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茅台酒

文/魏永贵



一瓶茅台酒

文/魏永贵

那瓶酒落下去的时候，老安龇牙了，酒瓶子的嘴儿给磕豁了。落地的酒砸疼了老安的心肝。这是正宗的贵州茅台，七百元啊。浓浓的酒香就在屋里弥漫开来。

老婆说：“活该，你非得打开包装盒看真假，现在闻着香味了吧，相信酒不是假的吧。”

老安本来准备用这瓶茅台酒去办件事。临出门，怕酒有假，到时候尴尬，他临时决定打开包装看一看，没想到，酒瓶子从包装盒里溜了出来。

老安找了一条手绢，堵住瓶嘴儿，茅台酒仿佛一个头部受伤临时包扎的人。老安也像受了伤，坐在那里生闷气。破了相又跑气的茅台酒，就留在家里。平时，老安不怎么喝酒。再说，他也不好意思在老婆面前喝这瓶酒，怕刺激老婆。

半个月后，乡下父亲来城里住了几天，临走的时候，老安趁老婆不在，拿出这瓶酒，塞到爹的手中。

老安说：“爹，这瓶酒，你带着回家喝。”老安强调了一句：“爹，你千万要记住，这酒好几百元一瓶，一定要自己慢慢喝。”

老安说完，就看见爹的手在微微发抖。

爹说：“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或者办事用吧。”

老安不耐烦地说：“叫你拿着就拿着。”

老安爹拿着酒，往乡下去了。在回乡的路上，有人说：“老头儿，你在哪儿捡了一个空瓶子？”

“什么捡的空瓶子，我儿子给我买的。”老安爹乐呵呵，再晃一晃，又说：“里面装着酒呢。”

那人说：“你儿子当什么官了，喝不了的茅台给你喝，八成是你装的水，摆阔吧。”

老安爹沉下脸：“不信，你尝一尝？”他小心地拽下堵住瓶嘴的手绢，给那人尝了一口。

那人皱了皱眉，又咂了咂舌：“哎呀，真是好酒，可能就是茅台酒。”

老安爹咧着嘴笑了。老安爹说：“什么可能啊，它就是茅台酒，好几百元钱一瓶呢。”

老安爹重新用手绢把瓶嘴儿堵好，心满意足地抱着茅台酒，继续赶路。

走了一会儿，老安爹又碰到一个人。老安爹似乎认识，又记不起他叫什么。要在平时，就走过去了，但今天不同，老安爹手里抱着城里儿子给的茅台酒。

老安爹迎面打起招呼：“大兄弟，咋走得这么急，去捡银子啊。”那人说：“捡个鬼呀，我看你怀里捂着啥，倒像抱着个金坨子。”

老安爹乐呵呵地松开一只手。

那人眼睛就直了：“老东西在哪儿捡了个酒瓶子？听说这茅台酒空瓶子，也值个十元八元的。”老安爹并不说话，小心地把酒在那人面前晃了晃。

那人说：“你装了水在里面呀。”

老安爹说：“不瞒你说，这里面是酒，是我城里的儿子专门给我喝的。”

那人说：“你糊弄鬼呀——你儿子是干啥的，他还能给你茅台酒，大白天说瞎话呀。”

这一次，老安爹没有生气，他一把拽开塞瓶嘴儿的手绢，递到那人的鼻子底下：“你闻闻，是不是茅台酒？”

那人眨巴眨巴眼睛，说：“我的鼻子不大好，得尝尝才知道。”

老安爹大方地说：“你尝尝，酒多着呢。”

那人抓过酒瓶子，眯着眼睛，咕咚了一大口。老安爹眼巴巴地等着那人张开眼睛。

过了许久，那人终于睁开眼睛：“嗯，好酒，的确是好酒。”

老安爹哈哈大笑：“怎么样，俺没有糊弄你吧。”

老安爹小心地用手绢把酒瓶嘴儿堵了，心满意足地抱着茅台酒，继续赶路。

老安爹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回到村头，快到傍晚。一群乡亲聚在树下纳凉，看见他回来，有的人就说笑话了：“老头儿，大家伙儿以为你不回来了，你儿子给你找了个城里洋婆子吧。”

老安爹呵呵笑，顺着话题说开了。老安爹说：“七老八十，谁要啊，也就俺家老婆子不嫌弃。”

老安爹没有忘记自己怀里抱着的那瓶酒，马上把话题扯上去了：“儿子没给俺找洋婆子，倒是给俺一瓶酒，几百元钱的茅台酒。”

眼尖的人先看出来了，说：“我的天，好几百元钱的东西，你儿子舍得？”

有人还说：“骗人的吧，儿子给你的酒，咋就瓶嘴儿用手绢堵着呢。”

老安爹说：“这个……这个……儿子给我的时候，还是好的，在路上，我不留神，摔了一跤，把瓶嘴摔碎了。”

末了，老安爹说：“不信，大家尝一尝，要不是茅台酒，我白送给你们。”

老安爹慷慨地把酒瓶递给伸过来的一双手。老安爹就乐呵呵地看着茅台酒，在一张张嘴里咕咚。老安爹干瘪的喉咙，随着那一声声“咕咚”，一上一下的。回到家，天已经黑了，脚还没有迈进门槛，老安爹就冲屋里吆喝开了：“娃他娘，俺回来了。赶快炒几个菜，俺要喝儿子给俺的茅台酒。”

几个下酒菜很快就端上来了。老安爹开始往酒盅里倒酒，老婆子笑眯眯地在一边瞅。

老安爹把酒瓶子都竖直了，酒却怎么也不下来。老安爹又甩了甩，一滴也没有下来。

老婆子说：“老东西，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拿个空瓶子就回来了。”

老安爹好半天没说话，后来起身去舀了一碗水，小心地倒进酒瓶子晃了晃。后来，他小心地倒了一小杯，眯了眼，一仰脖倒进了嘴。

老安爹慢慢睁开眼睛，咂着嘴：“老婆子，儿子给的茅台酒，兑了水，它也香啊。”

摘自《南方农村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