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磁县话的“叫”
2016-03-18柳宁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石家庄050024
柳宁(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石家庄050024)
河北磁县话的“叫”
柳宁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石家庄050024)
摘要:磁县方言属于晋语邯新片中的磁漳小片。在磁县话中“叫”字可以作动词、形容词(只局限于说个别雄性家畜)和介词来用。作介词时,可表处置义,对应于普通话的处置式“把”字句;但主要还是用于引出施事主语或动作行为主体,是磁县方言被动句式的标记。
关键词:晋语邯新片;磁县话;叫字句;处置;被动
磁县位于河北省最南部,是河北省的南大门,东与临漳县、成安县交界,北与邯郸县、峰峰矿区、武安市毗邻,西与涉县接壤,南与河南省安阳县隔漳河相望。处在晋语与中原官话的过渡地带,地方方言很有特色,具有研究价值。根据李荣的《官话方言的分区》(1985)[1]磁县方言应划入晋语区;在《中国语言地图集》(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1987)[2]中又把磁县方言细分为晋语邯新片下的磁漳小片。磁县方言是笔者的母语,下文中例句多为笔者积累的日常生活对话,在磁县方言中都能说得通,是地地道道的磁县话。
一、磁县“叫”字的基本用法
(一)磁县话“叫”的动词用法
动词“叫”有五种用法。第一种是行为动词,一般指人或动物的发声、喊叫。如:
①猪一的[tə0]一直叫,敢估计是饿了。|②我在外边儿叫嘞得嗓的嗓子都哑了,你尽然还在这儿睡!第二种是“是,称为”的意思。|③他村儿嘞的人都叫他二宝。|④那个山叫莲花儿山。
“叫”还是使役动词,有让、使、命令他人做某事的意思。如:⑤叫你走,你就走,少废话。|⑥妈妈叫我起床(此句既可以理解为妈妈用喊叫的方式让我起床,也可解释为妈妈命令我起床)。另一种动词用法是容许,听任的意思。如:⑦你得说说批评恁你们的孩的儿子了,不能他想做啥就叫他做啥。|⑧他那么扣儿将的他那么小气,能叫你去他那儿使借个钱儿了。以上四种动词用法是“叫”最基本的动词义,在磁县话和普通话中意义基本一致,只是现代汉语普通话不管是口语还是书面语中更多的是用“让”字来表达使役和容许的。若把“妈妈叫我起床”中的“叫”字用“让”字替代,那么此句便不再有歧义了。
“叫”的第五种动词用法是表邀请意,一般是比较正式的当面邀请。如:⑨李三儿不正干不务正业,他袖的媳妇儿天天往娘家跑,他还得三天两头去丈母娘家叫袖的嘞。这一用法在普通话中还没有见到过,但是在磁县和周边的省市方言中都有这一用法。
(二)磁县话“叫”的形容词用法
公驴、公猪在磁县话中称为“叫驴、叫猪”。相对的母驴、母猪称为“草驴、母猪”。而且只是这两种家畜的雄性用“叫”来区分,其他的牛、马、羊等不用。为什么会用“叫”来区别驴和猪的公母呢?根据生活经验,我认为应该是由于这两种家畜的叫唤声特别大的缘故,尤其是公驴和公猪。用“叫”字来指示驴和猪的雌雄,是突出了其叫声大的生理特征,便于识别。叫驴和叫猪是“叫唤声很大的驴和叫唤声很大的猪”,便是公驴和公猪了。这样“叫”在磁县话中就有了形容词的词性了。显然这种用法是从“叫”的动词意“叫唤”衍生而来的,适用范围是极窄的。
(三)磁县话“叫”的介词用法
介词“叫”有两种用法,一是表处置意义,可以用普通话中介词“把”替换。例如先叫作业写完了再去耍嘞玩儿。|你猛一的猛一下出来真叫我吓了一跳。
二是表被动关系。这时的“叫”相当于普通话的介词“被”,是磁县话中被动式的标记词。如天儿太冷了,水管儿都叫冻崩裂缝了。|那颗桐树梧桐树叫风刮断了树枝儿。
