衡量人们的经济状况。他认为,不论他的收入状况如何,只要他的日营养摄入量低于一定标准(如2100卡路里),他的恩格尔系数高于一定水平,即可确定该人或该群体是贫困者或贫困群体。 迪顿认为:“那些没有摄取足够食物(卡路里)的人……他们也可能因为不具备足够的生产力而不被雇佣。这就导致了他们陷入由低生产力和低收入形成的失业和贫困的困境中。”[4]在迪顿看来,贫困造成营养不良,而营养不良又反过来导致了贫困。我认为,迪顿的这一结论,是对上个世纪发展经济学中的“贫困的恶性循环”理论的继承,对于确定贫困,最终使人类消除贫困有一定意义。
迪顿以消费作为衡量低收入国家的一个核心变量。他认为,消费一般比较容易度量,而收入则是呈季节性变化的。为此,迪顿提出了 收入假说,他认为伴随着收入的增加,收入的边际健康效应是递减的,将一单位收入从富人转移到穷人身上将改善总体的健康水平。因此,与收入相比,消费是一个更为精确的测量物质福利的变量。我认为,以消费作为测量物质福利和贫困程度的标准,这是迪顿对传统经济学的一个创新和突破。这对人们的实际经济状况的衡量更为准确。
由此,笔者联想到不久前的一则新闻报道,讲的是我国南方某省的一所大学对贫困学生进行补贴时,不再像过去那样以其家庭人均收入为依据,而是直接对学生饭卡上的消费金额进行统计,然后对在一定时间内消费金额少于一定数额者直接进行补助。这样,既能使真正贫困的学生得到资金支持,使其完成学业,又免去了对学生家庭收入状况调查的高额费用。我觉得,这一事例佐证了迪顿以消费来衡量和确定人们真实经济状况思路的科学性。
(二)提出了解决贫困的对策措施
为解决饥饿,消除贫困,马克思、阿玛蒂亚·森和迪顿三位经济学家都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措施。
马克思说:“为了迫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建立最起码的卫生保健设施,也必须由国家颁布强制性的法律。 尽管工厂法的教育条款整个说来是微不足道的,但还是把初等教育宣布为劳动的强制性条件。”[5](P142)也就说,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寿终正寝之前,应在有限的条件下,运用社会的文明成果,如法律条款等,对工人及其他劳动者的贫困状况进行改善。
阿玛蒂亚·森对解决社会贫困,提出了自己的一整套措施,这些措施可以概括为以下5个方面:一为“政治自由”。他认为,自由民主如同对外开放市场一样,是促进经济发展的。二为“经济条件”。其中就有“不是压制市场,而是让市场更好地运作,具有更高的公平性”。三为“社会机会”。就是保证每个公民在教育、保健、卫生等基础性方面有着同样的机会和条件。四为“透明性担保”。就是我们常说的“公开”“透明”。在阿玛蒂亚·森看来,实现透明性担保的条件至少有两条:第一就是“自由市场机制”。在这个机制下,人们以一定的价值来规范自己的行为;第二就是“政治民主”。正是政治民主这样一种方式,促进了透明性的实现,防止了“暗箱操作”,防止了权力集团将国民财富通过各种方式转入自己手中。五为“防护性保障”。所谓“防护性保障”,就是将全体居民包括处于弱势的群体纳入到社会保障的网络中来,从而不会使人因病、因灾处于贫困或返回贫困。[6](P148)
而迪顿最早、也是最重要的一项研究成果,就是1980年与经济学家穆勒波尔(John Muellbauer)共同提出的“趋于理想的需求系统” (Almost Ideal Demand System)。《趋于理想的需求系统》问世后,很多经济学家对其进行了不断的完善和发展,使它现在成为研究经济政策效用的标准方法和工具。最近,《美国经济评论》 (American Economic Express)所评选出的1970年后对经济学界最具影响的20篇论文当中,就有关于《趋于理想的需求系统》这篇论文。
大多数学者以人均收入状况作为衡量家庭福利的标准,并依据收入情况制定福利政策。迪顿则提出消费水平比收入更能反映家庭福利和贫困程度。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居民收入的增加,不可避免地会带来营养不良状况的改善,迪顿的研究有力地证实了这一点。迪顿通过对个人消费数据的调查分析发现,在居民收入增加的情况下,居民一般会相应扩大自己在食品消费上的支出,营养不良的状况会得到改善。简而言之,个人收入的提高确实能导致营养状况的改善。迪顿的这个发现,非常重要,它为决策者在制定对贫穷国家的援助政策时,提供了理论和事实上的依据。
还有,迪顿以卡路里的需求收入弹性为依据,为决策者提供了政策选择。迪顿认为:如果一群人的卡路里的需求收入弹性很高,那么政府就应促进经济增长,增加这部分人群的收入,使他们摄取更多的卡路里,以改善其营养状况;如果他们卡路里的需求收入弹性很低甚至接近于零,政府就应该将过去的经济增长转向提供基本需求上。[4]这样,政府的经济政策就会建立在科学、理性的基础上,减少了行动的盲目性,从而使真正需要救助者得到经济的救助和扶持。
