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有趣的人
2016-03-19晏建怀
文/晏建怀
做一个有趣的人
文/晏建怀
著名哲学家金岳霖天生的哲学头脑,爱怀疑,喜琢磨,常常剑走偏锋。年轻时,他曾煞有介事地琢磨过中国一句俗话:“金钱如粪土,朋友值千金”,他觉得这句话自相矛盾,因为如果把这句话作为前提,按照逻辑推理而得出的结论一定是“朋友如粪土”,真是新鲜。
金先生国字脸,配一副深度眼镜,又沉迷哲学,看起来象个学究,然而,他却实在是一个有趣的“学究”。辛亥革命爆发,金先生剪去了那条长长的辫子,并仿照崔颢的《黄鹤楼》,做了一首打油诗:“辫子已随前清去,此地空余和尚头。辫子一去不复返,此头千载光溜溜”,让人捧腹。金先生做学问,常常化繁为简,喻庄于谐,而且学问生活化,生活趣味化,享受着思维的乐趣,并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感染着周围的人们。象金先生这样的人,才称得上真正的大学问家。
一个有趣的人一定比一个无趣的人更热爱生活、更懂得快乐、更彻悟生命,作家汪曾祺也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他西南联大出身,沈从文的得意门生,经历过抗战、解放、反右、文革等数十年的大风大浪,升腾过亦流放过,可谓过来人。但无论遇到怎样的生活喜悲,他从不挂心,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黄裳在《故人书简·记汪曾祺》中说:“他总是对那些生活琐事有浓厚兴趣,吃的、看的、玩的,巨细靡遗,都不放过。”1958年,他被划为右派,下放到张家口,不久,被安排到设在沽源的“马铃薯研究站”。沽源是清代皇帝发配罪臣的地方,气候恶劣,风沙大。对于一般人来说,孤身塞外,对抗恶劣环境已殊为不易,尤其那遗世的孤寂和放逐的打击难以排遣。但汪曾祺不仅不叫苦,还因为不用开会而开心至极。他每天蹚着露水,到试验田里摘几丛花,插在玻璃杯里,取出纸笔,上午画花,下午画叶。马铃薯成熟的季节,他就开始画薯块。一块马铃薯画完了,随手埋进牛粪火里,烤烤,吃掉。他一个人在这绝地荒漠生活了一年余,竟然画出了一套《中国马铃薯图谱》,还把这形容为“神仙过的日子”,甚至夸口说像他一样吃过那么多品种马铃薯的,全国盖无第二人。
他不但自得其乐,而且喜欢搞笑。一次,随作家代表团到云南访问,女作家李迪戴着墨镜,一天下来,因为高原阳光很烈,镜片遮盖部位的肤色雪白,鼻子和脸却晒黑了。汪先生脱口而出:“李迪啊,为你写照八个大字,‘有镜藏眼,无地容鼻’”,活脱脱一个老玩童。一个算命的曾对汪先生说,要是你戒了烟酒,你还能活20年,他回答得干脆:“我不抽烟不喝酒,活着干吗!”汪曾祺身上凝聚着一股人间烟火气,于平凡的生活中体味独特的快乐,活色生香,有滋有味。有人把他的小说与“清明上河图”联系在一起,不无道理,其实,这也是许多人喜欢他甚至“迷”他的根本原因。
汪曾祺的乐观、风趣,与金岳霖推论“朋友如粪土”有异曲同工之妙,妙就妙在他们对生活都充满着情趣,充满着热爱。其实,生命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名誉与地位、物质与财富,都是生活这把万能的刷子涂抹而成的;升腾与衰落、成功与失败,也是世俗眼光打量出来的落差,与自然赋予生命本身的价值毫无关碍。待到生命与生命间分出了高低贵贱,生命这个本来单纯而快乐的个体便越来越臃肿不堪,不是为名所累,就是为利所困,频繁反复,永不停歇,这时,生命就变成了机器,呆板、刻薄、焦躁,了无生趣。因此,一个到老还喜欢“恶作剧”的人,一个常常把“金钱如粪土,朋友值千金”思索出“朋友如粪土”的人,一定是一个热爱生活、彻悟生命、十分有趣的人。
摘自《内蒙古科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