二、磁县话“叫”字式的处置句
磁县方言中有“把”字句,与普通话一样来表示处置的意思。“叫”作介词用时,也可以引出受事,使整个句子有处置致使的意义。请看例句这个事儿快叫我愁死了。|你先叫作业写完了再去耍嘞玩儿。|夜个儿昨天那场雨叫他淋感冒了。|这味中药叫我苦嘞得光想哭。
以上各句中“叫”均能换成“把”字,意思不变,句子结构类型是NP1+叫+NP2+VP。NP2都是句子的受事主语,整个句子可以理解为由于NP1的缘故致使NP2有了VP的变化。这样的“叫”字句中前后谓词之间有很强烈的致使关系。如例我想哭是由于中药苦涩致使的。磁县方言更倾向于使用“把”字句来表示处置意的句子,这一点跟临近的中原官话区的河南、山东一些地区有明显区别。张雪平在《河南叶县话的“叫”字句》[3]、颜峰和徐丽在《山东郯城方言的叫字句及相关句式》[4](据《中国语言地图集》两地方言都属于中原官话)中都明确表示他们各自的方言中“叫”表处置与现代汉语普通话大体一样。在他们的方言中“我叫衣裳洗洗”就是“我把衣裳洗洗”的意思。但是在磁县话中只能用“把”字句,如果也说成“我叫衣裳洗洗”的话,别人理解起来就有困难。造成这种不同的原因,笔者猜测,可能是磁县方言受到了普通话的同化作用导致,但也有可能是与中原官话接触的结果。
三、磁县话的“叫”字式被动句
“叫”作介词在磁县话中最主要的用法还是引出施事或动作行为主体,后接名词宾语,句子结构同样是NP1+叫+NP2+VP,但是却与处置式表达的意思大相径庭。被动式的“叫”字句表示的是某对象遭受某事物一种动作而产生了影响,句式的核心语法意义是“遭受影响”。磁县方言中表示被动句式的标记只有“叫”,如:(18)杯的杯子叫我打碎了。
(一)“叫”字被动句的基本句式:NP1+叫+ NP2+VP。其中谓语动词不能是光杆动词,后面必须接表示完成或结果的词语,即所描述的事情必须是已经发生了的,不然句子不自足。请看例句(下加划线的是合音):
例句中“败光了”、“没影儿了”、“吃了”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实。如果动词后不加助词“了”表完成的话,那听起来就不是一句完整的话。
(二)NP2在“叫”字被动句中不出现,VP直接跟在了介词“叫”的后面,句子变为NP1+叫+VP结构。这种情况中VP的行为主体NP2常常是不可知或对话双方都明白而不说的。例如:
普通话“被”字句的被动式也可以出现“被”后不带宾语的“被”字句,如:地被淹了。这一类被动句有人称作“短被动句”[5],那么我们也称磁县话中“叫”后不带宾语,即不出现NP2的“叫”字被动句为“叫”字式的“短被动句”。例句3短被动句中因为说话双方都知道能喝酒的和把地淹了的是他们和洪水,所以不必说出也能理解。若非要说出来,反而让人感到赘余。特别注意例2中“某人叫抓走了”在磁县话中是个特殊用法句式,只表示某人违法乱纪被公安人员抓走了,不作他用。
(三)介词“给”能加在“叫”字句行为动作(核心谓语)VP的前面,变成NP1+叫+(NP2)+给+VP,加上“给”字话语意思不变。如上例1~分别可以加上“给”字:
加上“给”字后,整个句子的遭受意味更见明显,更突出了对受事主语有所损害的事实,无奈和不情愿之意溢于言表。(两句的“酒”和“地”只有遭受意)
(四)介词“把”也可以加在“叫”字句行为主体NP2的后面,而且“把”字后头必须得带上一个名词性成分NP3整句才能成立,句子格式为NP1+叫+ NP2+把+ NP3+(给)+VP,给字可加可不加。例如:
通过以上例句不难看出“把”字后的宾语NP3同前面的动作行为的受事主语NP1关系密切,或是其一部分,或是其复指成分。例2中“镜片”和“车胎”是“眼睛”和“车”的一部分;句“把”字后的“它”复指前面的“一页字儿”。加上“把”的“叫”字被动句作用是强调突出动作行为(谓语动词)的施事者即NP2,所以在这样的被动句中,NP2必须出现。