我国虽然实现了30多年的经济超高速增长,取得了举世瞩目的经济成果,但我国目前还有7017万人口尚未脱贫,2014年的基尼系数高达0.469,超越了世界公认的0.4的国际警戒线。如何解决这些难题,真正做到精准扶贫,我认为,我们可以从这三位经济学家的反贫困经济思想中获得有益的启示。
(三)提出了提高社会福利水平的可行方案
如何解决饥饿、消除贫困,如何提高社会福利水平,马克思、阿玛蒂亚·森和迪顿三位经济学家都提出了自己的设想。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并提出了计划经济的思想。在我看来,这个思想中包含着政府在解决社会贫困问题上的作用,马克思对这个问题的观点在今天仍然没有过时,它对解决社会贫困问题仍不乏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其典型证据就是,即使现今发达市场经济国家在解决贫困问题上政府仍然发挥重大作用。至于我国,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的脱贫攻坚战中,政府的作用更是不可或缺。
还有,马克思提出的“自由人联合体”设想,是从根本上解决社会贫困问题的基本思路。马克思认为,这种“自由人联合体”,是比资本主义社会“更高级的、以每个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马克思认为,未来的“自由人联合体”“不是重新建立私有制,而是在资本主义时代的成就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7](P874)应该说,马克思提出的“自由人联合体”的制度设计,是最具根本性的解决贫困问题、提高人类社会福利水平的方案。当然,要真正使“自由人联合体”的方案落到实处,还需要多方面的条件和社会环境,还需要大量的理论探讨和研究。
阿玛蒂亚·森关于提高社会福利水平的方案有多种,如他认为,价值理念、社会伦理对发达国家的市场机制同样可以发挥积极的作用。他说:“在当代世界,资本主义所面临的那些重大的挑战,包括不平等问题(特别是在前所未有的丰裕世界都存在着那种摧残人的贫困),以及‘公共物品’问题(即人们共同享受的物品,例如环境)。对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几乎肯定会需要超越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机构和制度。”[6](P16)在这里,阿玛蒂亚·森强调的是价值理念和社会伦理对市场机制的影响和作用,并通过此措施以减弱并缓和贫困的程度和影响。
迪顿认为有效政府是解决和提高社会福利的必要条件。他认为:“政府不能提供必需的服务和保护是贫困和落魄的原因”,有些“国家缺乏税收和提供服务的能力,政府和人民的契存在,国家能力的缺失和低效,是贫困和落魄的主要原因。”[8]他进一步解释说,政府本来应该服务于民众,相反,有些国家的政府不但不能做到这一点,反而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对民众进行剥夺,这就更加剧了贫困。
还有,迪顿主张对落后国家提供经济援助,但他又认为这种援助不应抑制受援国的自身的经济能力。他提出,为保证受援国经济的自生能力,对该国的援助资金不应超过该国国民生产总值的50%。此外,他还提出,为了保证援助资金真正改善贫困者的经济状况,资金应该直接给与贫困者本人及其家庭而不是政府。
二、马克思、森和迪顿经济思想给我们的启示
(一)经济研究者应有高度的同情心
同情心就是一种人类对自己的同胞怀有爱护、珍爱、重视的高尚道德情操,是人类作为“万物之灵”和“人之为人”的一种光辉体现。这种道德情操为古今中外的思想家所称颂。两千多年前的孟子就说:“见孺子入井,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焉;见草木之摧折必有怜悯之心焉;见玉石之毁坏,必有顾惜之心焉”(《孟子·公孙丑上》)。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的老祖宗亚当·斯密更是对同情心给予了高度的颂扬和评价。他的《道德情操论》就是以同情心为中心写就的。他说:“为了产生这种一致的情感(指同情心),如同天性教导旁观者去设想当事人各种情况一样,天性也教导后者在一定程度去设想旁观者的各种情况。如同旁观者不断地把自己放在当事人的处境中,由此相当冷静地想象自己的命运,感受到旁观者也会如此看待自己的命运。”[9](P22)
纵观马克思、阿玛蒂亚·森和迪顿的经济学著作,虽然没有直接论述同情心等道德问题,也没有将同情作为其经济思想的主线,但在他们著作的字里行间确实充满着对人类命运的高度关注,对人的苦难的极大同情。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一方面无情地揭露了资本主义“血汗工厂”制度对工人的压榨和摧残;另一方面又对这些受压榨和剥削的劳动者给予了无限的同情。他说:“人的生活十有八九都纯粹是为生存而挣扎。”[1](P697)凡是读过《资本论》的人,谁能不对工人和其他劳动者所遭受的悲惨命运深感同情?不对马克思人道主义精神表示由衷的敬佩呢?
