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增长的韧性和不确定性

王荣军

【摘要】2015年美国经济继续温和增长，与其他主要发达经济体相比表现较好。从统计上看美国就业情况改善较快，但其他经济指标表现好坏参半，增长面临复杂前景。市场和分析人士对美国经济近期前景的忧虑在逐渐增加。

【关键词】温和增长 美联储 就业 通货膨胀 【中图分类号】F13/17 【文献标识码】A

在2016年的国情咨文演讲中，奥巴马总统以极其自信的口吻声称，“当前的美国经济，是全世界最强大、最稳固的……谁说美国经济衰落都是胡扯”。如果只与2015年其他发达经济体经济的增长表现相比，这样的“表功”勉强说得过去，但美国经济面临的前景也并非一路坦途。

美国本轮经济增长不温不火

从官方统计数据来看，2015年的美国宏观经济延续了近几年来的增长态势，全年实际GDP增长率的初值为2.4%。这与2014年的增长速度持平，在主要发达经济体中增长表现算得上最优。自2009年下半年开始走出危机起算，本轮美国经济增长已进入第7年，单以持续时间而言，已高于二战以来美国经济扩张期持续增长的平均水平，是美国经济增长史上最好的纪录之一。而且，2015年美国经济这一增长成绩是在世界经济增长总体减速、主要经济体大多表现不佳的情况下取得的，从这个角度看，可以说本轮美国经济增长表现出了一定的韧性。

不过，尽管持续稳定增长的时间已经不短，但这一轮美国经济增长一直显得不温不火。以2009年以来的20多个季度增长率平均计算，美国实际GDP的年化平均增长率为2.2%左右。这一增长速度与美国经济长期增长速度大体一致，但与以往衰退结束后相对强劲的增长速度相比仍相形见绌。有不少人担心美国经济持续强劲增长的基础已经消失，2%左右的增长率成为新常态。

2015年美国经济增长的四个特点

从宏观指标来看，2015年以来的美国经济在以下几个方面特点鲜明：

第一，就业状况持续改善，超过总体经济表现。美国经济这一轮增长中，表现最抢眼的指标就是就业状况的改善。2008年大衰退期间，美国的失业率最高时曾达10%，并在美国经济开始复苏后依然在高位徘徊了两年左右，分析人士因而称之为“无就业复苏”。但近两年来美国的就业出现了快速改善的势头，每年新增的就业岗位都超过250万个，从数据上来看，这是最近十来年中美国就业岗位的最佳连续增长业绩。美国劳工统计局的统计显示， 2015年10月以来美国的总体失业率已降至5.0%，与2009年高峰时期相比下降了一半，失业六个月以上的长期失业人群总数也有较大幅度下降。

当前美国就业状况较好的另一个表现是就业岗位增加的广泛性。美国的私营部门已连续六年净增就业岗位，这是有记录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除采矿外，所有的主要产业就业都呈现增长趋势，服务产业的表现优于采矿和制造。制造业的就业增长较弱，其增长是2010年以来最低的。

第二，通货膨胀率保持低位。自本轮经济复苏开始以来，美国的通货膨胀率一直保持低位。这一特点在2015年体现得尤为明显。当年的消费者价格指数比2014年仅上升0.4%，与之相比，2013年和2014年都上升1.2%。当年的核心消费价格指数仅上升1.2%，远低于美联储2%的控制目标。

通货膨胀率长期处于低位引发了对发生通货紧缩的担忧。从近期原因来说，主要影响因素是石油等能源价格下跌，美元上涨，导致进口价格下降。2014年年中以来，国际市场原油价格大幅度下跌。美国官方和非官方分析机构都指出，美国的通货膨胀率（以个人消费指数衡量）可能持续低于2%这一美联储目标水平，直到2017年年中。较低且稳定的通货膨胀率可能在较长时间内成为市场主流预期。

第三，私人投资增速下降，住宅产业温和复苏。2015年下半年以来，美国的私人投资趋于下降。尽管企业信心的有关调查表明企业并未失去信心，但对经济增长的短期前景却普遍有疑虑。2015年，美国企业投资总体有所增长，非住宅固定投资和住宅固定投资都呈现增长趋势。不过这种增长并不迅速，尤其是与以往经济扩张期相比增长速度较慢。

第四，对外贸易表现不佳，但财政赤字改善。2015年美国的货物与服务总出口由于美元升值、低油价以及全球主要经济体增长疲弱而表现不佳，同比下降4.8%。从贸易伙伴来看，美国出口的下降也非常明显。这是自2008年大衰退以来美国出口的最差表现。美国的财政赤字状况延续了近几年的改善趋势。不过，美国官方和民间有关预算赤字的长期走向分析都认为，预算赤字会在未来几年内重新上升，因为医疗保健费用和退休及养老费用以及利息支出会不断上升，联邦支出上升的速度仍将超过收入的增速。