(五)“叫”字被动式的否定形式是在“叫”前加否定副词“没、没有、嫑[piɑu]不要、甭[piŋ]不用”等。请看例句:
(六)磁县话“叫”字被动句的特点
第一,从动词的性质上来看,能进入“叫”字句的动词一般为动作动词,也有少数的心理动词“吓、愁、急”,如:我叫你吓住了。天天不好好学习,恁你妈妈都快叫你急死了。从动词的形式上说,一般是比较复杂的动词形式,绝不能是光杆形式的动词。
第二,从句式语义上来看,整个句子表示的是人或物有所遭受,遭受自然是不情愿的,所以往往在说一些不如意、不愉悦的事情时就会用到“叫”字句。这一点与普通话有差别。普通话由于受到其他语种的影响,一些表如愿的受益性的事情也可以用被动句,如他被选为了市长。在普通话中可以说得通,但是磁县话没有这种说法。因为在普通民众看来当上市长是件很好的事情,没有丝毫遭受的意味。而像普通话:市长被举报了。在磁县话中就可以用“叫”字句市长叫举报了。
四、磁县话“叫”字的其他固定句式
磁县话中“叫”字还有另外几种固定的形式。
(一)“叫你+VP”
这样的句式多为说话人由于听话人做了与说话人意愿相违背的事情,并已经造成了不好的结果。经常在批评人的时候用“叫你+VP”句式来表达说话人的不满情绪。
(二)“谁叫你+VP”
这类句子虽然以疑问代词“谁”开头,但是却并不表疑问,而多在批评埋怨他人的时候用,有强烈的责怪语气。
(三)“叫你给我+VP”和“我叫你给我+VP”
“叫”字前可加可不加“我”,功能和语意不变。
这类句子多用于祈使句中,表达说话人的一种极其强烈的命令语气,其中夹杂对听话人的指责、不满以及不耐烦情绪。
五、结语
总之,在磁县方言中“叫”字有动词、形容词和介词的用法。作介词时既可表示处置意,“叫”字前后的致使关系很明显;又是被动句的标记,在磁县话中是个强势的被动关系介词。另外,“叫”是不是也会遵循某些汉语动词词义不断虚化,即:动词→介词→助词这一过程,而虚化出助词的用法呢?张雪平在《河南叶县话的“叫”字句》中告诉我们,叶县话中“叫”字的动词意义已经逐步缩小,最活跃的是介词用法,并且已经虚化出了助词用法。在磁县话中虽然“叫”作为介词用也很活跃,但是“叫”的动词意还是在普遍的使用着,而且还从“叫唤”的意义中衍生出了形容词“叫”(表示雄性家畜)的用法,说明在磁县话中“叫”作为动词来讲生命力还很旺盛。所以在磁县方言中,目前还看不到“叫”的动词意义明显缩小,并进一步虚化成助词的趋势。
本文罗列了“叫”在磁县方言中的一些用例,并做了简要分析。还与周围中原官话区“叫”的用法进行了比较。磁县周围的晋方言区和中原官话区有多少地方与磁县话“叫”字用法存在异同,以及具体使用情况怎样,还有待进一步考察。
参考文献:
[1]李荣.官话方言的分区[J].方言,1985(1):2-5.
[2]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中国语言地图集[CM].香港:香港朗文(远东)出版社,1987:7.
[3]张雪平.河南叶县话的“叫”字句[J].方言,2005(4):301-305.
[4]颜峰,徐丽.山东郯城方言的叫字句及相关句式[J].语言科学,2005(4):83-88.
[5]陆俭明.有关被动的几个问题[G]//邢福义.2006汉语被动表述问题研究新拓展.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217-229.
(责任编辑:王念选)
作者简介:柳宁(1990-),男,河北省磁县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语言学。
收稿日期:2015-05-29
中图分类号:H17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28(2016)01-0099-03