而阿玛蒂亚·森则是一位有着强烈同情心的经济学家,他虽就学于英国,在西方经济学界声名鹊起,并讲学于欧美,但从来没有忘记仍遭受着贫困和饥饿的祖国。他拿出自己所获的诺贝尔经济学奖金的一半以支持自己儿子在印度进行摆脱贫困的实验。他终身所研究的不是如何使富者更富,而是使贫者如何能够脱贫,使人人都能享受到人所应享受的尊严。他的两本代表作——《以自由看待发展》《贫困与饥荒》——都是研究如何使人们彻底摆脱贫穷,如何使人能够有尊严地活着的经济学名著。
至于迪顿,更是如此。瑞典皇家科学院2015 年10月12日宣布: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英国经济学家安格斯·迪顿(Angus Deaton),以表彰他在研究“消费,贫穷和社会福利”方面所做出的杰出贡献。他的主要著作——《大脱贫:健康、财富和不平等的起源》《逃离不平等》《大逃亡》《自杀与幸福》《家庭调查分析:发展政策的微观经济学方法》等,大都是研究贫困和解决贫困问题的作品。
然而,这些年来,我国经济学界的一些研究者特别是一些年轻的研究者,受所谓“经济学主流思想”的影响,对同情心等这类人类美好的感情和道德情操或不屑一顾,或敬而远之,有人甚至把此类感情视为人性“软弱的表现”。他们只知道和信奉亚当·斯密的“利己心”,而不知道或不愿知道他其实更强调的是“同情心”。在经济研究界,不关注社会灾难、不关心人的命运,似乎成了一种“潜规则”!有些人宁愿沉溺于“优美的”数学公式,而不愿面对社会的现实和人们的苦难;他们宁愿锦上添花,也不愿雪中送炭。对人们所遭受到的灾难和痛苦缺乏悲悯之心,他们往往冷冷地说:“那是经济发展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们学习马克思、森和迪顿这三位经济学家的思想,应从中认识到一个学者尤其是从事经济学研究的学者,在其整个研究过程中,应该抱有更多的同情心、怜悯心,而不是泯灭人类的这一美好高尚的道德情操;高尚的道德情操对经济研究者不是多余的,而是必须的。我认为这就是马克思、森和迪顿作为杰出经济学家留给我们的最重要的启示之一。
(二)经济研究者要有经邦济世的胸怀和渊博的知识结构
马克思从青年时代起就逐渐树立起为人民大众服务的高远理想。在中学毕业时他立志要“选择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10](P7)。大学毕业后,马克思以其卓越才能和渊博知识,在德国任何一个大学谋取一个衣食无忧的教授职位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马克思以“以天下苍生”为念,毅然选择了一种艰难困苦的生活方式,立志做一个像普罗米修斯那样为人类谋幸福的“盗火者”①马克思在《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中写道:“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而献身;那时我们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默默地,但是永恒发挥作用地存在下去,而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引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出版,第7页。。
马克思知识之宏富,更是为我们树立了一个杰出的榜样。说马克思拥有一个“百科全书式”的知识体系,并不为过。马克思对人文科学的许多领域几乎都有研究和贡献,他曾立下豪言——“人所固有的我无不具有。”马克思的大脑就像一艘升火待发的舰艇,随时可以驶向任何思想的海洋。正因为马克思有这样渊博的知识体系,才使他在学术上有重大的建树,并为人类的进步和解放做出了特殊的贡献。
阿玛蒂亚·森用自己的大量著作展示了自己高远的志向和博大胸怀。如前所述,他不仅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论述和研究贫困、平等、福利等问题,而且从哲学的高度去研究和说明贫困的现象和原因。这就使其思想能够深刻地反映社会现实,所提出的解决贫困等问题的措施更具效果。阿玛蒂亚·森本身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他曾在《纽约书评》上评论泰戈尔的诗歌和绘画,颇获好评。