美国经济稳定增长的动能有待加强

美国经济近期的增长虽然仍算得上稳定，但风险正在逐渐积累，不确定性正在增加。市场和分析人士的忧虑上升，当前美国经济增长前景面临着挑战。

从支撑GDP增长的几个主要因素的近期表现来看，美国经济继续稳定增长的动能并不是太足。首先，私人投资的增长已经出现疲态，在2015年的表现就较弱，2016年也可能难以成为增长的支撑。2016年油价继续大幅度下跌的余地已不大，美国消费者很难再因此获得太多的额外可支配收入，而美国股票市场的动荡却会对消费支出产生影响。因为股票拥有者集中在高收入家庭，而高收入家庭在消费支出增长中所占比例不小。据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消费者支出调查数据，近两年来收入最高的10%家庭在消费总支出所占比例达23.5%。与此相比，收入最低的50%家庭的消费支出占总额的比例仅为29.2%。股票市场下跌，高收入家庭的各类投资收入如利息、红利和租金收入等增长均放缓。而工资增长的缓慢，也对低收入家庭的消费支出增长带来了限制。因此，尽管私人消费在2016年可能继续为增长提供支持，但其发挥的作用却不太可能超过2015年。

其次，净出口和公共支出也难有大的起色。美国的净出口难以得到改观的原因主要在于，美元升值的基本格局在2016年仍将延续。加上美国以外的世界其他主要经济体2016年的增长可能继续疲软，美国的出口继续受到双重抑制，其国际贸易逆差可能继续上升。至于公共支出方面，2016年是美国大选年，不太可能通过重大支出类法案，奥巴马政府也没有提出重大的财政支出项目建议。尽管预算赤字可能有所反弹，但公共支出仍难以成为美国经济增长的重要支撑。

美国货币政策调整的风险增大

美国经济增长当前面临的另一个重要问题是通货膨胀的走势与货币政策调整带来的风险。2014年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后，美国经济增长未受到明显负面影响。2015年12月，美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会议决定提高短期利率25个基点，加息步伐正式启动。

短期利率上升25个基点暂时没有对当前美国经济增长造成重大影响。因为加息25个基点并未改变美国总体的超低利率环境，但加息的决定是有争议的。持反对态度的分析人士认为，美国经济增长力度不强，当前通货膨胀率极低，世界经济增长乏力且面临通货紧缩压力，因此不是提高利率的时机。他们认为美联储对美国经济增长和通货膨胀趋势的官方预测总是过于乐观，应当等通货膨胀率真正上升，劳动力市场进一步紧张时再调整利率。而主张尽快加息的人则认为，劳动力市场紧张的趋势很明显，再不调整可能导致以后的超调，而且长期保持利率为零也会扭曲金融市场。美联储不仅应当加息，而且早应当加。

从已披露的美联储会议讨论纪录来看，2015年12月开始提高短期利率的决定得到了绝大多数美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成员的支持。但美联储的决策者们也意识到了当前美国经济环境的复杂性和脆弱性。失业率快速下降、劳动力市场趋紧是美联储决定加息的重要原因，同时，美联储主席耶伦和多位成员都曾公开表示注意到了劳动力市场上仍存在劳动力参与率持续低迷、长期失业率下降不够迅速等结构性问题，而通货膨胀率也一直低于2%的联储控制目标值。美联储之所以启动加息，一方面是考虑货币政策较长的时滞，及时启动以避免经济过热而被迫大幅度快速调整利率；另一方面则是相信随着失业率进一步下降，工资终将开始较快增长，从而使通货膨胀率达到2%这一目标。

美联储原本计划在2016年加息4次，每次25个基点，逐步使利率上升100个基点，但这一计划能否执行已成疑问，当前市场的预期已转向2016年只加息3次甚至更少。耶伦等美联储官员都避免在利率问题上明确承诺，在2016年1月宣布保持利率水平不变的声明中只表示将继续密切关注全球经济和金融市场形势，评估其对美国劳动力市场和通货膨胀走向的影响。显然，2016年利率变化方向的不确定性在增强，如何在防止经济过热、避免利率超调与维护经济增长之间保持恰当的平衡将成为2016年美国货币政策面临的挑战。

2016年美国经济可能出现短期波动，但重陷衰退的可能性不大

综合当前美国宏观经济的各项指标和影响因素来分析，2016年美国经济预计可保持温和增长，可能出现短期波动，但重陷衰退的可能性不大。

按美国官方机构的预测，2016年的美国实际GDP将在私人消费支出和投资的推动下实现2.7%的增长，2017年增长率仍可维持在2.5%的水平。而失业率则将持续2015年的改善趋势，可能在2016年下半年降到5%以下。美联储认为，2016年美国的通货膨胀率可能开始上升，接近2%。但即使是美国官方机构习惯性偏乐观的预测数据也表明，它们意识到美国经济面临的国内国际环境复杂，不太可能呈现强劲增长态势，因此其政策重点应是保持稳定低速增长。在难以利用财政政策推动增长的背景下，美国货币政策的调整必然更为谨慎，在是否继续加息以及加息节奏的把握上，可能会更注重实体经济表现而不是通货膨胀预期。

美国经济的表现和政策选择对我国经济的外部环境有较为复杂的影响。美国经济如果未能维持增长而出现动荡甚至衰退，则必然加剧当前世界经济增长面临的困难，加剧我国经济增长的外部压力。中美已成为各自最大的单一国别贸易伙伴，美国经济增长放缓将拖累其贸易伙伴的经济增长，直接影响我国总体对外出口表现。与此同时，美国加息节奏的调整则可能有助于缓解我国汇率和资本流动方面受到的压力。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经济室主任，研究员）

【参考文献】

①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Summary of The Budget and Economic Outlook：2016 to 2026，January 2016。

责编/张夏梦 美编/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