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守国企
2016-03-19米奇
文|米奇
困守国企
文|米奇
保障里的障碍
“三厂一个干事辞职去了上海一家私企,工资翻了一倍多。”不久前,这个不大不小的新闻成了厂里的热门话题。
三厂和李成所在的工厂属于一个集团,李成和这人打过交道,“其实他能力、学历都一般。听说是他同学介绍去的,朝阳产业。”李成的语气有点酸,“这些刚毕业、没结婚的人真是轻手利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走就走了。”
家累、跳槽,这两个关键词概括了李成当下的苦恼。三个月前,李成当了爸爸,“下班回家,把小东西抱在胸口上,那香香软软的感觉,真是让人心都化了。”说起女儿,新手奶爸一脸甜蜜,他感谢上苍给了他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但他也有点纠结,“这个孩子来得有点意外,我本来有辞职的打算,现在只能先不提了。”
作为一个国企职工,李成曾经是别人羡慕的对象。“大专毕业那年,就业形势不好,班里只有5个人进了国企,别人都说,你这下好了,这是有保障的正经工作。”干了几年之后李成才明白,所谓保障就是“虽然能保你饿不死,但处处有障碍。”
李成承认自己不安分,“安分有什么好处?刚进厂的时候我在一线班组待过,本分老实的工人见多了,还不个个被机关的人管?什么衣服太脏,鞋子不对,没戴名牌,只要想捏错,张口就来。”在李成看来,“很多国企就是个先看人后看事的地方,有关系怎么都好办,要是不在那个关系网里,想冒尖,难!”
差了几代人
刚入厂的时候,所有新人都要下车间。“领导说,实习期过后,新人按综合成绩定岗。要知道,这定的可不光是岗,还有身份,决定了你是工人还是干部。”
李成知道,父母都是下岗工人,“不想成为食物链的底层,就得铆着劲地干。”实习期结束时,他的各项成绩都很靠前,本以为肯定能优先安排岗位,谁知,规则变了。
“领导说,定岗要结合招聘考试成绩,还要考虑学历、学校。”这么一改,几个三本的新人就排到了李成这个专科的前面,最后结果出来,李成刚好卡在线下,工人身份。
“那段时间特别后悔自己当年没读个本科,三本也比专科强。”李成马上报了自考,咬牙切齿地要拿下本科,可在他考过三科之后,有内部人士给他透了底,“集团那年要求缩减干部人数,为了保几个子弟兵,厂里临时改了规则。”
真正入职之后,李成愈加体会到外来户和子弟兵区别不小。副队长出了名的爱训斥人,李成每次找他签字都小心翼翼,可同期入厂的子弟兵就不用,“副总的儿子跟副队长尤其熟,不仅勾肩搭背,有时还叫副队长的外号。”自从看到副队长一边被叫“二黑”,一边冒着越权的风险,硬着头皮给副总儿子签字,李成就知道,“人比人,差得可能不止一代人。”
吃个酒亏
时间久了,李成也想明白了,“背景其实也是能力的一种,如果员工后台很强大,能帮单位解决很多事,那单位当然愿意留,相当于利益交换。”更让他难受的是人际关系难处。
李成费了好大的劲把自己转成了以工代干,“虽然还是工人,但干的是办公室的活儿。”可到了机关,李成发现自己的日子一点没好过。
作为科里唯一的工人,李成不仅要承担所有的杂事,还经常要做其他人的工作。“主任会说,谁谁家里有事,或者谁谁最近休假,你把他那份也做了吧。”有好几次,李成写好的报告被迫署了别人的名。有一回,李成休假,人在外地,主任又叫他回去加班,李成说了句“回不去。”说话时语气不太好,没多久就吃了个酒亏,李成觉得主任是有意敲打了他一下。
那是几年前的事。上级单位来了个领导,科里安排招待。宾主尽欢后,主任让李成送领导回家。“路上领导说没喝好,又拉我去喝了一顿。他酒量好,我又想表现一下,就陪多了,最后不仅没送领导,还差点让领导送了我。”
本来李成没把这事当回事,可别人告诉他,这领导回去评价他“年轻人不靠谱,喝酒都不知道深浅。”李成一打听,才知道这事里面有门道。“那领导家其实特别近,根本不用送。但他是个出名的酒骗子,一送准再来一顿,你喝多了,他还瞧不起。这些事,主任早就门清儿,却故意挖坑,让我在领导面前留个坏印象。”
总要花大量时间、精力考虑这些人际关系的事,让李成格外疲惫。“心累,时常觉得压抑、愤懑,加上厂里没完没了的报告、文件,总感觉自己能力没提高,除了写套话就剩下勾心斗角了。”
双面胶难做
李成曾有机会离开。“去年,一家有业务往来的小企业看上了我,虽然工资不很高,但有发展前景,为什么不趁年轻搏一搏呢?我真动心了。”可就在这时,妻子怀孕了。
“父母乐得合不拢嘴,我却有点纠结。孩子、房贷处处要钱,那家小企业要是经营得好自然万事周全,如果不好呢?我一个大男人拿不回钱,怎么养家?”最终,李成为了安稳留了下来,“以后再找机会。”
可孩子出生后,这个机会愈发遥遥无期。
“一个跳槽到南方的同事劝我也去,他说南方很多企业效益优先,不这么讲关系,在那干能力提高很快。但我怎么走得开?”
李成想过,岳母在外地指望不上,自己妈妈可以帮忙带孩子,这样自己要是去外地闯闯也能放心些。可是,自从孩子出生,李成才知道,“婆媳真的难相处。”
“母亲有点重男轻女,经常念叨还是儿子好,让妻子很不高兴。加上母亲的老派做法,比如坚持把尿,奶瓶不消毒什么的,妻子认为母亲对孙女不重视。两个人经常起摩擦。”
李成一下子夹在了老少三代女性中间,顿时觉得双面胶难做,“我在家她们还能朝我抱怨,要是我不在,就得直接冲突,那时怎么办?”妻子更是明言,李成要是走,就给她雇保姆,她坚决不和婆婆单独在一起。“收入本来就不高,工作这些年的积蓄都花了在买房首付上,现在房贷、养娃花销这么大,哪有钱雇保姆?”
多重矛盾累加之下,跳槽的事情只能继续延期,大概这正是家庭矛盾集中爆发的几年,不忍又怎么办呢?”李成说他会努力提升自己,争取让自己有随时离开的能力,“剩下的,就只能看机遇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