而迪顿把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实证经济学和规范经济学做了有机的结合。21世纪的第一位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斯蒂格利茨教授在《经济学的又一个世纪》一文中说,20世纪经济学得了“精神分裂症”,即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的脱节,导致了两者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和对立。然而,这一评论并不适合迪顿。迪顿对两方面做了有机的结合。一方面,迪顿在微观经济领域研究中成果丰富,他本身就是一位卓有成效的计量经济学大师;另一方面,他又将微观经济学的研究成果,成功地运用于宏观经济领域,提出了许多极富创见的政策措施。 总之,他在“打通”这两大经济学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迪顿本身也是知识广博的学者,研究涉及诸多领域。迪顿曾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华盛顿的学者、哈佛大学经济学顾问团主席、2014年入选美国哲学学会会士、2015年入选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
然而,从现实中,我们也看到在经济学研究中,很多人在两大领域中“老死不相往来”的现象非常严重。如微观经济领域的研究者,以“专业研究”为名,不关注宏观领域中的经济问题;而宏观经济研究者,对微观经济现象不屑一顾。过于狭窄地把自己限制在一个领域,就必然影响其学术水平和学术贡献。作为例证之一的是,我国30多年经济发展震惊了世界,为世界经济发展史所罕见,但我们至今还没有提出能够圆满、合理解释这一经济发展现象的一整套经济思想体系!因此,我们的经济研究者应以这三位经济学家为榜样,在专注于自己研究领域的前提下,应不断扩充自己的知识体系,开阔自己的视野,从而不断创造出有价值的经济思想,为世界经济学园地的繁荣做出自己的贡献。
(三)经济研究者要有严谨的科学态度和科学精神
值得一提的是,这三位经济学家并不因为其浓厚的同情心理而削弱了他们严谨的学术态度和科学精神。在他们的学术研究中,一以贯之的是他们严谨的态度和科学的理性精神。在他们这里,高尚的道德情操和严谨的科学态度是高度一致的,伦理和理性是融于一体、相辅相成的。
这三位经济学家在研究中都运用了数学分析方法。马克思在这方面的研究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了:如他用严密的公式和准确无误的数字,研究了剩余价值及剩余价值率、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揭示了资本家剥削的实质和秘密,说明了剩余价值如何被瓜分;分析了利润率及其变化,揭示了资本运行的规律和资本积累的本质,等等。凡是读过《资本论》的,无不被渗透于其中的严密逻辑所征服。英国经济学家罗伯特·阿尔布里坦这样评论马克思的逻辑。他说:“马克思从最简单且最明显的商品形式着手,运用逻辑学获得一系列从最基本的经济种类演变的不易发觉的经济类型。……在社会科学中这个理论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能够客观反映出在资本主义下经济的根本本质。”[1](P42)这一评论应该说是十分贴切的。
阿玛蒂亚·森本身也是一位哲学家,他在哈佛大学获得的是哲学和经济学的双重教职。有学者认为,仅其哲学思想就是一个“超级富矿”,值得人们花费大量时间开采。在对贫困问题的研究中,阿玛蒂亚·森没有就事论事,而是从哲学、思想的高度提出自己的学术见解。他认为,贫困不单纯是个经济问题,因此解决贫困也不能仅仅靠经济方法和经济措施。他提出:贫困的解决之道在于提高人的“可行能力”,而可行能力的要素包括阅读和写作、充分的信息和通报以及参与机会等等。[6](P247)在森的研究中,他大量、频繁使用“权利”“自由”“正义”“理性”“价值”“民主”等概念,他还把“政治自由”作为人们摆脱贫困的首要条件。这都充分显示了阿玛蒂亚·森的科学精神和科学态度。
迪顿在其研究中的科学态度和理性精神也值得人们称道。他的作品不仅洋溢着浓厚的人道主义特色,而且也体现出理性主义的精神。迪顿本人能够得心应手地运用数学工具进行经济学的演算和计量。他的宏观经济理论不是建立在空泛的“宏论”的基础之上,而是建立在数理经济学的基础之上,是在迪顿不厌其烦地进行数据收集和整理的基础之上产生的。
从马克思、阿玛蒂亚·森和迪顿的经济思想,我们可以看出经济学是一门经邦济世之学,最忌讳的是脱离实际,无病呻吟,故作高雅。这就要求我们的经济研究者要时刻关注社会的经济发展状态和经济发展趋势,坚持经济发展为民众服务,为人类造福。
(四)经济研究者要有“以问题为导向”的研究思路和创新精神
众所周知,马克思的经济学研究肇始于“森林盗窃伐木案”。他在对贫苦人民权利的辩护的过程中,深感经济学理论的重要性,从此开始对经济学进行系统的研究。他的所有的经济学研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以社会现实中存在的活生生的实际问题为导向进行研究的,正是这些现实问题的存在,促使马克思进行大量的理论探索和研究。
创新精神在这三位经济学家身上有明显的表现。马克思不仅全面吸收了英国古典经济学的精华,而且在其基础上进行了多方面的创新。马克思常以但丁的名言以自励:“走自己的路,让人们去说吧!”我们可以说,对古典经济学的各个方面,马克思几乎都有所突破和创新。
阿玛蒂亚·森也是一位极富创新精神的学者。如他在其代表作《以自由看待发展》中,融合了政治学、哲学、伦理学、经济学、社会学等多种学科的理论和知识,分析了贫困的多种原因,并提出了解决贫困问题的思路和见解。如他将解决贫困和实现自由联系起来,认为获得自由是摆脱贫困的条件。显然,这一观点是对自由和平等不可兼得观点的大胆挑战和突破。
迪顿经济学也多有创新和突破。如“富者靡之,贫者食之”(《管子》)的观点,为历代经济学所推崇,该观点认为富裕者的奢靡消费创造了市场和就业,从而使贫穷者有了活路。因此,很多学者认为,对富者的奢靡消费,社会不应“说三道四”,而是应该大加赞扬。这一观点至今在经济学界也大有市场。但迪顿敢于打破传统,提出了贫者不靠富者的奢靡消费仍能摆脱贫困,满足需求,实现自尊的观点。他认为:“在贫富差距过大的社会,高收入群体即使继续获得更多的财富,也不会对提振消费带来太大作用,如果低收入群体收入提高,会对消费产生明显作用。”[8]也就说,迪顿认为,保持和维护“富者更富、贫者更贫”这种分配结构,并不能有效地解决低收入阶层的消费和社会贫困问题,而“通过增加低收入者的收入,调整过去不合理的收入分配结构,才能更好地达到预期目的。如今,迪顿的理论已获得全球认可,成为各国制定公共政策的依据,并不断完善。”[8]
[1] 马克思.资本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2] 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M].北京:中央党校出版社,1983.
[3] 阿玛蒂亚·森.贫困与饥荒 [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4] 诺贝尔经济学奖委员会.安格斯·迪顿:消费、贫困和福利[J].经济学动态,2015,(11).
[5] 马克思.《资本论》节选本 [M].北京:中央党校出版社,1983.
[6] 阿玛蒂亚·森.以自由看待发展[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
[7] 卡尔·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8] 周武英.探因贫困,解码幸福——透过迪顿微观视角审视发展经济学[N].经济参考报,2015-10-16.
[9] 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10]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1] 罗伯特·阿尔布里坦.经济转型:马克思还是对的[M].李国亮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13.
责任编辑:胡燕京
Common Ground of Marx, Sen and Deaton's Economic Thoughts and Its Enlightenment
QU Xin-ying
( School of Marxism,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China, 266071 )
Karl Marx, Amartya Sen and Angus Deaton are three economists in different times. But they have a lot in common in terms of economic thoughts, such as anti-poverty and concern for vulnerable groups. They all put forward a series of ideas and measures to solve poverty, improve social welfare and promote social progress. These economic thoughts have profound implications for us: Economic researchers should have a high degree of compassion, the mind of saving the world and governing the country, rigorous scientifi c spirit, the research mentality and the innovative spirit of "solving problem fi rst".
Karl Max; Amartya Sen; Angus Deaton; poverty; consumption; managing nation; sympathy
F014.4
A
1005-7110(2016)04-0088-06
2016-05-20
青岛大学2016年社科基金项目研究成果(QD2016011)
曲新英(1963-),女,山东莱西人,青岛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